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都会歌舞厅二楼的连廊和贵宾厅一片寂静,直到燕双鹰带着九头离开了好一会儿,大气都不敢出的一伙人才从巨大的惊恐之中慢慢恢复过来,心腹吴四凑到马志成身边战战兢兢地说道:“老大,这家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么厉害……”
“啪!”
吴四的话还未说完,马老板便赏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接下来吴四捂着半边被抽痛的脸,胆怯地看着老板马志成开始在贵宾厅里向手下人大声叫骂:“你们这群废物!听到枪响就趴下,要你们有什么用?!要你们有什么用?!啊?!废物!”
“还有脸说别人,”躲在沙发背后的桔子慢慢站起身,满是鄙夷地嘀咕道:“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你说什么?!”马志成立刻气急败坏地向她冲了过来,并恶狠狠地吼道:“你再说一遍!”
桔子毫不示弱地叫道:“有厉害的刚刚出去了,你有能耐冲他使去,跟我一个女人嚷嚷什么?!”
恼羞成怒的马志成当即又给了桔子一记耳光,此刻他已气急攻心,一把抢过身后一名手下的枪对桔子威胁道:“收回你刚刚说的话,否则我一枪打死你这个贱货!”
性格执拗的桔子似乎被他打得发了性子,大叫道:“被人用枪顶着脑袋动都不敢动,换了我是你,早就换个地缝钻进去了!”
“砰!”
马志成一枪打在她身旁的沙发上。
桔子被这声枪响吓得捂住了耳朵,接着便马上哭着撒起泼来:“你最好打死我!那才叫男子汉呢!”
胆怯的她也不敢多待,大声哭叫着就跑下了楼。
还是吴四比较贴心,他壮着胆子走上前,从马老大颤抖的手中接过手枪,又小心翼翼地安慰道:“老大,别跟女人一般见识,别气坏了身子,这样就犯不上了,你说是不是啊老大……”
马志成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可见,他浑身发抖,立刻在贵宾厅里又开始了疯狂地咆哮:“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大哥!大哥!”一名手下从贵宾厅后的门里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并向马志成说道:“大哥,你快……你快去看看吧!”
马志成瞪着眼大声问道:“怎么了?!”
这名手下一脸煞白,似乎是被惊吓过度了,他指着门后的廊道里面结结巴巴地说道:“办,办公室,办公室……”
马志成脸色一变,立刻领着吴四等手下人走进贵宾厅后的门并穿过廊道进入了办公室,竟发现朱五和王阿六这两人的尸体被放在了房间的地板上,并且两具尸体都是双眼翻白,面色发青,死相十分可怖。
“他奶奶的,是朱五和王阿六……”马志成骂了一声,走近过去仔细察看了一番,惊道:“这两个人生生是用绳索给勒死的!”
吴四感到心头发毛,颤声道:“这个姓燕的好狠的手啊!”
马志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慌张地问道:“他们是怎么把尸体放到这儿来的?!”
这个问题顿时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死活想不通的吴四随后对马志成说道:“大哥,看起来这个姓燕的可不好惹呀!”
马志成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把尸体搬出去,用麻袋套好,趁夜运到郊外烧了。”吴四吩咐着手下人,转头向马志成问道:“大哥,还是向杜总报告吧……”
“还不到那个时候!”
马志成想都不想把手一甩打断了他,接着自信满满地说道:“我说九头一个小小的赌场竟敢跟我对抗,原来是找了个硬点子做靠山,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狗窝,就是天王老子下凡,我也要宰了他们!”
吴四问道:“大哥你想怎么办呢?”
马志成思忖了片刻,命令道:“从今夜开始,让弟兄们分班把守,舞厅的前门和后门以及房顶上都要派人值守。”
吴四点头道:“是。”
马志成又命令:“派两个枪法好反应快的弟兄,埋伏在九号赌场门前,只要看到姓燕的和九头一出来,立刻干掉他们!”
吴四凑近过来提议道:“大哥,曾阿四熟悉九号赌场周围的情况,不如派他和枪手一起去。”
马志成点头狠声道:“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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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六十五号弄堂里,还有几个零星的赌客从弄堂两头兴冲冲地来到九号门前,想过赌瘾的他们看到紧闭的房门和门上“电闸维修”的牌子又不得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但他们不知道此刻在赌场里大伙儿正围在燕双鹰和九头身边,聚精会神地听着九头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刚刚在小都会歌舞厅里发生的情景,赌场里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弟兄们,你们是没看见,咱们大哥真是厉害啊!双枪一举,『啪』这么一举,”九头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出手枪的样子,向大家笑道:“一下就顶到了马志成这个王八蛋的下颌上,给吓得是浑身乱颤,嘴里不停地求饶啊!”
