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玫自顾到厨房搁下买来的菜,边收拾齐齐没洗的碗筷边问:“昨夜里没睡好,我还说回来补个养颜觉儿,你这前后脚就跟过来了!不用上学的吗?”
陈皮皮回头瞄了一眼齐齐的房门,本来想先说几句挑逗丈母娘的话,料想齐齐必定会在门后支了耳朵偷听的,凑到胡玫身后,用自己身体挡了,偷偷去她腰上摸了一把,说:“听说……你要给妈妈做媒?咳咳……这件事可得想好了再答应!万一找错了人,要被埋怨一辈子的。”
胡玫歪了头看他,眉目含嗔带谑:“我这媒人只管点火,着不着可是他们自己的事,说到底还不是给你擦屁股?昨晚你把你妈妈……唔……”
嘴巴给陈皮皮一把捂住,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陈皮皮赶紧接了她的话:“是是……我昨晚把妈妈惹恼了,她要嫁人,多半也只是一时气话,回头我哄她开心,就不会再说这事了。”
胡玫把脸正经起来,说:“你想什么,我可一清二楚,不过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自古道理,你来寻我有什么用?你妈那里才是拿主意的,你要央求,也要去求她才对,我不给她介绍,难道她就没着落了?到头她自己去寻来,反倒要怪我不肯上心,你说对不对?”
陈皮皮被她这一番话堵了嘴,脑袋就耷拉下来,没声响了。
告别胡玫出来,边下楼边想:这次妈妈是下了决心治我,看来多半真的在劫难逃……想要拦她,怕是要孤身奋战了!
想到家里忽然多出个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的凶恶男人,给妈妈指挥着满屋追打自己——不由全身打了个战栗。
于他而言妈妈固然穷凶极恶难于应付,却好歹也能战个平手,就算吃亏,也不过一顿花拳绣腿,要是加个援兵,还是孔武有力那种,自己真要大难来临死得其所了。
那边楼上,齐齐已经抓了书包要下楼,却给胡玫叫住了,说:“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讲。”
齐齐甩了马尾辫,自顾自往门口去:“我要迟到了,没功夫和你聊天。”
胡玫就忍不住恼怒,骂:“跟我说句话你就要迟到了!刚才和他没羞没臊怎么就不怕迟到?”
齐齐正穿鞋,被这话惊得全身僵硬,脸一下子白了。
旋而向胡玫怒目而视,只觉得果然天下做妈妈的都很卑鄙。
胡玫瞧见她小脸儿由白转红,一触即发的样子,哭笑不得:“你干么这样子看我?怪我偷看你了?你也不想想,自己连门都不管,我想不看都难……”
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她旁边,接着说:“你才多大?胆子倒大的没了边儿,我知道现在说你一定是听不下去的,可我做妈的,总是要说给你听……今天的事情,我权当作没看到,可也只此一例,你要是再犯,别怪我发狠!”
齐齐梗了脖子:“我不要你管。”
胡玫被她噎得气血翻滚,对这个女儿,她倒没了对付各式男人的自如。
之前钟凡在家,她是不怎么去管教的,只听之任之,齐齐平时有什么心事,更也不肯和她讲,两人倒还能相忘于江湖。
待家里没了钟凡,要端起做妈的架子时候,却因为石夜来那件事没了底气,如今又和女儿做了通家!
说起话来更不方便。
还是忍了气,刻意放低身段劝她:“你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敢干这样不顾后果的事情,将来总要后悔的!再说……他……也不是个靠得住的人!将来你长大了,真遇到称心如意的那个人,怕肠子都要悔青!”
齐齐还觉得气苦——若不是你勾引他,他又怎么会靠不住?
她却从没想过,如果真是靠得住,又怎么会被勾引到。
也不理胡玫唠叨,穿好了鞋下楼去了。
陈皮皮满肚子心事,边走路边寻思,前面有人也没留意到,待撞上去了才回过神儿来。
四顾左右,走的却不是上学的那条路,待看见拐角处的一家熟食店,才忽然醒悟,自己竟然走到了蔷薇的住处。
在楼下冬青从边的石阶上坐了,仰头看那窗户,想以往种种,不禁悠然。
少年心性,愁苦也不过一时,这货才忧愁了不到片刻,已然心驰万里,去和蔷薇神交了!
