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固图纪元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这时徐定疆正为了满身红而困扰,他与怪蛇搏斗已经过了四天,上一次两脚一手泛红还没什么了不起,反正靴子一穿,只剩一只红色手掌露出。
但现在有没有好处还不大清楚,全身可都是一片暗红,连徐定疆那张浓眉大眼的脸也不放过,这样如何出门?
说起来,那蛇血也不知什么性质,徐定疆虽然穿着防水的潜水服,蛇血依然渗入衣服中。
当日王妃陈晶露骂完回宫城的徐定疆之后,立刻开始研究那条蛇尸,可是过了四天,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徐定疆一个人在房中百般无聊,忽然间大嚷一声:“音儿、甜甜。”
门外服侍的正是玳音与玳糖,她们闻声立即奔入,玳音柔声说:“小王爷有什么吩咐?”
徐定疆微笑说:“音儿,我想听琴。”
“噢。”玳音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这是小事,小婢马上搬琴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徐定疆站起说:“我去你们房里听。”
玳音脸红了起来,慌忙摇手说:“不……小婢们的房间十分杂乱,小王爷不能去。”
至于玳糖却在一旁猛眨眼,似乎不明白玳音为什么这么说。
以她的感觉来说,她们的房间也没有多乱,不过她自然不会替玳音漏气,只好闷着不吭声。
“少来。”徐定疆果然不信,哈哈笑说:“我才不信你们的房间有多乱。”
“这……”玳音支吾了半天,这才有些迟疑的说:“小王爷,说不定姿姐或是香妹还在睡,这样不大好……”
“喔……”徐定疆怔了怔,这才点头说:“那就算了,特地搬来也麻烦。”
“不会麻烦的。”
玳音见徐定疆没有坚持要去,松了一口气说:“只不过搬琴过来而已……我和甜甜去搬。”
话说完,两人行了个礼,向外退了去。
四人的房间距徐定疆的卧房没有多远,两人转过一个弯,便到了他们四人居住的房舍。
那是个一厅两房的小舍,也见得她们在峦圭殿的随侍中算是地位不错的,两人刚要进门时,玳糖才忍不住开口问:“音姐,为什么不让小王爷过来?”
玳音诧异地微微皱眉,似乎不大明白玳糖的意思。玳糖晃了晃小脑袋,眨眨眼偷笑说:
“大姐、三姐的睡像也没多难看,就让小王爷看看有什么关系?何况她们也未必在睡。”
“胡闹。”
玳音啐了一声,转入自己与玳姿的房间,见玳姿果然不在房中,一面与玳糖搬出自己最拿手的鼓琴,一面低声说:“怎么能让小王爷来这种地方,女孩儿家总该有些隐私。”
玳糖一面帮着玳音搬琴,一面甜甜地笑说:“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后还不都是小王爷的人?”
玳音脸红了红,瞪了玳糖一眼说:“你也真不害臊……姿姐不是常说,我们要懂得自重。”
玳糖不依的说:“怎么说人家不害臊?人家又不会对外人说。啊……姿姐姐。”
“你们俩怎么回来了?”正是大姐玳姿这时正由从房门进来。
“小王爷要听音姐弹琴。”玳糖笑眯眯地代答。
“姿姐。”玳音说:“你怎么没休息?”
“没什么。”玳姿摇摇头说:“你们快去吧,别让小王爷等。”
玳音向来温婉,见玳姿这么说,也听话地向外走;玳糖虽然有些好奇,但她与玳音一同提着鼓琴,总不能自己一个人留下来问,只好猛眨着大眼睛,不大情愿地离开。
刚出房门,玳音、玳糖便见到玳香一脸惺忪地出房,皱着眉埋怨说:“怎么吵吵闹闹的?”
“嗯……”玳糖用力一吸鼻子,打趣地说:“香姐这时候最香。”
“死丫头!”玳香板起了脸:“关你什么事?”