“哈哈哈哈……”
“往常马志成趾高气扬,眼睛像长在脑瓜顶上,这回可知道厉害了。”
“这回也该轮到咱们兄弟扬眉吐气了。”
……
待大家的笑声稍歇,九头向燕双鹰问道:“大哥,您说您要占他的舞厅,是真的吗?!”
“当然。”燕双鹰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认真地向弟兄们大声宣布:“弟兄们,三天以后,咱们就要搬到小都会歌舞厅去了!”
“大哥,行吗?”
九头明显信心不足,他眨着那对小缝眼睛说道:“那马志成可不是好斗的,您说他这次吃了亏,今后肯定会严加戒备。就凭我们这几个,恐怕……”
燕双鹰接过话来给他加油打气:“凭咱们这些兄弟,对付马志成那帮枪手,绰绰有余。”
“可是……可是他们人多,有枪啊!”
九头的手又比划出手枪的样子,那对小缝眼睛眨得更厉害了:“我们几个可都是赤手空拳,怎么能斗得过他呀?!”
弟兄们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
燕双鹰笑道:“要枪容易啊,今天下午朱五和王阿六不就给咱们送来两支枪吗?”
众兄弟一听也对,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相信我,马志成很快会给咱送来更多的枪。”燕双鹰很认真地告诉他们,并大声问道:“弟兄们,你们想不想搬进小都会歌舞厅啊?!”
大伙儿齐声回答:“想,想,太想了!”
“好!想就听我的!”燕双鹰朗声道,接着郑重地宣布:“我保证,三天后咱们肯定搬进小都会!”
“三天?!”
“能行吗?”
……
燕双鹰把手一招,让充满疑惑的弟兄们围拢过来,接着对他们进行了一番详细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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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所有的嘈杂都归于宁静。
月亮发出淡淡的光晕悬挂在天幕中,稀疏的星光,昏黄的街灯,无人的巷道,令这个夜晚显得朦胧而沉寂,白天的繁忙让疲倦的人们此时早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冷落的弄堂是寂静无声的。
在鼎昌里甲弄八号小楼里,正躺在一楼客厅长椅上的小锦娣刚刚有些睡意,突然间被楼上传来的一些细微声响给惊醒了,原本就是做贼的小锦娣从小练过耳听八方的功夫,听觉非常灵敏,此刻她估摸着是不是遇到了以前的同行。
只见这个少女警觉地爬起来,顺着客厅里倚墙的楼梯蹑手蹑脚地上到二楼,果然发现走廊右侧原本已经关上的窗户被打开了。
而走廊左侧的卧室里还有动静,她悄悄地走到卧室门口推开一道缝,看见黑暗的房间里面有个人正打着手电筒在翻找着东西。
小锦娣见状就要下楼去喊人,但还来不及转身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接着又在她颈背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少女立时便被打晕,偷袭之人更是粗暴地将她从楼梯口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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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号赌场向弟兄们做好详细的布置和交代,时间也已经很晚了,此刻外面早已是夜深人静,燕双鹰穿过一条条无人的弄堂,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家中走去。
来到鼎昌里的弄堂口,便又看到了上次差点被书砸到的位置,燕双鹰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他点上一支烟,在静静的夜色中抬头望向那扇窗户。
只见窗户半掩,里面还有灯光在亮着,主人似乎还没有入睡。
燕双鹰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冲动,便想过去打个招呼,他将刚刚点燃的香烟扔掉,向鼎昌里六号的门口走去。
可来到门口,叩门的手指关节却悬在空中没有往下敲,燕双鹰突然想到现在已是夜阑人静,此刻贸然登门,孤男寡女的好像不太合适。
正要转身离去,房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那道熟悉的曼妙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余茹萍身上散发着淡雅的馨香,她身着雪白衬衣,外套淡蓝色的细绒开衫毛衣,下身是一条修长飘逸的白色洋装长裤,高挑而窈窕的身材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出柔美的轮廓,看上去不仅端庄大方,同时也优雅闲适。
她那精致美丽的脸庞依旧带着令人感到温馨的甜美笑容,清泓般的双眸正用柔情蜜意的目光注视着这位站在门前的客人。
燕双鹰先是一愣,有些尴尬地抢先说道:“我看到楼上亮着灯,所以……”
却不想余茹萍几乎同时也腼腆地说道:“我刚刚听到了脚步声,所以……”
两人默默地看着对方,将各自未说完的话融进了满含情意的温柔笑意之中。
过了片刻,余茹萍首先打破沉默,她轻声问道:“要进来坐坐吗?”