淫荡了不知几时,才收转心神。
看天色去上学一定是迟到了,索性不去,就坐在那里数过往的人。
正是上班时节,行人匆匆,有人边走边吃着早餐,有人边跑边整理衣服,愈发显得他悠闲。
正百无聊赖,身旁走过一小孩,两三岁模样,长得肥美可爱,头顶上扎了个小辫儿,手上还抓了枚包子。
他恶作剧突然大叫了一声,那孩子吓了一跳,手里的包子果然掉了。
回头张大了嘴巴看他,嚼了一半的包子也差点从口里掉出来。
陈皮皮一本正经叫她:“小妞,给我乐个!”
那小孩翻了他一个白眼:“呸!你才是小妞呢……我有鸡鸡的……”
说完怕他不信,还脱了裤子给他看——果然是有的。
原来是把个儿子当女儿养的。
陈皮皮就骗他:“现在有,明天就没了,你今晚可千万不要睡觉,好好看着它,不然一觉醒来,一定会不见的……”
正说着,忽然有人喊:“宁缺……宁缺……你在哪儿干嘛?”
跟着一溜小跑过来个美貌小妇人,一把将孩子护到身后,满脸戒备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陈皮皮面露讶异:“你儿子叫宁缺吗?是宁缺毋滥的那个宁缺吗?”
小妇人点了点头,警惕地问:“怎么了?”
陈皮皮嘿嘿一笑,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千万要看好了这儿子,他可是会穿越的……”
小妇人看怪物一样瞄了他两眼,骂:“神经病,不知所谓。”
转身抱起小孩,边向回走边用力在屁股上拍了一掌,嗔骂:“谁教你随便和人说话的?再不长记性,妈妈打死你……”
远远还能听见那孩子问:“妈妈,我小鸡鸡会没吗?”
接着是小妇人格格的轻笑:“傻儿子,怎么会?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
他本来还想调戏几句的,没想小妇人乖觉,话也不搭。
不免在肚子里叫了几声可惜。
正留恋着那远去婷婷袅袅扭动的美臀,一辆出租车吱地停在身旁,车门一开,从里面又钻出个腿长腰细的牛仔裙美女。
回过头跟司机说:“师傅,你先等会儿。我上去拿行李,马上就下来。”
说完匆匆跑上楼去了。
美女东西挺多,一趟一趟大包小包往下拎,待她向后备箱放的时候陈皮皮在旁边搭讪:“还没搬好啊?要不要我帮忙?”
美女疑惑了下,盯着他看。
陈皮皮就露出一十六颗牙齿装人畜无害,他从小把闭门羹当饭吃,可不怕被人骂无聊。
女人大约也猜出了他意图,却没生气的意思,笑着说:“刚才你怎么不说,现在我搬好了你才来献殷勤……”
边说边从他身边过去,拉开车上车。
那车开出去十多米,忽然又停下来,美女从车窗探出头来,喊:“喂!你是不是叫皮皮?”
陈皮皮不禁讶然,没想到她是认识自己的!
仔细回忆,却真没记得在哪儿见过。
小跑过去凑在车窗前嬉皮笑脸地问:“咦!你认识我?”
女人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他,回答得却有几分古怪:“我也不大认得,我只见过你光屁股,穿了衣服倒拿不准了。”
她这话说的实在暧昧之极,连身边的司机听了都张大了嘴巴,吃惊到要流鼻血了。
他老人家开出租车十数年,各色人物场面经历无算,可谓见多识广,这样的阵势却头一遭遇见,打破脑壳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想不明白的岂止是司机,陈皮皮更糊涂,正要问,女人却回身从小包里去翻找,终于取出一张卡片来,递给陈皮皮,说:“我还道犯蠢,倒没料到你长情,嘻嘻,临走总算做了场好事,姐姐可算是欣慰。咱们这就再见了,小帅哥……”
陈皮皮看手里的卡片,普普通通的一张名片,上面印着:路桥建筑构件公司集团,向茂林。
从小到大十五年,这个名字更是听都没听过!
