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路八十号公馆是一幢临街的三层大别墅,它不像欧式风格的霞飞路十二号公馆那般有着奢华气派的围墙和庭院,而是一座设计巧妙且轻快舒适的独立建筑。
简约大方的白色外墙,平滑周正的木纹拱窗,精致考究的古铜色大门等等元素都让这座别墅线条鲜明,极富有质感的风范,尤其是二层外面一道显眼的连体阳台将它包裹成协调而统一的整体,文雅精巧又不乏创意,更是彰显着别具一格的现代气息。
就在绝大多数人还未醒来的拂晓时分,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却已站在客厅里等待着这里的主人。
这老者面色暗沉,一身深褐色长褂,留着络腮长须,手里还拿着老式大理石纹烟斗,时不时放到嘴边轻吸慢吐,将自己的面目有意无意地隐藏在缥缈的轻烟之中,俨然做足了一副老谋深算的派头。
但他这看似奇人异士的仪态下却藏不住那长久以来纵欲导致的眼窝眍䁖,腮帮塌陷,滞黄的眼里更是夹杂着淫邪狡黠的目光。
不一会儿,就看到公馆主人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老者也迎上两步喊道:“李兄。”
李兄是个看上去有些阴柔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脚下是锃亮的圆头皮鞋,稀疏的头发齐顺光亮地贴在头顶。
这人的五官分明,面容如他的穿着一般收拾得整洁妥帖,只是这过于干净的外貌和气质却反而显露出了几分狠毒奸诈的味道。
只见他快步来到老者跟前问道:“老高,出什么事了?”
老高用兴奋的语气说道:“野鸭子传信,昨天夜里,陈恭鹏率光复社的杀手杜马、姚千树、苏鹏及手下几十人在郊外华美浴池与一个叫燕双鹰的青帮流氓火拼,你猜结果怎么样。”
李兄忙问:“怎么样?!”
老高幸灾乐祸地笑道:“老陈损失了几十名枪手,而姓燕的大摇大摆地从华美浴池走了出去。”
李兄不由得大吃一惊:“什么?!”
老高收起笑意继续说道:“说出来你不会相信,姓燕的是只身一人赶到华美浴池赴约的。”
“不会吧!”李兄立刻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杜马姚千树号称军统四大杀手,当年刺杀汪精卫、李士群而闻名天下,有这二人出马,至少能顶二十个职业杀手。哼!姓燕的就是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啊?!”
老高吧嗒了一口烟斗说道:“这是野鸭子传出的消息,还能有假?!他说,老陈一回到公馆就大发雷霆。”
李兄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不禁眯着眼自言自语道:“难道是真的?!青帮中还有这么带种的人物?”
老高却话锋一转,微笑道:“李兄,咱们反共救国军一直让陈恭鹏的光复社压着抬不起头来,这次机会总算来了!”
李兄马上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什么机会?!”
老高压着嗓子说道:“你知道姓燕的为什么惹上老陈?就是为了那块假钞模板!”
李兄十分惊讶,连忙问道:“假钞模板与姓燕的有什么关系?!”
老高阴笑着说道:“野鸭子说不知为什么,那块假钞模板竟然落在姓燕的手里。今天老陈之所以亲自出马,就是要抢回模板,想不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听他这么一说李兄也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说道:“我真好奇呀,这姓燕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老高点了点头说道:“陈恭鹏何等厉害,能将他治得缩手缩脚的人,一定不好惹。”
李兄突然发现两人谈了这么久还都站着,连忙抬手请老高在沙发上一同坐下,然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老高啊,那你说的机会是指什么?”
老高没着急回答,而是又吧嗒了两口烟,再将嘴上的烟斗拿下来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半年多来陈恭鹏操纵银元黑市,并将大量假钞冲入市场,把个共产党搞得焦头烂额,市场混乱、物价飞涨,老百姓怨声载道,姓陈的由此得到台湾方面的嘉奖,晋升中将,整个上海滩的帮会和特务组织几乎是一边倒的靠向了他。可咱们呢,畏首畏尾、缩手缩脚,让他压得抬不起头来,台湾方面屡次催促要我们加紧行动,给共产党施以沉重的打击……”
“说得轻巧!”听到这里李兄的情绪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忍不住大声插话道:“『给共产党沉重的打击』,他们以为共产党都是吃干饭的?!就拿这次劫持火车抢夺模板的『天马行动』来说吧,咱们精心策划了一个多月,从人员到炸药武器的配备,乃至整个计划的实施,几乎是天衣无缝!可谁想到最后又是事与愿违,功败垂成,二十多人的突击队,连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老高温言安慰道:“李兄别丧气,还记得『天马行动』的目的吗?”