刚起床时玳香香味最为浓郁,只不过她却不大喜欢自己的香味,所以听玳糖这么一说,立即发脾气。
“香姐就是香嘛。”玳糖吐吐舌头压低声音说:“不然为什么叫‘玳香’?”
“你还说!”玳香伸手向着玳糖胳肢窝就搔。
玳糖捧着鼓琴无处可闪,只听她一面惊叫连连,一面东闪西让地讨饶,玳音可吓了一跳,连忙牢牢抱住鼓琴,惊叫说:“香妹、甜甜,你们别玩了。”
玳香也怕摔坏了鼓琴,见玳糖讨饶也就住了手,三人回过头,却见玳姿少见的没有喝止,四人情同姐妹,自然知道玳姿心里有事,玳香首先诧异地问:“姿姐,发生什么事了?”
玳姿欲言又止,摇摇头说:“……没什么。”
这下三人都起了疑心,玳音心里虽然还记挂着徐定疆,这时也只好将鼓琴放下,走到玳姿身旁说:“姿姐,有事大家一起商量嘛。”
“对嘛。”玳糖奔过去,摇着玳姿的手说。
“好……我说就是了……”玳姿止住玳糖,想了想才说:“刚刚是王妃叫我去。”
三人一听都愣了,王妃除了偶尔因徐定疆之事传玳姿过去,一向与四人并无交集,现在徐定疆好端端地待在峦圭殿中,王妃怎么会忽然找玳姿过去?
玳香性子最冲,急急的说:“姿姐姐,王妃又骂人了?”
“也不是骂人……”玳姿摇摇头说。
“那又是怎么了?”玳香皱眉说。
“这……”玳姿顿了顿才说:“王妃问……小王爷对我们如何……”
听了这话,玳姿、玳香两人脸上一红,玳糖却奇怪的说:“很好啊,有什么好问的?”
“傻甜甜。”玳香红着脸骂:“王妃不是问这个。”
“不然问什么?”玳糖一脸迷惑。
“不知道就少问。”玳香没好气地说完,转头对玳姿说:“姿姐,那你怎么说?”
这会儿可轮到玳姿脸红了,她低声说:“我自然不敢瞒王妃……”
“所以呢?”玳香急了,顾不得脸红地说:“姿姐,你别吞吞吐吐的嘛。”
玳姿也不是想瞒三人,只是有些不知如何启齿,但既然已经开了头,她便接着说:“王妃说小王爷大概不喜欢我们,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便往外跑。”
三天前徐定疆浑身是血的回来,陈晶露可真动怒了。
这话一说,连玳糖都听懂了,只见她俏脸一红,难得的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问:“姿姐,王妃是不是要赶我们走?”
她这一问,玳音与玳香两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倒也不是。”
玳姿说:“王妃说,小王爷过不了多久就会上都城就职,日后也未必会派来南角城,按照惯例,我们本该先去都城替小王爷准备居所,但若小王爷不喜欢我们,还不如替我们另寻归宿,以免日后痛苦……”
玳姿见三人都没说话,吐气如兰地缓缓说道:“王妃还说……在南角城,她还能帮我们找个好去处,若是到了都城,她也无法照顾了。”
其实陈晶露这么说是好意,士族女子十年长成,平均寿命不过近四十余岁,若身为婢女,一生中最大的福分就是跟了个疼惜她们的皇族或贵族。
以玳姿四人的才貌,还有许多人会抢着要她们,实在无须在此空度岁月。
众人皆沉默的时候,玳糖忽然嘟着小嘴,有些生气地说:“我不要!”
“甜甜……”玳音心烦意乱,反倒被玳糖吓了一跳。
“人家不要嘛。”玳糖红着眼说:“小王爷才不会放着我们不管。”
“我也这样想。”玳香哼声说:“叫王妃少这么无聊!”
