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弥漫。
长安西市依旧热闹非凡,又逢新春佳节,更是万家灯火通明。
夜市街道上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们交肩而过,大笑声、吆喝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这混账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
只见一名女孩站在拱桥边,咬牙切齿的叫道。她身着碧绿绣花锦袍,背上披着苍色披肩。此女正是夕合。
“哇,你看,这水上花灯里有字诶”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干嘛啊,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自顾自嘀咕,和个怨妇一样。”朝离白眼看她
“现在银两可都在他身上!你乐意今晚睡大街我还不愿意呢!”
原来三人下山之时,北堂见才发觉自己身无分文,朝离见状便借了一半盘缠给他,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夕合见所剩尚有富余,也就没说什么。哪知朝离夕合二人进了长安城,未走半个时辰,身上财物便为人所盗去。
虽然实属丢脸,但也只能先找到北堂见,可他却早已无影无踪,不知去何处潇洒寻欢了。
二人虽然都会法术,可是山下灵蕴淡薄,原先动动手指能施展的法术,现下却要耗尽精力。况且,拿幻术变出来的假铜银去骗人,也不合为人道义。
两人原有钱财,乃是过去倒卖山上奇珍异草所得,因此攒下了一大笔银两。此刻二人身无分文,你看我我瞪你,也没想出个办法来。
“唉呀,别想这些了,咱俩先好好逛逛,走一步作一步呗。”朝离抓起夕合的手腕,拉着她往不远处的水榭亭走去。
夕合却纹丝不动,她一眼相中了一个物什。
“喂……你,你想干嘛?”朝离像是觉察到了什么,赶忙松开自己的手,那知小臂已为夕合制住。
夕合出手极快地扣住她手上的白玉镯子
“臭女人,放手啦!”朝离死死护着自己的手镯
两人拉拉扯扯一会儿,镯子已经到了手掌的位置了,眼见就要被剥下来。
“呃啊!”只听见一声惨叫
“你搞什么鬼,快点松口!”夕合被咬得面目狰狞
“喔,桥上那边有人打起来了,走看看去!”
“没见过打架吗?俺当年火并,那人倒下去都能把这河水填平。那场面才算大。”
“我听说是两个美人打起来了。”
“老兄你过来帮俺把这摊子看好,饼随你拿!俺去去就回!”
一位书生模样的人立在蒸饼摊子前,只见他摇头又叹气
“妇道不行,成何体统……”
两人狼狈地从人群中钻出,逃到一处小巷子里。
夕合看着自己手上的咬痕,伤口处汩汩流出鲜血。她气愤地瞪着朝离,说
“你下口没有分寸的吗?”
朝离既生气又委屈,道
“谁叫你要抢我东西,咬死你!”
夕合怒道
“这手镯可是当初我买给你的!”
朝离也很恼怒
“就因为是你买给我的!”
“我,我……你…呃”夕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句话让气氛变得相当尴尬,不过两人怒意都消了大半。
夕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啧……太丢脸了……下次绝对不来长安……”
“还是先包扎一下吧”朝离轻声说着,一边扯下自己的一圈里袖。
夕合看着她为自己包扎,说道
“被狗咬了会得恐水症,须得把那只狗的脑髓搽在伤口上才能好。”
“那,那我给你舔舔?”
“你想死。”
长安城,锦绣辉煌。
长安108坊,并非每个地方都是光鲜亮丽。那些光彩掩盖了困苦。
西南方的城区,朝离与夕合二人是第一次来到此处。没有钱财,在夜市上逛了也是白逛,眼前琳琅满目的东西却不能收入囊中,倍感无趣。
这里房屋错综复杂,道路泥泞不堪。越是深入,越是破败。
街边售卖小玩意的佝偻老者不住地咳嗽,其它商贩七零八落地散布,孩子们在道路上奔跑着。有些屋子房门紧闭,听不见一点声响。
“我之前看见,有些人愁眉苦脸,他的面上都映着光彩……这里的人们,即便笑着,却还是那么黯淡。”夕合像是自言自语
朝离低头不言。两人衣着光鲜,于此处格格不入。相于西市的吵闹,这里更加安静。
“我们回去吧,再去找找那家伙,不然今晚真要露宿街头了。”
“好。”
在西市兜兜转转,刚过一个转角,迎面看见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挂着“妙红楼”字样牌匾的楼房前。一个个吵吵嚷嚷,浮夸地搔首弄姿,几乎占了大半个道路。
夕合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这些人怎么还从鸡窝里跑出来了?”
两人从人群边上绕道而行,正要走过时,忽然望见妙红楼凭栏处坐有一男子,仰头唱着小曲。
此人不是北堂见却又是谁?
只见他衣袍大敞,面色翻红。俨然一副醉汉模样。更是有两位女子服饰身旁,供他左拥右抱。
“公子的歌声真是悦耳,小女也为你献上一曲如何?”其中一人说道
“哥哥,手不要摸人家那里嘛~讨厌~”另一人作娇羞状,轻拍北堂见按在自己胸口的的手。
北堂见正眯着眼享受这美妙时刻。忽然间双手落空,左右一看,二人都不见踪影。
一抬头,对上夕合那冷酷的面容,朝离则在边上嘿嘿笑着。
夕合抓住他敞开的衣襟,冷冷地道
“好啊,好半天没见人,原来一个人跑这里快活来了。”
北堂见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又不是我夫人,我逛青楼还得受你管束吗?”
“闭嘴!你的钱呢?拿出来!”
“不是说借给我了吗,怎么还能要回去的,我又不是不还……”
“少废话。”
夕合伸手夺过他腰间的布袋,只见里面居然是一些香囊和骰子。
“你!……”
眼见夕合就要发作,北堂见急忙把手伸进裤裆,居然掏出半吊铜钱出来,然后继续摸索,接连掏出几枚落单的放在夕合手上
“喏,只剩下这么多。”
夕合还没反应过来,朝离也呆住了。
“要是挂腰间或者胸口,很容易就被人偷走了,我放这里多保险呀。”
夕合看着手上的铜钱,上面弥漫着一股刺鼻酒味和浓厚的雄性气味,把她恶心坏了。
想起北堂见适才的举动,看着夕合一脸难受,朝离绷不住笑了出来,道
“夕合,这钱你可得好好收着,别再给人偷了。”
“哈,怪不得了,原来是你钱给人盗走了,所以才来找我?”
