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南宫世家依旧灯火通明,有如白昼,嘻笑喧哗声,划拳行令声,此起彼伏。
大厅之中,南宫玄从儿子手中接过一幅卷着的画卷,郑重的在众人面前轻轻打开,那幅画也随之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幅山水画,一笔一画都灵气逼人,秀丽山川展显眼底,清幽恬静,那栩栩笔锋似欲让水光山色破纸而出,只是左下方缺了一角,破坏了那份完美。
“唉!”
南宫玄微微一叹,整个人瞬间似苍老了许多,幽幽念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众人不由肃然,他们虽不太清楚其中因缘,此刻却俱都明白,这幅画定有一段不平常的故事,或许那又铭记着另一段波澜壮阔、闪光如金的岁月。
就是南宫宏也是双耳侧立,注意聆听连他都不曾知晓的画中机密。
没有人打断南宫玄,都只是静静的等待下文,“四大家族的存在或许是历史的偶然,但这幅画却是必然,即使没有四大家族,它依然会流传到今天,改变的只是保管的人罢了!”
南宫玄左手提起那幅画,高山流水,笔直而下,看着那幅画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越了时空,到达了另一段历史的彼岸。
沉思良久,方娓娓道出事之始末。
隋朝末年,炀帝暴政,民不聊生,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几经演变,翟让、李密领导的瓦冈军脱颖而出,融合天下义军,与关中李阀,江南宇文化及,洛阳王世充形成隋末最强大的势力之一,但最后还是为李阀所败。
瓦冈起义失败后,李密无奈之下投降大唐,数年苦心经营却付之一旦,心有不甘,留下后招,以图东山再起。
瓦冈起义历时之久,波及范围之广,规模之大,无以复加,在此期间积累了大量财富和兵器。
李密投降之后,并没将之交与李唐,而是将倾城财富连同经过特殊处理的兵器埋藏在一极为隐秘之处,他将埋藏之地绘制成一张地图,却又害怕被李唐发现,于是一分为四,交给自己四位心腹大将,嘱咐他们韬光养晦,日后共谋大事。
奈何李密终其一生,却无一丝毫机会,他死之后,膝下无子,此事就不了了之。
随着天下太平,四位将军雄心尽去,经过多年苦心经营,终在江湖占据了一席之地,这便是四大世家的由来。
众人表情不由一滞,谁也没想到四大世家竟真是同根生,原来却是瓦冈后裔。
说到这里,南宫玄深深的吸了口气,“经过百年发展,如今的四大世家早已不是当初的四大世家,经过一代又一代,时间早已磨平了我们祖先的锐气,曾经的亲密战友,如今已是泛泛之交,现在的我们只想就这么平静的生活,因而这么多年来,四家中谁也没再提过藏宝图。”
南宫玄眼中猛地闪过一道厉色。
望着南宫玄手中那幅缺角的画,各人俱是资质绝代之人,心中不由有些了然。
我猛地想起雁儿那鲜花般短暂的生命,她所受的折磨怕也就是为了那份所谓的藏宝图吧!
心中不由一痛,幽幽道:“不知老哥保管的那份图是何时被盗?”
南宫玄微微一叹,“不瞒大家,我们南宫家所保管的那份早在三年前就被盗了,如我所料不差,慕容家和白家均相安无事,那份图怕也是凶多吉少,种种迹象预示唯有楚家的那份,他们还未得手,久逼不出,楚家方遭到灭门之祸。”
我不由一下站起身来,冷眼直视南宫玄,想到那令人心碎的雁儿,那万蚁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掉出泪来,紧咬下唇的牙齿不由渗出点点血丝,“所以,你们其余三家就眼睁睁的看着楚家一天天衰落?看着楚家人一个个走向死亡?”
我几乎是吼叫起来,眼中布满血丝,双紧紧手攥成拳头,对南宫玄怒目而视。
如果他早告诉楚家,如果雁儿早点交出那份所谓的藏宝图,她又怎会被折磨如斯!
“我知道你对楚家小姐用情极深,但是你以为我们都在袖手旁观?你以为我们忍心看到昔日的战友家毁人亡?你以为我们漠不关心、无动于衷?”
南宫玄正视着我的眼睛,寸步不让。
“公子!”
解语玉手轻轻扶住我的肩膀,向后一拉,将我整个抱在怀中,“公子别生气好吗?雁儿妹妹泉下有知定也见不得公子伤心难过,就算为了雁儿妹妹,公子可得多保重自己才是呀!”
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庞,眼中满是关怀和痛惜。
我靠在她怀中,不由轻轻的闭上眼睛。
雁儿的痴,雁儿的傻,雁儿的娇,雁儿的柔,尽浮现眼前,每想起她一次,总是那么让人撕裂心揪,那个初识的雁儿,那个狂风暴雨后清晨的雁儿。
“傻雁儿!”