如坠雾中。
想问个仔细,那出租车却已经缓缓启动,只看到美女一只白皙的手臂留在车窗外向他摆了几摆,转过墙角不见了。
低头继续研究那名片,直到翻转过来,才发现背后写着字的:何素影。
下面是一行誊写工整的地址,笔迹娟秀,明显是出自女人之手。
自言自语了句:“何素影?何素影又是什么人?老子今天桃花旺,女人争着送上门。她托人给我这地址,是要我过去跟她圈圈叉叉吗?”
又看了一眼,不由得大为泄气:“辽宁!奶奶的我腿可没那么长……”
突然脑中电光石火一闪,全身一颤,指着那女人出租车去的方向大叫:“屁……屁……你是那个屁……”
那日在蔷薇房里,他果然是见过刚才那个美女的!
只是其时他和蔷薇两人正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着,自然不及细看她容貌,所以印象也不深刻。
待看了名片背后地址,忽然醒悟——人在东北他又认识的,除了蔷薇别无他人。
一时间小小的心怀之中,满是歉疚之意——她给我留了地址姓名,分明是把我当作朋友亲人一样看待,以为我一定会再过来这里,我这段日子却很少想到过她。
和她的深情厚谊比起来,我可显得没良心多了!
在楼下又留恋许久,才收拾了杂念转身离开。
先跑去一家溜冰场去溜了两个小时,又坐车到体育场看人踢球。
换做往日,难得有半天自在,必然会乐不可支满心欢乐!
这会儿却是越觉得烦躁。
估摸着时间要到放学了,才没精打采地赶回家吃饭。
程小月却不在家里,去到厨房,饭也是没做的。
这样的情形平日绝不多见,妈妈无论多忙,午饭是一定给他准备的。
小流氓不由要往坏处想:她老人家向来言出必行,昨日说要结婚,怕是这就忙起来了!
连中午的一点空儿都舍不得耽误。
说不定现在正和哪个男人吃饭约会呢。
去卧室躺了会儿,正琢磨着下午要不要去上课,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顿时精神一振,从床上爬起来迎接妈妈——想来必定是从外面买了饭菜带回来的。
一出房门,就看见程小月正弯腰拖鞋,身后门外还站着个男人。
那人头秃脸大,腿短肚肥,一脸的猥琐笑容,正是他的班主任梅德高。
程小月抬头看见他,手里的鞋子就直接扔过来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急败坏地骂:“你个不让人省心的货!老娘找你找了一个上午……”
陈皮皮侧头躲过那只鞋,还没来得及回话,眼前突然一黑,一件事物迎面砸在自己脸上,顿时火辣辣剧痛。
低头去看时,原来是妈妈的第二只鞋子。
知道不妙,转身就往房里跑,人还没跑进屋,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一个狗吃屎结结实实趴到了地上。
他本来转身进屋反手关门两个动作齐发的,可怜还没摸到门框人就载了,人已经摔倒在地上,那只反手关门的手,还在空中挠了几下。
程小月怒火攻心,这一脚就格外发狠,力道又是顺势,陈皮皮的人就在地板上滑着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了桌腿儿上。
人就一阵迷糊,哪里还有机会爬起来?
只觉背后一沉,已然被程老虎踩在了脚下。
换做往常,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他恐怕还能有心思用一招“回头望月”去偷看妈妈内裤颜色,然后从容使出狗刨式神行百爬,直接钻入床底。
程小月再是恶毒,有外人在,也决计不肯自贬身份,追杀他到床下的。
可是今天,我们的诡计百出小天才诸事不顺,郁闷气结,斗志全无!
一丁点儿反抗的劲头都提不起来,狗屎一样爬在那里。
心里想:我老人家生无可恋,你打死我算了。
程小月探手揪住他耳朵,扯着翻过来,“啪”地在脸上来了一巴掌。
这一下也丝毫没留情的意思,脸上顿时掌印隐约浮现。
陈皮皮也不吭气,只是拿眼睛看她,目光却十分倔强,大有烈士宁死不屈之风。
这表情眼神,程小月是从没见过的。
平时他犯了错,拳脚还没落到身上,早已鬼哭狼嚎声一片了,各种哀求投降,只要能不挨揍,做汉奸做走狗安之若泰!
