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色的阳光顽皮地爬上羽的面庞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醒来。
侧过身子,下意识地避过阳光的直射,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是一张绒毯,心下微惊,一下子坐了起来。
羽凝视着毯子,唇边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他明明记得昨天入睡的时候,身上是没有盖任何东西的。
虽然时已入秋,主人的卧室却是常年恒温。
不过主人早起以后会开窗10几分钟,让屋里充满新鲜空气,大概主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怕他冷,给他盖上的吧。
毕竟,主人的卧房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至少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从没见过外人出入。
毯子很轻,很软,蹭在脸上毛茸茸的很舒服,上面似乎还留着主人的味道。
羽恋恋不舍摩挲了好一阵子,才把它迭好收起来,偷眼一看主人已经迭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奴隶起得比主人还晚,是要受罚的吧。
主人虽然对他很好,可责罚起来也从不手软,羽还是有点害怕的。
但比起责罚来,他更害怕主人生气。
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除了主人,他还能爱谁呢?
只是最近几天,主人对自己越发宠溺,有些小错也好像没看到般轻轻放过。
对于做事一板一眼的主人来说,倒是很不寻常。
羽虽然感激,但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安。
他俯身舔食着主人给他留下的早餐,是营养丰富的牛奶麦片,但他仍然强烈地思念起平时主人让他从指尖取食的情形。
主人的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肌肤总是凉凉的,宛如寒玉雕成一般,阳光下煞是好看。
每次他从主人指尖取食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装做不在意的舔到主人的手指。
但奴隶没有主人的许可,是不能碰触主人身体的。
虽然主人似乎不大在意这一点,他还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于是取食完后为主人清理手指就成了他最乐意的工作之一,他喜欢用自己温暖湿润的唇舌包裹住主人的手指,感受着那微凉的肌肤被口腔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暖起来,然后主人会给他一个嘉许的微笑,让他恍惚失神好久,好久。
可是今天主人不在,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草草结束了早餐,他爬进浴室,准备为自己清理身体,却在伸手开阀门的瞬间,整个地楞住。
他手上居然没有镣铐!
是的,他终于发觉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没有手铐,没有脚镣,甚至,没有项圈!
他慌忙找到浴室里的镜子,的确没有,脖子上光秃秃的,像没有叶子的树。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主人突然不要他了?
除了今天比主人起晚了之外。
他呆呆地发了半天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太阳已爬上了中天,主人却一直没有出现,甚至连亲自宣布判决都不肯。
羽咬咬牙,决定还是先找到主人要紧,他爬出起居室,又是一怔。
主人房间的大门居然是敞开着的,通往调教所大门的道路蜿蜒前伸,放眼望去,一个守卫也看不到。
他心中一动,只见门厅的地板上正摆放着他的项圈、镣铐、钥匙,小茶几上则是一套衣裤。
他慢慢地爬过去,衣裤正是他的尺寸,连内衣都准备齐全,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忍不住拿起来摸了一下,衣物是棉质的,手感很好。
心里突然有些感慨,本来以为今生都不可能再有机会穿了,却没想到……
他再次回头,看着那道敞开的房门和门前的小径。
那条路通往他千疮百孔的人生。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还会遇到无数张面孔,经历无数风雨,以及……伤心。
那个世界太复杂,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
那样的爱恨太沉重,不是他负担得起的。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俯身捡起钥匙,给自己带上镣铐和皮项圈。
那项圈的边沿已经有些发毛了。
在做出这个人生最重大的选择时,他心里模模糊糊掠过的竟是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房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但他知道主人已经来到了他身后,尽管主人的脚步声轻得像猫。
鞭子打在他身上,明明是疼的,却奇特地感到安心。
“你是谁?”
“是奴隶。为主人而活的奴隶。”
“你属于谁?”
“属于主人,奴隶的身体、内心、灵魂,都属于主人。”
一句话一句话地对答下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生活似乎就应该是这么过的。
他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飘入鼻端的,是淡淡的松香味道。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依偎着,看着阳光一寸一寸自窗口走过,静谧而安详。
那一刻心跳的感觉,仿佛地老天荒。
良久,主人慢慢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因为奴隶起晚了?”
