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干嘛?”电话那头,是一个慵懒又粗犷的嗓音,一听就是睡觉中被吵醒。
“那个,老谢,麻烦你老婆帮我个忙,给急诊药房开药的护士打个电话,我想开点安眠药,忘带病历本了。”
“不是,你咋还吃上安眠药了?你现在就在市医院了?”电话那头的老谢有点激动。
“快到了……唉,压力太大,这段日子断断续续地睡不着,就再买点,就吃几天。”
“我就说你晚上不对劲儿,那你记得都开什么药,什么剂量吗?不行我老婆给你开。”
“记着呢。”
“那你等会儿啊……起来,别睡了,老程让你帮个忙……嘟。”
程莱挂掉手机,回身走向太平间门口,门口旁泣不成声的中年女人,是他的姑姑程梅。
程梅见除了程莱四处无人,便拭去眼泪,谨慎地问:“小莱,到底怎么回事?你岳母她含含糊糊,什么都不说,具体的来龙去脉让我问你。你姑父不在,赶紧告诉我。”
“呵,她哪有脸说……就是今天,我爸和……江诗彤,嗯,正好被捉奸在床。我妈应该是被这两个奸夫淫妇气死的,我爸,被儿子和亲家公亲家母当场捉奸,羞愧自杀。”
程莱简短截说,听得程梅一愣一愣。
程梅略一思索,便觉得此事不对,拉着程莱连忙问:“你跟她爸她妈一起碰到的?怎么就这么巧?”
“姑姑……有些事不要问那么多,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他盯着程梅,冷漠地说出这句话,好像死去的人不是父母,是毫不相干的外人。
程梅一愣,惊愕地颤抖着嘴唇。
她曾经听过程莱愤怒疯狂下的胡话,类似“哪天下药一家子都死了,一了百了”诸如此类。
她知道这都是胡言乱语,所以一直在劝解,开导侄子。
可是现在她越想心越慌,她是看着程莱长大的,比他父母都了解他,但今天却如此陌生。
她试探地问:“小莱……他们好歹是你爸妈,你不会……”
“我没有……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程莱看向姑姑,冷冷地打断她说话。
在氛围阴冷的太平间的浸染下,程莱如三九的寒冰一般冷漠无情,眼镜片下一抹寒光一闪而逝。
程梅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兄嫂的死,或多或少都跟侄子有关系。
“我已经哭过了,眼泪……干了。他们去世,我不好受,但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程梅尽管理解程莱,但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在她的认知里,父母或许有错,但虎毒不食子,父母多少爱孩子的,于是劝道:“他们至少也是爱你的,你不要太偏激了。”
“姑,你说这话太可笑了。爱我,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爱我,从小到大一直否定我;爱我,就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伤害我?”
侄子的控诉让程梅一时语塞,只好无奈地长叹。因为这都是事实,在江诗彤这件事上,自己哥哥实在是个混蛋,连儿媳妇都要染指。
“我不否认他们对我的养育,或许,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是爱我的。只不过他们的爱,一直在伤害我,而我,不会选择原谅。”
“小莱啊,姑姑也不劝你什么了,只求你别钻牛角尖,你爸妈都没了,再恨他们也没有用了。他们终归是你父母,我希望你有天能放下怨恨,别带着仇恨过一辈子。”
程梅不敢多劝,只能叮嘱身边这个冷漠到反常的大侄子。
“呵,我连怨恨的人都没了……我突然觉得我爸挺狠的,连让我报复的机会都没有,说没就没了。”程莱自嘲地笑道。
“唉……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程梅问。
程莱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把姑姑送到大厅门口,门外,姑父已经把车停好,准备接程梅回家。
安慰的话,姑父已经说了很多,但他多少有点奇怪。
这个侄子虽然没怎么哭,但也不是那种亲人突然死亡的错愕,反应不及的状态……
侄子好像很冷静,很自然就接受了这个突发情况。
反正就是很奇怪,但他也没想太多,他从妻子了解到侄子与哥哥嫂子之间关系不是很好,理解是不能理解,不过他也不想多问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全力帮着侄子和妻子处理哥嫂的后事。
“小莱啊,事已至此,往前看吧。”姑父拍拍程莱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程莱点点头,把他们送上车,叮嘱姑父雪天慢点开。
可程梅伸出车窗,一直拉着程莱的手不放,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让她担惊受怕。
“小莱啊,姑求求你,别做傻事。”
“您放心,我不会的。您们注意安全啊。”
目送姑父的黑色现代车离开视线,程莱轻轻喃道:“姑,对不起。”
……
“诶?你说刚刚在抢救室门口大喊大叫那个人,那是咋回事啊?”