玳姿正要责怪玳香言出不逊,却听玳香气冲冲地续说:“小王爷若是不要我们,只要他说一句话,我玳香马上离开宫城,会不会流落街头就不用王妃费心了。”
“香儿!”玳姿脸色微沉,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这是怪姿姐了?”
玳香闭上嘴来个默认,玳音见状,忙打圆场说:“香儿,你火气别这么大,姿姐本来也不愿意说的。”
玳香一听,心里的火气消了些,顿了顿才说:“姿姐,我不是怪你……还不都要怪小王爷!”
“怪我什么?”徐定疆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外,诧异地说:“我做了什么?”却是他等了太久,忍不住过来看看。
一见到徐定疆,四人都有些慌了手脚,玳姿正不知该如何措词,玳香却已经瞪眼说:“真做了什么也就罢了,谁叫你什么都没做?”
一听这话,玳音脸上飞红,首先退了两步,躲到门后的暗影中。玳姿则急了起来,大声叱说:“香儿,怎么这么跟小王爷说话!”
玳香虽然火爆,但却也明理,玳姿这么一叱,她自知理亏,也只低下头嘟起嘴不说话。
“等一下……”徐定疆一头雾水,走到门前说:“我可听不懂了……”
“小王爷……”玳糖红着眼,可怜兮兮地问:“您会不会不要我们?”
“甜甜!”
玳姿阻住东来阻不住西,刚让玳香住嘴玳糖却又放炮,玳姿左支右绌,这下达她也失去耐心,一跺脚说:“我不管你们了!”
说完也不管徐定疆在场,转身就向房内走去。
玳姿这么一走,玳糖立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玳香见状火气上扬,喝说:“哭什么哭,一点用都没有!”
玳香一骂完,玳糖忙忍住哭声,不过眼泪却是流的更快了。
“甜甜,你别难过……”玳音连忙走近抚慰,一面焦急地说:“香儿,你少说两句。”
“我说错什么了?”玳香愤愤地转身说:“算了!反正都是我错!”她也不管徐定疆了,径自找个椅子坐下,一个人生起闷气。
徐定疆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以往四婢就算偶有争执,也没有闹成这样过,而这事却又仿佛与自己有关。
他怔了半天,这才吐出一句话说:“谁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徐定疆话问出口,却是没人理会,玳糖是正在抽抽咽咽,玳香是火还没消,至于玳音却是难以启齿,总不能直说吧?
徐定疆见玳糖哭的可怜,这才想到刚刚玳糖的问话还没回答,连忙走到屋内,抚着玳糖的小脑袋说:“甜甜别哭了,我怎么会不要你们呢?”
“真……真的?”玳糖心里一喜,刚刚一直止不住的泪就这么停了下来,她一展笑颜,甜笑着说:“小王爷,你可不能骗甜甜。”
见玳糖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又笑的天真,徐定疆摇头叹息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玳糖心里高兴,喜孜孜的说:“刚刚姿姐姐……”
“甜甜!”玳音连忙截断,这种话若是说出口,岂不是不用做人了?
“干脆问个清楚。”玳香忽然站起说:“音姐不敢说,我来说!”
“香儿……?”玳音脸红了起来,玳香确实什么都敢说,看样子拦不住她了。怎么办?
“小王爷……”玳香不管玳音赞成还是反对,她气冲冲地说:“刚刚王妃找了姿姐去,说小王爷既然不喜欢我们,问我们要不要干脆换个地方。”
徐定疆一愣间,玳音已经红透了脸,躲到内房里去了,徐定疆更是莫名其妙,他诧异地说:“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们了?”
“那……”玳香话到临头,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逼了半天她才迸出一句:“……您又不……又不让人侍寝……”
徐定疆恍然大悟,他也不是不知道,女性的士族随侍其实也就是上族房中的禁脔,虽然未必要个个相陪,但也少有人会一个不沾,徐定疆本是正常男子,自然也有男女之欲,但他对四婢同样喜爱,总不能为求公平四个都来,那样岂不是太过荒淫?
