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充国跳下马车,凑到一名少年身边,可着劲儿的套磁,“兄弟这身手,够牛的啊!”
少年拱手道:“见笑。”
“我嘴笨,不大会说话,”赵充国一脸憨厚地说道:“要是说错了话,兄弟可多包涵。”
“见外了。”
“那我可说了啊?”
少年仗义地说道:“尽管说!”
“老哥我掏心窝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兄弟你千万别生气。”赵充国语重心长地说道:“待在这地方……白瞎了你这人材啊。”
那少年听着不乐意,“我们洛都游侠儿,不待在这里还怎么着?上天吗?”
“从军啊!”赵充国眉飞色舞地说道:“跟你说,我那儿可就缺你这号能上天,能入地的人才!”
程宗扬把赵充国一把推开,打着哈哈道:“别听他扯淡。那啥,外面还有不少追兵呢。”
少年没把赵充国的招揽当回事,闻言拍着胸脯道:“你们放心!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
“难怪呢,我说你们准备得这么充分哈。”
“那是!接到郭大侠的号令,周围几个里坊的兄弟都聚了过来!足有三百多口刀,一百多把弹弓!连马都有二十多匹!”
少年一脸骄傲,为郭大侠效力,是每个汉国游侠儿的荣耀。
郭解已经接到消息,在门外等候。他穿着一袭半旧的布衣,身后立着数名汉子,都是和王孟一样,追随他多年的手足。虽然郭解身材远称不上魁梧,但见到这位名震天下的布衣大侠,程宗扬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总算踏实下来。
“老郭。”卢景远远便说道:“杀死郑子卿那两个家伙已经找到了。”
郭解脚下一沉,足底的青石无声无息地龟纹开来。这两人是导致他家人被诛的罪魁祸首,连日来遍寻不得,还以为早被人灭口。
“一个杨七,一个伊震,都是襄邑侯府的死士。”
“吕冀指使的?”
“吕巨君。”
看着卢景披着单衣,就像散步一样,随随便便走过来。郭解忽然皱起眉头,抬手扣住卢景的脉门。
卢景毫不在意,任由他真气透脉而入,在自己经络内游走。
郭解眉头越拧越紧,良久才松开手,“十方丛林?”
“没错。”卢景道:“就是那帮秃驴。”
“我来给你疗伤。”
“行啊。”卢景毫不推辞。
卢景背上的外伤已经被义姁处理过,最深的几处伤口用过伤药,拿丝线缝合整齐,看上去总算没有那么狰狞,但他受创最重的,还是经脉的内伤。
这会儿郭解亲自出手,帮卢景打通受创的经脉,众人不敢打扰,都在外面守着。义姁屈膝跪坐在门边,冷着脸不言不笑,只一手拿着火钳,拨着火盆中的木炭。赵充国蹲在门口,跟那些游侠儿大肆吹嘘军中的待遇,声称只要有军功,一年成家,三年立业,五年十年封个侯啥的也不是梦,轻轻松松就走上人生巅峰。
程宗扬却坐立不安,急切地想知道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自己躲过追杀的消息已经通过郭解的渠道散布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腿部略有残疾的汉子匆匆赶来,却是星月湖大营退役的老兵郑宾。他带来了一个程宗扬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黎明前,枯井突然溢水,通往长秋宫的暗道被淹,无法通行。”
“什么!”程宗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暗道被淹,意味着外界与长秋宫的联络彻底断绝。赵飞燕、赵合德,还有自己的云大妞,全都被困在宫中。
“怎么会溢水?”程宗扬气急败坏地说道:“老班不是说过,洛都的地下水都被汲空了吗?”
郑宾挠挠头,对这个很有点高深的问题无言以对。
“宫里有消息吗?”
“有!”郑宾道:“蔡公子刚从宫里出来。”
“蔡公子?”程宗扬一脸懵懂,“哪个蔡公子?”
说着他心里咯登一声,不会吧?
