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茵楠踩着她特有的轻捷而又节奏分明的步子步履匆匆地回到了西万集团的总部。她进了办公室,看到办公桌上那高高的一摞文件,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在了皮转椅上。她随意地拿起一份文件,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很快,她面前那厚厚一摞文件都被她搁置一旁了,只剩下寥寥数份。她草草浏览一遍后拿起笔,快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有人轻轻敲门,进来的是茵楠的秘书。她看了看办公桌上那一摞扔在一边的文件,略一迟疑,小心翼翼地对茵楠说:“半小时以后……”
“今天下午所有的安排全部取消,我有要紧事要去办。”茵楠一边说一边把签好的文件递给了秘书。
“是……”秘书欲言又止。茵楠最近难得来一次公司。今天下午的安排都是精挑细选、却又一推再推、好不容易才插空安排的。等着要见茵楠的人都是对集团业务至关重要的大佬。可秘书只不过是老板的传声筒。她无奈地接过茵楠递过来的文件,转身向外走去。
“告诉阿雄,跟我出去一趟。”茵楠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秘书停下脚步转过身:“您要出去?那我马上通知文哥和雄哥备车。”
茵楠抬起头,看了秘书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自己开车,不用麻烦阿文了。叫阿雄跟我去就可以了。”
“您……您要去哪里啊?”秘书吞吞吐吐地问。
看到茵楠没有理自己,仍然埋头在案前,秘书为难地说:“您定的规矩,出门要报备,时间、地点、行程,保证随时可以联络到。”
茵楠抬头看了看面有难色的秘书,噗嗤一声轻笑:“好啦,我去三哥府上,去看看三嫂。自己开车去。两小时……最多三小时以后回来听你调遣……”
“是,老板。我马上去安排。”秘书答应一声转身走了,一面走一面纳闷,老板取消了今天下午所有早就计划好的安排,以为是有什么重大活动,没想到只是去看望沙瓦夫人。老板的心思真的是不好猜。
茵楠把手头紧急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回身打开保险箱,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装进了自己的小包。又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车钥匙,刚刚站起身,秘书又敲门进来了。她手里抱了一摞鼓鼓囊囊的文件袋,走到茵楠面前说:“都安排好了。雄哥在楼下等您,随时可以出发。哦,地产公司的几位大佬说,他们就在这里等。请您办完事回来请以后无论如何接见他们一下。还有这个……”
说着把手里的那摞文件袋放到了茵楠的面前。茵楠看着厚厚的文件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秘书指指文件袋上的标记说:“这是楚芸总监的急件,刚才通知甄琳来取,她刚好不在。正打算派人给楚芸总监送过去的,既然您去那边,就劳您驾顺路带过去吧。”
“哦,什么东西这么急?”茵楠随手翻看了一下,发现一共是两个文件袋。看看文件袋上的标记,都是关于稻米业务的,顿时来了兴致。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打开了上面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里的文件有厚厚的一叠,最上面的一页是一张图表,茵楠快速地扫视了一遍,眼前顿时一亮。这是今年稻米业务进展情况的汇总。根据这张图表,今年稻米出口已经完成二百万吨,已交货马上收款以及正在装运和在途的竟然有将近三百万吨,已签合同、正在备货,年底前可以完成交易收回货款的还有一百多万吨。
茵楠知道稻米业务进展顺利,不过最近她事情太多,这件事一股脑都交到了楚芸手上。她定期收到业务进展报告,知道采购、销售、储运和回款环节都运转正常,但她并不关心细节。没想到今年竟然就可以完成将近七百万吨的交易量。
茵楠是个大局观很强、思维非常敏锐的人。她知道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楚芸规划的公司转型已经走上了正轨,现在无论是西万集团还是为国党在ZX、在WY都已经稳稳地立于不败之地,无论是财力还是民望都将处于孤独求败的地位。
茵楠翻阅了一下后面的文件,都是各部门业务进展的详细汇总报表。她知道这是楚芸的作风,事无巨细都要报表说话,然后她再按照报表一一核实,任何瑕疵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绝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茵楠深深地叹了口气,打开了下面的那个文件袋。开始的一页也是一份图表,茵楠再次对着图表看呆了。这是明年稻米业务的计划和落实情况的汇总。从图表上看,西万集团已经和T国、R国、还有多个非洲国家的大型贸易公司签订了明年的稻米贸易意向合同。茵楠快速计算了一下,汇总的数量竟然接近了一千万吨。
翻翻后面,果然都是各部门关于采购、储运、出口和资金调度的详细计划。
把文件装回袋子里,茵楠抬头问秘书:“这些都是楚芸交办的吗?”