“当然!以劫持火车为掩护,将陈恭鹏的新型号假钞模板抢到手,然后筹建我们自己的地下印钞厂,大量印制假钞冲入市场,这样至少可以不让陈恭鹏一个人独占风头;模板到手后炸毁上海火车站,造成国际国内的巨大影响。只要行动成功便是一举两得,台湾方面肯定会赏识有加!”李兄带着些许兴奋的神采一一道来,马上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十分气馁地说道:“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老高神秘地眯起了眼睛,又压着嗓子说道:“这个燕双鹰的出现就像是杠杆,令局面变得微妙起来。”
李兄的兴致顿时被吊了起来:“哦?!说说看!”
老高说道:“据野鸭子的情报,假钞模板现在在燕双鹰手中,而燕双鹰又与陈恭鹏势成水火,如果我们暗中联络姓燕的,全力支持他共同对付陈恭鹏,你想他会怎么样?”
李兄眼珠子一转,马上说道:“他一定会靠向我们。”
老高点头道:“不错!到那时,我们与姓燕的结盟,多给他些甜头,令其对我们死心塌地,这样取得他手中的假钞模板就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好啊!”李兄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眉飞色舞地说道:“只要我们得到了模板,便照原计划筹建印钞厂,大量印制假钞冲入市场,打共产党一个措手不及!”
老高重重地“嗯”了声,又接着说道:“据野鸭子讲,燕双鹰手中的模板是近期制造出的最新型号一千元,有了它,我们很快就能够在市场上与光复社分庭抗礼,台湾方面也会对我们另眼相看。”
老高描绘的这一切不禁让李兄的脸上越来越有神采,他忍不住连连赞道:“不错!不错!”
老高继续说道:“还有,李兄与陈恭鹏同为党国将领,其实说起来反共救国军与光复社应该算是一家人,因此绝不能够自相残杀,否则台湾方面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李兄不由得脸色一沉,颇为郁闷地说道:“是啊,也就是因为这一点点血缘关系,我与陈恭鹏才没有发生正面冲突。”
老高微笑道:“可如果有了燕双鹰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帮会人物,不属于中统和军统,又与陈恭鹏有仇,因此对付姓陈的是名正言顺,咱们不过是暗中帮上一把。你想一想,对于陈恭鹏来说,有燕双鹰这支快枪对付他,他的日子还好过得了?!到那个时候,咱们伸出手把姓陈的从水里拉到岸上,让他将银元生意分一半给我们,还怕他不就范吗?!”
李兄听得激情澎湃,两眼更是放射出万丈光芒,大声赞道:“好啊老高,这可真是条妙计!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高沉声道:“李兄,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与燕双鹰见面。”
李兄连忙说道:“明天我派亲信到小都会歌舞厅,约姓燕的见面。”
“不!”老高却摇了摇头,说道:“李兄,对这个人,我们一定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因此,你我要亲自到歌舞厅去见他。”
李兄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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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美浴池事件后,小都会歌舞厅就解除了严密的戒备,开始张罗着重新营业了。
一大早,毛污脚带着两人兴高采烈地把舞女的广告牌摆放在歌舞厅大门口,并十分放松地和门口值守的弟兄聚在一起抽着烟闲聊了起来。
而此时,舞厅斜对面的远处停靠着一辆黑色轿车,后座上的两人正是昨夜在华美浴池布下埋伏的杜马和苏鹏,他俩神情严肃,正在密切地监视着舞厅门口的方向。
苏鹏忍不住问道:“既然要避免与姓燕的发生正面冲突,为什么还要监视这里?”
杜马沉声道:“首先看他会不会将模板和花名册交给共产党。你们记住,一旦发现舞厅中有人到军管会去,便立刻下手除掉!”
苏鹏现在一想到燕双鹰那个命中煞星心里就忍不住犯哆嗦,连忙问道:“如果是燕双鹰本人呢?就凭我们几个,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杜马微笑着安慰道:“不要紧张,这是个鱼死网破的下策。目前燕双鹰占尽上风,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我这么说,不过是以防万一。”
苏鹏十分勉强地点着头,让人感觉他对这项监视行动明显是力不从心。
杜马又嘱咐道:“之所以让你们监视这里,最重要的是要随时掌握他的动向,以便我们制定行动计划。因此只要舞厅内有人或车辆出来,不管是不是燕双鹰都要跟踪,懂了吗?”