“不。”主人微笑,“今天是我起早了,不是你起晚了。”
他侧过脸看着主人,眼里写着疑问。
“因为你是属于我的。我有权鞭打你而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的身体立刻软了下去,主人的那句话就像最强的催情剂,让他顿时忘却了一切,只有他身后依靠着的这个人。
感觉到了他的情动,主人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想每天鞭打你十下,来显示我的所有权。所以就这么做了。”
说着托起他的下巴,正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能对你做什么?”
“任何事。”他不假思索地道。
“那么你愿意为我做什么?”
“任何事。主人。”他热切地道,没有人可以怀疑这声音里的诚挚和坚定。
主人凝视着他,眼神渐转凄凉,缓缓伸出手指,如抚名画般小心翼翼地沿着他的面部轮廓勾勒,一遍又一遍。
“我的确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主人终于道:“我的委托人要见你。”
羽的笑容骤然冻结。
忍一时竟有些不敢看他的脸,哑声道:“你以前得罪过他,也许他会给你一些惩罚。但这是最后一关,你总该跟过去告个别。”
羽低下头。
他想问,这一关过后,主人是否还要他?
他想说,他真的很想还能回到主人身边。
但他知道,自己是没资格发问的。
奴隶的意愿,无关紧要。
他慢慢俯下身去,亲吻了一下忍的足尖,低声道:“是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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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忍还是吓了一跳。
里面的气氛像是在开派对,房间中央是一张极大的椭圆形橡木桌,摆满了各式精致的西点和水果,正中间晶莹剔透的高脚酒杯摆放成塔。
忍一行刚走进去,便听到一声口哨,纷纷扬扬的纸屑喷得满屋都是。
砰的一声,香槟酒的软木塞被拔开了,金黄色的美酒从酒杯塔尖倾斜下去,注满了每个酒杯。
龙介大笑着起身,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回头招呼道:“来来来,看看阿忍给我们带来的礼物!”身后两个人笑着走过来,却是浅见平一郎的两个女婿正彦和大岛武,每个人都是一幅笑逐颜开的摸样。
忍不知怎的,觉得这笑容碍眼之极,侧身让了一下,公事公办地道:“人我带来了。这几天你可以检查一下,看看他是否足够温顺。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龙介笑道:“阿忍做的事,我当然放心。”
他一面说,一面自顾自地打开箱子,看到里面赤身露体、戴着眼罩耳塞的浅见羽,吹了一声口哨,夸张地道:“喔,柜中人!可惜不是美女!”
后面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龙介上前揪起羽的头发,就想把他拖出来,动作颇为粗鲁。
忍不觉上前一步,道:“喂!”
龙介应声回头,道:“怎么?”
忍一怔,顿觉语塞。
说什么?
难道说:“你能不能对他好一点?”别说别人,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的虚伪。
他这一怔神,龙介已扬眉笑道:“放心。该你的酬劳,一分也不会少。我一向信誉良好。”
忍尴尬地一笑,道:“那么,我先走了。有事。”
龙介有些意外,但也没在意,随口道:“好啊。”一把将羽拖了出来。
忍走到门口,不意外地听到一声掌掴和羽自口塞下发出的悲鸣。
他的身形骤然一滞,指尖微微发颤,但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他逃也似的出了大厦,车子一溜烟开出老远,才摇下车窗,长长地舒了口气。
“总算熬出来了。”他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这几个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手下见他神色不对,本想说什么,想想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忍又低声骂了几句,也不知道在骂谁。
他点燃一根烟,想着这几个月来他和那奴隶的种种,以及最近两天自己的小小放纵。
因为始终在既定轨道上,这些无损大局的小意外终会逐渐模糊、淡化,不再留下痕迹。
不过如此而已。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路旁的街灯和商店的霓虹次第亮起,衬得车里更为阴暗。
忍疲乏地揉了揉脸,有些冷漠地想,也许自己应该放个长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