紧要时候,下跪学猫狗抱腿撒娇也是肯的。
如今看他反应,意外至极,人就怔了一下,已经举起来的手也停在空中。
此时梅德高才走进来到卧室门口,却没进来拉架的意思,眼睛瞄着程小月微微翘起的美臀,假意劝她:“妹子你可不要冲动,小孩子顽皮从来都是有的,随便打几下教训教训也就是了。”
陈皮皮本来一胸怨气,看了他那模样,忍不住骂:“去你妈的假惺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老子……哎呀……”
脸上又挨了妈妈一巴掌。
程小月气得脸都白了。
接连几巴掌甩在儿子脸上:“你还敢骂人了?敢在这儿称老子了!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去想想都干了什么?吃的时节像狼,吃过了还要算计!只顾了自己开心快活,什么时候想过我的难熬?我怎么没生下来就把你丢去喂狗?辛辛苦苦养大了你来祸害自己!”
她昨夜吃了闷亏,心里也是窝了无名火的,话就说得没了轻重,加上眼下又有外人在场,好胜心使然,绝不肯让人看了笑话,下手就愈加刻意重起来,几巴掌打过去,儿子的脸就紫红一片,血色隐现,眼看着肿起来。
陈皮皮听了她这话,嘴唇狠狠抿着,眼泪却流出来。
自己觉得丢人,想抬手去擦,一条胳膊给程小月压着不能动,另一只手却被她的手臂挡住,侧着头去妈妈袖子上蹭了。
可刚刚转过来,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梅德高干笑了几声,却不敢给自己辩解,生怕这个混账学生兽性大发,把以前见不得人的事情抖出来。
挨几声骂他是不怕的,反正也就三个人知道,他卖个巧,还能让这个单身美少妇心生好感,将来发展出一段艳遇也为可知。
这美妇人腿长臀翘,身段婀娜,配上一副秀美面容,说没让他心痒那是骗鬼。
搓了搓手,向陈皮皮说:“看看你这孩子,跟我可以没礼貌,怎么能这么不惹你妈妈生气?她一个人辛苦拉扯你长大,可不容易……”
一句话说到了程小月心里,百感交集,眼眶就红了,怕被梅德高看见,不敢面向他,侧了脸向着窗口,说:“梅老师,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妈当的……可真是不称职……”
女人毕竟天性矜持,刚才急火攻心,一看见儿子不由分说就动了手,全没想过收敛举止。
这会儿冲动过了,才想到这么大拉拉地坐在儿子身上到底不太妥当。
狠狠瞪了陈皮皮一眼,起身放了他。
转身出门去招呼班主任。
走到了门口,觉得不解恨,回过头来又补了一脚。
陈皮皮从地上爬起床上坐了,半边脸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扯过来枕巾擦了一把,直觉得一股什么东西顶着喉咙,憋得人想要发疯。
客厅里程小月和梅德高说话,不外乎请他多包涵照顾,在学校里不听话了只管打骂等等。
梅德高满口应承,贴心贴肉的话说给程小月听,又是夸她漂亮,有气质,一个人支撑家庭多么不容易多么辛劳多么伟大……两人说的倒几分投机。
客套走梅德高。
转回来去看儿子,见他抱了双膝坐在床上,低了头看地板。
那张床本是他十来岁安置的,如今看上去居然显得十分短小。
忽然一阵心酸:他刚才的表情,无疑是反叛,那是男人自尊使然,无论如何留恋,过去围绕膝下小狗般摇尾乞怜的母子温存时光就此告罄。
这个儿子,也变得陌生了起来,不再任由她拿捏。
想要柔声安慰他几句,又怕助长了他气焰,以后更没了母子规矩!
狠下心来冷着声调说:“你若有本事,下午尽管别去,我也不在乎你书能读得给你们陈家光宗耀祖,省了这些学费我倒少辛苦些。只一件你要听好了,将来后悔的那刻,可别怨我没尽到督促你的义务。”
想到他还没吃午饭,现做是来不及了,就下去给他买快餐。
等她提着饭菜回来,儿子却已经不在,心里松了口气:万幸,还没到油盐不进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