“明白。”苏鹏点头回答,跟着又问道:“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杜马微笑道:“不会的。”
苏鹏惊讶地问道:“老总,你怎么这么肯定?”
杜马十分笃定地说道:“因为他早就知道你们在监视他。”
苏鹏顿时吓得汗毛竖起,惊问道:“什么?!他早就知道?!”
杜马沉声道:“当然,像燕双鹰那样的人,比普通人多长了一个脑子,多长了一双眼睛。我想,在你们没来之前他便已经料到,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偷偷摸摸的,当然,也不要轻举妄动。”
苏鹏感到脊梁骨有些发冷,忍不住怯声问道:“老总,这可是羊入虎口啊!”
杜马安慰道:“你放心吧!他已经开出了条件在等我们回答,因此不会动你们的,大家心照不宣。”
苏鹏却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可……万一,万一……”
“啧!哪那么多万一呀,你是不是让姓燕的吓破了胆了?!”杜马有些不耐烦了,又很有信心地给他打气:“不用怕,我说不会就一定不会!”
提心吊胆的苏鹏只好哭丧着脸,极不情愿地点头道:“明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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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的南京西路正展现着浓郁的城市气息,只见马路上大大小小的车辆和行人来往穿梭,汽车那轰轰的引擎声、高亢的喇叭声,过往人群的嬉笑声、说话声,街边摊贩热情叫卖的吆喝声,统统都杂乱无章地交织在一起,让这条繁华的马路变得热闹非凡。
随着有轨电车缓缓停下,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在这里下了车,他穿着深青色长褂,头戴一顶圆顶大檐帽,手臂里夹着公文皮包,正是一副上海滩随处可见的普通市民打扮。
站定后他把手伸进长褂下的裤口袋里握住藏在里面的手枪,这才不动声色地向街对面的荣昌诊所走去。
许莉莉见有人进门,便上前打招呼:“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这人应道:“我是来取腊肉的。”
许莉莉没再说什么,她立刻关上了诊所大门,接着将这人带进了旁边的治疗室。
随后,在小都会歌舞厅的燕双鹰接到许莉莉的电话通知,告诉他人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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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分钟后,小都会歌舞厅的两辆轿车来到了南京路上的荣昌诊所,燕双鹰率九头、鬼手乔、齐彪等人刚刚走进了诊所,便发现许莉莉早已等候在进门口,并马上朝燕双鹰使了个眼色。
燕双鹰回头吩咐道:“九头,帮助许医生将治疗用的东西装到车上。”
九头便向众兄弟一招手,跟着许莉莉到里面的病房去搬运物品,也不知怎么回事,向来机灵的鬼手乔一下子变得有些傻乎乎的,还在许莉莉面前摔了一跤。
而燕双鹰则趁着大家走过去,迅速推开长椅旁的房门进入了治疗室。
在这里,张桥正等着他,两位战友十分亲切地握着手并互相问候。
张桥问道:“双鹰,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燕双鹰微笑道:“非常好。”
张桥又问道:“为什么约到这个诊所见面?”
燕双鹰回答道:“舞厅门口有光复社的特务监视,不管我走到哪儿都会有人跟踪。昨天夜里桔子受了重伤,我请这家诊所的许医生出诊看护,我以见她的名义与你见面,不会引起怀疑。”
“原来是这样。”张桥点了点头,问道:“这个许医生可靠吗?”
燕双鹰认真地说道:“应该是可靠的。首先,她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是个局外人;其次她的身世背景也很可靠,解放前夕,她的丈夫因为给一位受了重伤的地下党做手术,被国民党特务杀害在浦东的戚家庙,因此对国民党特务非常憎恨。”
张桥“嗯”了一声说道:“我再命人调查一下,如果此人可靠,今后这里可以作为我们的秘密联络点。”
燕双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张桥马上进入了正题,问道:“怎么样?工作有进展吗?”
“坐下说吧。”燕双鹰摆了摆手让张桥和自己一起坐在手术床上,然后略带兴奋地说道:“我狠狠地教训了光复社的手下,果然他们沉不住气了,昨天夜里在吴淞区的华美浴池,我见到了光复社的社长陈恭鹏。”
张桥惊喜地问道:“你见到他本人了?!”
燕双鹰点头道:“是的。”
张桥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立刻抓住燕双鹰的手催促道:“快说说!快!”
他那猴急的样子让燕双鹰忍俊不禁,笑道:“看把你急的。”
张桥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急切地说道:“哎呀,追踪了大半年,损失了十几位同志,却从没有人见过陈恭鹏的真面目。今天终于有了眉目,你说我能不着急吗?快,快说说!”