“要不你也学学北堂师弟,把钱放裤裆里,就不会被偷了……哈哈哈哈。”
夕合听着两人唱戏般一唱一和,气急败坏,一脚踢向朝离腿肚子。朝离早有防备,抬腿架开。两人扭打成一团。
北堂见连忙拉架,趁乱占了点便宜。好一会儿才把二人劝开。
灯火通明,已不能分辨是夜深几更。三人找寻住所。道中,两位女孩仍然是动作不断,你拧我一下,我踹你一脚。北堂见被夹在中间不堪其扰,默默退到一旁让二人随意发挥。
她们没有再打起来,反而是越贴越紧。明明是大冬天,两人额头上却都渗出了些汗水,面颊酡红。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另一方自然不会相让。于是二女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互相抠起了对方的私处。
好在两人贴得很密,动作也小,人流之中少有人会注意到她们的异状。
北堂见在她们声旁一直偷瞄,生怕打扰了两人。于是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
虽然看不见具体的情况,但是北堂见早已浮想联翩,朝离的低声娇吟和夕合的微微喘息传人他的耳中。又怎能不教他心潮澎湃?
一路上两女都互不相让,眼见到了“如月霜”客栈门前,二人这才作罢。将手从对方胯下抽出,还都还不忘狠狠地掐了一下。
北堂见带钱进去开房,两女不急进门,站在门口对望。
两人手上都是水津津的样子,朝离把手伸到夕合眼前,耀武扬威一般张开手指,指缝间银丝粘连。她像是意犹未尽一般在夕合耳边轻语
“还没完呢,我定要让你今晚再也流不出汁水来。”
夕合低声道
“虽然很快就可以再欣赏你那凄惨的模样,但是很可惜,这次没有带那东西,还是不要太过火为好。”
经夕合这一提醒,朝离也收敛了些。以两人的奇特体质,若没有服下灵丸相斗的话,必然是两败俱伤乃至双双身亡。
二人进了客栈,刚好看见北堂见走来,面色微妙,似笑非笑。听他说道
“百来间房,只余下一间上房。”
“难到要和你同住一间?你自己找个地方睡去吧。”夕合喝道
“算了算了,将就一下嘛。”朝离宽慰道,挽着不情不愿的夕合往楼梯处走去。
回头一望,北堂见仍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朝离问道
“你呆在那干嘛?你真的想睡桥洞大街?”
北堂见挤眉弄眼,道
“一间上房一两银子,我这还差上许多……”
两女晕倒过去。
忽然有一男子走来,对着夕合拱手叫道
“师姐!”
夕合惊讶
“夕照?你也在这里?”
此人便是北堂见初入鹿鸣峰那日所见男子。
“在下数次受师姐指点迷津,心下十分感激,如果不嫌弃的话,在下这里尚有一些……”
“有钱是吧,多谢多谢,师兄你真是雪中送炭!”
北堂见急忙凑上去,生怕他反悔。
夕照呆了一下,还是掏出一锭银两交与北堂见。说道
“这位我已见过多次了,却不知阁下姓名?”
“复姓北堂,单名一个见字。”
夕照继续对夕合说
“如果仍需要的话,还可以找我。”
“有劳你了。”夕合道“谢谢。”
“夕合,你这师弟对你可真好。”朝离抢话道。“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师弟呀。”
夕照正经的脸上登时红了起来。
“平,平日里多承蒙师姐关照,这些小忙,本就是在下应帮的。”
又道
“适才听闻只有一间上房,三人挤在一处未免狭小,北堂师弟大可与在下同住。”
北堂见一听,心想你这王八蛋莫要坏我好事,遂装作没听到。
那知夕合立马说
“那是再好不过,只怕是要委屈师弟你了。”
北堂见心中大骂二人,这夕照外表正经,小心思可一点不少。还有夕合这死婆娘,这么想赶走自己,咒她以后定要守寡一辈子。
无奈,北堂见只得与夕楚共处一室。这间房有两个床铺,北堂见忽然想起和夕照形影不离的那个女孩。遂问道
“师兄,总是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师姐,怎么今日不见人影?”
“小师姐?你是说夕楚吗?”
