湖水平如镜。
不管许姿怎么喊,始终没有人声。湖畔边的阳光刺穿了云块,热得她都快脱了妆。她是会游泳,但真要下水去救人时,还是害怕。
很幸运,旁边刚好有采茶的村民路过。
背着背篓的村民,拿毛巾擦了把脸上的热汗,认出了许姿:“大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此时任何一个男人,都能成为许姿眼里的救星,很慌,“嗯,我、那个、我的……”
突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叫俞忌言。
村民放下背篓,“谁?怎么了?”
许姿绝对不会说出那两个恶心的字,指着湖水说,“我刚刚看到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掉下去了。”
村民大惊,“自杀?”
“嗯?嗯,也许吧,”许姿不能再浪费时间,向村民寻求帮助,“你能帮我捞一下他吗?我不想茶园里死人。”
村民点头后,二话没说,直接跳进了湖里,这里的村民大多都精通水性,直接潜进水底寻人,很快就捞起了赤着身子的俞忌言。
许姿和村民合力,将俞忌言抬到了草地上。
浅草像揉皱了的绿缎般扫在他精壮的身上,全身只穿了一条黑色底裤,遇水后,面料很软,最鼓的那块轮廓特别清晰。
村民都没眼看。
许姿从石凳边抓起衣物,盖住了俞忌言的重要部位。他像真失去了意识,嘴角虚白。
村民被阳光刺到皱紧眉头,“得赶紧让他醒过来。”
许姿惊了:“啊?真溺水了?”
直到这秒,她都以为是老狐狸的恶作剧。
“嗯。”村民按压着他的胸口。
许姿朝俞忌言的脸扇去,本是试着拍醒他,但使力有点重,脸上是火红的五指印。
她真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闹出了人命,着急的问村民,“那你能帮他做人工呼吸吗?”
村民停下手中的按压,“我没给人做过人工呼吸……”
许姿回忆着电视里的急救场景,“好像是捏着鼻子,口对口。”
救人要紧,村民见按压了半晌没用,他俯下身,捏住俞忌言的鼻子,朝那瓣失了血色的唇凑去。
明明是在救人,但许姿却像在看戏。
“咳咳咳……”
村民的唇刚覆下去,俞忌言突然醒了。几声猛力的咳嗽,呛进去的湖水从嘴角吐了出来。
两个人大男人近距离的目光对视,让村民尴尬得立刻松开手,拿起篓子:
“大小姐,他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许姿愣着应,“哦、好。”
正是午日,火烧般的阳光把草地都晒融了。
许姿冲着小道站,没瞅俞忌言,他将T恤套好后,站了起来。到底是溺了水,站起来时,他整个身子骨都是软的。
见他没死,能呼吸了,许姿凌厉了起来。
“穿好了吗?”
“嗯。”
“走吧。”
这次,许姿似乎真气着了。倒不是在意这只老狐狸的死活,是纯属觉得他脑子有病,既疯又变态。
俞忌言跟在她身后,默不出声。刚刚没毛巾擦身子,所以衣服、裤子都湿了,还好头顶的阳光够烈,没走两步,就晒干了一半。
曲折的小道,绿荫蔽日,阔叶影子折在光影里,柔软的轻晃。
恰好是采茶村民的午休时间,茶园一片宁静。
俞忌言没着急追过去,始终和许姿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俩人的情绪似乎毫不相同。
她在生闷气。
而他在欣赏风景。
许老的别墅建在茶园后,从外面看像座古老的英式田园城堡,外墙上爬着蔓藤,绕着粉白色的蔷薇。
他们前后脚进的门。
正在和许岸山愉悦聊天的谢如颐,看到许姿好像在闹脾气,又看到俞忌言的头发和衣服是湿的,她慌张的起身:“怎么了这是?”
许姿在楼梯边停下,回眼一瞪,“俞老板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想要跳湖自尽。”
讲话尖锐得很。
俞忌言没出声,只用微笑安抚了几个长辈。
以前,谢如颐见不得女儿对俞忌言这样无礼,次次都要拉到一旁教育一番。但这次,她没生气,反而觉得是夫妻间的小乐趣。
她喊了声家中的保姆:“陶姨,拿套新的衣服给姑爷。”
陶姨应后,上了楼。
谢如颐拍了拍许姿的腰:
“带忌言去你的房间,帮他把衣服换了,然后下来吃饭。”
许姿来了大小姐脾气,“他四肢健全,我为什么要伺候他?”
