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六章 托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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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0日 晴。”
“今天店里除了来买珠宝的索菲雅以外就没有别的生意,因此有足够的时间搜集结晶与宝石,以备明天使用。下午,麦斯给伽基送来了从魔兽原野中找来的高品质银精,伽基高兴坏了,打晚饭开始就一直在研究银精的质地,打算打造一件精巧的兵器。看他的劲头,从明天开始至少三个晚上不会睡觉了。”
“现在天气炎热起来,伽基如果还一直呆在炉边,很容易中暑的。现在家里食物还足够,结晶宝石的材料也足够支撑几天,武器店应该还不会有问题。不过明天,得多准备些纳凉降温的饮食,还要找玛丽欧买些药备着,不能让他病倒了。”
“说起来,麦斯来到小镇都快半年了,那时只觉得他是个武器的全才,后来才发现他似乎学什么都比人快些,也有胆量到魔兽原野里去找材料,镇里好像许多女孩都请他帮过忙……真是的,有些在意啊……”
托娜摇了摇头,使劲划掉了最后一行,把日记本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叹了口气,托娜看到楼下火炉的光还没有熄灭,便披起一件大衣,轻轻走下楼去。
规整了店里的工具与商品,托娜最后点过一遍数,确认无误后,转头看向店铺一侧的锻造间。平时,伽基会把火炉烧得很旺,在里头锻造各式的工具与兵刃。现在已是深夜,火炉却还没有熄灭。托娜蹑手蹑脚走进锻造间,在哔啵作响的火炉旁,伽基伏在工作台上已经睡着了,身边堆积着密密麻麻画满图样的纸张,工作台和铁砧上散放着银精块。
托娜轻轻走过伽基身边,伸手把火炉关闭,又打开通风窗把废气排出。火一灭,室内的空气可感地凉了下来,托娜取下大衣,小心地盖在伽基身上。随后,托娜又细心地把一张张图纸摊平压好,不让风吹走。读着一张张图纸上画好的精细纹样与构造,托娜少有地微笑起来。窗外漏下的星光似乎微微一黯。
再次环顾房间一周,确认伽基还在熟睡中,托娜慢慢退出了房间,把门掩上了。
春夏之交的夜晚还是带着丝丝寒意,只穿着贴身衣服、露着肚子的托娜走上楼梯,步子慢了下来,一只手握拳轻轻抵在微微鼓起的肚脐周围。那平日里光滑平坦,柔韧如大理石一般的肚腹,现在不知怎的微微有些鼓起发涨,伴着一阵一阵的刺疼,在里头蔓延开来。
嘶——托娜闭着眼睛忍过一阵疼痛,坐在床边揉着肚子。自己肚子的情况自己却是最清楚的,从幼时记不清的时候,肚子就已经是病痛缠身,总是断断续续地痛着,以至于平日里一般的肚子难受,自己都当做正常一样忍耐过去了。就算有时发作得重,绞痛得要命的时候,顶多在没人的地方使劲按揉一会,也就算能够撑过去了。自己也叫玛丽欧帮自己检查过,胃里肠里的的溃烂创伤和寄生虫肆虐的痕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留下了不少疤痕溃疡,玛丽欧都奇怪怎么样才能弄出这种千疮百孔的肚肠。
不过平日里再怎么痛,托娜也不甚在意,只有一种时候要紧,就是武器店家的主人伽基锻造瘾头发作,没日没夜干活的时候。自己不仅要承担起店铺的运作,还要时不时照看伽基,防止他伤到自己或病倒。一旦病倒了,更是要彻夜照顾他。伽基工作了多久,托娜基本上也要通宵多久,这时候她最怕的就是肚腹病痛趁虚而入,让自己没法全心全意看护店面与伽基。