“我听到一点点,好像那人被戴绿帽子了。我听到他喊什么,”孩子都不是我的!“,再往后,我就不知道了。”
急诊药房,两个年轻的小护士一个在柜台里,一个在柜台外,兴致勃勃地谈八卦。
这时检验科的护士溜溜逛逛地走过来,阴阳怪气不屑地说:“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没脑子,哪有大晚上做亲子鉴定的?说实话我连验血型都不乐意给他做,多费劲啊!但我一看咱科主任都被叫过来,还对他那个老丈人低头哈腰的,唉,咱可不敢得罪。”
“咳……咳……咳!”柜台里的小护士用力清嗓,柜台外的护士往后一看,赶紧扒拉她一下。
“扒拉我干啥?”检验科护士有点奇怪,下一秒就反应过来,僵硬地回头一看,那个自己正嘲讽的人就在身后!
气氛突然就非常尴尬,两个小护士赶紧低下头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你好,我就是你们薛主任说的程莱,我想开点安眠药,这次能给我了吧。”
药房小护士只好规规矩矩地拿药。
没办法,主任刚刚打电话告诉她有一个姓程的人要开安眠药,问好剂量就直接卖他,不用电脑记录,等明天她上班直接从她药柜里补上。
但她还是谨慎地问好剂量,又在纸上记录好,不敢马虎。
随后,程莱拿药离开。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雪未停,雪势从纷纷绒毛化为满天柳絮,他头顶白霜,灯光的辉映下冷不丁一瞅他,就是个白发人。
尽管姑姑的一通电话让他简单换身衣服就匆忙从家里离开,但他确认了一件事情:针孔摄像头和还有笔记本电脑都不见了……
他本来想的很简单,当场捉奸,然后孩子的真实身份一暴露,就算你反应过来这是局又怎样,公媳乱伦的事实和结果都已经摆在面前。
江父为了自己的仕途和面子,一定会封锁各种流言消息,这种情况下自己再提出要求。
体面点的结果就是离婚,此后井水不犯河水;不体面就亮出视频,本着“同归于尽”的方式,去法院申请强制离婚;逼急了就直接把视频放网上,完全社死,谁都别想好。
江父是个聪明人,又是官员,权衡利弊比谁都清楚。
可现在父母死得太突然,这水还没搅浑,老狐狸就快速反应过来,并采取措施来反制自己。
他是真的没想到江父为了不让自己离婚,竟然如此蛮横无理……
或许这才是自己老丈人真实的一面。
更有甚者……
这都不一定是老丈人的想法,是那位已经退下但人脉五湖四海的,江家外公。
起初程莱不懂,后来才明白,自己老丈人其实也不算是很大的实权位置,他也是仰仗江诗彤外公——他自己老丈人的人脉关系。
如果这是江诗彤外公的主意……
程莱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奈,即便自己已经踏入体制内,依然还是触及权力的最底层,任上面的人宰割。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自己也早就叫国外的朋友继续行动了,想这么多没什么用。
江父的行为无疑是给程莱的疯狂再添一把火,至于这团火会不会燎原,还犹未可知。
……
江父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笔记本电脑上密密麻麻的视频备份,右手中那根烟快要烧到手指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程莱早就知道江诗彤和程父的丑事了。
“爸……接下来怎么办。”江诗彤死死地攥住衣角,她看见自己那么多的视频,羞愧之中又满是自责。
“你真的想继续跟他过?看样子他可不是这么想的……你也不蠢,能想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江父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问道。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想离婚。我今天才知道自己多么爱他,看他痛苦发狂的样子,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江诗彤的泪仿佛是永不干涸的河流,马上又泪流不止。
“那你早干什么来着?!我和你妈就是从小宠着你,惯着你,才有你今天这么个德行!”
江父真的是又恨又气。
女儿这套说辞,也就能感动她自己,换成哪个男人,给自己戴绿帽子能忍?
还是跟自己亲爹,还给自己生了弟弟妹妹!