秘书点点头:“是的。每一项都是楚芸总监亲自给业务部门开会具体落实的。业务谈判的计划都是她逐一批示的,重要的谈判她有些还亲自出面主持……”
茵楠有点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这么多事她是怎么做完的?”然后看着秘书问道:“那楚芸最近是来总部上班喽?”
秘书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来给各部门开会,来主持谈判,但很少进自己的办公室。办完事就走,有事我们都是和甄琳联系。我知道楚芸总监家里……”
“好啦,我知道了。这些东西我带给她……”茵楠果断地打断了秘书的话,抓起自己的小包和车钥匙,抱起那两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大步向门外走去。趁身后的秘书转身收拾办公桌的时间,她忍不住悄悄地轻轻抽了下鼻子。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银灰色的丰田轿车不声不响地驶入了沙瓦宅第。茵楠下车后先去看了早已搬回家住的三嫂。寒暄过后,又陪沙瓦夫人说了会儿悄悄话,说的沙瓦夫人情绪开朗了不少,茵楠才很随意地问:“楚芸呢?”
沙瓦夫人叹口气道:“在后面。真是难为她了,家里家外两头忙。又要忙大人,又要忙孩子,哎,真是……”说着眼圈又红了。
茵楠赶紧安抚了一下沙瓦夫人,轻声对她说:“好啦,都会好起来的。我现在就去看看她。”
茵楠独自往大宅的后面走去,心跳不由得加速。马上要面对的人让一向以办事决断而著称的她也平生第一次感觉有点踌躇。
其实昨夜带着大哥的指令从星洲回WY后,这种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今天她坚持要自己开车过来其实也和这种心态有关。自己开车而不是坐在车里想东想西可以让身心更快地进入完全协调的状态,这对今天这场见面、对西万家族的未来都至关重要。
推门进屋,客厅里面没人。茵楠转到书房看看,甄琳果然不在。她放下文件袋,想了想又拿了起来,转身去了卧房。一进屋,就见克来趟在床上,护士在给他擦身。茵楠见克来情绪不错,坐到床边跟他说了几句话,随口问护士:“楚芸呢?”
护士指指旁边:“少夫人在那边给孩子喂奶呢。”
茵楠点点头,起身出门推开了旁边育婴室的门。果然见楚芸正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白白胖胖的婴儿,正在给他喂奶。
小小的婴儿埋头在母亲的怀里,正吃的起劲,楚芸衣襟半敞,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见到茵楠进来,她微微一愣,手自然而然地伸到胸前,扶住自己的乳房,用力向后扯去。
正吃的香甜的婴儿发现热乎乎的乳头忽然从自己嘴里滑了出去,小脚胡乱地蹬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茵楠赶紧走到楚芸的跟前,轻声对她说:“你这是做什么?孩子吃的正香。我过来看看你,也不能耽误孩子吃奶啊!要不然他将来长大了,还不恨我这作长辈的啊!”
楚芸似乎没有听到茵楠在说什么,对站在一边的琼嫂说:“琼嫂,把小宝抱走吧。以后就按我说的办。”
琼嫂接过孩子,看看楚芸,又看看茵楠,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抱着孩子出去了。
茵楠看着关上的屋门,回头对楚芸嗔怪道:“你这当妈的也有点太狠心了吧?孩子吃到半截就不让人家吃了。你让我以后还怎么来看你。”
楚芸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微红的眼圈绝然地对茵楠说:“没关系的小姑妈,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他吃奶了。”
“你什么意思?”茵楠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小宝才两个多月大,你就要给他断奶?”