而这次尚未开始,肚子已经绵绵密密地疼痛起来,托娜躺在床上揉着肚皮,低声向很少保佑自己肚子的符文神明祈求平安度过这几天,便掩着肚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无星无月的夜空。托娜躺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呼啸的狂风从树梢掠过,带来可怖的野兽叫声。庞大的黑影忽然笼罩下来,低沉的咆哮带着血腥的气息喷涌而下。尚未反应过来,寒白的利齿一瞬刺穿腹肉,带着尖利的剧痛,将内里的脏器掀搅开来……
托娜满头大汗地惊醒。身子在床上已经蜷成弓状,双手本能地攥着丝被裹成一团紧紧压在肚子上。肚里那种尖利痛感尚未消失,不过是从内生发,胃里一阵阵刺痛难受,好像吞了钢针一般,耳朵嗡嗡直叫,浑身汗湿,显然是半夜胃里的溃疡疾病就发作起来,痛得自己缩成一团,还做了噩梦。
约莫是凌晨四点,天色几乎还是全黑,可是托娜胃口痛得厉害,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托娜坐在床沿,只觉得身子沉重无力,头昏眼花,身上黏答答的都是冷汗,胃里却痛得越来越厉害,直往里头绞拧,都抽成了一团儿,胃口硬邦邦地发冷,好似胃里揣了个生铁球,铁球上还带着尖刺,胃壁就紧紧抽搐着裹着这铁刺球,寒意阵阵,痛如针扎一般。托娜平时也很少经着这样的胃痛,一时佝偻着身子,把汗涔涔的额头搁在一双白腿上,红色长发被汗水打湿,贴着脸颊鬓角、盖在膝盖上,脸上紧皱着眉头,双眼紧闭,两手紧紧环抱着上腹,用小臂挤压着冰冷梆硬的胃部,使劲咬着牙熬着一阵阵的绞疼,身上汗湿了一遍又一遍。
约莫过了一刻钟,才感觉胃里好了些。托娜撑着床沿勉强站起来,仍旧弓着腰,一手使劲掐着上腹,深深按进柔韧洁白的腹肉之中,捺着抽搐的胃部,银牙紧咬,五官都皱成一团,想着暖暖身子、揉开了胃心就好了,伸手去取大衣,才想起衣服盖在楼下的伽基身上了。叹了口气,托娜伸手撑着一边的桌子,咬牙使劲揉按了一会,觉着没有刚才那么绞得厉害了,才迈起沉重的双腿走向浴室,打算先洗个澡换掉汗湿的衣物。
没想到打开水龙头,冷水一激身子,原先还算安稳的肠子这时也受不了凉,猛地抽搐起来。托娜轻叫一声,身子一下弯成90度,两手交叠抱着整个肚子,使劲朝里头按着,只觉得肚里一时痛如刀割,肠胃好像被大爪子狠狠拽紧了拧成一团,上下牵扯着,身子一动就剧痛难忍,根本直不起腰来。
好容易腾出一只发颤的小手关上水龙头,托娜觉得头晕得厉害,一下子蹲在地上,一手放在肚腹与双腿之间,张开到最大,带着双腿的力道深深嵌入肚腹之中,五指用力,紧紧揪着抽搐成一团的肠肚,好似要强迫肚里的脏器停止折磨自己;另一只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将双腿狠狠压向自己的肚腹,身子完全缩成一团,冀望稍稍减轻一点腹痛。
可是,托娜苦苦挨了好一阵,只觉得肚里还是纠缠绞痛,两只白瓷般的小手上满是凉水冷汗,又湿又冷,哪怕紧紧按进肚子里去也丝毫抚慰不了绞痛难当的肠胃,反而更加湿寒难受。赤露的身子上不知是水是汗,一阵阵发冷,微微打着颤。肚子受了这寒意,更是把自己抽搐得越来越紧,疼得仿佛要撕裂一般。
这样不行……托娜估计着已经接近五点,伽基大概很快要醒,必须赶紧把早饭准备好,若是伽基没有吃饭就干锻造的重活,很容易出事。托娜一手扶着墙,试着缓缓站起身来。这下如同把层叠纠缠,死死粘在一块的肠胃一点点撕开一样,肚里真如同撕碎一样剧痛,直痛得托娜眼冒金星、脚底发软。托娜一狠心,挣着一口气拼命把身子扳直,整个肚子猛地一抻,满腔柔肠仿佛一时齐齐扯断般,爆裂般的剧痛自那纠缠已久的肚肠中迸射而出。下一瞬,托娜只觉眼前一黑,大张着口却呼不出气,身子不听使唤地向后倒去,后背“咚”地撞在墙壁上,才让她把这一口气缓过来。肚子痛得仿佛已经被横着劈断,托娜使劲地喘息了几次,强迫自己不去管剧痛不止的肚腹,集中了全部的力气,才站直了身体。