相比之下女婿也算是够能忍的了。
想到这儿,江父没由来打了个寒颤。这么能忍的人,万一不忍了,会是什么样子?
这时,来电话了。江父一接,“喂?”
“舅舅,我找到妹夫了,我马上就去接他,一会儿就去您那儿啊!还有……”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有点小激动。
“……哦,注意安全。”江父直接挂断电话,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江父心里那块石头放下了,他最怕的结果,就是程莱会想不开寻死。
程莱癫狂地哭着跑出医院,江父是看在眼里的,他亲自追出去怕出事儿,但体力终究比不过三十多岁的程莱。
这才让外甥夏昌动用警局力量去找程莱。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人活着,还愿意来,证明他还是想谈判的。
“女儿……为你考虑,爸爸是不愿意让你继续这段婚姻的。你做出的事情,不会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原谅,就算我帮你钳制他,可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了。”
江父往后一靠,两手交叉一拱,语重心长地对还在哭的江诗彤劝道。
“如果你坚持不离婚,那他以后心里有别人,甚至真的出轨找小三,你不要有任何怨言。我说的话可能很狠,但这是实话,你没资格……你要承受住以后的流言蜚语,当然也可以抓到他的把柄,达到一种互相牵制的平衡,可以这么说,就算不离婚,也是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你……真的愿意接受吗?”
江诗彤听爸爸给自己分析得很透彻,她越听心越凉。
其实她也懂,回到以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这是她自己做的孽得出的果。
可是,以后呢?
真的还会有人爱自己吗?
如果不离婚,最起码六年夫妻的感情,尽管他恨自己,但他为了以后,怎么也得给彼此一个体面。
她不敢想象自己离婚后的生活,家里人的质疑,外人朋友的关注,本来美好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我……我接受。”
江诗彤银牙紧咬樱唇,隐隐沁出几丝血,转身哭着跑出书房……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体面,家里人的体面,竟然高于自己对程莱的爱!
原来她以为很爱,实际上都是在自欺欺人!
她不敢面对这样真实的自己!
而江父没有说话,女儿离开后,他渐渐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自己的女儿他知道是什么秉性,今天知道程莱如此能忍的性格后,他更加笃定不让江诗彤离婚的想法!
程莱得知孩子不是自己的,自然不会带孩子。
如果真的离了婚,以江诗彤34岁的年纪,带两个孩子,凭自己的实力其实也不愁结婚。
问题就是这种人……
他敢收为乘龙快婿吗?
他的确喜欢有野心的人,可敢这么接盘的人,大概率就是那种司马昭之心那类的人,他也不敢用。
用来用去,还得是知己知彼,用了六年的好女婿最随心,虽然有些对不住他,可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为了让自己的老丈人保住脸面,他没办法。
大不了,自己在别的方面补偿这个倒霉女婿了……
台灯下江父阴损地笑着,狡诈之相与平时的正派判若两人,他稳操胜券地用左手撑住自己左脸,突然一个吃痛,这才想起自己也有张肿脸——被发狂的女婿打的。
……
大道上,没人,没车,只有一辆开着近光灯的奥拓,慢速行驶着。
“那个,妹夫……你和诗彤到底怎么了?”夏昌一边开车,试图缓和一下这尴尬的局面。
自己在家正喝着酒呢,刚喝一瓶,突然舅舅打电话下令,让自己带着管辖小队,去找这位暂时无法联系的科长妹夫,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到了妹妹家还临时通知让查什么摄像头,然后还把妹夫的笔记本电脑带走。
送到舅舅家,刚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又被舅舅喝走……
夏昌心想自己摊上这么个舅舅真他妈的倒霉!
我这大大小小已经犯了不少错误,帮你办事,你又不给我啥好脸,我又没惹你,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正想着,听到有人给自己打电话,一看,正是自己咋打电话都不接的程莱!寻着他告诉的位置,不一会儿,他就在一个超市门口看见程莱了。
只见程莱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几瓶东西,也看不清,好像是消毒水啥的。
程莱一上车就不说话,弄得夏昌挺尴尬,开车回去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告诉舅舅,结果自己话还没说完,对面又把电话挂了……
夏昌这个气啊。
程莱从车内后视镜,看着自己那个梳着圆寸头,脸通红,十分尴尬模样憨厚的表哥,淡淡地回道:“哦……诗彤出轨了。”
“咳……那什么,哥不知道是这个情况,不好意思啊。”
“没事,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哥你喝完酒开车,没事吗?”