“嗯……小姑妈,我有件事早就应该和你说……”
“哦……我最近每一次看到你,都感到你神神秘秘的。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谢天谢地,现在你终于要告诉我点什么了。”茵楠心中升起一股希望,希望楚芸能主动向自己敞开她暗中封闭了许久的心扉。
楚芸低着头不敢看茵楠的眼睛,咬了半天嘴唇才小声地说:“小姑妈,我打算给克来生个孩子,一个儿子。”
“给克来生个孩子?”茵楠忽然觉得脑子有点不够使。为了这次和楚芸的谈话,她设想过无数种的开场,但唯独没有想到过这种开场方式。刚刚生完孩子不久,克来还瘫在床上,楚芸居然说要给克来生个孩子,还是儿子。话说的这么突然,却又这么笃定,这让她感觉有点匪夷所思、措手不及。
但她马上意识到这是个曾经让她冥思苦想而不得的切入主题的好机会,于是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是什么意思?给克来生个儿子,那小宝……”
“小宝不是克来的血脉……”楚芸垂着头咬了咬嘴唇艰难地低声说出口。
“小宝不是克来的血脉?那是谁的?”
楚芸慢慢抬起头,惊惧地看着面色沉静的茵楠。她设想过无数次,把这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向家人坦白后会引起什么样的震怒。可她现在发现茵楠的反应居然非常的平静,一点也不像突然知道了一个塌天大丑闻后应有的反应。
“小姑妈……你……早就知道了?”楚芸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
“楚芸,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茵楠严肃地问。
楚芸眼圈一红,呜地哭出声来。她双手捂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姑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我害了全家、我害了蔓枫,我罪该万死,我后悔死了,我万死莫赎……”
“你别哭,蔓枫是怎么回事?”
“蔓枫……蔓枫……我被龙坤绑走的时候在他那里见过蔓枫,那几个月一直和她在一起……她是因为我……”
“那你回来为什么不说?我当时特意问过你的。”
“我不敢……我害怕……他们威胁我……”
“可你想过没有,因为你的隐瞒,我们错过了营救蔓枫的时机。她在龙坤那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比我们谁都清楚。”
“小姑妈,我该死……呜呜……”
“你知道吗,蔓枫是因为调查AS泄密案才被龙坤绑架的。”
“我知道……我知道……呜呜……是因为我……那些资料是他们胁迫我拿走的……”
“还有什么事,你一齐都说出来。”茵楠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还有……还有……前些天网上传的那个宪法院的大法官被色诱的事……那个该死的女人也是我……我被他们骗了……被他们胁迫……呜呜……我真该死啊……”
“还有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小宝的生父究竟是谁?”
“那个人……那个人……是棉波界河巡河队的一个军官……暗地里为龙坤做事的……”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好像是叫披侬…是个少校…还有……蔓枫生的两个孩子中间的一个好像也是他造的孽……”
“所有这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我……我罪该万死……小姑妈……我知道我该死……我……我没脸请求原谅……我没这个脸……没这个资格……我是西万家的千古罪人……我只要求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做一点事减轻一点我的罪孽……”
“你要做什么?”
“如果你们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的话……我……我要给克来生一个孩子……”
“你……”茵楠一时语塞。
楚芸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看茵楠,鼓足勇气站起身来走到墙角,打开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墙壁里露出一个和隔壁主卧室相通的暗格。楚芸从那里拖出一个形似工业吸尘器的东西。茵楠惊讶地看着楚芸的动作,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楚芸熟练地打开了那个东西的顶盖,一缕轻飘飘的雾气飘了出来。楚芸带上手套从里面抽出一个试管样的器皿,茵楠看到里面装了差不多半管白乎乎的浓稠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茵楠疑惑地问。
楚芸脸一红:“是我采集的克来的精液。”
“克来的……你怎么……”茵楠大吃一惊,没想到楚芸在家里居然在做这么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楚芸咬咬嘴唇:“我帮克来做康复锻炼和保洁的时候发现他下身有正常的反应。我请了专科医生给他做了专项检查,结果是他的生殖功能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伤。所以,我一直在给他……后来我把他偶尔流出来的精液拿去做检查,发现活力达标,可以让卵子受孕。所以我就萌生了再给他生一个儿子的想法,我想替自己赎罪。
虽然我知道我的罪孽就是死一百次也赎不完,但能赎一点算一点吧。
我自己也请医生做了检查,医生说,产后恢复的很好,停止哺乳后可以让我很快恢复排卵。所以我下决心给小宝断奶。我想尽快怀上克来的孩子。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去我该去的地方。“
楚芸把那一管冷冻的精液放回深冻箱,抬起头看着茵楠决绝地说:“当然,有这些东西你们可以找任何一个女人给克来传宗接代。但既然是我作的孽,我还是希望你们让我来做这件事,毕竟我还是他的合法妻子。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是个不洁的女人,就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吧。
不是因为我想多苟延残喘几个月,我恨不得马上就去死,这样就不用每天都要面对良心的煎熬。我只是想多少赎一点我的罪孽,这样走的时候良心上多少好受一点。求你们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就当我是个培养皿、是个试管……小姑妈你放心,孩子一生下来,不用别人催,我立刻就到下面去向祖宗忏悔……“
茵楠长长地叹了口气,痛惜地看着楚芸,轻轻地摇摇头对她说:“你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就是在做这件事?你不要命的把稻米贸易做起来也是为了替自己赎罪?”
