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愠儿,愠儿,你快看看……”姑姑的声音打断了梨树下练剑的王愠,回头便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张黄纸,风风火火跑过来。
最近几日,王愠都没有出过唐府,他沉心练剑,等候林鹿书院开堂。
“怎么了?”
王依然脸上掩饰不住开心,她将手里那张纸展开,放在王愠眼前:“皇上亲笔,昭告天下。”
王愠疑惑接过,仔细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那上边,便是自己剿匪的光荣事迹,被皇帝大夸其夸,称其少年英雄,举世无双。
“……”
“咋们大献,现在是没什么大事了么……”王愠无奈还给姑姑,各州各郡各乡,估计都会张贴皇榜,上次这么大的事还要追溯到陛下登基……
“你还别说,咋们大献和平繁荣几朝了,这还真算是大事!”
王依然笑眯眯,心里比王愠还开心,长辈都希望自家男儿名扬天下,这么好的机会,江湖上那些什么什么榜,世家子弟争得头破血流,名声这种东西,自古都是喜争。
“愠儿,我看最近你风头这么盛,来拜会的人肯定不少。”王依然收好那张纸,今日她穿了一身宫裙,勾勒出苗条的腰,丰腴的臀。
王愠一拍额头:“麻烦,不予理会。”
王依然叹口气:“这金霄城你自是不熟,可姑姑住了几年,禁不住磨耳根子啊。”
“那就有劳姑姑去对付他们,说我不在即可,反正无人认识。”王愠牵着王依然的手,白皙滑润,哄着妇人。
“哦,这样啊,那我便把风清水秀阁一齐退了吧,反正某人也没心思。”
“嗯嗯……等等,嫣姐姐?”王愠答应挺快,一听到风清水秀阁,反应过来,脸上顿时难掩兴奋,他看着姑姑道:“嫣姐姐可是来过唐府?”
王依然捂嘴轻笑:“你瞧你,就这么让你在意?”
王愠眼里流露柔和,仿佛那道身影就在眼前:“初见,就忘不了,她很独特。”
王依然美目一直看着王愠,有释然,她缓缓道:“慕容嫣黛,的确传奇,慕容家一代才女,延续了这个家族,诗书的传承。”
“不过,她的追求者,可不少,愠儿,你可要再加一把力啊,不要被别人比下去。”
王愠摇头,肯定道:“不可能,我相信嫣姐姐对我的心意。”
“怎么,慕容姑娘和你定了终生?”王依然好奇,她也想知道,两人到了什么地步,以前曾耳闻,王愠与慕容嫣黛走得很近。
“那倒没有……”王愠尴尬一笑,只是他,一直不敢问出那句话罢了,他害怕失去,若是嫣姐姐没有答应,他又该用怎样的笑容,去面对她呢?
“唉,愠儿,可莫要做傻事,不要学那太子,花几千金,就为了买一副字画,哄女人开心。”王依然又有些劝导。
“那不会,我要什么字画,不是随便拿?”王愠信心满满。
“呵呵,厉害厉害。”
“低调……”
王依然没多说,看王愠这模样,估计两人就差见家长……
“去吧去吧……”王依然随意挥挥手。
“什么?”王愠看着自家姑姑的眼神,满是不解。
“你的嫣姐姐送来的贺礼。”
“嘶,我去去就回……”王愠掉头就走,带一阵风。
王依然望着匆匆离去的王愠,笑意盈盈,随后,一直凝固在脸上。
……
江南八州扬州,东方家的白马山庄便坐落于此,作为富甲一方的豪商,山庄富丽堂皇,家人仆从数不胜数,庄内有山有水,风景宜人。
一处凉亭,坐着一位大肚子美妇,她身着淡色黄裙,仪态体闲,杏眼流连在手中,那是一张皇榜。
她看着上头逐渐露出柔和的笑容,白皙的素手轻轻抚摸,仿佛那人就在眼前。
“王愠……”她口中轻声,带着思念,记忆里,那个少年握着青色长剑,揽着她在月色下杀人,让心跳加速。
随后她将皇榜小心叠起来,放入怀里,她转头望向远处,那是另一处院子,更大,更热闹,丈夫家里的人,都在那头。
自从她回来后,得知一切的丈夫,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她,那时候,她甚至内心生出了对背叛丈夫的愧疚感,而幕后一切的黑手,他的亲弟弟,本以为能得到东方熬辛的清算,可是公平始终没有到来,象征性的处罚几天后,东方情那张令人作恶的嘴脸,便又出现在她眼前。
可这一次,面对他明目张胆的骚扰,丈夫居然选择视而不见!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肚子还怀着他的骨肉,他怎么能……
不仅如此,这个家里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甚至没有人愿意和她说上一句话,下人的污言碎语偶尔都能传进她的耳里!
