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前一天。
许姿见手中活不多,打算提前下班去做瑜伽,放松放松最近紧绷的大脑。
其实,如果不在意韦思任,这只是一场很普通的纠纷案,她胜券在握。
但经俞忌言的提醒,她还是多留了些心眼,也接受了他的帮助,和他远在香港的姨妈通了电话。
而在那一通半小时的电话里,她却像重新认识了一个人。
差不多四点左右,许姿和阿ben简单交代了几句,拎起包就往电梯口走,只是一直低头打字,差点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她抬起头,有些许惊讶。
“你怎么来了?”
韦思任挽着灰色西服,外面似乎很热,白衬衫的领口处沾了些汗。他笑得无奈,“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就只能亲自上来一趟。”
许姿并没感到欣喜,“有事吗?”
韦思任说:“想在开庭前,请你吃顿饭。”
怔了几秒,许姿脸色冷下,“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目前是站在对立面的关系,在case结束前,我们应该有所避讳,尤其,”
她顿了顿,说道,“我们还是旧相识。”
“旧相识”这三个字,充满的了生疏感。
许姿见他没再说话,绕过他,走到了电梯边,手指却在按钮上迟疑了一会,最后,她按了上行按钮。
这时的韦思任已经回过了身,见她没下楼,反而是上了楼,他自然知道,她要去哪,只是胸口像被什么堵上,闷得慌。
电梯门缓缓闭上。
原本,许姿只想在亚汇电梯口呆5分钟左右,避开韦思任,再去b2取车。
不料,刚好遇到一场会议散会。
几个员工抱着电脑从vip会议室里走出来,懒洋洋的讨论着会议上的工作安排。
忽然,他们的目光扫过电梯口时,看到那个眼熟的高挑美人,激动的你推我,我推你,交头接耳。
一时间,许姿被盯到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也差不多了,于是,按住了下行按钮。
“许姿。”
不过,她还是没躲过,很不巧,被刚从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俞忌言叫住了。
谁也不敢在老板眼皮下看热闹,轰一下,全散了。
俞忌言穿着一套精致的深灰色西服,衣冠楚楚。他支开了闻尔,走到了电梯口,“你来找我?”
“没,”许姿摇摇手,“借用一下而已。”
“借用?”俞忌言皱起眉。
许姿觉得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就是,韦思任这段时间老找我,我一直在拒绝,没想到,他竟然跑来公司找我,我怕他继续纠缠,就只好先上来避避风头。”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都虚了。
俞忌言盯着人,哼笑,“我是说过,让你必要时用用我,但不是让你这么用。”
许姿只尴尬的笑笑,不想理会这句。看到电梯上来后,她迫切想走,“我先走了,你去忙吧。”
电梯门全部拉开,一双细长的腿往里迈入了一步,人就被身边的男人强迫性的拉走。
“我约了瑜伽。”许姿在挣脱,但显然无用。
俞忌言的手朝她掌心一滑,亲密的十指紧扣上,带着她缓步走在过道里,“你用了我,我也得用用你。”
瞬时,工位上的员工都在朝这边偷瞄。
弄得许姿一阵面红耳热,“你别乱来。”
老狐狸的手指扣得实在用力,她根本抽不出来。
俞忌言侧头,微微低眉,“今天事多,没时间玩,下次。”
“那让我留下来干什么?”许姿费解。
将目光平静的挪回,俞忌言淡声说,“陪我。”
……………………
后来,俞忌言的确什么都没做,将音响的音量调到适中,放着交响乐。
他在处理工作,而许姿则坐在沙发上闭目小憩,她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夜幕。
照旧,他们一起共进了晚餐。
晚餐后,俞忌言将许姿送到清嘉苑楼下时,给了她一本书,是英文的诗集,说有助睡眠。
她不信一本诗集,还能有舒缓睡眠的效果,但这一夜,她的确拥有了一场美眠。
隔日,开庭时间定在了下午六点。
本来靳佳云打算陪许姿一起来,但朱贤宇的案子临时出现了问题,她飞去了香港。
许姿和自己的律师助理一起出庭。
通常出庭时,她都会将头发扎起来,配上一身律师袍,比起平日里的明艳俏丽,干练成熟了许多。
一头利落的马尾,将耳朵露了出来,那对秀气的钻石耳环,是低调的贵气。
对面,韦思任也刚好落座,在埋头整理资料。
过了会,他越过书记员的位置,恰好与许姿对视上了几秒,他想朝她笑,但没有机会,因为,她立刻垂下了目光。
正式开庭后,开始了法庭辩论。
半小时后,中途休庭了10分钟。
几番辩论下来,许姿口干舌燥,她连喝了几口水,不过,她握着水瓶,靠在椅子上,望向了对面的韦思任。
她觉得,他在放水,这根本不是他的水平。
即使是休庭,庭内也不能有太大动静。
许姿眉头越皱越深,她捕捉到了一些徐友华和韦思任的小细节,韦思任好像在道歉,手掌还捂着胃。
还在琢磨时,又再次开庭。
果不其然,韦思任到后期的状态越来越差,许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力压他,可这样的赢法,令她起了疑心。
最后,审判长希望双方达成和解。
江淮平和徐友华需要时间考虑。
庭审结束后,徐友华几乎是怒冲冲的离开,将韦思任带到了楼梯间里。
恰巧,从洗手间出来的许姿,偷听到了几句。
徐友华在斥责韦思任,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强撑,早点说,他可以换律师。
听后,许姿的猜疑更深了。
律师助理在大厅等了一会,许姿走到她身前,仔细交代了一番,随后,让她回趟公司。
临近八点,窗外没了一丝光亮,悄寂无声,白织灯照在瓷砖地上,让肃穆的法院显得冰冷。
许姿脱了律师袍,挽在胳膊上,无精打采的往门外走。
她还在想韦思任故意放水的事,因为从何敏莲那得知过他一些保赢的“手段”,她开始怀疑,他所谓的身体不适,是一种策略。
好疲惫,确切的说是心力交瘁。
刚走到门边,许姿却看到眼底出现了熟悉的身影,西服裤里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她抬起眼,一阵错愕。
“你怎么来了?”