楚芸低着头,默默地擦着泪水一声不吭。茵楠向她身边凑了凑,面对面地对她说:“你做所有这些就是为了减轻一点负罪感,就是为了走的心安理得一点?可你想过没有,这么一个大烂摊子留给谁去收拾?”
楚芸眼圈红红地抬头看着茵楠:“小姑妈,我真的后悔死了……我知道我死一百次都不够,可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把我的身子、我的一切都献出来……我还能做什么?”
茵楠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对楚芸说:“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如果让你重新经历一次,你是不是还会重蹈覆辙?”
“小姑妈……我……我……”楚芸被茵楠问的张口结舌。仔细想想,茵楠确实是一语中的。自己一个弱女子,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不是一样没有能力反抗。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第一时间结束自己的生命,免得贻害家族。
茵楠似乎看透了楚芸的心思,她摇摇头说:“你确实错了,而且错的离谱。但到现在你都没有明白你错做哪里。我来告诉你发生这一切的祸根在哪里。”
听到茵楠的话楚芸抬起了头,瞪着一双哭红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茵楠。
茵楠毫不回避地看着楚芸的眼睛,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你嫁到这个家里差不多两年时间了,可照我看,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摆对自己的位置,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摆在西万家的女人的位置上来考虑问题。”
“西万家的女人?”楚芸眨眨泪眼,懵懵懂懂地看着茵楠。
“是的。自从你嫁入西万家,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要承受普通女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大的压力。你的一举一动都不再普通,都可能会被无限放大,大到一个普通女人的神经根本无法承受。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天性柔弱、甚至有点懦弱的小女人。”
楚芸抽了下鼻子,痴痴地望着茵楠,似乎从她说的话里感悟到点什么。茵楠看了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循循善诱地说:“你还记得所有这些噩梦都是从哪里开头的吗?”
“从哪里开头的?是啊,这一团乱麻是怎么开头的?”经历了这么多难以启齿的煎熬,楚芸一时竟想不起来最初是怎么陷入人家的罗网的。
“博铭!还记得博铭吗?他们拿你和博铭亲热的照片威胁你,这是你这一连串噩梦的开始。”茵楠定定地看着楚芸。
“天啊……”楚芸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看了眼茵楠,闪烁的目光马上又躲到了一旁,心跳骤然加速。她低下头,怯生生地说:“小姑妈,你全都知道了……”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否则我一定会不惜采用任何手段第一时间制止你。”
茵楠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楚芸,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当有人用那些东西威胁你的时候,你想到过你是西万家的女人吗?没有,你自动默认他们是无可抗拒的,天真地打算息事宁人,牺牲自己的尊严、牺牲自己的身体,牺牲自己任何可以牺牲的东西,退一步算一步。所以你就只能步步后退,以至于最后不能自拔。”
“可是……可是……”
“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还可以有其他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家人。你下意识地认为,家里知道了这些你就会身败名裂,甚至会累及你的娘家。所以你选择了所谓的忍辱负重,牺牲自己。”
茵楠一语中的,说的楚芸无地自容。茵楠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其实,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你。当初是西万家拆散了你和博铭,虽然是无意的,但你也是事出有因。就算没有这一节,西万家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把你当作敌人的。我们会有更有效的办法既反制对方又保全你的名节。当然,是一定要让你记取教训的。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弄得几乎不可收拾。”
楚芸傻傻地看着茵楠,似乎在咀嚼她话中的味道。
茵楠怜惜地看着楚芸继续说:“还有,你被查龙绑架,被那个无良医生偷梁换柱换掉腹中胎儿,这不是你的错。任何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无能为力。但你回来后为什么不向家里坦白,尤其是这其中还涉及到蔓枫。你这一隐瞒不但放弃了自我救赎的机会,也让我们错过了营救蔓枫的时机……”
“蔓枫……蔓枫……我最对不起的就是蔓枫……我真的是罪该万死……”楚芸的眼中又沁出了泪水。
茵楠摇摇头道:“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你对不起的是这个家族,而不是某一个人。”
楚芸擦着泪水低声道:“小姑妈,我明白了。我明白我错在哪里了。但现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被我搞得一团糟。我追悔莫及、无颜以对。就给我最后一个机会,让我给西万家留个后,然后以死谢罪吧。”
茵楠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从自己随身的包包里面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了楚芸。
楚芸不解地看看茵楠,接着目光转向了手中的信封。这不是一个在市面上常见的信封,质地甚至有点粗糙。信封已经打开了,里面有一张折叠着的白纸。楚芸满腹狐疑地抽出信纸,展开一看,是一封不长的信,只有短短几句话。奇怪的是,信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倒是有个日期,是四天前。
楚芸刚看了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愣住了:“请不要再找她了。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完完全全的不在了。尸骨无存。”
楚芸哆嗦着又仔细地反复两遍看了这段令人惊悚的文字,来不及看下面,惊惧地抬头看着茵楠:“这……这是谁的信?”