丈夫还是那个丈夫,但眼里却藏着冷漠和厌恶,白马山庄还是那座白马山庄,但却没有一点点家的感觉。
若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快生了,估计会被扫地出门吧。
她被当成了一个耻辱,所有人都忘记了她以前的好。
美妇人轻蔑一笑,脸上流露伤心,不久,东方熬辛就会迎娶欧阳家的小姐吧,自己住在这清冷的院子,等候休书……
“呵呵……”自嘲一笑,随后摸着自己的肚子,下定了主意,生完孩子,便离开,好聚好散!
生在江湖,那便死在江湖里吧……
不过这时,她身后却传来一声让她痛恨的声音。
“嫂嫂,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早已走到她身后的东方情一脸媚笑,提着一个木盒子,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目光淫欲猥琐。
妇人咬牙换上一个平静的微笑:“不劳小畜生关心了,拿回去滚。”
“唉,嫂嫂还是不能原谅我?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害了嫂嫂,但我已经改过自新了,现在真的想弥补对嫂嫂的伤害。”
东方情说得煞有其事,若不是那神情出卖了他,倒真有几分可信。
妇人大声笑着嘲讽道:“那你怎么还不去死?你要是死了,我就去你坟前上两炷香,再考虑原不原谅你。”
东方情听完收起笑容,注视妇人道:“嫂嫂还执迷不悟?莫非还没认清你在这个家的位置?白马山庄的大夫人你以后当不了,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当二夫人,接着享受荣华富贵,否则,出了白马山庄,你就是一个臭要饭的,你能有现在的生活,都是我们东方家族给的,不要给脸不要脸。”
“你们东方家挺不错啊,哥哥的妻,弟弟娶,乱伦纲理,不愧是大家族,让我开眼,怎么不让你爹把你娘休了,一起娶?你若敢娶你娘,我一并嫁了,又如何?”
美妇人冷笑,他这番话,简直颠覆伦理道德,即便她自小习武,读的书不多,但是道理还是认得几个,这传出去,不知道谁不要脸。
“你……”东方情被她这话呛在嘴里,他确实娶不了嫂嫂,他那话的意思只是让美妇人屈服于他,当他的情人。
“哼,等着吧,你会跪着求我的。”东方情扔下一句话,气冲冲走了,妇人一把将那食盒打翻在地,心里早已充满杀气。
……
唐府。
王愠跑到中庭,位于正中心的木桌上,摆放着一个不大的八角盒。它表面雕刻满金色纹路,做工十分精致,王愠用手把玩一会。
“是梨木。”
看样子,这个盒子就值上不少钱,上面提了一首诗:昨夜明意,几灯了,忽看人家乌烟下,心事点点。
秋来菊走,花凉谢,晓风暗自倚台窗,人好梳妆。
王愠自是读不懂,所有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他打开这个不大的盒子,入目是一封信,王愠展开,他在上面闻到了淡淡的沁香,是嫣姐姐的,心中顿时一甜。
信上是慕容嫣黛娟秀的字,很好看,大致意思是恭喜王愠立下功劳,赞扬他年少有为,自己也很高兴,便没了下文。
王愠脸上露出傻笑,想着回头给嫣姐姐回一封信。
然后,盒子最下头,是一块手绢,他拿起来,放在鼻尖嗅了一口,除去熟悉的香味外,还有一股……
奶香……?
王愠不禁疑惑,嫣姐姐平日将这手绢放何处?