夕照叹了一口气
“唉,最近这些日子不知怎地,夕楚她变得越来越奇怪,之前不知为何好端端地便生气,这两天连气也不生了,一副幽怨的样子,着实让我心里发毛。今日又和她大吵一架,便不欢而散了。”
夕照敲了敲头,不知自己为何要向北堂见提起此事。
北堂见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不喜欢睡床,更何况心中难以平静,他原本便认定朝离夕合二人今夜必将有一场翻云覆雨,自己却不能一饱眼福。
而朝离与夕合二人此刻都已入睡,屋内一片宁静。北堂见则一直在心中想象着她俩此刻赤裸交合的模样,越想气血越冲。正要手淫,听见夕照的鼾声,一下子便兴致全无。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次日清晨,长安西市街上一片冷清,每天只有这个时候能有片刻安宁。要不了多久,又会变得锣鼓喧天起来。
夕合醒来时,朝离人已不见。她掐指一算,今日便到了除夕,晚些可以看到很壮观的烟花。
朝离起得很早,一起床就拉走了彻夜未眠的北堂见,两人不知到何处去了。
夕合心中虽有些许失落,不过更多的是轻松。偶尔独自一人,也是很不错的。
洗漱完,推开门窗,眼前竟白茫一片。昨夜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
雪现在也没停。
很奇怪的是,鹿鸣峰很少下雪。明明是那么高的地方,冬日里却比山下要温暖许多。偶尔下雪,也只是寥寥数分。
她决定出门转转。
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两个个时辰,偶然到了长安城外的一处破庙。庙内石砖遍布青苔,地上还有残破的蒲团。金漆剥落的罗汉东倒西歪。
此处虽然破旧,却是宁心静气的好去处。
端坐在蒲团之上,仰望四周,深冬的阳光和飞雪都洒进庙中。夕合抓住一根藤蔓攥紧在手中,双手合十。长久的凝思过后,藤蔓上窜起一簇灵火。慢慢,苍青色的火焰遍布四周。这灵火虽然如火焰一般拥有温度,却不会使事物真正烧着。
刚施了法,夕合略微有些气息不顺。她的四周因为火焰而温暖。
于是她闭上眼睛。
不知何时,她感受到一丝寒冷。睁开眼时,发现火焰已全灭了。按理说,只要夕合的内力不耗尽,这灵火永远不会自行熄灭。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窸窣声。夕合站起身,警觉地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从庙门处闪出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向着夕合走来。她看清了那是一名女子,手中提着一柄剑。
夕合和她对视一眼,愣了一下。
少女目光阴沉可怕,瞬间抬起剑向夕合劈去。可是剑法拙劣,夕合本能一避,剑锋在她的肩上开了一道口子,隐约有血从衣服破口处里渗出。
那少女转而横削,在夕合腰处又划了一剑。来不及收力,余势之下依然能没入石墙,足见此兵刃之利。
那少女刚拔出剑,便被一脚踹翻,手中剑应声哐当落地,夕合将剑踢向杂草丛中。
“你是……!”夕合见过眼前少女数次,一时没能想起她的名称……
“你,你这娼妇,我要杀了你!!”夕楚大叫一声,猛扑向夕合,二人一同滚倒。
两人在地上打斗,不,厮杀起来。夕楚疯了一般殴打着夕合。夕合也怒了,毫不留情地向她回击。
“都是因为你……你一定要死,都是因为你……”
夕楚那原本水灵的眼睛此刻只有空洞,令人不寒而栗。
一阵激烈的对攻之后,夕合夕楚脸上都有了明显的伤口,衣服也被扒下了大半。石砖上遍布血渍,其中大部分是从夕合身上两处剑伤流出的。所幸伤口尚浅,并未伤及经脉。
夕楚力量不及对方,被骑坐着无法翻身,直到夕合挪开身体。
她隐约猜到了因果。
夕照对自己有好意,并不是不知道。
争风喝醋,本是极为平常之事。但像夕楚这样到了如此地步,实乃少数。
夕楚起身,仍然不肯停手,扭打一阵,再次被夕合压在身下,按住了双手。
夕合尽力压下怒火,道
“如果你是为了你师兄而恨我,那真是大错特错,你们俩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
身下的夕楚幽幽道
“师哥的魂被你勾走了,他的眼里再也没有我……等埋葬你后,我还要,还要和我的心上人作一个了解……”
夕楚漂亮的脸蛋上血迹斑驳,轻咬下唇。这模样,这语调,皆如阴间怨鬼。
夕合虽被惊到,可她也不会害怕。她清楚,眼前的少女正在逐渐丧失心智。这怨恨积攒了许久许久。
如果是在山上,凭夕合的道行,随口一句缚妖咒便可使她数时辰无法动弹。现在施术不易,却该如何做?
逃,以夕合的性格是绝不会的。
杀,要她杀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也是做不到的。
现在的境况,已经演变到了双方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或者同死去。
正当她思索着是否将夕楚打晕,再想办法把她绑起来时,夕楚双手挣脱了她的束缚,掐住了她的脖子。
死死钳住,绝不松口。
夕合用尽蛮力也掰不开。生死存亡之刻,她也只能掐住夕楚纤细的颈脖。
僵持了不到半分,两人的脸色从苍白变成紫红,夕合只觉双手愈加无力,这一刻她是真的有些惊惶了。
直至双眼泛白,夕合无力的手终于松开。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她也感受到对方的双手从自己颈上滑落。两人同时昏死了过去。
夕楚的眼前浮现了过去的一切。
那时没有鹿鸣派,更没有夕照、夕楚。
楚秋儿是她的名字。小小年纪便能吟诗作画,可爱又讨喜的她一直是父母兄长手中的明珠。在自家宅子附近有一个荒废的演兵场,楚秋儿在那里第一次遇见曲九。那日他独自一人在雨中操练剑法。楚秋儿一眼就喜欢上眼前的男孩。
两人少小无猜,从孩童变为少年。曲九立志要当天下第一,因此苦练百般兵器,数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楚秋儿十三岁那年,她偷偷当掉自己的玛瑙簪子,去铁匠铺打了一柄剑。她不懂剑,她害怕这剑不够好,因此很久都不敢将它赠与心上人。
曲九拿到这剑,着实令他爱不释手。楚秋儿幻想,这柄剑能够陪着他一辈子。
那只是奢望。
后来没过多少日子,爹爹生了一种怪病。寻遍城中良医也无从解药,而他的病一日差过一日,到最后,连开口说话都是不能了。
某日,一位道人似是偶然路过。他称自己有些手段或许能治好这怪病。遂将他请入屋内,那道人看见她父亲的面相,凝思良久
“我还可以,给他续上几年的命脉。”
楚夫人悲伤啜泣,对他道
“相公时日无多,道长肯相助……我,我……”
那道人目光落在楚秋儿身上,又看了看她的爹爹,一言不发。
后面楚秋儿才知道,他即是夕桓真人,他那日下山,是为了寻找一位天蕴灵资之人。
他找到了曲九。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之后,楚秋儿三天都没有见到曲九。一天夜里,睡梦中有人敲打她的门窗,她推开窗户,看见他蹲在屋檐上。
他告诉楚秋儿,他要走了,可能以后两人无法再相见,他一定会找机会来看望她的。楚秋儿却捉紧他的手,她说
“你要去哪?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他面露喜色,却道
“我要问一下师父。”
他领着她去见他的“师父”,楚秋儿再一次看见了那道人。那道人听曲九说罢,看向楚秋儿道
“你确有潜质,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你抛却家人亲朋……令尊尚在,你应当陪在他身边。”
言毕,他和曲九一眨眼都不见了踪影。连最后对望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三年后,父亲病逝。一月后,有个人找到楚秋儿。
那人和当年的道长一样穿着,看着要年轻些。眼睛一直是眯着的。
“我师哥告诉我,这里以前有个聪慧灵颖的女孩,倘若她尚未变心,就带她一同上山。”
他笑道
“夕照以前认识你,和我提起过蛮多,不过我就记着他说你长一对弯月眉毛,很漂亮。来到这里,一眼就找到了。”
夕照?夕照是谁?
