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筠就明白了,薛崇训根本没打算审她。
他转头对三娘说道:“宇文孝不是外臣,他也是一番心意,再说这娘们长得确实还行,我怎好意思拒绝?你这么看着我是不高兴?”
三娘总算开口了:“宇文孝不是什么好东西、办不出什么好事,薛郎真不如把内厂给白七妹管,以免太多殃及太多无辜的人……薛郎看得看不上这个小娘,我有什么资格管?不过薛郎要处死她的父亲和家人,就不怕她趁亲近之时对你不利?我不能离开这里。”
周筠愕然道:“刚才那个官明明说问清楚了就放过我的家人的!”
薛崇训道:“他的话你也信?你的父亲周吉投靠谋逆之人,并且奸计诈降致使河北道总管李奕战死殉国,李奕是朕的忠臣,又是朝中宰相的亲戚……现在你还觉得周吉能活命吗?他的罪太大,家人也不能幸免无罪;加上他欺君、与贼首联姻,你们家的人是活不了了。”
周筠听他用平铺直叙的口吻说着几百条人命,脸色顿时纸白,下意识辩解道:“家父是被逼的,我也是被贼首强迫……”
薛崇训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靠近,一面说道:“如果你仍然要这样说,要不我让刚才那个官来审你,我敢保证只要下旨让他把你带走,他肯定会找几十条汉子来‘审讯’,把折磨死了再喂狗。”
“你们……”周筠的肩膀颤抖起来。
薛崇训走到了她的面前,没有任何过激的和轻薄的动作,口气也很平和:“你只要从了我,我最少可以把你安置在大明宫教坊司,那地方当然比不得做官家小姐好,可总算是锦衣玉食。”
“陛下,求您放过周府的人。”周筠忽然跪倒在地,用哀求的口气说着。
薛崇训默然无语,微微叹息了一句。
周筠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还想哀求,但是已经想明白了,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一个要意欲夺他江山的人极其党羽,被抓住了会是什么下场,这个时代完全没有见识的老百姓都知道会被灭族,谋逆是皇权王朝第一等大罪。
她哽咽道:“陛下赐我一死吧,我不愿意独活于世。”
薛崇训轻轻扶住她的手臂,盔甲被带动得“哐当”一响,他的口气忽然一改起先冰冷的叙述变得温柔起来,好言劝说道:“你用不着恨我,我既是皇帝怎能饶恕别人谋逆,不然天下人稍有不满就揭竿造反,这中原之地不变成战场了吗,会死更多的人你明白吗?”
他试探地伸出手,见她没有过激反应就用手指轻轻擦她的眼泪,有了肌肤接触但没有多少轻薄之感。
他继续忽悠道:“周吉贪生怕死投靠乱党,周府的人命用不着你来负责。你想你是贼首之妻多大的罪人,我都原谅你,你为什么要死呢?”
周筠使劲摇头,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薛崇训的手缓缓下移,开始抚摸她的脸蛋了,这时三娘冷不丁地说道:“头上的发簪,先给她取了。”
薛崇训没好气地说:“我穿着盔甲!”
……
周筠被安置到了衙门内院,她已经下不了床了,估计一时半会没力气自尽。
薛崇训并没有使用暴力,对待美女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来强的,都是各种忽悠和威逼利用让她们“心甘情愿”。
薛崇训在滑州整军,将战俘分割移交地方团练使,以充征发民丁之数。
这时张五郎到了幽州,正在主持开修长城的大事,已经有很多工部官员去了。
张五郎又写奏章送到滑州汇报军政事务,一个月前营州的骑兵出动袭扰契丹、奚地盘上的各处牧场,让他们损失了很多牲畜和帐篷,目的就是让契丹奚有后顾之忧不敢趁机南下攻击幽州。
薛崇训了解到状况,就取消了调神策军北上和游牧骑兵作战的意图,黑火药兵器太笨重机动不便,如果进入草原作战很是麻烦,还是让张五郎收拾他们。
崔启高一直没抓到,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因为黄河沿岸在战后有很多尸体,天气炎热腐烂得很快。
不过这个贼首重新变成了一个逃犯,已经失去了威胁。
六月中旬薛崇训传谕郓州刺史暂领滑州维持秩序,等待朝廷调任新的刺史组建官府,神策军也于此时班师开始返回关中。
禁军凯旋而归时,又传来了杜暹的捷报,西北大胜,末氏部落联盟上表欲遣使到长安谢恩。东西大捷,两场战役让薛崇训的压力骤减。
……
河北防线的工事已经动工;苏晋主持的新科举将在四年秋季正式开始,他现在正在组建各道学政。薛崇训执着想办的两件大事目前进展顺利。
