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钱来宝将信收进信封里,把信搁在桌上后,她默默起身,拿着已收拾好的包揪,走向房门。
房门外,李伯等在那里,见到她出来,朝她欠了个身,说道:“马车已备好,请钱姑娘随我来。”
“劳烦李伯了。”她低声说了句。
李伯无声轻叹了口气,他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默默的领着她往大门而去,在她登上马车要离开前,这才说了句,“钱姑娘一路保重。”
钱来宝朝他颔首,坐上马车,离开尤府,返回重风县钱家。
原本尤不休与她说好,待送她回去时,要一并上门向她爹娘提亲,可此时只有她只身一人回凤林武馆。
在她随着尤不休前来尤府时,她以为这次定能顺利出嫁,没想到又再横生枝节,她嫁不成了。
她抬手捂着嘴,阻止自个儿哭出声。
她满月复酸涩委屈,但却无法怨恨尤家人,因为是她自愿离开尤家,并不是尤不休辜负了她。
当时尤康平将她领进书房里,私下对她说道——
“钱姑娘,你可知道那何淑宛为何会住进我们尤家?”
“不是说她爹和兄长都不在,所以她才暂时住进来吗?”这话是她先前亲耳听他所说的。
“这只是借口,她之所以住进来,是因为我在这之前,已替不休与何家订下亲事,没想到不休竟会带你回来。不休想让我退了何家的亲事,但何家不愿,这才要求让她住进来,想与你争上一争。”
听了他所说的话,她这才明白,尤不休离开前为何会让她防着何淑宛。
“您先前不说,此时告诉我这事,是为什么?”她虽不够聪明,却也明白,他在这时将这事坦白告诉她,定是另有目的。
“我想请你离开尤家,离开不休。”
“这是……他的意思吗?”她不敢置信,他不要她了吗?她又要再被辜负一次?!
“不,这是我的意思,不休并不知情。”尤康平神色凝重的接着道:“我明白这么做很对不住你,但就当是我求你,你不能嫁给不休,不休必须娶何淑宛为妻。”
“为什么?”
观察了她几天,尤康平看得出她是个品性敦厚的姑娘,为了让她离开尤家,他将那守了二十几年的秘密告诉她。
“……所以为了他娘,他不得不娶何家的女儿。”
而知晓了秘密的她,为了尤不休,最后选择离开尤家。
虽然娘为她议了那么多次的亲,但她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这么、这么的想嫁人,她想嫁给尤不休,想成为他的妻子,想与他白首偕老、恩爱一生。
可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被她亲手斩断了!
她眼里的泪沿着指缝无声的滑落。
而另一边,在送走她后,李管事回去向主子复命。
“老爷,钱姑娘走了。”
尤康平沉默须臾,脸色沉重的说了句,“我这么做,不休日后定会怨恨我吧。”
“您这么做也是为了夫人和四爷好。”回答了这句,李管事接着说道:“若是当年老爷能够狠得下心的话,这个秘密就不会被泄露出去了。”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且她当时已亲口答应,绝不会把那事泄露出去。”祖上留下的家训,要后代子孙行善积德,他岂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人性命。
“但她却不知感恩,还是把这事泄露了出去,以致如今老爷进退两难,不得不受何家的要胁。”李管事觉得主子太仁慈了,才会留下如今的祸端。
尤康平叹息一声,“事情既然都已成定局,她也死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只盼不休回来,别恨我这个做爹的狠心。”
这两日何胜宏又再拿那事来逼迫他,威胁他若再不赶走钱来宝,他就将那件事传得满城皆知。
为了妻子,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凤林武馆。
得知女儿回来了,孟海菁满脸笑容的出来见她,眉开眼笑的迎上前去。
“来宝你总算回来啦,可想死娘了。”她抱了抱女儿,接着朝她身后瞅了瞅,疑惑的出声询问,“咦,人呢?”
“娘在找谁?”
“还能找谁,这尤不休呢,先前你三哥来信,说他送你回来时,要一并提亲,要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去,这人呢,怎么没瞧见他,上哪去了?”