没想到这么一拖,就变成这个情形。
人族会有这种现象,最大的原因在于皇族为了练功与维持血脉,使得婚配时间逐渐后延;皇族女性生理需求较晚开始,也较容易克制,但男性却是从十多岁就开始龙精虎猛,满脑子胡思乱想,一开始还会为了练功而自制,但到了二十余岁内气凝练,硬是让人憋着难保不生事,所以婢女们自然而然肩负了侍妾的作用,甚至听说训练婢女时,还会传授在床上取悦男子的功夫,只不知效果如何?
徐定疆想到这里连忙摇摇头,将自己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抛开,他见玳香与玳糖两人虽然害羞,却仍望着自己等答案,不禁叹了一口气向前走,轻轻搂过玳香与玳糖的肩头,温柔地说:“你们居然为了这种事烦恼?”
“人家才没有。”玳糖眨着大眼羞笑说:“只要小王爷不赶甜甜走,甜甜就很高兴了…
还是香姐香喷喷的比较好……”
“甜甜,你要死了!”玳香见玳糖说到自己身上,连忙挣开徐定疆温暖的臂膀,脸红通通地说:“我才不稀罕,小王爷还是带甜甜回房吧。”
“不、不。”玳糖连忙说:“不然姿姐、音姐都很好,小王爷……”话是这么说,她却有些舍不得离开徐定疆的胸怀。
“甜甜,去请姿儿、音儿出来。”徐定疆一笑说:“大家好好聊聊。”他顺手又拍了一下玳糖的臀部。
“是!”
虽然徐定疆动手动脚的令人害羞,红着脸的玳糖却是喜孜孜地奔入内房,她年纪较小,个性也较为单纯,徐定疆既然这么说了,她就深信不移。
徐定疆目光转过玳香,轻轻一笑说:“香儿,上次约好要尝尝你的手艺,结果我却来不及赶回,你生不生气?”
那时徐定疆的脑袋正在怪蛇口中,想回来也回不来。
玳香心里高兴,口中却轻哼一声说:“反正也没人珍惜,我全倒了出去。”
“唉唷……”徐定疆跌脚说:“这可是太可惜了……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吃到?”
“慢慢等吧。”玳香琼鼻一翘,忍住笑说:“看本姑娘什么时候高兴。”
“也罢。”徐定疆忽然深吸一口气,随即啧啧有声地说:“真好,真好。”
“好什么?”玳香瞪了徐定疆一眼,她明知徐定疆在闻自己身上的香味,可又不明说,恼得她骂也不是,装傻也不是。
“小王爷。”
玳姿、玳音在玳糖拉扯之下出房,玳姿虽一脸平静,但眼眶却有些发红,也不知是不是曾在人后偷偷哭了一场;玳音则还是满面潮红,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徐定疆;只有玳糖恢复最快,好似没事人般地叫:“姿姐、音姐都来了。”
“来了就好。”徐定疆点点头说:“你们都坐下。”一面自己找了个宽大的位子。
玳姿却微微一摇头说:“小王爷面前没有我们的座位。”
玳香本来一屁股正要落座,见玳姿这么说,也只好站起,不过脸上却是不大服气的表情。
“坐。”徐定疆脸微微一沉说:“姿儿,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姿儿不敢。”玳姿心里一惊,连忙侧身坐下。
玳姿一坐,玳音、玳香、玳糖自然跟着坐下,四人心里都有些乱,不知徐定疆为何突然发起脾气?
“我不是故意摆架子。”徐定疆沉着的脸松了松说:“只不过姿儿老讲规矩,只好硬来了。”
“小王爷。”玳姿有些委屈地叫,她可是吓了一大跳。
“好啦,我向你道歉就是了。”徐定疆呵呵笑说。
“姿儿不敢。”玳姿低声说。
“别放在心上就是了。”徐定疆话锋一转,正色说:“你们心里有什么问题,趁着我有时间,咱们好好谈谈。”
这话一说完,四人却是一阵静默,刚刚玳香说的难道还不清楚?