这三年来,她心中念着,皆是曲九一人。她后来才知晓,鹿鸣派弟子每年都有机会下山,可曲九没来找过自己一次。
那人继续道
“既然要入门,就得换个称呼,你入了我们夕字派……你姓什么?”
“楚。”
“夕楚,好名字。我也不愿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跟着夕隐上了鹿鸣峰……
短暂的昏厥,夕楚先一步从死亡边缘醒来。
身上衣物稀少,夕合浑身虚脱,通体冻僵。夕楚同样冷的牙齿打战,可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将夕合从自己身上推开,缓缓起身。
不妙,那把剑掉到何处?
夕楚并没有去找寻适才掉落的剑,她坐到夕合的身上,开始扒她所剩无几的衣物。
她在鹿鸣峰上与曲九重逢。曲九叫她的名字,不再是“秋儿”,而是取而代之的“夕楚”。
夕楚看向他的腰间,问道
“你的剑呢?”
夕照说,剑一直挂在他屋内壁上。他很久很久没练剑了。夕楚心中喜欢的,依旧是会在她面前舞剑的那个少年。眼前的男人,失去了年少锐气,满口不知所谓的话语。
还有那个女人,夕楚最难以忍受他面对那个女时的眼神。
“我一定要好好瞧瞧,你是用什么样的身体把他骗走的。”她的语调冰冷“我要捣烂它,让你们在阴间也不能寻欢作乐……”
啧,这家伙真是疯的可以……
夕合没有半点办法,只能无力的抵挡。
她很快被扒的赤裸,夕楚用指甲在她的身上刮下一道道血痕,甚至用手指去剥她腰上的剑伤。
她痛的生不如死,不知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折磨。
夕楚肆意撕扯着夕合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的右手慢慢靠近夕合的阴部,接下来毫无征兆地捅了进去。
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某家药铺中,北堂见与另一男子侃侃而谈,两人着实相谈甚欢。
游玩之余,朝离原本打算顺道给夕合配一副伤药,用来治她手上的咬伤,怎知这北堂见和那药铺医生一见如故,两人愈加攀谈,竟生相逢恨晚之意。
朝离被晾在一边,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北堂见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她挖苦道
“不过在师叔那里学了些皮毛,就装成名医跑别人这里来卖弄啦?”
那医生听了这话,却向朝离道
“姑娘,本人学医二十余载,在这长安城中也是小有名气。却从未见过像这位小哥一样,于药理独有如此玄妙见解之人。倘若你要说他只是学到别人的皮毛,想必那人定是天上的神仙了。”
北堂见也道
“妇人之见,不必在意。来,老兄咱俩继续……”
朝离好生没趣,真想往他俩人脑瓜子上各来一个爆粟。
她又想到夕合,早上看她睡得正香,也就没有叫醒她,撇下她一人,不知会不会生闷气?
夕合每惨叫一声,夕楚的拳头就更深入一寸。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捅进胞宫。
夕楚迷蒙的眼神不知望向何处
“你在看我吗?你看到了吧,我身下是那个荡妇,她已经快不行了……”
她甜蜜一笑
“这些,这些都是为了你呀……”
“你本来很漂亮的,可惜你这疯癫的模样,你的师兄永远不会看你一眼。”夕合喘着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他也确实……,从来都不在乎你。”
激怒一个本就失去理智的人,无疑是一步险棋。
夕合并非不清楚夕照对自己抱有好意,向来都是以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他。
夕照是她的师弟,她只尽到同门之间应做的帮助。可这一切在夕楚眼中看来,无一处不显得是夕合别有用心。
自己不在夕照边上的这三年,才使这个女人趁虚而入。
如果夕合没有那样的绝色,夕楚或许就不会那样的嫉妒。夕合对所有人的冷淡,在她看来却是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夕合认真地与夕照论道时,于她眼中便是妖言蛊惑。
果不其然,夕楚听见这段话,面部扭曲,瞬间把手从夕合的阴道抽了出去,带着白色的汁水和红色的血丝。
“你的舌头没了,就再也说不出话!”
夕楚掐住夕合的面颊,竟真的伸手去揪夕合的舌头,此时夕合的身体回复过来,硬是用蛮力把夕楚掀翻。
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用尽手段去残害对方的身体,不留半分余地。
这场厮杀对夕合来说,原是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的怒火也在纷腾。
你要杀我,那我先杀了你。
夕合更高,力气也更大,互殴中占了明显的上风。夕楚逐渐支撑不住,她紧紧抱住夕合,角力了一会儿,又被夕合摔倒。
夕楚哭喊
“你这个贱人,我……呜呜……!”
她的身子弓起,宛如兔子蹬鹰一般踢中夕合小腹。
“唔!”夕合捂着肚子蜷缩坐倒,致命的要害裸露出来。
小腹的疼痛是意志力无法克制的。夕楚狂乱地用腿蹬着夕合。
对方的脚尖脚掌不住地踢击自己的下身。夕合怎愿受制于人,也用脚踹向夕楚的阴部。
夕楚的阴户粉嫩水灵,光滑可人,这是从未交合过才会呈现的模样。这样的性器,又怎能承受大力的践踏?