“他先前接到消息,说二哥他们护送往京城的玉器,在半途遇到山洪暴发,所有人都失踪了,他和三哥赶过去找人。”
听见老二失踪,孟海菁关切的急问:“什么,那你二哥他们呢,可找到人了。”
“在我从尤家回来前一天有传回来消息说,二哥他们赶在山洪暴发前绕道而行,因此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玉器也没事。”尤不休和三哥已与二哥见过面,很快就会回来,可她等不到他们回来,先一步回了武馆。
得知老二无事,孟海菁放下心,“那就好,你怎么不等他和你三哥回尤家,再一块回来呢?”
“他不会来咱们家提亲了。”钱来宝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孟海菁一怔后,这才发觉女儿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以为尤不休想毁婚,登时勃然大怒。
“当初是他亲口对老三说要来咱们家提亲,如今他敢反悔不娶你,他拿你当什么,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吗,我这就去打断他的狗腿!”骂着,她撸着衣袖就要往外走,想替女儿去教训那负心汉一顿。
钱来宝及时拦住母亲,“娘,不是他不娶我。”
这阵子孟海菁一直在家里等着尤家来提亲,如今这期待落了空,气得都要冒火了,见女儿还拦着她,月兑口骂道:“不是他不娶你,难道还是你不想嫁给他不成?”
“没错,是女儿不想嫁给他。”
孟海菁楞了楞,怀疑自个儿听错了,“你再说一次。”
“娘,您别去为难他,是我不想嫁给他,不是他不想娶我。”
孟海菁不敢置信的瞪着女儿,“你说是你不想嫁给他?!”
钱来宝默然点头。
见状,孟海菁忍不住骂道:“你傻了吗?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不想嫁给他?”
“因为、因为我不喜欢他。”她垂下眼,望着自个儿的鞋尖说道。
“你不喜欢他?”孟海菁狐疑的瞅着女儿,抬起她垂下的脸,“你老实告诉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三哥来信,明明说你同尤不休是情投意合,所以你才会同他一块去尤家不是吗,这会儿怎么会说不喜欢他了?”她性子泼辣却不笨,看出女儿另有隐情。
“我……不喜欢他爹,也不喜欢他娘,所以不想嫁进尤家了。”钱来宝从小到大没向母亲撒过谎,说完她转过身子,哀求道:“娘,您就别问了,总之我不想嫁给他了。”她答应过尤老爷,不将那个秘密泄露出去,因此连娘都不能说。
孟海菁见女儿说完,便跑向她住的小院,心里更加肯定,必是在尤家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女儿说出不嫁给尤不休的话来她一时犹豫着,是要亲自到尤家去问个清楚,还是等老三回来再问他。
刚好见到丈夫过来,她将这件事告诉丈夫,并询问丈夫的意思。
钱永时向妻子表示,“咱们也不知她在尤家发生什么事,贸然上尤家未免唐突,不如还是等老三回来再问问他。”
一路上尤不休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前赶回尤家,钱镇在与钱安会合后,两兄弟决定一块护送玉器上京,因此这趟钱镇没与他一块回来。
回到尤家,尤不休最想见的是阔别数日的心上人,不过还是按规矩,暂时按下相思之情,先去爹娘住的跨院拜见他们,但他丝毫没有料想到,会从母亲那里听见——
“这来宝也不知怎么回事,前天突然留下一封信给你就不告而别了。”
“她不告而别?!”尤不休惊愕的站起身。
“是呀,那信还是李伯在她房里发现的。”俞心萝对于钱来宝突然不告而别一事也很纳闷,吩咐婆子将那封信拿来递给儿子。
“这信封了起来是要给你的,所以娘也没打开来看,你瞧瞧她信里写了什么,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呢?”
尤不休接过信,心急的拆开来看,信里只写了简单的几句话——
尤大哥如晤:我仔细思量,深觉我不适合尤家,也不是尤大哥的良配,我们的婚约就此做罢,望尤大哥珍重。
一眼看完,尤不休又惊又怒,“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信!”
下一瞬,他抬眼望住一直未曾开口的父亲,想起在他离开前,父亲突然让何淑宛住进尤府的事,出声质问,“爹,是你趁我不在,逼走她的吗?”
不待丈夫开口,俞心萝轻斥道:“不休,你怎么同你爹这般说话!来宝信里说了些什么?”