徐定疆一见四婢的神色,心里有数的说:“好吧,我就假装已经弄懂了……我只有个问题,你们可知身为王府中的婢女,固然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但若主上一时惹怒圣颜,婢女轻则入娼,重则一死;就算是平平安安地过了二、三十年,那时年老色衰,大多被派作些无关紧要的工作,终至老死,几乎没什么例外的……除非……除非生了个上族的孩子。”
这话一说,四婢的头都抬不起来。要有个上族孩子自然得靠徐定疆帮忙,想到这件事,由不得她们不脸红。
“不过……”徐定疆顿了顿,沉声说:“在都城,我看的太多了……贵族与士族成长速度不同,往往当孩子将要成年之际,士族的母亲便撒手人寰,这对孩子说来十分不公平。”
四婢同时一怔,这件事她们倒是从没想过,前辈们告诉她们的只有一点——想办法生个上族之子,从此后母以子贵,无忧无虑;但她们却没想到徐定疆说的这一层。
“所以说。”徐定疆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说:“我觉得除非已经产生了感情……否则无论上族还是平民,最好还是与寿命相当的人结合。”
徐定疆说完一起身,四婢自然也跟着站起,不过四婢听到这里,心里都是一股莫名的黯然。
徐定疆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为己为人,他都不愿意碰四婢,也就是说,若是她们与一般士族结合,倒是徐定疆乐见其成的。
“小王爷的意思是……”玳姿抬起头来,一双明眸望着徐定疆说:“……等我们哪天遇到了中意的对象,就要把我们嫁出去?”
“对。”徐定疆挤挤眼说:“虽然我也有些落不得。”这股气氛实在不快,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徐定疆便决意开溜。
“小王爷……”向少表示意见的玳音,忽然声如蚊蚋地说:“音儿不愿出嫁,也不想生子……”徐定疆一怔,却见玳音缓缓向自己走近,脸上潮红,却坚定的说:“音儿只求能一辈子侍奉小王爷。”
“音儿,你……”徐定疆心里一热,忍不住将近在眼前的玳音一把搂入怀中,一时说不出话来,也不管玳音脸红的像块红布一样。
眼看如此,其他三婢互视一眼,自动退了下去,就算还有人心里也这样想,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口。
玳音被徐定疆紧搂着,全身包裹在徐定疆浓烈的男性气息下,只觉浑身发热又发软,却又觉得十分地舒服,这时顾不得害羞,小妮子闭上眼,双手紧搂住徐定疆的腰间,呼吸急促了起来。
徐定疆毕竟是个正常的大男人,眼见玳音情动,自然而然地血脉愤张起来,何况他对这几位婢女本就十分喜爱?
这时只觉热血一涌、激情一起,再不顾忌,猛然一把将玳音横抱而起,转身就向寝房掠了回去。
三日的期限已到,在刘礼的指挥下,大军向着东极城前进了半里,显示了不能妥协的决心。
从人族的大军,已经能遥望东极城上来来去去的蛇人,而蛇族人对大军逼近却似乎毫不在意,依然大摇大摆地在城头晃荡。
眼见蛇族没有打算立即出城,刘礼立即召开了军事会议。
因为刘芳华奉命与易岚一同管理原属东极城的官兵,而她手下惟一的将领又只有白浪,所以白浪虽只属管带,却破例地被招入中军大帐,一同参与军情。
众人刚聚集,只见刘礼沉着脸说:“我们的计划要做改变了。”
众人一惊,临阵变计乃兵家大忌,“玄枪龙将”唐赣首先问:“卫国使,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刚城内暗探的消息传来。”
刘礼脸罩重霜,语气沉重地说:“蛇族居然以人为食,半个多月来,城内居民……”刘礼又顿了顿,这才艰难地说出:“……已经被他们吃掉近千人……”
这话一说,帐内所有人无不大吃一惊。
人族与蛇族交相攻伐已逾千年,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情,数百年前,南角城也曾一度沦陷,那时蛇族虽曾滥杀了十余万军民,却也没到以人为食的地步。
“可恨!”“磐石龙将”何威凡大喝一声,愤怒地说:“非杀灭蛇族不可。”
“东极城易守难攻,何况蛇族又能以一敌十,所以我本想静候蛇族出城。”
刘礼沉声说:“但数十万平民何辜……就算是攻城不易,我们也非攻不可!”