俞忌言挺着背脊,站在木门边,注视着她,悠慢道,“来接你。”
迈巴赫匀速行驶着。
一路上,许姿都缩在一角,默不作声,这场仗打得心情很差。直到,她看到外面是自己的高中时,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带我来这?”
俞忌言探探头,将车平稳的停在了校门外的一角,边解安全带边说:“下车再说。”
俩人同步下了车。
但目的地并不是高中,而是附近的老小区。
许姿稍微放慢了脚步,看着俞忌言的侧影,在想,好像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是会出现在自己心情最低落的时候,有那么点,在黑暗里伸出手臂的意味。
以前,她一定会厌恶这双手。
可现在,她好像愿意拉上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当走进这个带着自己年少记忆的旧小区时,许姿很惊讶,因为,这里是她另一个“秘密基地”。
高中那几年,只要心情糟糕,她就会一个人躲来这里。
如果说口味、品味可以巧合成一致,但为什么俞忌言连自己的专属回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仿佛,他认识了自己很多年。
俞忌言暂时什么也没说,而是走到了秋千旁,指着座椅,问,“要不要荡荡?”
像被拖走了魂魄,许姿无意识的坐了上去。
他轻轻推了推,秋千微微荡漾了起来。
寂静的黑夜,星星时黯时亮,几缕穿过树缝的凉风,稍稍吹走了夜晚的炎热。
手松了,秋千成惯性荡着。
俞忌言站在一旁,仰起头,凝望着夜空。沉默的宁静,被许姿的叹气划破,心事重重,“你说,人怎么会变呢?”
潮湿的空气似乎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想起了16岁时的韦思任,那个穿着白衬衫校服的翩翩少年,那时,他眼眸里的光很亮,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阴晦难琢磨。
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看天,俞忌言沉了一声,“听过吗?人是不会变的,只是会活得越来越像自己。”
许姿一惊,仰起的头,挪到了有他的方位,听着他继续说,“今天的庭审过程和结果,我大致听说了。当你开始怀疑一个人时,结果百分之八十,与你想的一致。”
许姿紧紧握着秋千的链条,眼底那层灰雾又覆了上来,很难拨开。
这时,她只听到俞忌言说了一句,在这里坐着,他去买点东西。
不知是不是过于沉浸在心事里,许姿感受不到周身的动静,以至于,俞忌言又出现在身前时,她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出现眼底的是一根粉色的泡泡棒,上面还有卡通贴纸。
她取过,可就连笑容,都显得很没精神,“你怎么会跑去买这种东西?”
俞忌言没答,他拧开了自己手上那根,沾了沾里面的溶液,对着小孔,吹了吹气,五彩的泡泡,飘落在空气里。
许姿凝视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老狐狸男孩子气的一面。他穿着西服,玩着儿童玩具的样子,让她笑出了声,可双眸里的灰雾淡了许多。
俞忌言不怕被她笑,抬了抬下颌,“一起。”
低下头,许姿将细细的棍棒旋转拧出,沾了足够的溶液,她朝泡泡棒轻轻一吹,几小串泡泡,就飞了起来,四处飘散,也消失得很快。
想要泡泡一起围在自己身边,她不停地沾着泡泡水,一次次的吹着。那些压抑的情绪,似乎因为这些彩色的小泡泡,烟消云散,心情轻盈起来。
泡泡飞在空中,又轻轻地落向脚边的草地,闪着最后一道亮晶晶的光,然后一闪而破。
看着终于笑出来的许姿,俞忌言也不觉笑了,目光无法从她的脸上挪开,缓缓地,轻声说,“我以前喜欢的那个女生,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跑来这里,在外面的小超市,买一根粉色的泡泡棒,坐在秋千上,边荡秋千,边吹着泡泡。”
像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许姿的笑容顿然消失,泡泡棒差点从僵硬的手指中滑落,眉头锁得很紧,心底在颤,“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没有的眼神逃避,俞忌言依旧紧紧的望着她,锋利的喉结向下滚动,目光深邃而灼热,“那年,你高二。”
他似乎,终于将那厚重的包袱卸下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