刚刚淋浴的地面十分湿滑,若没有支撑,以托娜的状态可能随时会滑倒,只好扶着墙弯着腰一步一挪地走出了浴室。草草擦了身子、换上衣服,托娜拉开桌子的抽屉,拿出一包药丸,大约还有五六枚。她斟酌一下,倒出两粒吞了下去。最后扶着桌子使劲按了一阵肚腹,便挺起腰朝楼下走去。
刚才拼命抻直身子,虽然险些痛得托娜昏迷过去,却也把痉挛纠结的肠胃扯开了些许,加上衣物的保暖,这时肠胃已经痉挛得没有那么厉害了。托娜暗自松了口气,面色又一次回到那种平淡无波的状态。走下楼梯,托娜便开始准备早饭。大约六点还差些许,托娜完成早饭的时候,锻造间那熟悉的捶打声便已经传了出来。
托娜知道锻造兵刃的危险,倘若在锻造之时分心,或者稍许弄错了时机,轻则一炉好钢报废,重则引发生命事故。也因此,一旦伽基专心锻造起来,就是不分昼夜,直到完成为止。托娜知道伽基是甘愿为完美的锻造而牺牲性命的人,也因此,托娜从不会阻止伽基这种近乎玩命的认真与严肃,只是在他背后支持着他的任性。
托娜推开门的声音很轻。武器店的主人伽基站在铁砧前,手中的锤一丝不乱,连头也不回一下,却似乎已经感觉到托娜的脚步,张口道:“托娜,放在那里吧,我会吃的。”
(伽基,武器店店主,尖耳银瞳的矮人族,但身高与人族没有差别。作为矮人的寿命似乎比人族漫长,因此从外表看不出年纪。也许是矮人的天赋使然,他极度擅长并且痴迷于锻造,可以为了完美的锻造彻夜不眠直至病倒。因此,店铺有条不紊的经营很大程度上仰赖托娜。右眼因过去锻造的事故而失明,并留下了巨大的伤疤。爱慕服装店的艾丽萨。
似乎很早就定居在小镇,在托娜年少时来到小镇时收养了她,因此被托娜当作父亲般看待。像托娜一样不是非常擅长表达,但与托娜具有非同寻常的默契,两人虽不表达,但一直默默扶持与照顾对方,并向对方怀有莫大的感激。)
听了伽基的话,托娜也根本没有张嘴询问或搭话,甚至连犹豫都丝毫没有,便将餐盘稳稳堆在工作台上,收拾了台上的杂物,取走了大衣,便退了出去。
轻呼了口气,托娜揉了揉仍然隐痛不止的肠腹,心里祈祷着没被伽基发现,便到店铺中整理了一下商品。离开业尚有些时间,托娜想了想,便决定先去邻居的玛丽欧家把药品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尤其是自己的肚子要再发作起来,或许还可以撑些时候。
“托娜酱,今天来得好早啊。”昨晚大概又在研究药剂配置的玛丽欧,一手提着注射器,一手揉着眼睛,哈欠连连地走到柜台前。托娜言简意赅地列出一份药剂清单,不多时,玛丽欧便准备齐全了药剂。魔女医药店里用于出售的药剂都是玛乔丽配置,或者是玛丽欧经过玛乔丽检验合格的药品,绝不会有危险。托娜付了钱,便抱着一堆瓶瓶罐罐推开门离开了。
望着托娜刚刚穿过的那扇门,玛丽欧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这时,店铺的门却又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麦斯。
“我带来今天的蔬菜汁了哦。”我将那瓶绿色的饮品交给玛丽欧,苦笑着看她验证了蔬菜汁的成分以确定自己不会再喝错一次,便开始谈论起想要购买的药剂与魔法书籍等等。
不久,我选好了打算接下去学习的符文术式,正要转身离开时,玛丽欧叫住了我。
“麦斯,你早上来的时候,看到托娜了吧?”
“恩,是的。”我想了一会,“早上来这里的路上和她打了招呼呢。”
“她没有……什么不对劲吧?”