见蛇族残暴若是,无人表示反对意见,“霸刀龙将”陈扬更是振臂而起说:“卫国使,属下愿领‘霸刀部’率先攻城!”
“陈龙将果然一片忠心。”
刘礼点点头说:“我们是非战不可,但此番硬碰硬的攻城战,不但拖耗费日,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胜之算,还需从长计议。”
刘礼这话说的没错,现在汇集在东极城下的十万大军,若是在平野交战,自然应可大胜七千蛇族;不过现在蛇族却是占据了地利,仔细算了算,蛇族似乎还稍占上风。
“二叔!”
刘芳华惶急地说:“这样一来,我爹爹岂不是死定了?”
若是改以艰苦的攻城战,极难如预先计划般在某一战中大胜,这样一来,皇储刘然的性命自然更危险。
“确实有此可能。”刘礼眉头紧皱说:“但与城中数十万军民相比,我不得不作此决定。”
这话无可辩驳,但刘芳华仍忍不住眼眶透红,倔强的她不愿在人前掉泪,只好紧咬着银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陪在刘芳华身侧的白浪没什么说话的份量,见刘芳华强忍心中悲痛,心里也是不好过,一时不禁暗恨自己没用,若是徐定疆在此,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这时刘礼正沉声说:“……若要让蛇族留下皇兄的性命,只能四面围困个滴水不漏,让蛇族自知无路可逃,这样我们才有谈判的筹码……”
听得还有一线机会,刘芳华脑海一清,猛然站起说:“海路!”
“正是海路。”刘礼目光望向刘芳华说:“都城与习回河城的士兵不惯水战,芳华,原属东极城的四万人就由你率领,封住外围的水路。”
“芳华领命。”刘芳华大声说。
“别小看了这个任务。”刘礼沉声说:“东极城建于东极河口,船队想要出海必受拦阻,你们可要留神了。”
“是。”刘芳华管不了这么多了。
“好。”刘礼点头微笑说:“我必须等你准备得差不多才能进击,可别慢了。”
“启禀卫国使。”
何威凡忽然说:“这么一来,陆地上的军伍只剩下六万……”他忍住一句话没说,六万部队别说要攻城了,连防守都有些不足。
“没错。”
刘礼说:“我有个方法,你们听听看……”随着刘礼说了他的一连串计划,众人听得一愣一愣,却又不得不承认确有希望,既然没人能提出更好的办法,也只好照着计划行事。
不过对于刘芳华来说,现在的首要大事便是如何带着那四万余人冲过河口出海。
好不容易等大家商议完毕,刘芳华一出帐外便对白浪说:“白浪,我们去后军看看。”
白浪知道刘芳华要看看东极城军队的模样,他点点头,随着刘芳华向着后军掠去。
后军的五万人中,最后方的一万人是易岚所属的“海涛部”,其余四万人便夹杂在中军与“海涛部”之间。
两人刚离开中军,到了后军一看,心里忽然都是一沉,眼前数千顶帐棚的区域,虽然与中军一般也有着一队队官兵在操练,但却似乎都死气沉沉、毫无生气,与中军大为不同。
刘芳华停下脚步,诧异地揉揉眼,有些弄不清状况,白浪更是觉得奇怪,他军伍经验较少,除了知道怪异之外,一时也搞不清问题出在哪里,两人站了半天,刘芳华见没人理会自己,她火气上扬,娇叱一声说:“你们都在做什么?”