他阴沉着脸将那封信递给母亲看。
看完,俞心萝也满脸讶色,不明所以,想了想说道:“莫非是这几日我冷落了她,她生闷气,这才会离开?”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来宝性子静,所以娘便常与淑宛说话,兴许是因此忽略了她,让她觉得受了委屈,这才闹脾气走了。”俞心萝将这几日的事简单告诉儿子。
“来宝不是会闹脾气的人,断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告而别。”尤不休明白她的性子,不相信她会因为这原因而离开。
“娘,她离开那天可有发生什么事?”
俞心萝回忆起那天的事说道:“那天早上淑宛也过来想同娘一块练如意功,来宝在教她,娘自个儿就在一旁练,不慎滑了一跤,扭伤了腰,大夫来瞧过后,娘睡了会儿,醒来后,就听说她走了。”
“那天何淑宛也在?”
“她见娘练了那如意功气色有好些,所以也想一块练。”
尤不休看向父亲,来宝之所以离开定是与何淑宛有关,他不愿当着母亲的面说什么,没再多留,离开了跨院。
问了下人何淑宛所住的厢房,他寻过去,吩咐婢女将她叫到一旁花园的亭子里。
花园四周挂了数盏红灯笼,亭子里也点了一盏,何淑宛徐徐走进亭子里,瞧见立站着的尤不休,柔声启口,“不知四爷这么晚找我来这儿有什么事?”
“是你把来宝逼走的?!”他一开口便指责道。
何淑宛那张明艳的脸庞一脸莫名,“四爷何出此言,钱姊姊突然离开,我也很意外,这段时日我与钱姊姊相处和睦,我也不知她为何会忽然离去。”
想起他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想见之人却已不在,尤不休神色冷峻的对何淑宛道:“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赶走来宝,但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娶你为妻,你别白费心机,以为讨好了我娘,就能嫁进尤家!”
闻言,何淑宛静默了下,羽睫低垂,面露一丝委屈之色,“四爷误解我了,钱姊姊离开真的与我无关,我没有使任何手段逼走她,而我与夫人一见投缘,因此才会时常前去陪伴夫人说话,并不像四爷所指责那般,是为了嫁进尤家而有意讨好她。”
她这番话听在尤不休耳里,无异是狡辩之辞,他语气冷沉道:“你若不想嫁进尤家,明天一早就离开,我会去迫回来宝,等我回来后,不希望再见到你还在尤家。”
“四爷误会了,我并未说我不想嫁进尤家,我适才所说,是我不会为了嫁进尤家便刻意去讨好夫人。夫人待我极好,我是真心拿她当自个儿的母亲般孝敬,并非虚情假意的奉承她。”她幽幽解释。
“拿我娘当你自个儿的母亲孝敬?你来尤府才几日,这种话亏你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我真是低估了你厚颜无耻的程度!”他毫不留情面的嘲讽她。
被他这般讽刺,何淑宛淡然一笑,“我明白四爷不想娶我,可我真没骗四爷,我确实敬夫人如自个儿的长辈,再说这桩亲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一切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她有些羡慕钱来宝,能遇上一个对她如此钟情的男子。
听她将事情全都推给她父亲,尤不休不再与她多言,决定去找父亲,要与他把话说清楚。
“爹,我以为您在见了来宝后,已经停了要我娶何家小姐的心思,我没想到您竟然趁我不在,将来宝赶走。”
在他看来,来宝会走,除了何淑宛,爹必定也从中做了什么,才会让她毅然决然的离开尤家。
“她留给你的信你也看了,是她自个儿走的,并非是我赶她。”坐在书房里,看着儿子脸上流露的那抹不忿之色,尤康平神色冷静的表示。
即使看了她所写的信,尤不休也丝毫不信她信上所写的那几句话。
“我离开前,她分明答应要等我回来,再一块回钱家,向她爹娘提亲,又怎么会突然改变心意呢,来宝这人心眼直,一旦认定一件事,便不会轻易改变,她不可能是自个儿离开的。”
“不论你信不信,总之爹没有逼她,确实是她自个儿走的。”
“为什么您就见不得我与她好,非要拆散我与她不可呢?儿子一辈子的幸福,难道比不上您一个承诺吗?若我真如爹的愿娶了何淑宛为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快活,这就是爹想见到的吗?”尤不休沉痛道。
“爹何尝愿意这样,若不是、若不是……”尤康平差点月兑口而出,最后他及时打住了话。
他早就怀疑父亲的异常定有原因,尤不休紧咬着他的话不放。
“若不是什么?爹究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连孩儿都不能说吗?孩儿不信爹您会狠心置儿子的幸福不顾,强逼我娶一个我不爱的女子为妻,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尤康平几度启口欲言,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
为了逼出父亲的话,尤不休再道:“爹,咱们是父子,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管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咱们父子一块想办法,总能解决的,您告诉我吧,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您非逼着我娶何家小姐不可?”