“呃,没有吧?早上天色还不太亮,我可能也没看清。不过,她似乎拿着不少东西在往家里走呢。”
“唔……这样。”玛丽欧看上去斟酌了一会,“麦斯,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多管闲事,不过……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玛丽欧接着说,“托娜今天一大早就来这里买了很多药品,主要是抗疲劳药、感冒药、退烧药这些。一般她来买这些药,说明伽基正处于通宵达旦的锻造之中。”
“我昨天送给伽基一块银精……”
“原来是这样。伽基一旦开始锻造,不到完成或者病倒绝不会停下,所以至少两三天内,他不可能再专注于别的事情。但是,刚才托娜买的药里,还有相当一部分的肠胃药和止痛药。”
“托娜她……”
“托娜她一直患有很严重的肠胃病,但是她似乎从来不希望被人提起,总是自己忍着。今天她准是肠胃病发作得厉害,又担心自己一倒下没人照料店铺和伽基,才会来买药的。”玛丽欧说,“我很担心她一边照顾伽基一边照料店铺,说不定会撑不住的……麦斯,这一两天,我想让你多留心托娜,如果她身体不舒服,就帮忙照顾一下她。”
我答应下来,出门之后,便朝伽基的武器店走去。
走进店里,托娜关上门,身子就靠着门滑了下去,空着没提东西的右手随即覆在了肚子上。托娜向来敞开着外面的大衣,里头只穿着比基尼似的上下分段的贴身衣物,把一副光洁白皙的肚腹露在外头,叫外人哪里猜得到那裸露的川字型腹肌之下是极度脆弱的脏器。尤其今天早上,托娜肚子里头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几次险些疼得活活昏过去,好不容易熬过去一阵,居然又死撑着穿着那套露着肚皮的衣服出门买药,被早上的冷风一刺,肚子里又翻江倒海起来,肠儿肚儿一波一波翻绞不止,随着小腹又涌起一阵急涨感,肚痛欲泻。托娜忙收拾了药品,双手抱着肚子,满头冷汗地冲进厕所里头。
早上托娜胃疼难忍,早饭也没吃,这会根本泻不出什么东西,抱着肚腹弯腰在便器上坐了半晌,只觉得肚里绞着疼,直痛得肚腹一片冰凉,两只发冷的小手根本捂不热肚子,只好由着它一阵一阵的抽痛,下面却只泻了些黄水。托娜叹口气,草草地收拾了,揉着肚子走到柜台后头。肚子疼得挺不起腰,双腿又软得站不住,托娜只好搬了凳子坐到柜台后面,一只手弯着在身前撑着柜台,腰身前倾,使劲仰着头,另一只手在柜台下暗暗地按进肚子里去,用尽力气揉搓着肠胃。这样,哪怕顾客来了,一时也觉察不出托娜的异样。
不一会,大门被人轻轻推开,托娜忙吸一口气,忍着腹痛拼命挺起腰身,抬头看去。进来的人是麦斯。
走进门里,我就听到铁锤敲击金属的清脆响声,闻到了铁锈与熔炉的特殊气味,感受到了随着锻造而微微升温的空气。看来伽基的确正忙着锻造,我想着,向柜台走去。
柜台后的托娜看上去与早上一样完全没什么异常,见我走近,便开口向我询问,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平稳而毫无波动的音调:
“……买什么?”
和托娜这样的冷美人交谈总会给我额外的压力,似乎稍一不慎便会把她惹到,甚至直视她冰寒的眼神都令人战栗。虽说玛丽欧嘱托在先,但我还是看不出托娜的异样,只好尽可能与平时一样,选了几件饰品,把搜集到的锻造材料——符文结晶与金属——交给托娜,便打算转身离开。
这时,锻造的响声突然停止了,伽基提着铁锤打开了锻造间的门,向我说道:“麦斯,可以进来一下吗?”