她没理任何人,上了楼。
这下让性子强势的谢如颐差点来火,还好,俞忌言及时安抚住了她,“刚刚是我惹到她了,我去道歉。”
二楼靠尽头的卧房是许姿的。
她走过去时,陶姨刚出来,陶姨说姑爷的衣服放在了床上,然后下楼去忙活了。
还没推开门,许姿感受到了身后熟悉的压迫感。
刚刚待人温和的男人,此时“原形毕露”。
俞忌言手臂一伸,直接复住了门把上的手,声音落在她的侧额,“老婆,帮我换衣服。”
明明是好听的嗓音,低沉又有磁性,但入到许姿的耳里,就是反感。
她拧开门,面无表情的捞起床上崭新的衣物,再拉开浴室的木门,全扔到了凳子上,“你最好别再惹我。”
合上卧室门后,俞忌言走到她身前,盯着她那张气到鼓起的脸蛋,笑了笑,“生气,是因为怕我死吗?”
许姿回头就给了他一个白眼。
俞忌言笑笑,听话的去了浴室。
二楼的阳台是露天的,地上的一角堆满了编织花盆,粉色的玫瑰、海棠簇在一起,被家中的阿姨打理得娇艳欲滴。
换了干净衣物的俞忌言,手里拿着块干毛巾,擦拭着头发,抬眼间,看到阳台里的窈窕背影,乌黑的长发披向背心,绿色的丝绸裙角微微荡起,被密阳轻笼,轮廓微虚。
他走进阳台里,在藤椅上坐下。
许姿双手挽在胸前,撇了他一眼,姿态摆高:“俞老板还真是胜负心极强啊,没想到为了一个对你没什么意义的合约,拿命博。”
她又讽刺笑道:“我怎么就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听话的人呢?”
音落,她又扭过头,望着楼下的院子,胸口还闷着气。
窗棂上的鸟扑落又飞走。
忽然,许姿的腰像是被两只手指轻轻戳了戳,弄得她有点痒,一痒就更烦,“你干嘛啊。”
可在转过视线的那刻,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俞忌言的头发还未干,湿漉的刘海垂在额间,少了平日的强势和锐利,眉眼柔和平静,他伸着手,像个索要糖果的小孩。
许姿快被逼到没耐心:“你要干嘛?”
俞忌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喉结轻轻滚落,“帮我擦头发。”
本是很反感老流氓的得寸进尺,但许姿突然想撒把气,迅速扯起他手里的毛巾,将他的脑袋一把包住,把他的脸当桌子,狠狠抹,使劲揉。
浴巾的颗粒摩擦在肌肤上,有些发疼,不过俞忌言一直忍着,直到,他呼吸不畅时,才一把扣住许姿的手腕,她被迫停下了发泄。
他拨开毛巾,盯着她,只轻声问去:“还气吗?”
许姿的手僵在他的五指间,想呛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她发现这只老狐狸,的确能治自己。无论怎么骂他,打他,他从不还嘴,更不还手。可她很清楚,他并不是一副好脾气的人。
不能让他占上风,总归得说点什么,许姿在挣脱之前,又撂了狠话:“一年而已,我忍得了。”
这狠话像是毛毛雨。
等许姿走到房间里后,俞忌言慢悠悠的擦着头发,目光斜睨过去:“可是,刚刚许律师明明很紧张我的死活啊。”
这老狐狸一把年纪了,还挺会脑补。
许姿收回脚步,笑眼盈盈,还语气夸张的接上了他的话,“是啊,天啊,我好怕你死啊,我好怕我成为寡妇啊,我真怕找不到第二个你这样的好男人了。”
笑容倏忽沉下,变脸如翻书。
俞忌言不计较她的故意为之,等她走后,他也准备下楼。
这时,手机在桌上震。
是朱贤宇的来电。
那头,朱贤宇听上去心情特别不错:“willy,你为了许老板,未免也太大手笔了吧,不过,游艇我很喜欢。”
俞忌言只简单回应:“嗯,喜欢就好。”
挂断电话后,俞忌言拉开门,往楼下走,刚走到一半,在木梯间停住。
楼下是愉悦的聊天声。
女人的声音又娇又悦耳,“爷爷,不是他帮我的,真是我自己谈下的客户,你都不知道,为了朱少爷这单,我和佳佳有多辛苦,我都瘦了4斤呢。”
许岸山说:“瘦了4斤?难道不是你吃那些草吃瘦的嘛,又不是小兔子。”
“反正就是我自己做成的,你要夸我。”
“好好好,爷爷夸夸你。我们姿姿长本事了,还学会做大生意了,以后公司会越做越大。”
……
楼梯间,俞忌言还是没走下去,微微侧身,视线落在许岸山和许姿身上,看到他们在笑,他也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