茵楠没有正面回答楚芸的问题,而是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一张放大的照片,递到楚芸的面前。楚芸一看这张照片,顿时泪流满面,用手捂住嘴,忍不住哭出声来。
照片上是当初蔓枫的两个孩子被接回家的时候系在孩子手腕上的那条丝绢,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楚芸哭着哭着眼睛越瞪越大,放开手拿起那封信,又拿起照片来回比较了半天,最后放声大哭:“蔓枫……是蔓枫……蔓枫…对不起…你在哪里啊……呜呜……”
茵楠默默地从楚芸的手里拿过照片重新装回包里,又把那封信放到一边,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响,耐心地看着楚芸哭的梨花带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芸哭累了、哭够了、眼泪都哭干了,眼睛红红地看着茵楠问:“这封信哪里来的,蔓枫真的不在了吗?”
茵楠摇摇头:“她还活着。”
“她在哪里?为什么她在信里要那样写?”
茵楠看了看楚芸哭红的眼睛,平静地说:“她现在人在B国北部山区K族控制区,身份是KS独立军首领都迈的夫人。现在,在那个地方,任何人都不许提起蔓枫这两个字,单独提一个也不行。在那里,所有人都叫她夫人。”
楚芸听的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匪夷所思的变化。茵楠看了看她继续说:“你可能已经知道,龙坤前些天落网了,在LS国,被T国特警抓获的。可你肯定不知道,龙坤落网是蔓枫的杰作……”
“蔓枫?”楚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亲身在龙坤手里煎熬过,亲眼见过蔓枫在那里是个什么样子。赤身裸体、双手永远都被死死的铐在背后,无时不刻不在男人身子下面滚来滚去,连睡觉都不是在男人的身下就是有人看管。而龙坤,前不久还到自己的家里来,当着克来的面羞辱过自己。他怎么会转眼间就败在了蔓枫的手里?这样的奇迹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茵楠显然知道楚芸在想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蔓枫在关键的时刻送出了准确的情报,才让T国警方及时出手,一举擒获了龙坤。让蔓枫完成了一个缉毒警对自己最凶恶的敌人的最致命的一击。”
“那她人呢?怎么会跑去给人家做压寨夫人?”楚芸着急的问。
茵楠无奈地摇摇头:“这里面的曲折我们还不清楚,但这显然是蔓枫自己的选择。我们刚刚得到可靠消息,K族最近态度突变,已经在和B国政府的谈判中正式承诺,三年内与毒品交易一刀两断。想来这应该和蔓枫不无关系。不过这不是重点,我们的重点在这里……”茵楠说着,把蔓枫的那封信重新摆在了楚芸的面前。
楚芸定定神,仔细地读下去,读着读着眼泪刷刷地淌了下来,很快就再次泣不成声了。原来,信的后半部分也只有三句话:“阿毛和阿兰还小,请过继到楚芸的名下。相信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相信楚芸会视为他们为己出,给他们一个真正温暖的家。他们生身父母的秘密永远也不要让他们知道。”
茵楠没有再等候楚芸哭下去,她轻轻地拍着楚芸的后背说:“你应该明白蔓枫这封信的含义。她没有怪你,她原谅了你,依然信任你。”
楚芸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茵楠没有理会她的哭泣,继续对她说:“我昨天刚从星洲回来,大哥让我把这封信交你保存。两个孩子大哥大嫂也都让我带回WY来了,你现在要给我个态度……”
听到茵楠的话,楚芸红着眼睛抬起头,一把抓住茵楠的手,重重地点点头:“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原谅我吗……我……我同意,我同意!”