“没办法,这事没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决。”尤康平摇着头,紧皱着眉喃喃道。
“您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没办法呢?您说吧,不管发生何事,孩儿都会与您一块承担,因为咱们是父子啊!”
望着站在眼前,一脸关切的望着他的儿子,尤康平沉默良久。
为了让父亲说出他的苦衷,尤不休缓了神色,温声再劝,“爹,不管什么事,一定有办法能解决,您就告诉我吧,别再一个人藏在心里,我是您的儿子,本就该为您分忧解劳,我相信天大的事,只要咱们父子俩同心,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尤康平在儿子殷殷的劝说下,犹豫半晌后,终于卸下心防,徐徐向他说起二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
“二十几年前,一日,我贪杯多饮了几杯酒,回了房里,恰好那日你娘她回娘家去,我一时忘了这事,见有个婢女身形很像你娘,于是糊里糊涂便与她发生了肌肤之亲。而后我清醒过来,怕你娘得知这事,将那婢女送到别庄去。”
那丫头原本不肯走,在他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后才肯离开。
去了别庄后,她却当自个儿是主子,仗着他的名义,在那里颐指气使的使唤别庄的其他下人。
他何尝不知,当日是那丫头蓄意趁着他酒醉引诱他,他才会一时情不自禁,错把她当成妻子,而与她发生了关系,可都已做下那事,再迫究也无用。
妻子身子骨素来不好,尤其在一连生下三个孩子,都一出生不久便夭折,更让她的身心备受打击。
在第三个孩子也夭折后,她抑郁寡欢,因此他更不愿让她知道他做下的错事,担忧她会胡思乱想,因此才隐瞒下来。
不想两个多月后,被送到别庄的丫头传回消息,说她怀了他的孩子,就在这时,妻子也被大夫诊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为免妻子的心情受影响,他极力瞒下那丫头怀孕之事。
而后妻子生产时,生下了个死胎,那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气息。
当时她生产后便昏迷了好几天,他担忧妻子醒来会伤心,正想着该怎么做才能安慰她,同时得知那丫头产下一子的消息,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丫头生下孩子便因血崩而死。
当时,那丫头身边有个婢女将孩子送来府里,见两个孩子是在同一天出生,他索性便把那孩子充当妻子所生的儿子。
在妻子醒来后,他将孩子抱给她看。
说完这段多年前的秘辛,尤康平叹口气,“这些年来,你娘一直不知情,把那孩子当成亲生儿子扶养长大。”
听完,尤不休一脸震惊,“那孩子就是我?!”他从未想到,他竟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而他的生母只是母亲身边的一个婢女。
“没错。”
尤不休很快从自己的身世中回过神,明白了所有的事,他问道:“何家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尤康平颔首,“当年那个将你抱来的婢女,后来不知怎地嫁给了何家老二为妾,还在她死前把这秘密告诉了他。”
当时为了封住那婢女的嘴,他给了那婢女一大笔银子,她发誓会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得知了原由,尤不休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是不是拿这事威胁爹,要我娶何淑宛为妻,否则就要将这秘密告诉娘?”爹与娘恩爱多年,娘身子骨又一向虚弱,爹定是不想让这桩他隐瞒了多年的秘密被娘知晓。
为了娘,所以爹才非逼着他迎娶何淑宛为妻不可。
“你现在明白爹为何要你娶何家小姐的原因了,还会怨爹吗?”尤康平望着儿子,冀望能得到儿子的谅解。
“来宝……究竟为何会离开?”尤不休抬眸问。
见他执意要迫问这事,尤康平坦白告诉他,“我把这秘密告诉她了。”
“所以她是为了替爹守住这秘密而离开的?!”