四面数十名官兵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望了望,却又转回头去,似乎刘芳华这声娇叱与他们无关,其中有一个小队还继续向着西方移动。
刘芳华气得脸色惨白,向着那一队的头头,一个身着校骑服饰的年轻官兵说:“喂!你过来。”
那名官兵一惊,转过头见刘芳华目光灼灼地瞪着自己,他连忙奔来说:“参……参见护国使。”总算还看出刘芳华是什么人物。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长官是谁?”刘芳华气冲冲的问。
“卑职方东白,现暂归南苏管带统帅。”校骑方东白连忙说。
“南苏?”刘芳华没有印象,她皱眉说:“你们这四万人中,有几位管带?”她知道这些人中没有龙将,只好问问管带的数量。
“二十多人吧?”方东白一脸为难地说:“卑职也不清楚。”
按编制来说,四万官兵应该有将近五、六十位管带,现在却仅存二十多人,东极城这一仗可真是损失惨重。
“传下话去,把他们全部找来。”刘芳华绷着俏脸说:“我在这里等!”
方东白吓了一跳,这种麻烦事怎么会轮到自己头上?
但军令如山,他又不能拒绝,只好苦着脸去了。
只见方东白回到人群中说了半天,那数十名士兵这才懒洋洋地向着四面迈步,居然没一个人留下,刘芳华看的心里有气,转回头对白浪说:“你看看,这些官兵成什么样子?”
白浪早耳闻过东极城败兵的问题,只不过没想到这么严重,他吐了一口气说:“郡主,看来要集合这些人可有得等了。”
刘芳华也是心里有数,颇为后悔利用这些人传命,她转过头说:“白浪,你去把我们的亲兵调过来好了。”
“也好。”白浪点点头,离开前忍不住嘱咐一声说:“郡主自己小心点。”
刘芳华心里一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说:“我知道。”
话一说完,两人都有些不自在,白浪不敢再看刘芳华,转身便向着中军奔驰。
一到自己的营地,果然气氛便是完全不同,只见一队队的官兵操练来去,呼喝声也十分有精神,见到白浪更是大声行礼,总算让他觉得舒服了些。
他在刘芳华帐前站定,大声一喝说:“馥馨亲兵队全队!五分钟内,在护国使帐前集合完毕!”
白浪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整个亲兵队驻扎的地方立即震动起来,一排排的官兵从四面拥来,不出三分钟,四百余名的官兵立即集结在白浪眼前,各队的校骑也开始清点人数,连一直没被排入部队中的白玫、白灵、白敏三人都奔了过来。
白浪见到三人,点头说:“你们先跟着我。”
三人点点头,站到白浪身后。白玫与白灵也就罢了,白敏却最是兴奋,东张西望地一点也静不下来。
“飓骑队集结完毕!”
“雨骑队集结完毕!”
……
跟着台、飘、飒、电、雪、雾、霜各队校骑一一报告,除了随白彤南下的风骑队之外,白浪所属的九队已经全员集合完毕。
“各队听令!”白浪大声说:“随我来!”跟着一转身,向着西方便走,带着整个部队向后军走去。
到了后军,只见刘芳华身前已经凌乱地散立着三十多人,不过其中身着管带服饰的只有十余人,果然这些人没这么快到齐。
这时场中的人,注意力自然被亲兵队整齐的步伐声所吸引,他们眼看着白浪带着所有亲兵到达,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惊,部分较为机警的,已经开始慢慢移动双腿,打算站得整齐一些。
但也有些人见白浪不过是个管带,论起手下的人数也不比自己多,反而白了白浪两眼,自顾自地在四面闲踱着脚步。
白浪见刘芳华铁青着面孔,不知为什么也微微有气,于是白浪蓦然踏出一步,呼喝说:
“你们这些人,站整齐些!”