“额……交警队有熟人,没事,没事。”
夏昌心想自己好像……不该继续问下去了。又是摄像头,又是电脑的,再结合江诗彤出轨,明白了,舅舅要把出轨的事儿压下去。
凡是在体制内混得开,就没有太傻的,夏昌立刻就想到这一点。本来他是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跟妹夫处的不错,他还挺替他惋惜的。
夏昌一家在体制内混得并不是很好,因为他们所处都不是什么实权部门,妈妈虽然是江父的姐姐,但是职位不如舅舅高。
这就导致江父一家实际上,看不起姐姐一家。
自己从小就没少受舅舅的嘲讽和白眼,江诗彤这个表妹也是没大没小,话里话外始终有些瞧不起自己,也就舅妈能对他好一点,但对他真掏心窝子好的,就是程莱。
“妹夫啊……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这么叫了。哥这人嘴上笨,你也知道。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要是真能离的话,就离吧。”
夏昌在后视镜瞅着面无表情的程莱,还是没忍住劝道。
他心想,绿帽子,男人的痛,这要是真能忍,那跟王八有啥区别?
程莱无声一笑,继续道:“不能,还得继续过呢。主要是她出轨那人我还非得原谅不可——是我爸。”
尽管就25迈的速度,车子还是抖了一下。
“想不原谅也不行啊,我爸——被我们捉奸在床,自杀了。”程莱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轻描淡写。
“然后……我才得知,两个孩子都是我爸的,是我弟弟和妹妹。”
“吱!”夏昌突然急刹车,车子滑行了得有好几米。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再不刹车方向盘夏昌都拿不稳了。明明是大冷天,夏昌却冒汗了,他似乎明白舅舅为什么不让自己多问了!
“哥……你说,换作是你,你该怎么做?”程莱没被刚刚的急刹车影响,依然有条不紊地问夏昌,只不过声音却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似的。
夏昌无意一扫,发现车内后视镜里,程莱正注视着他!
二人的眼神在镜面交汇,夏昌见程莱不再面无表情,而是怒容满面。
他该说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啊!
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
气氛一时降到冰点,这时,夏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非常感谢这通电话,因为程莱的注视,让他浑身不自在。
“喂?”
手机那边停顿了都有5秒钟,夏昌都想再问一遍了。
“……小昌啊。”
“哦……舅,舅妈。”
“听说你找到程莱了?他现在在你旁边吗?”
程莱连忙摇头摆手。
“哦……还没有,快到地方接他了。您有什么事儿吗?”
“哦……没啥,就是嘱咐你,雪天慢点开车。”手机里江母的声音,略不自然。
“那……那我知道了,您别担心。”
“哦……哦。”说完,江母就撂电话了。
“哥……我也不怕丢脸,也就跟你说了。你说……我该怎么报复他们家好?”
夏昌一惊,问我这个问题,不是为难我吗?
正抬头,准备想辙回答妹夫的问题。
他扫到后视镜里的画面,马上又回过去再看一眼,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他立刻转身回头看去!
程莱笑眯眯地看着夏昌,手里的手机显示着一张照片,对准夏昌。
照片里,是一个不亮不暗的房间,角度虽然有点偏,但也能清晰地看见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赤身裸体的人。
男人是一个背影,短寸头,虎背熊腰,他弓着腰,下身死死和身下的女人贴着,仿佛没有缝隙。
女人可以看出不是很年轻,双颊有一点明显的法令纹,可还是很有味道。
她的表情定格得很巧,她披头散发,眼睛似闭不闭,嘴巴大大张开,眼眉虽然下皱,可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看得出来,她被男人操得很爽。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乳房,除了一点点上半部分的白肉,就露出那么一点点微褐色的乳珠!
其余部分被男人的身躯挡住不少,只剩下侧臀处微微的肌肉弧度,已经两条紧紧锁住男人腰间的双腿,两条健壮有力的肌肉小腿挤在男人腰间,更显力量粗壮!
夏昌额角迅速地淌下两滴豆大的汗珠!
看到表哥无法控制的震惊表情,程莱笑得更灿烂了,他唯恐夏昌看不清,又把手机往前挪挪。语气郑重,又问夏昌一遍:
“你说,我们该怎么报复他们一家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