燕双鹰便接着说道:“我与光复社的杀手几次争斗,令陈恭鹏知道了我的厉害,于是,昨天夜里他亲自出马,率领手下的杀手杜马等人在华美浴池设下了埋伏……”
张桥顿时听得一惊:“杜马?!”
燕双鹰问道:“怎么,你听说过他?”
张桥沉声道:“抗战时期,杜马曾是军统作战二处的副处长,专门负责为军统局训练杀手和特务。在他的培训下,大批身怀绝技的男女特工投入到与汪伪特务机构七十六号的暗战之中,并且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因此杜马被局长戴笠誉为『总教官』,军统内部称他为『老总』。”
燕双鹰不禁喃喃道:“好大的来头。”
张桥继续说道:“一九四一年军统在上海与日伪七十六号谍报机构展开了法币之战。杜马亲自操刀,二十天的时间,暗杀了三十八名日伪特工,其中包括日本人誉为『特工之王』的上海特高课课长田村峻秀。那个时期,七十六号的特务们只要听到杜马的名字,可以说是闻风丧胆,有的甚至连门都不敢出。”
“好厉害。”燕双鹰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通过最近几次交锋,这个杜马的确很难对付。”
张桥面色凝重地说道:“抗战胜利后,军统改名为保密局,杜马被毛人凤升任为保密局特种任务后勤训练站少将站长。解放前夕,他又被任命为东南地区游击训练处处长,负责培训潜伏特务,之后就没有了消息,想不到此人竟然是陈恭鹏的手下。”
燕双鹰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昨天夜里,我在华美浴池还遇到了一个精通狙击战术的人,此人留着长须,浓眉大眼,藏身之处极为精湛,他也是陈恭鹏的部下。”
张桥又是一惊:“姚千树!”
他的反应让燕双鹰感到此人也来头不小,问道:“姚千树?!”
张桥十分肯定地点头道:“是他!双鹰啊,也真难为你,保密局的厉害角色都让你碰到了!说起这个姚千树,在抗战当中,还真是立下过赫赫战功。”
燕双鹰颇感兴趣地看着张桥问道:“哦?!”
张桥说道:“姚千树曾经是国民党远征军新一军三十八师特务连连长,曾在缅甸新背洋的加拉苏战役中,率领十二名战士,利用地形击毙日军两百四十余名,当时轰动了全国。他与杜马、宋曼云和吴天木四人合称为军统四大杀手。”
燕双鹰眯着眼说道:“看起来陈恭鹏的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呀!”
张桥十分严肃地说道:“这个情况非常重要,陈恭鹏身边有这么多老奸巨猾的高手特工,难怪之前我们的卧底工作进行得如此艰难。”
燕双鹰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开始的时候,我们的侦查焦点只放在陈恭鹏一个人身上,却忽略了他的周围。”
“正是。”张桥不由得深叹了口气,又回过神来说道:“啊双鹰,还有什么?你继续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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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随而至的特务将轿车停靠在荣昌诊所的斜对面,他们观察到九头等人正从诊所里出来,并一箱箱地往车上搬运着什么东西,苏鹏不禁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杜马说道:“还记得昨天夜里,那个受伤的舞女桔子吗?”
苏鹏当然记得被自己打中的那个女人,又问道:“老总,你是说他聘请了这家诊所的医生到舞厅看护?”
“应该是。”杜马点了点头,他侧身拉开车门说道:“你们继续盯着,我要走了。哦对了,明天会有人来换你们。记住我的话,有情况立刻向我汇报,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只要不是和燕双鹰开战苏鹏就没那么紧张了,他连忙答应道:“老总,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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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昌诊所的治疗室里,燕双鹰将昨晚在华美浴池发生的前前后后给张桥详细叙述了一遍,张桥听后不禁感叹道:“听得我直冒冷汗,想不到这个余茹萍竟然是敌人的卧底。”
“不过要是没有她,我也找不到陈恭鹏。”燕双鹰又补充了一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还有件事。”
张桥连忙问道:“什么事?”
