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醒来,钟沁儿已回到了昨夜自己早前睡的地方。
一切都未见异常,只是含光的青袍被甩在一边,她的身上披着雪白的狐皮裘衣,暖意融融。
她低下头去,眸色清亮,抬手抚了一下毛茸茸的裘衣,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是如此轻盈,连她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
昨夜那人……真是肆无忌惮,又柔情脉脉。
她起身的时候,微晃了两下,含光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才是勉强站住。
过了好一会,她放开紧蹙的眉头,面色沉静地道:“没事了。”
含光点了点头,再放开手来,目光拂过她的手腕,只见白皙的腕间有两道艳色的红痕,他不免皱了皱眉。
钟沁儿自然也看见了,虽然昨夜最后,容渊给她抹上了一些淡化淤痕的药膏,但还是没有完全散去。
她刚一转身,就对上了不远处容渊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神色自若地看着她,唇角微微弯起,目光幽深。
她回瞪了他一眼,缓缓走开。心里暗道,都是拜他所赐,腿都软了。
但,嫣红的嘴角却是勾起了道,浅浅的弧。
行了半日,终于是绕出了秘血伽罗树林。
在他们面前显出一座巍峨的城池,两扇高大厚重的青铜大门紧闭,正是逍遥谷的正门。
上千年过去了,曾经的修仙大派逍遥谷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这座气势磅礴的城池提醒着人们,它从前拥有的辉煌。
在南方,逍遥谷曾经享有盛名,风光一时。不仅各大世家不断地送入自家的人才,就连几大藩王都在暗中极力地拉拢。
只是它的覆灭,却是来得十分蹊跷,没有半点的端倪。
一路上,归思晚始终跟在容渊的身边,两人不时低头交谈。
有时,容渊一个抬首,就会对上钟沁儿冷冷的视线。
两人目光交会,她很快就转过脸去,不再望他。他不由低笑了笑,引来归思晚的疑虑。
“子期哥哥,我听说这逍遥谷最后一任掌门,是叫做藏心散人。”
容渊淡淡回道:“嗯,他在位了三百年,可以说逍遥谷变成这样,与他肯定是脱不了关系。”
归思晚点点头,“听说他终生都未结道侣……”
话说到一半,她感觉到了容渊的心不在焉,不由蹙眉,“子期哥哥?”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是那位青云派的慕姑娘。
想起前几日容渊对她莫名的关注,她不由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和慕姑娘是旧识吗?”
容渊闭口不答,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可曾记得,我当年和你说过的话?”
归思晚长睫颤了颤,声音放柔了许多,“当年?”
“你离开的魔域的那晚……”
他偏了偏头,钟沁儿正好转过身去,和含光慢慢背离了他们,向前行去。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缓缓说道:“你问我,要不要让她和你们一起走?”
归思晚闻言,面色刷一下变白了,她紧紧咬住了下唇。
当年,她在魔域的时候就知道,容渊曾经从地牢提了一个人出去,一直把她收在自己房中。
阎冥几次三番要人,他宁愿和阎冥大动干戈也不肯放手,此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但,容渊一直把那人保护得可谓是滴水不漏。
虽然容渊也一直暗中助她,但是比起那个能与他日夜相对,共寝一榻的姑娘,待遇真的是差远了。
后来,他们一众人在容渊的帮助下逃了出来,那时她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
当时,她曾经试探地问过他,“要不要让她跟我们一起走?我定会照顾好她的。”
可是容渊却回答她的是,“不用了,我会为她安排妥当的,我想她再多陪陪我。”
那个时候,容渊的眼神,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只要还能留一日,他就会留她一日,因为他舍不得她。
“还有……”他低头浅笑了笑,“她不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人。”
在他眼里,她看到了他对那个姑娘的赞许。看来,那个姑娘的身份并不是对外所表露的那个。
但,容渊也不会轻易告诉她。
归思晚的心忽然疼了一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知道了,她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后来,在伏魔大战的时候,她再见容渊的时候,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变了。
虽然已回了正道,但在每次战役之中都是一种豁出去的意念,完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她当时曾劝道:“你这么拼命,不怕她见到你的伤难过吗?”
“难过?”他勾唇冷笑,黑眸之中划过一丝的狠戾,“她已经不要我了。”
“怎么会?”
她忍不住就脱口而出,她隐约知道,魔域的人说过容渊和她是极其恩爱的。
他的目光滑向前方,那对并肩而立的璧人,眼神倏地暗了下来,暗如黑夜。
他嘲讽地笑了笑,“事实就是如此。”
那时候的她,静静地凝望着他的侧颜,看着幽暗眼眸里隐忍的哀恸,心似被道泉水流过,暗暗地涌动。
她在心里说道,她不要你,我要你。
在逍遥谷前,终于见到了两日来未曾见过的阳光,丝丝缕缕映在众人身上。
归思晚勉强地笑了笑,“你不要告诉我,那个姑娘就是这位青云门的慕烟?”
容渊没有说话,依然是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的钟沁儿。
灿烂的阳光越过山谷,如碎金般慵懒地洒下,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她走得很慢,一定是昨夜他太放肆了所导致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笑了笑。这样的笑容在归思晚看来,却是格外讽刺。
归思晚紧紧盯住钟沁儿的身影,私图找出一点点旧日的痕迹,因为她曾经在魔域见过她一次。
可是,她感觉现在的自己思绪格外的混乱,更是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可你说过的,她不要你了。”
容渊神色微动,但目光未移,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她只是忘记了从前的事,等她想起来,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归思晚不再说话,一颗心宛如坠入了芒芒冰原,冷得都冻结了起来。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如今看来,一切依然是水中月,镜中花。
不过是她空欢喜一场。
当他们一群人走到逍遥谷的大门之前,突然停下了脚步,纷纷细语。因为那扇青铜大门之上,被人用剑划上了几个大大的字。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有人扬声念了一遍,又说道:“这是屈子的《招魂》。”
归思晚点了点头,走了一步上前,手中还握着逍遥谷的地图帛卷。
她皱眉说道:“从未听说逍遥谷的大门有这样的字。”
容渊静静地扫视了片刻,面色微变,却是抿唇不语。
只是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忽然变得沉了下来,如冰般冷冽。
无夷宫那位叫怀安的少年,也上来仔细地打量那些字。
“痕迹很新,应该是这一百年来才刻上去的。”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而且,这绝非是寻常剑法,使剑的人法力也很深厚。”
含光缓缓踱步向前,瞳孔微缩,“这是天山派的瑶华剑法。”
归思云冷笑了一声,“这百年来,能将瑶华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又法力深厚的,只有天山派的钟沁儿了。”
“不错。”容渊颔了颔首,冷冷地说道:“但是,你还漏了一人,那就是天山派曾经的大师兄……”
他冰如霜雪的目光淡淡地越过众人,看向后面独自怔立,静默不语的钟沁儿。
“苏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