夕楚已经失去心智,夕合也在她的影响下变得癫狂。两人发疯似地互踹对方阴户,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这场惨剧。也没有人知道,它还会持续多久。
直至喉咙嘶哑,直至小腿发软,连脚底都感受到了疼痛,也没有一方先停下。女子身上最柔美的部位,却承受了数以百计的冲击。
每一次对踹,都会响起两声惨叫。随时间流逝,这惨叫声越来越虚弱。坚硬的脚跟顶上早已血肉模糊的阴肉,血液与白浆四溅。
夕合薄弱的意识中,想起自己以前也和朝离这样对踹过,只是那时,两人都有意无意地收力,到了没力气的时候,也就用脚掌温柔的抚摸对方。这一次,自己是否还能活下来?
而夕楚一直在悲鸣。她的心智越来越模糊,念想却越来越清晰。
她今日带着那柄剑,原本是要先杀了夕照的。她透过门缝,望见夕照正在那里看着手卷。
她没用过剑,但是一剑刺下去,很快就能让他再无反抗之力。她一直认为,即使葬送夕合,也不能让意中人忘记她。
也许自己是被妖魔缠身,不过她不在乎。他死了,才永远不能想着别人。
她看着夕照的侧脸,久久不能下手。
他仍然是曲仇,只是有了一些变化。如果你杀了曲仇,他不也就忘了你吗?
紧握剑柄的手滑落,泪水也随之从眼角滑落。
黄昏时分,慈恩寺塔顶层,北堂见拋接着手中一钱银子一枚铜钱,眼底尽收大半个长安城。看着屋瓦带雪,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银光浮动。
慈恩寺塔向来不允外人进塔,朝离用了月隐术,带着北堂见一同偷偷溜了上去。
里衬放着上好伤药,是那医生相赠。不然以他们所剩钱财是配不起如此上等伤药的 。临行前那医生还对北堂见再三挽留,北堂见也是一副依依不舍的神情。
朝离不由得看向身边吹口哨的北堂见,原本想让这家伙陪自己玩上一天的,结果自己反在那闷死人的药店里陪了他整整一个午后。若非她装出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只怕此时二人已经留在那里用晚饭了。
她努力想表现得威慑力十足,就像夕合发火时的样子。可是面对北堂见,怎样都生不起气来。
她心想,正如夕隐当初所说。鹿鸣派弟子个个都真没趣,夕隐师叔太洒脱,朝玉掌门太严肃。除夕合外,再也找不见一个值得交好的人。
其它弟子入门时,初识仙法,便觉如获至宝,痴醉地去钻研修炼。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变得木讷起来。北堂见在山上待了大半年,倒是没什么变化。仍像初遇时那样,偶尔耍耍贫嘴,偶尔认真做些事。大部分时间都散散漫漫。
朝离能明白这一点,北堂见和夕隐能合得来,都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向往所谓“成仙”。其它人的心中却是只向往成仙,渐渐抛弃了做人的乐趣。最后只是仙也做不了,人也再难为。
想不想做神仙?夕合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自己回答
“我只要‘逍遥快活’就足够了。”
如今她要问一下身旁的北堂见。
她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北堂见呜哇地叫了一声。这一下朝离用力有些大,加上他身子又虚,感知也就痛一些。
“喂,师弟,我倒要问问你,觉得当神仙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为何?”
北堂见沉吟一会儿,答道
“因为我想,天下这么大,定不止鹿鸣一派想要羽化升仙。有人当上神仙,可人间依旧充满疾苦,又有哪一个神仙来管?”
“哦?”朝离眼珠滴溜儿转。
“我曾经家境殷实,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丝绸锦织。但我知道世上大多数百姓活的并不好,所以我立志游历四方,做一个锄强扶弱的侠客。”
“我看见过饥民,看见过苦役,我看见人们无助地跪倒在地祈求天上的神仙。入了鹿鸣派之后,我开始想,既然真的有神仙,为何世间还有诸多不公与苦痛?不久前我才真正想通,这些便是‘天道’,神仙也无能为力。只有人,才可以改变所谓“天道”。”
朝离瞪大了眼睛,拍着北堂见的肩头道
“哇诶,你真是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刮目相看哦,水平境界有所提升,都快到你师姐我这个地步了。”
她又像是不经意地说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听她出此言,北堂见忽然一失手,没能接住拋起来的铜钱,他急忙探身去抄,差点人要掉下塔去。
那枚铜钱恰好落在一位扫雪僧人的秃头上,他被砸的跳起脚来。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天降铜钱。
抬头望去,慈恩寺塔上空无一人。因月隐符的缘故,朝离与北堂见为常人不可视。
北堂见看向手掌,长舒一口气,还好只是铜板掉了,那银粒子还在手中。
“喂,你搞什么鬼名堂,这可是咱们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了,还是别人给的。你要是再敢弄丢,我一定饶不了你!”
“你语出惊人,我自然是给你吓了一番……不过也就这么些钱,一齐丢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当给这些和尚送些香火钱罢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可是借给你整整三十两银子,三十两诶。结果你在那妓院花天酒地,居然一下子就花完了这三十两银子,难道你是给她们撒钱吗?”
北堂见装一副惊讶的样子道
“噫,这可奇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撒钱的?”
“你你你……你存心气我啊?!”朝离捂住心口,作胸闷状。
待火气平息下来,她看向装出一脸无辜的北堂见,道
“不过既然讲到这里,我倒要问问你。之前都有我和夕合陪着你了,你却偏要跑去那种地方找女人。怎么,我和夕合二人,还比不上她们么?”
北堂见拿出正经腔调答道
“自然是她们要差些,只是你俩都是我敬重敬爱的师姐,我怎可以对你们动手动脚,岂不失了礼数。”
他心想,你倒还好说,夕合那脾性,还是离她远些为好。况且你俩再怎么貌美如花,不和我行些男女之欢,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青楼里来的爽快。
朝离似笑非笑,又问道
“那么说,你对那些女子动手动脚,还做了些男女之事?”