我走进锻造间,就看到满地堆积的图纸、金属与各种工具,似乎毫无规律地铺满了地面。伽基则熟练地从杂物的缝隙间穿过,走向房间尽头的火炉,一边说道:“你昨天送来的银精是很罕见的品质,我还没有因此而对你好好表达些感谢。因此,我打算用这块银精中最好的部分,为你打造一把趁手的兵器。可以到炉边来一下吗,我们来探讨一下这兵器的样式。”
在我尝试绕过满地的杂物时,伽基已经熟练地从炉中夹起一块通红的金属,放到铁砧上捶打起来,顺手把一铲子煤填进炉子,毕毕剥剥的燃烧声和金属敲击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
看到我走近,伽基没有停止敲打,却开口对我说道:“现在从外面只能听到锻造的声音,加上托娜身子不舒服,她现在肯定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了。”
“麦斯,对此你肯定会有疑惑,不过听我说,我清楚你是放心不下托娜才来店里看她,对此我替托娜感谢你。”
“麦斯,回答我一个问题。”伽基手上依然丝毫不乱,却把脸转向我,盯着我的眼睛,“你觉得,托娜是个怎样的孩子?”
托娜侧耳听着锻造间传来此起彼伏的敲打声,夹杂着说话的声音,确定麦斯一时半会不会出来时,轻呼出一口气,把放在桌上的双手一下按在了肚子上,勉强挺起的腰身终于撑不住了似的,深深地弯了下去,带着双手按进肚腹深处,上半身随着伏在了柜台上,低低的痛吟从口中吐出。刚才与麦斯交谈的时候,托娜使劲克制自己的双手不去按揉痛楚难当的腹部,耐着一口气绷紧腹肌熬着剧痛,才有力气开口说话。
就算这样,在麦斯转身离开之前,托娜已经感觉自己一阵阵头晕眼花,脑袋发沉,身子却好似棉絮一样轻飘飘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若不是从来都很少说话,托娜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就会一头从椅子上扎下去。
在桌子上趴了一会,感觉力气恢复了些,托娜打开抽屉摸出一盒止痛药丸,吞了一颗,喝了些温水,双手朝肚子里插着,心里祈祷药效赶快发作起来。
“我觉得托娜其实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尽管看上去不苟言笑的,但关于武器、饰品和魔法等等她都会尽全力帮助我。”
听了我的回答,伽基忖度了一会,才说:“托娜来到镇里已经好几年了,自从我收养她以来,小镇的人们都明白她看似冰冷,实际上随时准备着帮助身边的人的性格,也都或多或少地知道她身上的病。但是,所有镇民都选择在她面前绝口不提这些事情,就如同常人一般与她相处。这背后的考虑,就是我们都了解托娜在来到小镇之前,有过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去。”
“我们不知道这段过去的内容,托娜也从未提起过;但是我们了解托娜因为这段过去而养成了现在的性格,还落下了身上的病。对于托娜而言,这似乎是一段禁忌的回忆,曾经带给她巨大的伤害,是她绝对不希望触及的暗处。因此,我们达成了一致的默契,绝不会在托娜面前强调她的性格和她的疾病,绝不让她认为自己的过去对她与大家的相处方式产生了任何的影响,以免触痛她的回忆。相对的,我们每个人也都在背后帮助托娜,希望她不会因为沉浸于过去或者过多去关照别人,而忽略她自己。”
“麦斯,接下来的话,我只对你一人说起……本来我们相信随着时间托娜会淡忘她的过去,但托娜的腹疾正在恶化,大约从一个月前,她就时不时痛得直冒冷汗,但她却一直瞒着我们,忍耐着维持每天的生活……因此我想,托娜所经历的过去依然在影响她的生活。她在放任自己的过去将她包裹在坚硬的岩层之下,再这样下去,她自己的过去可能会将她慢慢压垮……”伽基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但是……我,还有村民们,对此都无计可施……我们尽了最大努力想要将托娜隔绝在她的过去之外,由此在脆弱的平衡之上建立起的日常生活,可能会因为我们再次尝试闯入托娜的过去而被击垮,让她完全暴露在过往的痛苦之中……我们绝对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唯一有可能帮到托娜的,只有麦斯你了。如果还有一把锤子可以砸开岩层,把托娜救出来的话,只有来自小镇之外的你才有可能做到……麦斯,我……”滚烫的金属块上冒起滋滋的白气,摇动的火光中,伽基的脸庞隐藏在浓密头发的阴影下,只有晶莹的一道痕迹,从他左侧的脸庞滑过——来自他仅存的左眼——再一次落入火中。火苗飞舞,似乎要将静默的两人吞噬。许久,伽基轻声道,“你愿意……救救她吗?”