郑宾往旁边一让,露出身后一个人影。
廖扶葬身火中,大雪随即停歇,但漫天的乌云仍没有散开,光线一直阴沉沉的。可这人一出现,光鲜闪亮的色彩几乎亮花人眼。程宗扬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头戴一顶束发的金冠,冠上嵌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身上穿着一件百蝶穿花的粉色织锦长袍,腰间束着一条五彩结穗的锦带,下面打着一串缨络,挂了七八块镶金嵌银的玉佩,外面是一件群芳争艳的绛紫色缎面披风,鼻上戴着一副茶色水晶的墨镜,手里摇着一柄大红洒金折扇……打扮得那叫一个风流骚气。
程宗扬目瞪口呆,看着那人像个移动的骚包一样,一步三摇地踱着步子踏进院内,只觉一股风骚之气扑面而来。
那人“刷”的一声收起折扇,一边在掌心拍着,一边晃着腿,一边扬着下巴道:“你,瞅啥呢?”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老蔡?”
蔡敬仲“啪”的一声抖开折扇,手法娴熟,还花哨地打了个旋,一手在身前摇着,一边冷冷道:“怎么着?本公子不能换件衣服?”
程宗扬几乎被他折扇上的金粉闪瞎狗眼,“不是不行。只是你这打扮……”
蔡敬仲戴着茶色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程宗扬的感觉就是像被一把鱼刺扎在喉咙里,想吐又吐不出来,卡得难受。
“换件衣服,换换心情嘛。”蔡敬仲道:“在宫里穿惯了乌衣,虽然黑色是百搭色,可老穿也腻得慌。在外面随便穿穿,款式啥的就不讲究了,只要留意色彩搭配就成。如今京里风行的大红我镇不住,瞧来瞧去,还是这色儿配我。至于大红,拿个扇子点缀一下就好。”
哎妈,你还讲究流行色呢?可这色儿它也不配你啊!墨镜自己倒是不陌生,月霜也戴过。可这粉色锦袍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找的?程宗扬觉得自己活这么大,终于算是开眼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畸形的审美……去哪儿说理呢?
蔡敬仲低头看了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没有!”程宗扬斩钉截铁地说道:“特别时尚!”
蔡敬仲推了推墨镜,然后矜持地拂了拂衣角,微微昂起头。
程宗扬死命忍着才没告诉这位爷,单是衣服骚气点倒也罢了,可怕的是蔡爷穿得这么浪,表情还是一副死人脸,外面花团锦簇,里面死气沉沉,活像一具裹在寿衣里的僵尸。
他偏过脸,不敢再看。就蔡爷这打扮,多看一眼都得折寿。
“那个……我听说你被烧到了?伤得重不重?”
“一点皮外伤。烧到手背而已。”
蔡敬仲说着,专门伸出手,跟程宗扬比了比。好嘛,两人都伤的左手,不过程宗扬手上只随便绑了条绷带,蔡爷手上包的可是一条靛青色的鲛帕,正经的宫中贡物。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蔡……蔡……蔡常侍?”
程宗扬很理解义姁为什么半晌才认出他来,蔡爷打扮成这等模样,确实不好认。
蔡敬仲不动声色,“你认错了。蔡常侍早就烧死了。”
“你烧成灰我都认得!”义姁神情激动起来,“怪不得太后会中计!原来是你这个叛贼!”
“什么太后?”蔡敬仲拿折扇指着她,义正辞严地说道:“本公子从来都没听说过。”
义姁尖声道:“你还抵赖!枉自太后那么信任你!”
赵充国也像是大吃了一斤的狗屎,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蔡公公……”
蔡敬仲喝斥道:“什么蔡公公!是蔡公子!”
“是!是!”赵充国赶紧服软,“蔡公子,我就问问那钱……”
“没听说过。”蔡敬仲板着脸道:“什么钱?”
“我借给蔡常侍那钱——可是许过四分利的啊!”
“你们都不知道?”蔡敬仲一脸愕然地说道:“蔡常侍烧死了。”
“我知道啊。我就在下面看着呢。”
“那不就结了。”蔡敬仲叹息道:“欠条也烧了。死无对证啊。”
“别啊!”赵充国赶紧往怀里掏,“欠条一边一份,我这儿还有一份呢!”