“非也非也,我可没那种念头,最多就是讲讲话,摸摸手……”
其实那时若不是朝离夕合出现,他定要带上身边那俩人好好巫山云雨一番。
怎知朝离忽然抵了上来,她只比北堂见矮上些许,微微仰首,两人四目相对。
朝离的眼神似乎别有用心,她道
“你只是口是心非罢了,如果换做我,你有没有那种念头?嗯哼?”
她抓起北堂见的右手放在自己胸脯上。
感受着手中的柔软触感,忽然回想起那日与朝离初见时自己的举动。北堂见一时半会还不能反应眼前发生的事。
“不回答么?”
朝离媚声道
“我和你说,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想感受一下这种事情。”
北堂见的阳具激动快要跳出来了,他强作镇定
“这里可,可是佛门重地,咱俩要做这种事情,会不会有些不妥?”
朝离莞尔一笑,道
“我这么主动贴上来,你反而害怕了?就是在这种地方,才有趣嘛~”
她缓缓地把头凑上去。
北堂见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脸庞,心中怒号一声,作为男人怎么可以忍受这样!
北堂见将手探入朝离的胸襟,摸到了里面薄如蝉翼的白纱。
一道迅捷无比的耳光掠过北堂见的脸颊,显然这一着是蓄谋已久。如果扇巴掌有三六九等,这一掌必定是最上乘。
眨眼间朝离已经离北堂见数尺开外,她只手叉腰,得意地摆动手掌。
“嘿嘿,真解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你?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有,也轮不到你北堂见吧。”
“你好不要脸……”北堂见捂着发红的脸颊道
“师姐这是教会你,想要做侠客成大事,定要方心不乱才对。”
“你没听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英雄?你?哈哈哈哈哈……”
远处天边,夕阳落下最后一寸,人世缓缓再度沉入夜色。
长安城外的破旧古寺
寺庙四周静悄悄一片,仔细听,好像有细微的喘息声……还有……泣音?声响微弱,消饵于积雪中。
庙内黑暗之中,依稀可见一个人影缓缓起身。在人影的脚边,有另一团漆黑的影子,哭泣声正是来自于那一团黑影。听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哭声,不知那究竟是人是鬼?
过一会儿,庙中浮现了青色的火光。
在幽幽火光的照耀下,才看清是一个女子跪伏在地上,遍体鳞伤,四周地面血迹斑驳。
一只脚踩在了那跪伏女子挺起的臀部上,脚上带着未干的血。
顺着脚踝往上看,发现那竟也是一位女子,同样的满身伤痕。不一样的是,她以得胜姿态伫立着。
夕合凄惨地笑着,披头散发的她就像女罗刹一样。脚下是夕楚柔软的翘臀,夕楚的胯间已是血肉模糊,当然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她不慌不忙地整理好头发,贪婪的眼睛看着眼前可以任人宰割的猎物。她要加倍地将痛苦返还给夕楚,不会有半点留情。
夕合已经逐渐入魔,这并不是本来的她。
她和朝离之间喜欢在分出胜负之后凌虐败者,可今日这场厮杀过于惨烈,两个人都受了太多太多折磨,以夕合原本的性格,是会选择罢手的。
只是在经历了这样的惨斗之后,又有谁能保持理性呢?
她现在只想,将脚下的夕楚折磨至生不如死。
夕合俯下身,趴在夕楚的背上。
夕楚已经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但是她的眼泪却一直不停地流。她已经无法去想去感知,夕合对自己作出了怎样的伤害。而却无法避免痛苦的传来。毫无抵抗之力,没有惨叫,只有不住的哭声。
她败了,把自己最珍贵的事物输走了……至少夕楚是这样认为的。此时身上的疼痛,依然比不上失去意中人的心碎。
“呜……呜呜……”
夕楚高潮了,明明身体不住地抽搐,可她的脸上仍然没有半分表情。
就像野兽蚕食猎物一样,扑倒它,直到撕咬殆尽才会起身。
火焰因为夕合气息不稳,已经消失了。
不知经过多久。夕合再度起身站起,夕楚整个人趴在地上,看不见她的面容。
夕合低着头,满意地看着夕楚,自己的“杰作”。
她不知夕楚是死了,或是奄奄一息。夕合四下找寻,黑暗中摸索到了那柄剑。
剑尖朝下,对准夕楚的肩胛。夕合高举起利剑……
一道月光射进庙内,夕合霎一抬头,一具漆残皮剥的罗汉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那目光要把她的身体烧穿!
月光下,眼神迷惘的女孩看着眼前的佛像,手中剑久久停留。
夕合的心智在一瞬间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那不是佛,那是她心中本有的善念在震怒。
夕合垂下剑柄,由它自行落在地上。
她随便捡了些衣物,盖在夕楚的身上,伸手试了试夕楚鼻息,发觉她性命尚在,心中不安便减去几分。
将零散的衣物穿在身上,夕合现在只想回屋好好睡上一觉。
走到破庙外,寒风扑面而来。夕合浑身哆嗦。她想起夕楚趴在那里,未必不会冻死。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头。
回身走进庙内,却看见夕楚竟已站了起来,浑身赤裸的她,手中正提着那柄剑。
她看向夕合,眼神却清澈起来。
“……!”夕合话未出口,眼前的少女一剑自刎。
夕楚娇弱的身体倒在地上,喉咙处流出鲜血。
“你太傻了……”
夕合怎么也不愿相信眼前所见。她突然想起,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折磨夕楚而使她寻了短见。
懊悔万分。没错,她同样恨夕楚,恨她对自己的伤害,只是……
夕合不知道,夕楚之所以自刎,并非是因为不堪受辱。
她只想通了,夕照早已不再对自己欢喜。既然这样,也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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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喉咙好痛,九哥……我想说话给你听,可是说不了……恐怕今生缘尽……你要好好活,我愿意等你,等你一同转世。
那时候,你不会再离开我,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白头偕老。
如月霜客栈
朝离在床榻上打滚,叫嚷到
“夕合她死哪去啦?”