燕双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哦不了,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余茹萍微笑着提议:“那我送你到家门口。”
燕双鹰开心地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你等一下。”
余茹萍走出来回身掩上房门,两人就并肩在这寂静幽深的弄堂里缓缓踱着步子向甲弄八号——燕双鹰的住处走去。
短短的一段距离,两人的心里仿佛都明白着什么,不约而同地将脚步放得又小又慢,却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余茹萍先开口,她低着头轻轻地问道:“怎么不说话?”
燕双鹰老实回答道:“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茹萍看了看他,问道:“你好像每天回来得都很晚。”
燕双鹰也看了看她,说道:“你休息得也不早。”
余茹萍微笑道:“我是个会计师,每天都要整理账目,所以睡得比较晚。”
燕双鹰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做的事都见不得光亮,所以总是夜间出动。”
余茹萍被他逗得“噗呲”笑了出来,说道:“这点我已经想到了。”
看到她开心的样子,刚刚还略感疲惫的燕双鹰心情也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余茹萍突然站定,转过身子用带着深意的目光注视着他问道:“你还在贩卖烟土吗?!”
燕双鹰也停下来看着她反问道:“你真的感兴趣?!”
余茹萍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应该说,只对你做的事感兴趣。”
燕双鹰说道:“我在附近的一家赌场上班。”
余茹萍眼睛一亮,笑问道:“上班?!”
燕双鹰自己也笑了,说道:“这样说文明一点。”
余茹萍忍不住笑着称赞道:“有意思,你还是那么幽默。”
燕双鹰客气地接受了她的表扬:“对有幽默感的人来说,是的。”
余茹萍收起笑容,温情地看着他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不像帮会里的人,更不像杀人犯。”
燕双鹰干笑了两声问道:“那我像什么?”
余茹萍想了想说道:“你……像个好人。”
燕双鹰问道:“好人与坏人有分别吗?”
余茹萍答道:“当然有。”
燕双鹰又问:“是什么?”
“是……是……”
余茹萍睁圆美丽的杏眼,努力地思索了好一会儿,却还是答不上来。
燕双鹰微笑道:“说不出来了吧?!”
余茹萍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你别说,平常总是好人坏人的说着挺顺嘴,可真要说起这二者间的区别来,还真不太好说。”
“我来告诉你吧,”燕双鹰和她又缓缓走了起来,他认真地说道:“这二者间的分别就在于做事的目的,手段并不能说明问题。就拿杀人来说吧,同样一个杀手,如果他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救人,那么他就是个好人。可如果他的目的是抢劫,那么他就是坏人。你觉得有道理吗?”
余茹萍微笑着问道:“就像你一样?!”
“嘿嘿,差不多吧。”
燕双鹰厚着脸皮笑纳了,对这个女人他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因此,好人和坏人是没有固定界限的。拿我们青帮中的几位大哥来说吧,杜月笙与我同辈,上海人都说他做了很多坏事,是坏人。可他宁可逃到香港也不做汉奸,又出钱资助抗战,并且利用手下恒社的弟兄清除了大量的日本特务和汉奸,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余茹萍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燕双鹰接着给出他的结论:“所以手段分不出好坏,只有目的能够分出。杀人偷盗不一定都是坏事,要看他为什么。”
不知不觉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鼎昌里甲弄八号的门口,却都没有要道别的意思。
余茹萍低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你说的只是普遍公理,可在法律面前,只要杀人和偷盗就都是犯罪,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
燕双鹰接过她的话说道:“所以,除了政府以外还有帮会,法律之外还有规矩。”
余茹萍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青帮就是依靠规矩办事的?”