赵充国一边挥舞着欠条,一边过来要找蔡敬仲讨个说法。程宗扬伸手拦住,他这会儿总算明白蔡敬仲为什么要这么一副打扮了。先把他的死人脸扔一边,就这身打扮扔到街上,谁能认出来他就是那位蔡公公?尤其是那副墨镜,蔡敬仲都戳到眼前了,还说了半晌话,义姁才认出来,遮蔽效果奇佳。
“那啥……蔡公公是蔡公公,蔡公子是蔡公子。蔡公公已经不在了。欠钱这事跟蔡公子没关系。”
眼看赵充国就要跳脚,程宗扬道:“别急啊!”
“能不急吗?我全副身家都在这上面呢!”赵充国吼道:“蔡常侍自焚的时候,可没说过要赖账啊!”
蔡敬仲摇着折扇,口气风凉地说道:“人死如灯灭。死人还什么钱呢?”
“蔡爷,你就别说风凉话了。”程宗扬转头道:“他忙着自焚,把这事儿给忘了。但你放心,”程宗扬一把将责任全揽在身上,“这事算我的!”
“凭什么算你的?”赵充国还没说话,蔡敬仲倒是先叫上了。对于程宗扬的钱,他一向很有当家作主的觉悟。
蔡敬仲收起折扇,语重心长地说道:“钱没了,人还在,这就是福气,你该惜福啊。”
赵充国叫道:“没这么说的!”
“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蔡敬仲真诚地说道:“去找蔡常侍的后人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蔡敬仲一毛不拔外加死不要脸的架势,程宗扬也算服了,这是往死里赖啊。
“这事我作主,不要再说了。”程宗扬打断他,然后问道:“宫里情形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蔡敬仲淡定地说道:“就是剑玉姬那边来了几个人,请皇后娘娘去北宫。我看风头不大对,先出来了。”
“卡!”程宗扬下巴掉在地上。
…………………………
长秋宫内,披香殿前。
一个中年妇人穿着锦裘,双手握在身前,斯文有礼地温言说道:“太后已然允诺,即日移居长信宫。如今北宫无主,奴婢冒昧,伏请皇后殿下即刻启驾,前往永安宫。”
蛇夫人披头散发地靠在柱上,左手勉强握着一柄短刀,手指因为剧痛微微发抖。她右肘被一支乌黑的弩箭穿透,鲜血染红了衣袖,手臂软绵绵垂在身侧。
云丹琉披风被刀锋斩破,此时扔到一边,露出里面一袭白蟒箭袖劲装。她头上扎着英雄结,腰间束着一条天青色的长带,双手抱着那柄青龙偃月长刀,就如同一个俊俏的武士,英气逼人,孤身一人挡在披香殿前。
在她身前的雪地上,血痕遍布,几名黑衣人尸横就地,其中一人几乎是拦腰斩成两段,死状惨烈之极。
在她身后,身着宫装的赵飞燕玉颊雪白,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
“不要再打了。”赵飞燕的嗓音如同出谷黄莺一样婉转悦耳,只是语气中透出入骨的凄凉,“我跟你们走便是。”
云丹琉挑起眉梢,明亮的双眸犹如寒星,毫不客气地说道:“别傻了。一旦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赵飞燕何尝不知?可是在那妇人身后,赵合德正被一名大汉拧住双腕,一柄锋利的牛耳尖刀抵在她粉白的玉颈上,随时都可能刺穿她的喉咙。
剑玉姬在皇后寝宫几次三番来去自如,程宗扬已经起了疑心,但派人地毯式的找了几遍,始终没找到可疑的暗道。最后只能推测,剑玉姬很可能是用幻术潜入长秋宫。
眼下倒是可以确定了,长秋宫的确另有暗道。之所以没能查出来,也许是暗道藏得太隐蔽,也许是派的人故意瞒报。可惜眼下即便知道也为时已晚,单超随程宗扬前往永安宫,作为皇后寝宫的披香殿内,只剩下几名侍奴。至于宫中原有的宫人内侍,没有一个能让人放心,还不及跟随定陶王入京的侍从可靠,早早就被打发出去。