尤康平自责的颔首。“她是个好姑娘。”
来宝是为了他而选择离开尤家,她不想让他爹为难,也不想让他娘伤心,才会决定牺牲自己,默默离去。
想到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尤不休胸口便一阵阵的揪疼,神色阴鸷月兑口道:“何家如此无耻,竟拿这事来要胁您,只要他们都不在了,就没人再能……”
见儿子竟动了杀念,尤康平喝道:“住口!先祖留下的家训,要行善积德,尤其不能造杀孽,你都忘了吗?”
尤不休不平的反驳,“何家都欺到咱们头上来了,咱们还不能还击吗?先祖们可没要求让咱们受人欺负不能还手。”
“予以还击自是可以,但这事要有分寸,不能伤人性命。”不想儿子因为此事起了杀心,让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尤康平神色严肃的告诫道:“你要知道咱们尤家能积累数代的富贵,这都是因为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一旦你的心滋生仇恨,心偏了,便会在不自觉中走上邪路。”
沉默须臾后,尤不休恢复冷静,“何家欺人太甚,孩儿只是一时气不过才会一时偏激了。爹放心,孩儿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事。”
“若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何胜宏近日一再逼迫我,要我将你与何小姐的婚事尽快定下来,我怕无法再拖下去。”
“爹先与他们虚与委蛇,假意答应稳住他们再说,孩儿会想办法解决。”他绝不会任由何家拿捏他的婚事,胆敢觊觎他们尤家,他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自家闺女回来后,原本就木讷的子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镇日里不是练武,就是指点武馆弟子武功,不少弟子都被她给打得唉唉叫,现在见了她就躲。
看着女儿这样,可让孟海菁愁死了,却又撬不开她那张嘴,问清她在尤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好让孙女和几个儿媳轮流去陪着女儿,同时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这日钱如熏和钱涛一块来练功房找她,她正练着一套拳法,看见她一拳一拳打在木桩上,那劲道让钱涛脸上那对细长的眉眼都跟着皱起来。
钱如熏在一旁等了半晌,见自家姑姑打完一套拳,接着再打一套,似是没完没了,浑然不知累,眼睛一转,狠狠抬脚踩了堂弟一脚。
钱涛疼得顿时惨嚎了声。“啊,二姊你做什么踩我?”
“我不小心的,踩疼你了吗?我瞧瞧。”她假意说着,瞥见姑姑终于停下手,她朝堂弟使了个眼神。
钱涛机伶的会意过来,朝自家姑姑跑过去,一头撞进她怀里,控诉堂姊的恶行。
“姑姑,二姊踩得我好疼,你帮我打回来。”
钱如熏没好气的瞪了堂弟一眼,这个胖子,竟敢借机唆使姑姑替他报仇,她连忙也走过去喊冤。
“姑姑,我是看你打拳看得太入迷了,才会不小心踩到涛弟。”
“你分明是故意的。”
“我没有。”
“你是。”
“我不是。”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吵起来,钱来宝抬手模了模两人的头,“好了,别吵了。”
两人顺势一人一边的挽住她的手,钱涛嘴馋的撒娇着,“姑姑,你练了一早上拳也累了,咱们出去走走吧,听说胡阳街那儿新开了间糕点铺子,里头卖的糕点可好吃了。”
钱如熏嘲笑了他一句,“你这小馋鬼,再吃都要变大胖子啦。”
“哼,你敢说你不想吃吗?”钱涛抬起胖嘟嘟的脸用鼻孔瞪她。
“就去那家糕点铺吧。”钱来宝不让他们俩再吵下去,牵着他们的手往外走。
两姊弟高兴的咧着笑,也不吵了,欢呼一声,“姑姑最好啦。”
想到另一个侄女,钱来宝说道:“把如云也一块叫来吧。”
钱如熏回道:“大姊一早和红珠表姑出去了。”
提起自家姊姊,钱涛说了句,“姑姑,自你回来后,我大姊可要愁死了。”
“为什么?”钱来宝不解的问。
“因为姑姑又嫁不成,她的婚事又要往后挪了。”钱涛心直口快的说道。
闻言,钱来宝垂下眼。
钱如熏没好气的捏了堂弟一下,“瞧你怎么乱说话。”