“我一定会尽力的。”
伽基吐了口气,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口中似乎念叨着什么。片刻,他猛然将左手举起,在铁砧锋利的边缘上刺穿了食指,将血珠弹入火炉,溅射在火红发亮的金属块上。
“我已经向我们矮人的神明,掌管生命、火与铁的神灵起誓,以我的双手与技艺祷告托娜与你的平安与幸福。倘若托娜遇到不测,我便自此不再锻造。麦斯,我将托娜的生命与未来寄托在你的身上。为此,无论结果如何,这一次锻造的兵刃——也许是最后一次——将作为我对你的慷慨与慈悲的谢礼。我将不眠不休,投入全部精力,直到锻造完成。”
伽基又一次挥起铁锤,锻造的声音再次充满了房间。
目送麦斯走出大门,托娜终于松了口气。吃了药之后肚腹已经不再剧痛不止,虽说依然隐痛不断,但应该足够撑过一天了。到了中午,托娜给伽基送了饭后,为了身体撑得住,强迫自己也吃了点东西,不过嘴里发苦,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下午,接待了购买饰品的索菲雅与送来材料的卡琳之后,店铺也就打烊了。
简单地解决了晚饭后,托娜却没有吃夜晚份额的止痛药。果不其然,堆积在胃肠之中的食糜很快刺激了黏膜溃疡,肚里开始痛得厉害起来。已经有些习惯了腹痛的托娜心里却打算着,如果靠止痛药麻痹了神经,晚上说不定会睡过去,但自己必须看着伽基,倒不如忍着腹痛,还可以帮自己保持清醒。
与白天一样坐在柜台后听着一声声有力的锤击声,托娜可以判断出伽基正在进行的加工工序,并由此确定伽基的体力尚还充足。与之相反的,是自己一点一点脱离控制的肚子。晚上饭吃到一半,胃口已经隐约烧灼起来,显然是食糜与胃液刺激了原就柔弱多病的胃粘膜,胃里针扎似的一缩一缩,自己吃两口东西就得停下来双手揉按一阵上腹,喉口还一阵阵反酸,弄得自己一点没尝出来晚饭什么味道。要命的是,早就饱经创伤的娇胃的消化功能已经非常脆弱,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一直堵着,涨得难受,伸手都可以摸到上腹一个微微鼓起的硬块,稍稍揉捏就刺痛难忍。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胃里的酸液越积越多,灼烧的痛感逐渐强烈起来,很快整个上腹都好似火烧一般,疼得托娜伏在柜台上,用桌角顶着胃口,轻轻呻吟着。
(好痛……我的胃……越来越不行了么……)
胃里痛如刀割,好似有人在一点点剥掉胃内的黏膜一样,托娜把身子缩成一团,用大衣紧紧裹住自己,身上背上满是冷汗,苦苦忍耐了近一个小时,才觉得剧痛微微消散。胃里已经不能很好地消化食物,再加上为了赶时间,自己吃的大多是些不好消化的粗食,这些粗粝的食物残渣混杂着胃液通过早已不堪重负的幽门,在小肠中又一次激起痛感。脆弱的肠壁被食物碎片磨砺扎刺,胃酸浸泡着肠子的伤痕与溃疡,叫肠子一阵阵抽搐起来,急着要把这些刺激肠道的元凶排出体外。
肠子的挤压叫托娜突然一阵反胃,忙拽过一边的垃圾桶,哇的一声把胃里残余的食糜呕吐了出来。呕了半日,胃里已经空空荡荡的,终于好受了点,虽说早已进入肠子的那些食物依然不停折磨着自己的肚腹,但好歹好受了点,没有刚才那样痛得动弹不得。托娜拭去嘴角的胃液和满头的汗水,起身帮自己倒了杯水,冲掉喉口的酸涩与灼热感,再一次倾听锻造间的声音。敲击声变得平稳而缓慢,显然是某一份金属的锻造到了后半程,伽基正在斟酌每一锤的落点。