黎明时分,赵合德依照她在上清观养成的习惯,去殿外诵经,结果闻清语突然出现,轻易就擒获了赵合德。蛇夫人拚死护住赵飞燕,好不容易支撑到云丹琉赶来。可惜来的也只是云丹琉一人而已。披香殿是皇后寝宫,不方便外臣进入,金蜜镝等人只能在外围警戒,此时只怕还不知道宫中出了乱子。
闻清语神情愈发谦恭,躬身道:“请殿下启驾。”
云丹琉伸手欲拦,赵飞燕却避开了。她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波光流转,露出一丝决然。
云丹琉读懂了她的眼神,只好让开。
赵合德早就泪盈于睫,这会儿使劲忍着,才没有淌下泪来。她觉得自己又笨又没用,不但帮不上一点忙,反而一次又一次成为累赘。连累了姊姊,还有那么多人。
赵飞燕一步一步走到闻清语身前。闻清语含笑躬身,一边抬手欲扶。
赵飞燕犹豫了一下,将玉腕放在她手中。
闻清语笑意更浓,轻轻扶住皇后的手腕,接着往下一拧。
赵飞燕顿时跌倒在地。
闻清语柔声道:“定陶王何在?”
赵飞燕吃痛地咬住红唇。
闻清语盯着她,然后轻启朱唇,吐出一个字:“搜!”
话音未落,云丹琉便动了。她从阶上疾掠而下,手中的长刀仿佛化为一条青龙,一闪便到了闻清语面前。
闻清语拖着赵飞燕闪身疾退,后面一名大汉猛然扑上,他对呼啸而来的青龙偃月刀视而不见,手中的锯齿刀直接斩向云丹琉的腰腹。
那柄锯齿刀的刀背遍布倒钩,犹如利齿,原本最善于钩锁对手的兵刃。但云丹琉的刀锋用珊瑚铁强化后,锋锐异常,方才搏杀中已经有三人应对失误,成为刀下亡魂。这名壮汉索性不再去赌运气,而是使出以命搏命的招术,要与她拚个两败俱伤。
却不料云丹琉凌厉的攻势突然一顿,随即抽刀便走,整个人如同一朵轻云,飞上檐角。
随闻清语前来的部属不仅将披香殿四面围住,连殿顶也留有人手。程宗扬若是在这里,倒是能解开心下的疑团。刺杀吕雉时,剑玉姬貌似人手不足,只拼凑了一堆人马。然而此时,在场的全是黑魔海的部属,一个外人都没有。
蛇夫人高耸的胸脯起伏几下,然后挺身闯出宫门。刹那间,披香殿外刀光四起,殿上殿下战成一团。
殿角一扇屏风后面,定陶王刘欣伏在盛姬怀中,睡得正香。盛姬紧紧搂着定陶王,一边用手捂住他的耳朵。罂粟女和尹馥兰一左一右守在旁边。
遇袭时,定陶王与盛姬正好在殿内,慌乱之下,只能躲在屏风之后暂避。定陶王与赵飞燕不同,赵飞燕毕竟是皇后,即使落到刘建手中,顶多也是软禁在永安宫,一时半刻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定陶王一旦被刘建抓到,只有死路一条。
赵飞燕放弃反抗,一半是因为妹妹,一半也是以身为饵,给定陶王留一条生路。但闻清语显然早有定计,擒下赵飞燕,第一件事就是逼问定陶王的下落。
云丹琉与蛇夫人各选一个方向突围,引得黑魔海诸人纷纷现身。
听着殿顶的拚杀声渐渐远去,罂粟女和尹馥兰同时跃起,架起盛姬,往殿后暗道的位置掠去。
两人并不知道暗道出口的枯井溢水,退路已绝,只想着藉此逃出生天。罂粟女刚踏入小阁,便发出一声惨叫。
一条幽灵般的身影从阁中跨出,他一手提着罂粟女的衣领,一手在她颈中摩挲着,然后抬手嗅了嗅指尖,那双桃花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尹馥兰毫不犹豫,扔下盛姬转身就走。
西门庆制住罂粟女,随手一丢,然后上前,殷勤地扶起盛姬,“小娘子可曾摔着?”