燕双鹰说道:“袭击火车、炸毁北站的,并不是光复社的特务。”
张桥顿时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燕双鹰说道:“执行这项计划的特务组织叫『反共救国军』,这个组织是由中统的潜伏特务组成的。”
“反共救国军?!”这个陌生的名字让张桥惊讶无比,不由得问道:“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燕双鹰说道:“据陈恭鹏讲,反共救国军经常打着光复社的旗号进行破坏活动,因此很可能会将二者混淆。”
张桥面色凝重地说道:“我们一直认为光复社是上海最大的地下敌特团伙,操纵了所有的银元、黑市假钞、贩毒,以及对城市的破坏活动,可谁能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反共救国军。”
燕双鹰回忆起他们在1315次列车上的谈话,便分析道:“我一直觉得奇怪,余茹萍是光复社的骨干,代码为『一号』。陈恭鹏能够将交接假钞模板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可以想见,她在光复社中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而且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发现这块假钞模板对于陈恭鹏来说至关重要。既然如此,陈恭鹏明明知道要在列车上与送货人交接模板,又为什么要在同一时刻安排劫持火车,致使送货人被杀、模板丢失,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符合逻辑呀!”
张桥点头道:“是啊,我们第一次谈话时你就问到了这个问题,当时是我把这个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燕双鹰说道:“昨天夜里我从陈恭鹏口中听到反共救国军这个名字时也是非常震惊,从列车遇袭的整个过程来判断,这个组织规模之大,架构之严,策划之精密,攻击之专业,完全可以与光复社抗衡。”
张桥不由得凝重地感慨道:“在我们眼皮底下竟然有一个如此庞大的敌特组织,而我们却全然不知,这不能不令人惕然心惊啊!”
顿了顿,他又拍了拍燕双鹰的后背称赞道:“好啊双鹰,你的工作仅开展了十多天,便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实在是令人欣慰!如果不是你及时查出了这个反共救国军,我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可能会犯更大的错误。现在看起来你肩上的担子又要加重了,你不但要打入光复社,卧底在陈恭鹏的身边,还要将反共救国军的情况摸清楚,以便我们采取行动。”
燕双鹰立刻点了点头,并无比坚毅地说道:“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张桥想了想,说道:“双鹰,鉴于目前的情况,我有一个想法。”
燕双鹰问道:“什么想法?”
张桥说道:“你的手中有陈恭鹏最想要的东西,现在正是与他谈判的最佳时机,你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与陈恭鹏接触一下,也许会收到很好的效果。”
燕双鹰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时机。”
张桥有些意外:“哦?!”
燕双鹰分析道:“现在陈恭鹏仍然认为自己有能力杀死我夺回模板,这个时候与他谈判,他会认为我是胆怯害怕,谈判中他势必会高高在上,而我则处在他的下风,这样即使能够打入光复社,陈恭鹏也绝不会让我担任重要职务,更不会让我接触到核心机密,这样又陷入了从前的轮回中。”
张桥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
燕双鹰十分坚决地说道:“对付陈恭鹏这种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耍横,来狠的!一次把他打怕了,打服了,打得他再不敢提『打』字,乖乖地坐下来谈判,这样我们就掌握了主动。”
张桥微微皱起了眉头,颇为焦虑地说道:“话是不错,可是双鹰,目前上海的局势你是知道的,物价飞涨,人心浮动,国民党特务的活动异常猖獗,时不我待呀!”
燕双鹰很有信心地说道:“你放心,通过几次较量,陈恭鹏和他的手下已经产生了胆怯。我相信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彻底明白。”
张桥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吧,具体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你最有发言权,我就不多说了。”
说着他又伸出双手,与燕双鹰的手紧紧相握,并非常郑重地说道:“任重道远,前路多艰,你要小心在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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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头之后,燕双鹰便接上许莉莉和青萍一起乘坐轿车回小都会歌舞厅,刚刚启程,坐在轿车后座上的许莉莉便发现身旁的燕双鹰时不时地回头往背后的车窗里看,她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燕双鹰回答道:“在看影子。”
许莉莉感到很奇怪,问道:“影子?!”
燕双鹰微笑道:“是啊,你听说过『如影随形』这个词吗?这个世上就有那么一些人,心甘情愿地做别人的影子。”
许莉莉的脸色变得有些忧虑起来,说道:“看你的排场似乎不仅仅是开歌舞厅的吧?我觉得……觉得……”
燕双鹰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有话直说。”
许莉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觉得你很像解放前的帮会人物。”
燕双鹰问道:“为什么?”
许莉莉说道:“那些人进进出出的都开着汽车,身旁总是前呼后拥跟着很多人,而且……而且我听说开歌舞厅的很多都与帮会有关。”
燕双鹰严肃地说道:“你是医生,职责是救死扶伤,因此你不需要关心病患的身份。难道说一个身负重伤的帮会人物倒在你面前,你会见死不救吗?”
坐在他们中间的青萍突然开口问道:“妈妈,什么叫帮会人物啊?!”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提问一下子打破了车里有些尴尬的气氛,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