“好,明天就去办过继手续。从明天开始,你就是他们的亲妈。”
楚芸点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茵楠舒了口气说:“不过你的事情可没有到此结束。你别忘了,你现在是西万家的长媳。大哥一家都在国外,三哥不在了,克来又是这个状况。说个重话,你要准备把这个家顶起来。”
“我?”楚芸疑惑地看看茵楠。
茵楠苦涩地笑笑:“你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实话。当然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们呢。大哥短时间内可能没法回来。涉及他的事情比较复杂,有人不希望他回来。他也说了,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国内的事靠我们了,他在星洲给我们出出主意。
你应该知道,昂潘政府挺不了几天了。我们已经基本达成了妥协。过几天我可能就必须要卸掉在企业里的职务了。接任的最佳人选就是你。“
“可是……可是……小姑妈……这两年我把一切都弄的一团糟……”
茵楠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楚芸,我们都相信这不是出于你的本心。我刚才苦口婆心和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要你明白你错在哪里,要你记取教训,不要重蹈覆辙。你一定要记住,对于西万家的女人来说,无论是在政坛还是商场,都要有随时面对严酷现实的准备。”
看到楚芸满脸紧张、楚楚可怜的神情,茵楠微微一笑,轻轻抚摸着她油黑的秀发调侃道:“怎么,害怕啦?后悔啦?晚啦,现在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哦。想想你小姑妈我吧,比你可怜多了,从一生下来就无处可逃……”
“小姑妈,可是……可是……”
茵楠点着楚芸的额头正色道:“别可是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错,你的那些把柄确实还在他们手里。但你也不必害怕。他们最多可以损害你的名誉,但我们随时可以让他们身败名裂。所以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我刚才的话可能说的重了一些,就是为了让你彻底清醒。我刚才说了,我昨天刚从星洲回来,从大哥那里回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明白了。我现在是西万家的女人。”
“你的能力我们有绝对的信心。你知道吗,昨天我和执政联盟那个老奸巨猾的希马尼谈判的时候,他还当面夸奖你那个稻米业务的主意是神来之笔呢。”
“真的啊?”楚芸抽了下鼻子,脸红红地小声说。
“当然是真的了,我为什么要哄你。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这个业务会有这么大的作用。现在,不但西万集团顺利完成转型、前程无忧了,我们在政坛上也多了一个支柱,如果我们能够重新接掌政权,相信这对帮助国家经济度过困局会起非常关键的作用。哦,对了。他们让我给你带来了一些文件。”
楚芸擦擦眼睛,从茵楠手里接过那两个文件袋,分别抽出里面的文件简单看了一眼,神情立刻为之一变。她把下面那一叠文件拿了出来,摊开来对茵楠说:“这些都是明年的意向合同。都是和贸易公司签的。其实几个大客户都提到,希望能转成长期的政府间协议。原先昂潘政府当政,我只好回避这个话题,没和对方深谈。如果换我们执政,这个题目可以做大文章的。”
茵楠舒心地笑了:“这还有点进入角色的感觉。”
看到楚芸脸红了,茵楠轻松地笑着转了话题:“好啦,从明天开始你会非常忙的。你马上就将是三个孩子…不…也许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
茵楠指指还放在不远处的深冻箱对楚芸说:“这是你们夫妻的事,我不参与意见。小宝的身世我也不会透露给任何人。但你要给我保证不会影响公司的运营。阿毛和阿兰的事我刚才和你婆婆也提了,她高兴坏了。你明天就去把手续办了,把孩子接过来。然后,还有更多的事情在等着你。
公司那边,我已经安排下去,这两天就召开集团董事局会议调整人事。今后那边就由你主事……“
“小姑妈,你真的说放手就放手啊?”
“我和大哥还有二姐商量过了。目前阶段,先由二姐接任董事局主席,你任执行董事、总裁。集团的运营由你全权负责,二姐不参与具体业务,就是在后面给你撑腰。有需要的话我们一起商量。”
“今后你会很忙很忙,你可不许偷懒哦!”屋里凝重的气氛终于轻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