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端起一碗补药,勺子都已经探进入嘴里的女人突然听见了门外下人们的议论。
距离院门四五米左右的地方,一群下人分隔开,浇花的浇花,拔草的拔草,各行其是,井然有序。
先是一个拿着扫把的小丫鬟,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生的一般,圆脸、雀斑,一开口就知道她这人是八卦惯了的。
小丫鬟一只手提着扫帚,一只手假模假样的捂住嘴“嘘”了一声,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力,把他们都聚集过来,听她讲话。
几个洒扫浇花的婆子也俱都听了下来,还往院子里面假意觑了一眼。
小丫鬟想要把声音放低,只是人之间隔的有点儿远,再小也小不到哪儿去。
“你们知道吗,小夫人怀孕了!”小丫鬟说的一脸得意,她是府里的家生子,爹妈都在厨房做事,比这些低等的粗使婆子多知道不少事儿。
再说了,她才刚刚入府做工,也只是暂时在府里洒扫园子的,以后她可是会被调到主人家身边做事儿的,会活的像个小姐一样尊贵,她对此很骄傲,也很深信不疑。
“小夫人怀孕了?真的嘛?”几个婆子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声音也不自觉的加大了些,还做贼心虚的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瞧,仿佛就能看出什么让他们开心的事来一样。
“那这夫人可怎么办呀?”这是一个长着马脸,八字眉的婆子呆愣在那里,几根手指在腹部前面拧着打转,忧心忡忡地说。
另一个婆子白她一眼,这么多年一起做工,她们都知道她的本性,惯来是爱做这一套的,无视她不理她,让她自说自话,没人搭理她就好了。
再说了,这老婆子也不瞅瞅自己的做派真有小姐夫人那气质么!
一把年纪,满脸的褶子皮,也不知羞!
在心里啐完她,赶紧又凑过去,害怕听掉了精彩的部分。
小丫鬟昂起头来,再次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张开嘴继续说。
“你们知道什么?小夫人如今才是国公爷的心尖尖呢,也不瞧瞧这里现在多冷清,夫人迟早会被挤下去的。”唤做小红的丫鬟,鄙夷的看着他们,仿佛在说他们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几个婆子也对视一眼,他们活的时间可比这个黄毛丫头长多了,她能想到的事儿,他们这么多人都想不到么?
不过是想从她的嘴巴里挖出点消息,供他们说道说道,谁没事儿捧着这么一个臭丫头片子。
还吃力不讨好。
乔余正要咽下去的动作一顿,僵直的坐在那里,呆呆的不动,转而又苦笑着把药汤全部灌了进去,放下碗的时候,脸上已经泪流满面了。
怀孕了,她的妹妹终于在她被冷落了一个月之久后,怀上了她丈夫的孩子。
更为讽刺的是,整个府上都喜气洋洋的,她这个原配夫人竟然还是偷听下人的谈话才知道的。他竟为了别的女人,待她如此!
乔余她没有后悔那天没有告诉秦烈真相,那天之后她也真的决定要放下了,只是心里面还是一时走不出来,总也忍不住难受,眼泪也不听话的流出来。
她让人给吴老夫人带话,央着给她修个小佛堂,她想先静一静,修修心,学会放下。
这些天她也回忆了很多过去的事,她想要拖着已经残破的身子去完成年少时的梦想,她也曾是一个期待着像游侠一样,仗剑豪迈的游览这片土地的大好河山,欣赏万物风景。
就当是求一个死而无憾。
令乔余没有想到的是,吴老夫人亲自来找她了,她也不知道她找她究竟有什么深意,若说是修佛堂的事,她吩咐几个下人来也就是了,犯不着还亲自来找她。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大大落落的说了许久,谈话的内容若是秦烈有心想要打听,他可以什么都知道,连她们用了几款糕点,喝了几口茶,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几天之后,乔余的枕头下面出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让她沉默。
但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就当做是为她自己报复一次吧……
没过多久,乔余托了自己的奶娘帮忙,找了可靠的人帮她传递消息,在秦烈把事情原委告诉乔父之前,她把秦烈和乔阮的事毫不犹豫,完完整整,还添油加醋的告诉了乔父和林烟烟。
做完这一切,跪在香火萦绕的佛像前的身形瘦削,形容憔悴的女人,心里很平静,也没有一点报复的快感。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放下了吧!
果不其然,秦烈还没有回来,送信的人还没有把消息通知到秦烈的耳朵里,乔阮就被乔尚书以回娘家小憩几日的理由,风风火火的带走了。
等秦烈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也不可能闯进人家的家里面,把他的女人抢出来,要真是这样做的话,两家就撕破了脸面,他这辈子都不要想再娶到他喜欢的女人了。
秦烈稍微一查,就知道这件事是乔余捅出去的,他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踏进了乔余的院子。
男人面色冷硬,嗓音冰凉:“你满意了?”
再听见男人这样的语气,乔余心里的委屈已经微不可查了,她笑笑,最后一次怀着恶意,对着男人说:“我当然满意,能让你不痛快,我就满意极了。”
秦烈瞥她一眼,大步离开,曾经看她的眼里还剩下的愧疚已经没有了,全是冷漠厌恶。
此时再去追究乔余的错误,也无济于事,在男人的心里面,两人之间的夫妻情分,一再削减,所剩无几,秦烈吩咐人把乔余的院子里盯的更紧。
秦烈之后几次登门拜访,要么被乔家拒之门外,要么被乔家的人打哈哈,他们绝口不提乔阮的事儿。
秦烈这段时间又很忙,闲下来的时间少,还得时不时的进宫去应付皇帝的问话,还要解决保守派使得恶心又无聊的绊子。
男人从忙碌中彻底抽身出来,再去乔家拜访,一副誓不罢休的态度,咄咄逼人,逼问乔西涯,才终于知道小女人竟然已经被乔父先行送去了青州。
而且,乔老尚书的辞官信儿在昨天正式的批了下来,乔西涯不久也要被调到青州做刺史,偌大的乔府,竟是要把整个府上的主人都搬空了。
半年多前,皇帝故态复萌的对宦官朱海表现出了异常的宠爱,朝堂上的人本以为,皇帝经过他先帝这一代的事情后,不说会对宦官敬而远之,至少心里面是提防的,现下,朝局是愈发扑朔迷离了。
秦烈在京郊帮皇帝处理事务一个多月,难免顾及不到这许多。
京城的局面变的更加复杂,保守派和改革派斗了这么多年,眼见着就是两败俱伤了,有远见不愿家族被牵涉进去的官员,诸如乔父等小部分人,已经纷纷开始准备远离这里了。
秦烈得到小女人去往青州的消息,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欣慰。
他与小女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情还正浓,这么快就面临分离,她若是跟着他,这之后的一段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去了青州,倒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养胎,只也不知道,没心没肺又娇气的小姑娘可还会记得他,没有他在身边,她怀着孩子可害怕?
秦烈与乔西涯告别后,站在乔府门口,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
他也知道阮阮被接走的这件事,在戒备森严的秦国公府,仅凭乔余的力量是做不到的,而那个帮她的人,他心里早就知道是谁。
一想她这样做的理由,这一年的国公府终究是平静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