燕双鹰点头道:“是的。”
余茹萍微笑道:“我说了不怕你不爱听,你们青帮的人做事,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燕双鹰还是点头道:“这点我不否认,我自己也做过很多坏事。”
余茹萍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她轻轻说道:“我觉得你例外。”
燕双鹰肃然道:“在其他人眼里,尤其是在共产党的眼中,都是一样的。”
余茹萍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用满是期待的眼神和温婉恬静的笑容默默地看着他。
燕双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房门说道:“到家了,要进去坐坐吗?”
余茹萍欣然微笑道:“好啊!”
“请吧。”
燕双鹰推门而入,将余茹萍领进自己屋里。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客厅,燕双鹰先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却猛然发现小锦娣倒在了客厅楼梯口旁的地上。
“小心!”
燕双鹰连忙将余茹萍往自己身后一拉,掏出腰间那支银色的贝雷塔M9A1手枪对准了二楼。
“怎么了?!”
余茹萍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得紧张万分,她躲在燕双鹰身后探出头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小锦娣和少女脸上深深的擦伤和血印,不由得惊道:“出事了!”
燕双鹰举枪探到楼上,发现他的卧室被翻动得乱七八糟,走廊上的窗户也开着,窗框上留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另外窗台上还有半个灰色的脚印。
燕双鹰确认贼人已经离去后,便回到楼下查看小锦娣的伤势。
余茹萍问道:“她是谁?”
燕双鹰一边将小锦娣抱起放到长椅上躺好一边回答道:“我堂妹小锦娣,帮我看房子的。”
余茹萍随后留下来照顾小锦娣,她坐下来将少女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开始推拿活血,按压人中。过了一会儿,小锦娣在她的照料下悠悠转醒。
“来你扶着她,”余茹萍把小锦娣扶着坐起交给燕双鹰,说道:“我去倒杯水。”
燕双鹰也坐下来让少女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呼唤道:“小锦娣……小锦娣……”
少女慢慢醒了过来,顿时感到头晕脑胀。余茹萍把水递给她喝了一口,又休息了片刻,这才向燕双鹰讲述夜里的遭遇。
逐渐恢复清醒的小锦娣开口说道:“是……是贼!”
燕双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贼?!”
小锦娣说道:“我睡到半夜,听见楼上有动静,便上去看看。一个穿黑衣服的贼在你房间里东翻西找。我想下楼喊人,不想黑暗中又蹿出来一个人将我打晕了。”
燕双鹰点了点头,说道:“刚刚我上去看了,他们是从二层的窗户进来的。”
小锦娣两手揪紧燕双鹰的袖子,连连点头道:“对对!”
燕双鹰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两个贼倒是有意思,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动,只翻我的房间呢?”
在一旁的余茹萍分析道:“真是奇怪,也许是因为小锦娣睡在这里,他们才不敢翻找楼下。”
燕双鹰摇了摇头说道:“楼上有两个房间,另一个房间没有动过。”
余茹萍也感到大惑不解,说道:“这可真是奇了。”
燕双鹰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们在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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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西路六十五弄由于附近有个菜市场,白天这里虽然不显得十分拥挤,却也是人流穿梭,车水马龙,喧哗热闹。
第二天上午不知什么时候,一辆人力三轮黄包车悄悄地来到这里,并停靠在了九号赌场门口对面侧弄的巷道里,只见车把式疲惫地伏在龙头上打着盹,他一身粗布衣服,头戴旧毡帽,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弄堂里的情况,好像在等待着过路行人可能随时招呼的生意。
可在那抬头的瞬间却露出一张贼眉鼠眼的脸,他不是别人,正是小锦娣那个卑鄙狡诈、贪生怕死的师父——曾阿四。
根据马志成的命令和吴四的安排,他乔装成车夫在这里负责盯梢。
不一会儿,又有一台摊车慢慢推到了这辆三轮车的后面,摊车的摊子上放满了油纸伞,一高一矮两个卖伞的小贩在摊车后大声吆喝着。
“卖伞喽!卖伞喽!”
听到叫卖声的曾阿四坐直身子跳下三轮车,接着走到摊车前大声问道:“这伞怎么卖啊?”
左边高个子小贩见此时周围没有过往行人,轻声问道:“有动静吗?”
曾阿四假装在挑选,拿着摊子上的油纸伞换来换去,小声地回答:“没有,来来往往的都是赌客。”
高个子小贩说道:“盯紧了,千万别错过。只要来了,你就点燃一支香烟扔到摊前。”
“明白。”
曾阿四说着把伞一放,又坐回到三轮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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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侧弄里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却并没有逃过燕双鹰的眼睛,他站在九号赌场二楼临街外挑的阳台上,用望远镜把这些情况看得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过了一会儿九头也来到了阳台上,问道:“大哥,怎么样?!”