白浪因心中含怒,这一声自然而然地蕴含了深厚的内劲,仿佛天际忽然打了个霹雳般,震得众人立足不稳,更把那些本来看不起白浪的管带们都吓了一跳。
但功力高强又如何?几个管带可不大服气,一个挺着个大肚子的黑面大汉怔了怔,忽然大声说:“你小子是在对谁说话?”
“对嘛。”旁边另一个粗壮的管带也应和说:“大家官一样大,你凭什么吱吱喳喳?”
跟着难听的话越来越多:“哎呀,那是亲兵队的人嘛,难怪这么嚣张……”更有的说:
“声音大吓唬人啊?咱们别理他!”“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白浪怒上心头,正要出手教训这些家伙,刘芳华忽然哼了一声说:“我总可以发令了吧?你们立刻整队站好!”
那些人总不敢当面违抗军令,一个个不情不愿拖拖拉拉排好队,刘芳华接着说:“你们轮流报名,顺便报告自己队伍现在有多少人……就从你开始!”
刘芳华手一指,正是那个肥胖的黑面大汉。
黑面大汉见刘芳华手指向自己,他晃了晃脑袋,有些油皮说:“启禀郡主,属下姓桂名牛,统带嘛……这个……大约两千多人吧?”
“两千多少?”刘芳华眉头一皱。
“郡主啊……”桂牛脸上肥肉挤成一团,说:“一会儿有人编进来,一会儿又有人溜走,我怎么弄得清楚啊?”
话一说完,身后立即传来一阵嘻笑声,看来这些人早知道桂牛不会老老实实回答。
刘芳华心中怒火扬起,她浓密的眉毛一皱,沉声说:“你说有人溜走?”
“这可不能怪我。”桂牛一脸无辜地说:“每天都有人跑,何况那些人本来就不属我管,忽然不见了卑职又能怎么办?”
“就是啊,这可不能怪我们。”有几个与桂牛一鼻孔出气的管带跟着笑闹起来。
刘芳华怒火难以遏抑,娇叱一声说:“不能怪你们怪谁?”
“郡主可要讲讲道理。”桂牛虽不敢和刘芳华硬碰,不过仍嘴强地说:“我总不能半夜守着他们吧?”
刘芳华拿他没辙,正不知应当如何的时候,白敏忽然从白浪身后冒出来,笑嘻嘻地说:
“皇朝军律第十八条——临阵脱逃斩无赦,上属督导不周,依律杖责五十。”
这话一说,场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桂牛等人一惊,刘芳华等人却是一喜。
刘芳华笑在心里,却依然沉声说:“小敏,你没记错?我们可别冤枉了人。”
“郡主放心。”
白敏笑着说:“小敏既然要从军,自然得把这些记得滚瓜烂熟。”
这可连白浪都有些意外,白敏哪来的闲功夫?
居然背熟没人会去背的军律。
“好。”刘芳华目光一凝,冷冷地望着桂牛说:“桂牛,你有什么话说?”
杖责五十不死也去掉大半条命,桂牛脸色白了下来,不过他还不大相信刘芳华真会惩罚他,他顿了顿,气急地说:“有人脱逃的可不只我这一队,何况……若要依律受刑,连易龙将、卫国使都脱不了干系。”
这家伙好大胆子!
刘芳华正要怒骂,白敏又说话了:“郡主,依军律第二十一条所定,触犯前二十条军律之龙将以上将领,责罚由其主管裁决,且可依情酌于加重或减轻其刑。”
桂牛可真是恨透了这不断多话的小伙子,他先怒瞪白敏一眼,跟着不死心地说:“就算属下有错,也该由属下的主管处罚。”
“这可巧了。”刘芳华嘴角终于露出轻笑,她有些得意地说:“我今天刚接到任命,现在正是你们的顶头上司。”
在桂牛等人瞠目结舌下,刘芳华一扬首,发丝飘逸之间,娇美与英气巧妙结合的亮丽散发出来,直让每个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皇族的年轻女孩有没有搞错?她真要带领这四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