北堂见道
“我一直想问,你们不应该回鹿鸣峰过除夕夜么?”
朝离道
“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可以待山上。话说,你怎么跑这边来了,去去,回你自己客房去。”
北堂见不情不愿地动身,他边走边道
“夕照说有好些日子没见他那小师妹了,心里有些放心不下,就出去找了。我一个人在那里,连个搭话人都没,可把我闷坏了。”
“闷坏最好,也让你那张嘴消停会儿。”
赶走北堂见后,朝离轻叹一口气。
今日为何如此疲倦,那时在慈恩寺外施放月隐术后,便自觉有些力不从心。按理说,即使不在鹿鸣峰,以自己功力水平也不至于到释放这种低阶法术都会吃力的地步。
手腕处的白玉手镯散发出淡而又淡的温暖,她想起那年在益州,夕合把这只镯子送给自己。现在每每想起,还是想要告诉她,自己有多么高兴。
“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缓缓阖上双眼,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朝离睁开眼睛。好像并没有睡很久很久,就像有预感而醒来一般。房门被推开,带着一阵嘎吱声。
朝离不愿想,她觉得,那一定是夕合。
夕合身上罩了一件厚重的毛皮袍子,她打开了门,却没有关上。步履蹒跚地走向朝离。
寒风从门外吹入,将屋内油灯都吹灭了。
“喂,夕合,是你么?”朝离揉着眼睛说道
下一秒,夕合向前扑倒,朝离冲上前去扶住了她。
“师姐……”
夕合嘴中吐出这两个字,便昏厥了过去。
朝离抱着她的身躯,竟比尸体还要冰冷,只有勉强感知到的真气,证明她还活着。
她将夕合放在床上,飞快地关紧房门,重新点燃了灯火。
她看清夕合那件毛皮袍子,竟是处处破洞,而她身上的衣物更是破烂不堪,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还有她的下体……怎么会……朝离已不敢再看。
她被野兽袭击了么?药呢?药在哪里?!
朝离心如火焚,一时半会竟想不起伤药放在何
处。
她半跪在床前,口中飞快念着回春术的部分咒语。
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所施展的回春术便能痊愈一切伤痛,朝离于此术乃是极为精通,仅次于朝玉掌门。
但是,回春术不可凭空生出血肉,须得有其它精血作为替代。若要救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便须以另一人的身体陷入病痛为代价。所以此术看起来是救死扶伤,实际却是以命易命的残酷法术。
朝离从来没想过这么多。
她咬下左手拇指半边指甲,用锋利的尖头全力地对着自己右手手腕划下去。
鲜血很快滴落在夕合的小腹上,顺着她的曲线流至下阴。
时间缓缓流逝,朝离的血液已经流遍了夕合的下体。
她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随后念出了回春术的另一部分咒语。
夕合下体附近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疤痕也不会留下。朝离站起身,强烈的晕眩直袭而来,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怎么回事,自己并没有出太多的血……难道又是因为施术的缘故……
缓解过后,朝离在枕边找到了那瓶伤药。她细心地把药液涂在夕合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其中有抓伤,擦伤,青肿,还有两道细长的,宛如刀伤一样的破口。
等等,这是……人的齿痕?
迷迷糊糊中,只觉四周终于不再是只有冰冷。夕合缓缓睁开眼,感觉有温热的鼻息呼在自己的脖颈上。一扭头,看见朝离熟睡的脸庞。
自己身上光溜溜的,下身的疼痛消失的无影无踪。朝离微微打着鼾,身上也是一丝不挂。
温暖的棉被中,夕合侧躺在朝离的怀中。朝离驱发了至阳真气,虽不能让它直接进入夕合体内,但是可以使周身如炭炉一般温暖。夕合感受着她滑嫩而温柔的肌肤。
夕楚死前的身姿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夕合怪罪自己杀了她。一贯要强的她此时只有深深无助。
于是她转身,紧紧抱住了朝离,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抱紧母亲那样。
黯淡的油灯照耀下,二人相拥而眠。
翌日清晨,雪停,梅花开在窗外枝头。昨夜的一切恍是虚梦。
朝离醒转,枕边夕合正盯着自己看。她刚要相问昨日之事,嘴巴便被夕合一手捂住。
“别问我,让我再想一想,我会告诉你的。”夕合道
“好,你可别骗我!”朝离挪开她的手
两个女孩看着对方不发一言,朝离焦急地等夕合说话。夕合仍在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为好,毕竟昨日之事太过突兀,如今回想只觉后怕。
夕合终于开口了
“啊,啊,阿嚏!”
一个喷嚏打出,夕合已经尽力用手去遮住,奈何两人相隔太近,仍然有些许唾沫星子和溅在朝离脸上,她叫道
“好恶心啊!”
看向夕合,她脸上挂着两条鼻涕,一时半会却又不知怎么处置。
朝离很少看见她这么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还是找了条丝巾为她擦了擦。
“你本身就阴气重,现下定是寒气入体,嗳,再靠我近些。”
夕合老老实实地贴紧她,朝离火热的胴体令自己舒适许多。
她将昨日出城碰见夕楚,二人死斗之后夕楚自刎之事一五一十告诉朝离。认真听完一切的朝离,久久不能言语。
“这夕楚,我也见过许多次。在许久之前,我就应该察觉她的不对劲。”
又道
“虽然我不了解,但夕楚的死未必是你的错。她痴恋夕照至如此地步,倘若有一丝留恋,她一定不会自寻短。她早已从夕照眼中找不见自己的身影……我或许是有些理解她了,她也挺可怜。”
朝离正了正腔调
“不过就算她再怎么可怜,也不能把账算到我们家小夕合头上呀!”