托娜稍显疲惫的脸上浮出一丝少见的笑容,大略算了算时间,这一阵她再熟悉不过的、只要没有服药那么吃饭之后必定会袭击自己的剧烈胃疼约莫持续了近两个小时,与平时大致相同,只是痛得实在一次比一次厉害。现在已经进入深夜,自己的肚子虽然依然隐痛不断,但熬过上一阵,好歹有了些缓冲的时间。武器店的女孩洗了把脸清醒一下,便打开工具箱,投入进平时常做的饰品工作了。
精密的饰品工艺很快叫女孩忘记了腹疾与时间。眨眼间到了后半夜,锻造间的锤击声停住了,托娜明白伽基正在控制火炉的温度,对金属进行更加细致的加工。在这个阶段需要集聚精神观测温度与火的状况,稍一不慎便可能毁掉之前的成果。女孩深吸一口气直起腰身,活动了一下长期保持精细工作的手脚与双眼,便起身轻轻走向锻造间。从门上的小窗望向内部,看到伽基聚精会神一动不动的坐在炉前转动金属,丝毫没有显出疲态,才放下心来。天亮之前,自己每过一会就需要查看一下伽基的状况,这样想着,托娜又坐回柜台后制作饰品。
但是这一次,托娜发现自己手指的灵活下降了,好像指尖僵硬了一样,总不能很好对准位置,眼睛也时不时模糊一会。轻轻搓了搓双手、揉了揉眼,托娜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异样地寒冷僵硬,眼睛的模糊却是因为额头已经缀满了汗珠,正不断流进眼里。随着,冰凉发颤的感觉逐渐遍布了身体,身上不听使唤地冒着冷汗,到了这时,托娜才惊觉自己过于专注在饰品与伽基身上,竟然一丝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自己的身子上。意识到这一点的托娜还没有作出反应,刚才一直受到忽略但却没少经受一点折磨的满腔柔肠猛然剧痛起来。
围绕脐心的九曲柔肠咕噜噜地嘶鸣一声,随后朝着里头猛然绞紧,撕裂般的剧痛骤然爆发,托娜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浑身似乎失去了实感,满肚子的绞痛占据了全部的神经,疼得险些一头从椅子上栽下来昏迷过去。饶是如此,托娜却没有第一时间捂住肚子,而是双手捂住小嘴,硬生生把本能的痛呼按回喉口。接着,在剧痛驱使自己咬紧牙关的时候,将左手腕横在嘴里咬紧,以免咬断舌头,借着牙齿咬住手腕的痛感,托娜勉强逃离了严重的头脑晕眩,得以维持住身体。
勉强在椅子上坐稳,托娜才腾出一只手去揉肚子。大略算一下,现在已是后半夜,晚餐的食物正盘曲在肠子里消化,对于肠胃溃疡严重的托娜,此时也正是肠痛最烈的时候,平时托娜要么减少晚餐,要么就非得吃下止痛片才能防止自己半夜活活痛醒,在床上死去活来地打滚。因而这般的剧烈腹痛,托娜倒是有所心理准备。可是这次,肠子的痛感没来由地强烈了数倍,加之拧扯痉挛的肠绞痛,绝对是雪上加霜,第一阵腹痛就好悬没把托娜痛得昏死过去。若是平时,托娜倒宁愿自己痛到昏迷,免受后头的折磨,可是隔壁房间的伽基正到了锻造的关键时候,且不说他出了意外自己得去帮助,若是被伽基听到自己的响动而分神,造成炸膛等事故,简直叫托娜不敢想下去。
托娜身子伏在桌子上,一只手在口中咬着,齿痕几乎渗血,另一手攥成拳头使劲压进抽搐的肚腹之中,使出浑身的力气打转揉动,试着把痉挛的肠胃揉解开,可是自己早已浑身无力、手脚冰凉,哪里揉得开肚子,反而是那肚里的肠子抽搐得越来越紧,把柔软的腹肉都带着深深陷进去一片,肚皮整个都扁了,肠子纠结的轮廓都显了出来,疼得托娜透不过气。刚刚清醒过来,更觉得腹中痛得难以忍受,眼前直发黑,感觉随时都会再疼昏过去一次。
(不行……得……赶快止痛……)