及至八月,忍受不住营州骑兵长期袭扰的东北各族部落纷纷遣使到长安要议和,吐蕃逻些城无力发动第二次战役也遣使欲修复关系。
突厥、回纥、渤海汗国希望能与晋王朝长期和平,上书欲尊称晋朝天子为天可汗、太平公主为天仙真君。
很多国家派人到长安来混吃混喝,薛崇训没管他们自己几乎不露面,倒是太平公主很高兴这样的局面,在麟德殿大摆国宴隆重招待各邦使臣。
此时晋朝周边的威胁已基本扫除,边境安宁,国内也逐渐稳定,他已经找不到什么大事来干了。
西面的阿拉伯帝国距离太远,要向西扩张意义不大,就算打赢了也肯定会脱离中央朝廷的控制,而中原一直信奉的是大一统政权;他也想过灭了东海岛国,但他们自己过得已经够苦哈哈的了,薛崇训了解的情况是饭都吃不饱生不如死,而且真要瞎折腾渡海征服也不是那么容易,虚耗国力无利可图的事从朝廷到庶民没人赞同,只会觉得皇帝脑子进水:东海国把晋朝当天国一样崇拜,哭着喊着要奉晋朝为宗主国、想年年进贡长安,派遣过来的使者见了皇帝比见了老子还亲。
这样的国家薛崇训想派兵讨伐连个借口都找不到,更没法向天下人解释。
而“王化”西南部山区及东北各州的过程是很缓慢的,急也急不来,占领营州为据点就是这项长期过程的开端。
天下承平,薛崇训也消停了。
他不喜欢修宫殿、不喜欢巡幸虚耗财力、不讲究山珍海味、不爱奇珍异宝、不信神不信鬼没有任何信仰,到现在只准备混吃等死;倒是太平公主一心想长生不老,很有追求的一个人。
薛崇训见她心情淡定愉悦红光满面忍不住非常羡慕,又观察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很反常,有时候也在琢磨是不是真有神仙,不过他确是很难相信,只认为仙丹里有重金属,不过太平公主是很信的,谁都劝不住也不敢劝。
一天他去承香殿星楼问安,太平公主正在修炼,连面也见不着,便坐在椅子上等。
只见殿中间放着一个大鼎,烟雾缭绕好像是在炼丹,四周的板筑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图,从窗户上望出去只见蓝天白云不见人烟,薛崇训身处其中感觉像脱离了凡尘一般。
等了许久总算听见幔帐中太平公主说话了,可能她已经完成了一次“运功”,薛崇训便和她说家常问身体安否云云。
太平公主便道:“我的身体当然好,现在内丹初成,早已是百病不侵,哪能有恙?”
听她说像真的一样,薛崇训便脱口笑道:“大人某天真会得道成仙?”
太平公主缓缓说道:“成仙不一定,但容颜不变活个三四百载是应该的。”
只要不说朝政母子俩是吵不起来的,薛崇训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叹道:“那样的话,再过几十年到这里来问大人安好的就不是我了。”
“所以我多次让你也服用仙丹,关中的天地灵气是可以供三人一起修炼的。”
太平公主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口气,说得很认真,“你为什么不愿意?”
薛崇训无言以对,他不能说仙丹里有毒,这样不仅毫无作用而且又要惹太平生气,吵一架在所难免。
“玉清,给他送一枚去。”太平公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旨,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因为平时周围没人会抗拒她。
没一会玉清道姑就端着一个金盏过来了,上面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丸子,呈到了薛崇训的面前,她冷冷地说:“请陛下用丹。”
薛崇训一看颜色鲜艳又来路不明的玩意,就想起那些越鲜艳的蘑菇越有毒,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吃,于是婉言谢绝道:“这种御气丹要天气灵气才能炼成,我服之无用,还是留着罢。”
“你怕丹药里有毒?”太平公主生气了,重话说道,“几次你都拒绝,难道真怕我对你下毒吗?!”
薛崇训忙道:“儿臣绝无此意。”太平公主语气强硬地说道:“那你这回就得给我吃了!”
事到如今,他要是不吃估计又要和太平公主闹得几天不愉快……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伸出手指拿起了那颗仙丹,放到面前一瞧,它在阳光下犹如宝石一样漂亮。
不会有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