这厮风流成性,百忙之中还不忘揩油,往盛姬脸上捻了一把,然后才笑眯眯往定陶王抓去。
头顶风声一紧,一股逼人的寒风从天而降,刀锋未至,西门庆浑身的汗毛就已经都竖了起来。
在临安吃过一次大亏,西门庆明显长了记性,不等刀锋及体,就闪身避开。
云丹琉从殿上跃下,一把从盛姬怀中揽过定陶王,然后旋过身,青龙长刀破空劈出。后面一名黑衣人举起重盾,只听一声微响,厚若人掌的青铜重盾就像蜡做的一样,被刀锋齐齐斩开。锋芒所至,几乎连他的手臂也被一并斩断。
黑衣人踉跄退后,紧接着又有两人从殿顶跃下。
“留下吧!”西门庆一抖折扇,三支精钢扇骨疾射而出,但去向并不是云丹琉本人,而是她身旁的空处。
黑魔海人多势众,只要困住云丹琉片刻,众人合围,定叫她插翅难飞。西门庆射出扇骨,不图伤人,只为截住云丹琉的去路。赵飞燕已然在手,再拦下定陶王,圣教这一次可以说大获全胜。
出乎西门庆的意料,他射出的扇骨竟然中了。云丹琉腾身而起,直接用肩头撞上一支扇骨,抬脚踏上精阁的檐角。
西门庆眼睁睁看着那支扇骨透入云丹琉衣内寸许,然后又弹了出来,不禁瞠目结舌。云大小姐的勇猛他早有耳闻,却没想到这么一个美人儿,竟然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横练功夫。
一步之差,衔尾追来的黑魔海众人到底没能拦住云丹琉。等她身影消失在披香殿后,闻清语不敢多待,立即带着擒获的赵飞燕、赵合德,以及罂粟女等人离开长秋宫。
云丹琉一个千斤坠,从空中笔直落下,落地时在雪上滑出丈许,卸去力道。
这点高度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怕震伤怀里的小娃娃。
又杀又打的一番折腾,那屁孩竟然还在睡着,小鼻子一鼓一鼓,好像很舒服的样子。云丹琉哭笑不得,这小家伙睡得还真香。
黑魔海显然也担心她突围与金蜜镝所领的军士会合,大多数人手都放在披香殿东侧。云丹琉转而向西,虽然成功突围,却离金蜜镝越来越远。此时虽然没有看到黑魔海的追兵,但想要把定陶王交给金蜜镝,还要穿过大半个长秋宫。
云丹琉正要转身,身后却仿佛有一道屏障无声的破裂开来。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战鼓声隆隆响起。
云丹琉立即意识到披香殿附近被设下禁音的法术,此时禁术消失,外界的声音才传入宫中。她侧耳听了片刻,然后解开白蟒劲装,再解开里面的护身银甲,将定陶王小心放在怀内,接着扣上银甲,束好外衣。
她举刀挥舞了几下,确定不会伤到定陶王,才飞身往西掠去。
…………………………
“所以你就把她们全都扔在宫里,自己跑了?”
程宗扬都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逃跑还如此理直气壮?
他真想揪住蔡敬仲的领子咆哮一句:你丫的良知呢?
蔡敬仲怫然道:“蔡某大有为之身,焉能置之险境?”
“大哥!我知道你有用,可别人也不是垃圾啊!”
“我不是来给你报信了吗?”