钱涛不满的回了句,“我才没乱说话,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完,瞅见姑姑的脸色,他也约莫看出多半是自个儿适才说的话让姑姑难过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如熏连忙转开话题,“对了,姑姑,三婶这两天胃口不好又常吐,女乃女乃今早请了大夫过来看,说三婶这是肚子里有了宝宝,三婶可高兴了。”
“三嫂有身孕了?太好了。”听见这喜事,钱来宝低落的神色回暖了几分。
三哥与三嫂成亲四年多,一直盼着有个孩子,等三哥回来,得知这事定会很惊喜。
而在一旁安静的钱涛终于想到有件事也许能让姑姑开心,连忙说道:“要不姑姑你再丢一次包子吧,上回女乃女乃说姑姑砸到了个金龟婿,这回说不得能砸个状元郎回来。”
他这话一出口,钱来宝方才在得知三嫂有孕时,脸上微露的一丝笑容又旋即隐去,她低声说了句,“不砸了,以后我都不会再砸包子了。”她从衣袖里掏出十几文钱给两个孩子,让他们自个儿去买糕点吃。
“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你们自个儿去吧。”
钱如熏见姑姑将钱交给他们就走了,瞪了堂弟一眼,“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看你又惹姑姑伤心了,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钱涛被骂得一脸无辜,不太明白自个儿说错了什么。
回到房里,钱来宝垂眸看着戴在手腕上的那枚玉镯,这枚玉镯本该随着那封信一块留在尤家,可她舍不得,因为这是他送给她的订情信物,她想留个念想,因此没有一并归还。
算算时间,这会儿尤不休应已回到尤家,看见她留下的那封信了吧。
她不想离开他,可她若执意留下来,何家要是揭露了尤老爷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他母亲若得知真相后,将情何以堪,尤大哥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在她离开后,他将会迎娶另一个女子为妻,陪着他度过朝朝暮暮,与他一块白首偕老,她心口仿佛被谁捏住般,窒息得发疼。
这回不像当年在得知表哥另娶他人时又怒又伤心,这次她只觉得整颗心都仿佛泡在苦汁里,整个胸腔都弥漫着说不出的苦涩。
何淑宛刚离开俞心萝住的跨院,在廊下遇见尤不休,她温婉的朝他微微欠身。
“四爷。”
尤不休眼神如霜刀般冰寒,凛冽的直刺向她。
“我爹已派人向何家正式提亲,你来何家的目的已达成,怎么还赖在尤家不走,想做什么?”联姻之事虽是何淑宛父亲的意思,但恨屋及乌,连带地也让他恨上何淑宛。
他不会让何家的阴谋得逞,他会让他们高高被捧起,接着再重重摔落,之后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他们以为有那秘密就能威胁得了他吗,既然明白根源所在,只消釜底抽薪,就可让他们的计画全盘落空。
现下他在等待的只是一个时机。
对于他的冷眼对待,何淑宛明艳的面容上并未露出一丝不悦,淡淡解释,“夫人前次练功扭伤了腰,尚未完全痊愈,我放心不下,想等夫人完全复原后再回去。”
“你能将虚情假意说得像真的,怪不得能讨得我娘欢心。”尤不休没再提要她走之事,留下这句嘲讽便拂袖离去。
何淑宛目送他离去的身影,脸上面无表情,微垂的羽睫掩住她眸中的思绪。
父亲终于如愿以偿让尤家与自家订下了亲事,然而她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楚,日后她若真嫁给尤不休,只怕是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因为他的心早已留在钱来宝身上。
求不得的苦,会让他永远将钱来宝铭记于心。
可父亲不会管她嫁得幸福与否,他只想替两个兄长安排尤家这样的一个靠山,让他们日后能够凭借那个秘密,向尤家需索无度的勒索。
然而尤家能成就如今这般偌大的家业,绝不会肯如此任人拿捏。
若是尤家开始还击,只怕何家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