难不成……
赶紧压下心中的臆想,及时止住,免得出丑……
而被手绢盖住的是个吊坠,一颗小巧的紫砂葫芦,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嫣字……
“哈哈……”王愠会意一笑,看来是上次自己送了嫣姐姐玉兔手链,她记着呢……
将这颗紫砂葫芦戴在脖子上,顿时感觉一阵清新,整个人精神不少。
“好东西!”王愠也是感觉身体不一样了,随手挥出一拳,苍劲有力,虎虎生威。
他收好八宝盒,将手帕贴身携带,便回后院练剑。
朱府。
位于金霄最好的宝地,一片山庄阁楼,这里原是先帝避暑山庄,后来朱家迁移此处,将周围竖起高墙,紧挨着丽河,可谓是风水佳宜。
朱府十分壮阔,从最南走到最北,足足半柱香,要知道,这里可是金霄城,寸土寸金的地方,由此可见,朱家的昌盛。
当然,这一切,都是皇城里,那位承凤宫的尊贵赐予的,太后姓朱。只要太后一天摄政,朱家便一天不倒。
朱家的后花园筑着好几座雅楼,不高,却很精致,从东往西成列七星排布,有戏曲响起,朱老爷子坐在软塌之上,赏着曲,这座楼呈圆形,中央是露天的戏台,上面正演着一出好戏,老爷子爱听曲,以朱家的势力,这偌大的府邸养个戏班子,倒也不成问题。
很快,有位中年人渡步进来,他身穿黑色锦服,留着不长的胡须,剑眉浓厚,看样子十分威严。
“爹,近日身体可有好些?”他带着亲切的笑容,在朱老爷子身旁坐下。
“承文啊,你来了……”朱老爷子仿佛睡醒了,抬眼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子。
朱承文,如今朱府的一家之主,而他爹,朱老爷子,也是太后的亲弟弟……
“我倒是想死,但不能死啊。”朱老爷子盯着台上的戏子,悠悠道。
“我活着一天,便能压你们兄弟一天,我怕我哪天走了,咋们朱家就没了……”
朱承文一笑:“怎么会呢,我们朱府家大业大,兴朝兴安兄弟俩又这么争气,只会越来越好。”
朱老爷子摇摇头:“承文,你只看到表面,却不知道更深层的意义,就像莲池的荷花,我们都只看到它开花时的光鲜美丽,却看不见它深根扎底的淤泥。花期一过,就化为腐朽,来年长出新的荷花,谁又记得前年的它长什么样子?”
朱承文斟酌片刻,他回应道:“太后娘娘还坐着……”
“她还能坐几年?十年二十年?若她不在了,我们朱家会如何?”朱老爷子盯着朱承文,缓缓道。
“天下是姓公仲,不是朱,家姐当初贬了多少公仲家的亲王出去?他们可还没死呢,更何况,你忘记你大伯怎么死的?”
朱老爷子唉声叹气:“人永远不要贪心,当年不可一世的叶家,那位叶皇后,和如今我们朱家何等相似啊,谁能想到,叶家一夜之间会没了?”
朱承文听完,顿时心悸,虽然这已经沦为禁忌,但仅仅才过去十几年,当年经过那些事的人,难免不会唏嘘感叹。
“历史就像一个轮回,我们的下场早已注定……”
朱老爷子一番话倒是惊了一惊朱承文,他不禁想,老爷子是不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他问道:“爹,是要变了吗?”
“你认为呢,家姐嫁了别人家,她也有儿子……”
朱承文顿时茅塞顿开,意思是,太后不可能总是向着朱家。
但他又有点不敢相信,太后娘娘容颜一直不增变化,怎么看,身体都是逐渐返老还童……
“太后提拔林家,将我们朱家赶出翰林院,而今提拔王家,懂了吧,做好准备……”朱老爷子语重心长说道。
“嗯……”朱承文点点头。
“家姐在为我们留后路,保留朱家的希望,和王家一样,体面退出金霄,就算以后陛下追责,也有这两家顶着,毕竟他们是太后亲系。”
“你和高逸不要再往里闯了,以防万一。”
朱承文应声:“知道了。”听完老爷子的话后,他心中也逐渐明了一些事,虽然现在有些杞人忧天,但也不无道理。
他们朱家吃了这么多好处,将公仲家欺负离开皇都,若有朝一日,公仲家重新夺回皇权,会不会清算,谁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有太后这一层关系,陛下应当不会太过分,但往后便说不准了。
只是,若真要从权利的中心抽身离开,又要多大的勇气?
老爷子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缓缓道:“找个时间,把高逸喊回来,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好的。”
“对了,爹,这是我从星神宫请的丹药,对身体有益,是东君大人亲手炼制的。”朱承文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玉瓶子。
“放这吧……”这丹药十分昂贵珍稀,据说光是上百种罕见的药材,就让人望而止步,平日都是供给太后,朱老爷子到现在还活得生龙活虎,老当益壮,就是因为吃过一粒星神宫的丹药。
待朱承文离开后,朱老爷子小心翼翼拿起瓶子,他倒出里面浑圆光丽的药丸,手掌里颤颤巍巍,似乎很怕它消失一般,眼里闪过贪婪,若是能每天吃上一粒,便也能和家姐一样,做那长生不老……
但很快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丢掉,心里告诫,不能贪婪,不能贪婪……
随后猛地吃入,仰躺在榻上,眯着眼睛,感受着体内流转的生机,他望着几个咿呀伶俐的窈窕戏子,越看越喜欢,心里起了欲,今晚便选上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