“你自己看吧,”燕双鹰把望远镜递给九头,并指着曾阿四的位置说道:“在那儿。”
九头惊道:“是曾阿四!大哥,真的有埋伏!”
燕双鹰嘱咐道:“告诉弟兄们,照计划行事。记住,绝不能出错。”
“你放心吧。”
九头把望远镜还给燕双鹰,立刻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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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宵,当空的月亮圆圆的,却没有发出多少光亮。
无人的巷道被风刮得呼呼作响,远远看去,狭窄昏暗的六十五号弄堂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更加阴沉而幽冷。
曾阿四已经在这儿守了大半天了,他又冷又饿,终于忍受不住跳下车来,向九号赌场对面的侧弄深处吹了个指哨。
黑暗中跑出来两个戴着鸭舌帽的青衣人,一高一矮,正是白天那两个卖油纸伞的小贩。
此刻他们手里都拿着枪,为首的高个子问道:“怎么了?有动静?!”
想逃岗的曾阿四回答:“已经半夜了,我看他不会来了。”
高个子问道:“你的意思呢?”
想伙同他人一起逃岗的曾阿四提议:“这大冷天的咱们也撤吧!何必在这儿挨冻呢?!”
“撤?!”高个子一听瞪起了眼,反问道:“老大交代的事情没办好,谁敢撤?!”
曾阿四没想到对方如此爱岗敬业,忍不住抱怨道:“你真是死心眼儿!明早再来不就行了吗?!”
高个子板起脸来严肃地说道:“曾阿四,你不要偷奸耍滑!事情办不好,惹恼了我们马老大,你知道他会怎么对付你。”
曾阿四苦着脸说道:“可……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高个子狠声道:“等到他来!我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曾阿四一跺脚:“那这,唉呀……”
他的话音未落,弄堂口忽然隐约传来“嗒嗒嗒嗒”的脚步声。
三人赶紧收声,曾阿四摸到侧弄的拐角处探出半边脸向弄堂口张望,马上发现远处地上的人影越来越大,他连忙回头告诉两个杀手:“朝赌场来的,一定是他!你们快藏起来!”
高个子沉声道:“记住,只要辨清目标,立刻点燃香烟扔到地上。”
曾阿四紧张地摆着手催促道:“知道了!走近了,你们快藏起来!”
两名杀手迅速躲进侧弄深处的黑暗中,曾阿四又探出头看了看,便坐回到三轮黄包车上歪着头瞄着赌场门口。
六十五号弄堂并不很长,脚步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远处的人影由远及近,曾阿四仔细一看,来人正是九号赌场的老板九头。
慌乱中曾阿四连忙从短褂外兜里拿出香烟放到嘴唇上夹住,接着又把手伸进短褂内兜里去掏打火机。
突然间,有个燃着火苗的打火机伸到了他的嘴边,曾阿四下意识地就把嘴上的香烟凑上去嘬了一口,立刻就把香烟给吸燃了。
可他马上就觉得不对劲——自己的手还放在内兜里,打火机明明还没拿出来,那是谁给自己点火的呢?!
恰好一阵阴冷的风在弄堂里刮过,顿时将他吓得目瞪口呆,原本夹在嘴上的香烟也因为惊吓中张开的嘴唇而掉落在地上。
埋伏在侧弄深处的两个杀手看到点燃的烟头掉落,那正是和曾阿四约定出手的信号,他们立刻从黑暗中冲出来,对着香烟旁边的人影就是一通乱射,他们击杀的目标顿时被打得身体乱颤,跟着就趴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两名杀手走上前将尸身翻过来查看,却惊讶地发现地上躺着的竟是自己的同伙曾阿四。
矮个子大叫:“是曾阿四!”
高个子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很好解释,”燕双鹰从三轮车后的木门里走出来,说道:“是你们开枪打死了他。”
高个子先是一愣,立刻向眼前这个突然现身的陌生人冷声问道:“你谁啊?!”
燕双鹰往嘴里塞了一支香烟点上,淡然问道:“这重要吗?”
两名杀手对望了一眼,顿时杀心立下,抬手便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开枪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