朝离二人商议后,决定就此打道回府。钱袋两手皆空空。此番下山诸事不顺,定是犯了些风水之忌。
夕合换上了朝离的衣服,两人收拾一番,便去往北堂见的客房。
刚出房门,夕合便撞上了同样鼻青脸肿的北堂见。
两个伤号对视一眼,看见对方脸上的伤,俱是惊讶不已。
北堂见心想,怎么着夕合这凶婆娘昨日也给人打了?我看也不太像,看她样子八成是跌了一个大跤。噫,与人不善,自然有报应!
不过看了看夕合的眼神,还是不要问她为好,免得引祸上身。
北堂见有些想笑,嘴角抽了抽,牵动了伤口,痛的他嘴巴歪了起来。
夕合这边,却是想问一问北堂见是怎么一回事,可怕又被他反问回来。自己自然不会将与夕楚发生的事情告知他……到时是该凶他一凶,还是找个借口……从楼梯上不小心滚下去了?不行,太没面子……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能先开口。
这时朝离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看见北堂见这模样,也是一脸惊讶,问道
“你,你这是怎么搞的?”
昨天夜里,北堂见独自一人,照样是怎样也睡不着。于是便穿衣下楼,如月霜大堂照旧灯火通明,已过午时,仍有许多人喝酒赌钱。
北堂见东看看西看看,摩拳擦掌只盼能有钱让自己也玩上几手。
角落处有一人瘫倒,手中仍提着一壶酒,显然是醉的不省人事。北堂见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过那壶晃了晃,大约还有小半壶有余。
他提起酒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喝了酒却是越来越清醒,他发觉除夕已过了,自己也很多年没有再见到父母弟妹。
最后一滴酒滴入口中,北堂见把壶塞回那醉汉手中,却发现还有另外一双手在那醉汉身上摸索。
那人看了眼北堂见,装作没有瞧见,继续干活。
北堂见立时便明白这是个贼,他也太不把自己放眼里了!于是大叫捉贼,可是有些人听见了也没有理会他。
那贼怒了,登时给了北堂见三拳两脚。倘若手中有根木棒,北堂见也可凭三脚猫的剑法打退他,奈何拳脚功夫实在不够看。
众人一见有戏看,也就放下手中事,看了一会儿,见这一边倒的局势也是倍感无聊。
北堂见心中大骂这群人个个都是畜生。忽然听见一人喊道
“喝,你这小贼居然敢偷你老子的银子,奶奶的不想活啦!”
只见那人吹胡子瞪眼,气势汹汹地冲上来为北堂见助拳。
其实那人并没未受窃,乃是适才刚刚输了许多银子,却拿不出钱来,眼见有此良机又怎能放过。
众人听他此言,纷纷检查自己衣袋,有几个人却是真的被偷了钱。于是大叫一声,几人一拥而上围殴那贼人。
北堂见混乱之中又被踢上几脚,他脑子一转,趁乱从那贼身上摸了几个钱袋,慢慢爬出人群后,赶忙溜回了自己客房。
北堂见这模样,也不好胡编乱造自己多么英勇,也就老实地全部讲出来了。
朝离听了笑说你确实是侠客风范,没辱没你的远大志向。又道
“那你昨日取了多少钱财,速速交出看一看。”
北堂见神经兮兮一笑
“这就不必了,还你俩那三十两,已是绰绰有余”
“切,没意思。”朝离白他一眼
听见夕合道
“记得去还夕照的钱,我不愿意欠他的人情。”
北堂见挠挠头,道
“夕照说去找他的小师妹,我从昨天下午就没见着他了。”
“……”
朝离立马看向夕合,见她一脸黯然神伤。
原来你师兄心里还是记挂着你。
“神行丹倒是还有,不过现在有钱了,要不要雇辆马车,四处走走?”
“这种时候,哪有马车。”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三人在街上走着,打算先出了长安再作打算。
街面冷冷清清,商户摊贩皆歇息在家,唯见一瘦削老头坐于巷口售卖字画。
朝离见这老者独坐寒风之中,遂上前关心问道
“老爷子,今天是元日诶。天这么冷,还是回家休息吧?”
那老头摇摇脑袋,叹口气道
“我当然想离开这地方,可东西不卖完,我不回去。”
“不是吧,命重要还是钱重要?我给您老几两银子,赶紧回家吧。”
“女娃儿,你要诚心买这些字画,我也就便宜些卖你。我怎能白收你的银子?”
朝离拿起一幅,上面是一首诗:
邙山风起翻衣袂,意气风发遍三军。
执枪挥剑叱踏雪,解衣牵发伴郑姬
忠武天下凌云木,艳绝人间漫山雪。
若可不从俗世愿,即当漂泊随转蓬。
“喂,夕合,你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夕合凑过去,摇了摇头。
“嘿嘿,没想到你俩虽识字却不通诗意。”
北堂见笑道
“这首诗水平实在一般,讲的是北齐兰陵王,第一句是……”
朝离踹他一脚,道
“闭嘴,知道你有学识行了吧。”
听见北堂见评价这诗水平差,那老者倒是一脸微笑,他道
“这诗我也觉得烂极。看阁下衣着,也是华山弟子?”
北堂见下山时确实穿着华山宗的棉袍,眼前这老人似乎与华山宗有些渊源。谁知那老人道
“华山,很有名吗?数十日前也碰见一个人,他穿着和你类似,自称是华山弟子,我还在琢磨华山在哪呢。”
北堂见心想,华山剑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老头若不是装疯卖傻,那定是真傻瓜。
朝离相中一柄扇子,上面也题了一首诗
她道
“这我可看懂了,这扇子多少文钱?”
谁知那老者竟道
“二百两银子。”
“哇,抢钱呐!”朝离叫道
夕合拉她衣袖,道
“这老头指定有些疯癫,让他在这雪中冻一冻吧,咱们走。”
望着北堂见一行人远去,老者苦笑两声。
朝离适才拾起的扇子落在地上,上面写着
春风不见花似锦,今日还应笑语离。
鸿雁飞去莫再寻,且待君与我相期。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