我不由轻轻的一笑,埋在解语怀中,眼睛裂开的缝隙却溢出两滴晶莹的水珠。
梅怡君只觉心中一阵疼痛,那无尽的凉意彻底淹没了她整个身心,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痛到极处已是麻木,她知道那不是她的感受,而是小情人心中涌过来的直觉,那一刻,如有一条无形的细线将他们的心连接在了一起。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恨不得代替花解语的位置,将他搂在自己怀中,给他温暖,用自己的身体驱走他的寒意,如雾美目不由呈现出一丝红色。
柳清影对这个奸淫了自己的男人感情万分复杂,她虽一直强迫自己忘记,但那样的经历,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常听女儿在自己面前说起他的好,她便按捺不下那颗好奇的心,想亲自看一看这个俘虏了自己那冰清玉洁的女儿的男人到底是何与众不同,却没想到自己竟会失身于他。
每想到那男人在自己身上纵横驰骋,恣意把玩自己的身体,她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虽然她恨透了这个毁了自己清白的男人,但现在看到他在自己面前从未显现过的软弱和萎靡,心中不禁也升起一股异样的怜惜。
如果是自己,他也会那么伤心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暗自啐了自己一口,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怪异的想法?
看了看身旁的丈夫,玉面不由飞起一片红云。
“解语,你说真有黄泉吗?”
我微微仰起头,看着解语如花的娇颜痴痴问道。
花解语婉尔一笑,玉手轻抚着我背后的发丝,温柔的道:“公子怎么就这么傻了呢?雁儿妹妹那么爱公子,她一定在那里等着你,看着你,她呀,希望她的相公是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而不只是痴缠于儿女私情,她不过是先走一步,几十年之后,公子不是又可以见到她了吗?”
人生几十年,弹指即过。
我能一事无成的去见雁儿吗?
我能让雁儿的仇人逍遥快活吗?
蓦地一咬牙关,眼中光芒如电,嘴角浮现起一丝笑意,既然暴风雨已来,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
燕回天和叶千秋对视一眼,不由均心生讶异,那种细微的情绪变化或许一般人很难发觉,但是到了他们这种境界,万物气机都在他们感知之中,每一分细微的变化在他们眼中都是那么的明显。
在刚才那一刻前,他不像是江湖中人,更像是大儒雅士,更适合写诗论赋,而今的他,眼中多了分犀利,身上亦多了种大丈夫的高大伟岸。
燕回天略一沉吟,“老爷子可曾发现些蛛丝马迹?”
南宫玄此时也平静了下来,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们很是干净利落!虽然没有人知道那笔财富究竟有多少,但说是富可敌国,毫不夸张。更让我忧心的是那上十万的精良战器,虽已上百年,但那都是经过特殊的加工处理,此刻依然完好无缺,若是一般人倒也罢了,若真落入某些野心家手中,我看大唐这太平盛世也该结束了!”
话一说完,南宫玄不由一声长叹。
江仲逊自从众人谈及大唐政治,他便不再如先前一般谈笑风生,双眼微闭,看似闭目养神,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比起大唐江山而言,他更关心他的女儿,大唐江山,与他何干?
就是这大唐江山的主人,将他的女儿强抢进宫,不过几年便弃如蔽履,独锁深宫。
他忘不了女儿临别的哭泣,忘不了女儿幽梦还乡,更忘不了女儿深宫的孤苦,如果那重重宫墙真被推倒,那对他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他能带女儿逃逸,逃离那活的牢笼。
他将酒倒满,透过那微荡的酒波,他似乎又看到了女儿伶仃的影子。
燕回天一声冷哼,精芒暴涨,“江南平静,西南有蜀山剑派和唐宗主,南诏不足为虑,吐蕃也难成大气,唯有北方突厥死灰复燃,贼心不死,但终是外患。若真称得上野心家的,天下也唯有一人。”
“安禄山!”
柳道清端起杯中佳酿,淡淡说出这三个字来。
“不错!也不知他使了何种手腕,竟让圣上对他如此信赖有加,甚至干脆让他做起贵妃的干儿子来,封东平君王,成为第一个封王的藩镇将帅,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藩重镇节度使,手中兵力二十万,洛阳以东的整个北方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若论实权,他还真有逐鹿天下的资本。更重要的是,安禄山同突厥、契丹、同罗、奚等各族交好,暗自培养死士,反迹已露,偏偏就是长安似乎仍以为高枕无忧,安享太平!”
韦黄裳慢慢道出安禄山在边疆的实力,而这还都只是明里可以看到的东西,面上不由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的父亲韦见素几次进言,却均遭到斥责,反而让圣上疏远了他许多。
安禄山,师傅常常黛眉深锁,仰望北方,难道便是为了他吗?
安禄山,雁儿终成一缕芳魂,萦绕耳旁,难道也是因为他吗?
安禄山!
我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热切,紧了紧手心,心中波涛起伏,不论是为了师傅的笑容还是雁儿的血仇,你我间似都只能存在一个!
大厅瞬间变得落叶可闻。起风了,天下,也要乱了!
“南宫伯伯生日怎么也不告诉晚晴一声呢?也让晚晴打发人准备些歌舞,好好的为伯伯舞上一番。”
一道勾魂摄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极其细腻悦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的进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南宫父子脸色不由陡地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