好吧,蔡爷的人性也就这样了。能来报个信就够对得起自己了。
程宗扬揉了揉额角,不由错愕地发现,自己这一局居然已经输了啊?吕雉没有逮到,北宫被剑玉姬占着,还假借太后的名义四处传旨,等于拿走了所有的红利。南宫全部落在刘建手里,董宣被设法支开,金蜜镝倒是还在,可长秋宫被一窝端了个干净,不但赵飞燕被掳,自己还搭进去三个侍奴,一个赵合德和一个云大妞。
自己还想拉开架式与剑玉姬斗一场,可现在的感觉,怎么好像那贱人还没有用力,只拿根小手指轻轻一戳,自己就已经倒下了呢?
好歹是三方逐鹿,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那贱人左灭永安,右平长秋,手握二后,脚踩两宫,大获全胜了呢?她是怎么做到的?
程宗扬还没想明白,就看到蔡敬仲一点不见外地信步进了内室。郭解和卢景在内室疗伤,估计顾不上答理他。蔡敬仲在里面兜了一圈,然后出来,冷着脸吩咐道:“去打盆热水来。越热越好。”
旁边的少年只当是郭大侠吩咐,立即奔出去找热水。
程宗扬心下一紧,“卢五哥的伤势……”
蔡敬仲道:“没事。”
“那干嘛要热水?”
“泡脚。”
程宗扬还没弄明白谁要泡脚,少年已经打来热水。
蔡敬仲指了指边上,“放这儿就行。”
他随意坐在一张几案上,脱了靴袜,把脚放在木盆中。严寒天气,被热水一烫,蔡敬仲惬意地舒了口气,眯着眼睛道:“舒服啊……”
程宗扬一口恶气几乎要冲破天灵盖,最后还是强忍下来,咬着牙问道:“蔡爷,你既然有这工夫跑出来,怎么不去知会金车骑呢?”
“那边也在打呢。兵荒马乱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常言说的好: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好吧,就你的命金贵。程宗扬忍着气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暗道被淹,他难道是一路游出来,然后换的衣物?
蔡敬仲用脚撩着水,“我?骑马出来的。”
“骑马?宫门不是封了吗?”
“传旨的不拦。”
术业有专攻,死太监冒充传旨的倒是方便。
蔡敬仲往袖中摸了摸,“诏书在这儿呢。”说着掏出一卷黄绫诏书。
“……你真是传旨的?”
“怎么会呢?遇到一个熟人出宫传旨,我就代劳了。”
蔡敬仲扯开诏书看了一眼,“哟,还是赦诏呢。”
刘建在诏书中宣布新君即位,大赦天下,除谋反外,其余罪行一律赦免,不再追究。
“这玩意儿有个鸟用,擦屁股都嫌硬。”蔡敬仲嘀咕着,把诏书随手揉巴揉巴,打算拿来擦脚。
程宗扬黑着脸一把夺过,塞给郑宾,“你先回去。把诏书带给秦夫人,让她看着处置。”
赦诏还是有用的,程宗扬可没忘记宁成和义纵如今都是阶下囚。
“程头儿,你不回去?”
“我去宫里看看。”
程宗扬不甘心就这么认输。自己手上的实力并不弱,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那贱人一路横扫,毫无还手之力。这会儿痛定思痛,他认为自己的失误一是警惕性不高,对剑玉姬的阴险估计不足,其次是力量太过分散,给了那贱人各个击破的机会。第三是缺乏全盘的计划,总被人牵着鼻子走。
眼下金蜜镝、吴三桂等人在南宫,秦桧、单超、石敬瑭等人在北宫,还有宫外这批人。自己一方的人马被分割成三处,若不抓紧机会汇合,迟早会被剑玉姬逐一吃掉。
“去长秋宫!”程宗扬下定决心。
赵飞燕的皇后身份无可替代。没有赵飞燕,自己一方就彻底失去了大义的名份,成为逆贼。就连霍子孟和金蜜镝也抗不住这等后果。眼下只能闯进宫内,查找赵飞燕的下落。
“老蔡,你也得去!”程宗扬开始点将。
蔡敬仲神情不悦,“蔡某大有为之身……”
“我要是输了,实验室就等下辈子吧。”
这下可戳到了蔡爷的心尖尖,死太监一推墨镜,断然道:“必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