肚肠若是舒展不开,吃止痛药也无济于事,托娜强忍肚痛伸出那只咬在嘴里的左手,朝着桌子上一把抓去,凭感觉握住了一枚晶石——早上麦斯送来的,火属性的符文结晶。经过雕琢之后,符文结晶可以缓慢释放力量以对抗寒意,原本是为了大小姐索菲雅准备的,不过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托娜把一团丝巾叠着塞进口中咬紧,轻轻仰躺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勉强挺起腰身,闭着双眼,一只手忍痛张开脐心——托娜白皙的肚子上有着柔韧漂亮的腹肌,覆盖在中腹肚脐两侧,越加显得肚脐深邃细长。可惜这深邃的脐心正是托娜柔腹上最大的弱点,其余地方好歹是腹肌覆盖,平日里受了些凉风也不算要紧,只有这肚脐是直通娇柔多舛的柔肠嫩胃,倘若受了些寒,立时沿着这肚脐一周周的就绞痛起来。
有一回为了采矿到北方的因巴艾尔河谷,不料遇到了暴风雪,被冷风灌了一肚脐的冰碴子,初时只觉得腹中寒凉刺痛,没料到回来路上没有及时处理,靠着脐心的热量把冰碴缓慢融成了雪水,结果肚脐一片都冻成了灰白色,连着内里的肠胃都严重冻伤了,回到家里先是腹泻不止,只剩下水了还肚痛欲泻,接着脐周肠子就一圈圈抽搐绞痛起来,不一会肠子都绞得梆硬,整个肚子都结成铁板一般,就像这次一样肚皮上都见得到肠子抽筋的轮廓,痛得好似绞断了肠子一般。那时玛乔丽的诊断就是寒气入腹,而配方就是依靠这种火属性结晶打造了一副脐钉填在肚脐里头,把热气慢慢度进肠腹,调养了快半个月才回复过来。
这一次可没有慢慢调理的条件了,若是继续痛下去,怕是肠子都要生生挣断,把自己痛死了。托娜快速撑开肚脐,把晶石塞进去抵住脐心,屏住呼吸,一拳头敲在肚脐上,带着一丝火属性魔法导入结晶,一时间炽烈的符文能量暴虐般涌入腹中,把个平坦的肚子都顶的鼓起发红,那柔肠一时如同浸入滚烫热水,根根肠管仿佛火炭滚动,烧得一肚子灼痛欲裂。
片刻之后,原先抽搐绞紧的肠胃被符文力量强横地扯开撑起,一根根都涨得浑圆,滚烫发红,整个肚皮一下子由白转红,鼓起一圈,殷红得仿佛一肚子都是淤血。托娜牙里死死咬着丝巾,腰身猛然一挣,把个通红的圆肚高高挺起,浑身抖如筛糠,直翻白眼,显然是剧烈的痛楚在肚里爆发所致。这一下真的极度冒险,就和挺起腰腹硬接魔物的全力一击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托娜平时也采矿运货、对战魔物,除了胃肠以外的身体还算强健,否则这一下足以肚爆肠流。饶是如此,整个肚子都灌满火元素带来的剧烈灼痛也不是能够轻易忍受的,着了火似的胃肠已经几乎揉按不得,稍微触碰就痛如针刺。
托娜双手紧紧揪着大衣衣襟,克制着自己不要揉按痛得如同爆炸一般的肚腹,脑袋后仰到了极限,只好依靠咬紧丝巾的力道保证自己保持一丝神志,不至于痛呼出声或者当场昏迷。无比漫长的几分钟后,肚腹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被灼热的肚腹烤成白气,滚烫的肠子总算缓慢降下温度,没有那么可怕的痛感了。高温与能量早已把一根根柔肠抻得笔直,剧烈的绞痛也随之消散。现在鼓胀的肚肠也逐渐回缩,肚子在大半夜的反复折磨之下,终于得到了少许的安宁。
托娜呼出一口气,勉强坐直身子。腹痛一点点平息下来,只是还有些发胀。火属性的魔力尚未完全消解,肚子温温热热的,倒是有些舒适。托娜看了看一身凌乱不整、汗湿浸透的衣服,叹了口气,看看后半夜即将结束,确认伽基的状况后,便去洗澡更衣,准备新一天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