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茹萍的话音未落,华美浴池的设备间里一下子窜进来十几个持枪的黑衣人,他们将锅炉旁的三人团团围住,其中就有中枪受伤而垂着手臂的苏鹏和姚千树,随后陈恭鹏和杜马也缓缓走过来站到了燕双鹰的背后。
燕双鹰听到陈恭鹏的手杖戳在水泥地面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手下有这样的得力干将,心情一定很好吧?”
“我一直不确定她是否能够征服你,现在看起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余茹萍没有让我失望,你最终落入了我的手里。”
陈恭鹏看着这位光复社一号特工用枪指着燕双鹰的画面不禁满脸尽是得意,接着又十分感慨地说道:“但说句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竟然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逃生,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燕双鹰微笑着反驳道:“不,你说错了,不是逃生。我从来不会逃跑,应该说,我杀死了你手下那些想杀死我的人,不是吗?”
陈恭鹏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几十名专职杀手竟然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直到现在我仍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说句实话,用这种方法将你制住,令我感到耻辱。”
一旁的杜马还不忘补充道:“我早就说过,他不是好惹的。”
陈恭鹏看了杜马一眼,点着头说道:“看起来我应该相信你的话。”
眼下情势已定,燕双鹰也顺着他的意思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小都会歌舞厅又回到你的手里。”
“还有那块模板!”陈恭鹏立刻把话接了过来,并大声喝问道:“你把它放到哪里了?!”
余茹萍马上用枪口顶了顶燕双鹰的脖子,用赤裸裸的威胁动作配合着社长的问话。
燕双鹰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陈恭鹏问道:“如果我告诉你,还能活命吗?”
陈恭鹏倒显得颇为大度,他将手杖在燕双鹰面前一挥,说道:“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出模板的下落,就放你一马。”
燕双鹰又微微一笑,说道:“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不要制造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也不要许下无法兑现的诺言。”
陈恭鹏有些生气了,狠声道:“你不告诉我一样无法活命!”
燕双鹰却完全不受这般威胁,依然用那副淡然的表情说道:“哦?!我能不能这样理解,那块模板对你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是否拿到它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陈恭鹏冷笑道:“你的理解并不完全正确,我的意思是,杀掉你,我们仍然可以找到模板。”
燕双鹰说道:“原来是这样。”
陈恭鹏微笑道:“所以我劝你识相一点,趁早交出模板,我说过放你一马,此话一定算数。”
燕双鹰也笑了起来,说道:“看起来那块模板对于你们来说,真的是很重要,否则你怎么会如此大方。如果调换一下位置,你落在我的手里,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的。”
陈恭鹏脸上顿时显露出一股带着优越感的自信,非常严肃而认真地说道:“是的,模板在你手中可以说没有丝毫用处,只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但在我手中,却能发挥无穷的威力!”
燕双鹰点了点头说道:“这也难怪,你为什么要这样兴师动众。”
陈恭鹏有些不耐烦了,急切地问道:“模板在哪儿?!”
燕双鹰却慢悠悠地说道:“不要着急,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等待的人会有好东西。这样吧,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知道模板的下落。”
一听这话,陈恭鹏不由得和身旁的杜马对望了一眼,却都不知道燕双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燕双鹰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怎么,不相信啊?放心,我说话一定算数,你会满意的。”
陈恭鹏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说道:“好吧,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会明白利害。”
燕双鹰点头道:“当然。”
陈恭鹏也缓和了语气说道:“好极了,我最愿意与聪明人打交道,能省很多力气。”
“我也是如此。”
燕双鹰微微偏过头,对身后用枪抵住他脑袋的余茹萍说道:“谁要是低估了女人的力量,准会吃大亏,这句话终于用在我的身上了。看起来,从火车车厢到南京西路的鼎昌里,你的出现都不是巧合。”
余茹萍说道:“不错。”
燕双鹰问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你是为了那块模板吧?”
余茹萍认真地回答道:“是的。它是从我手中丢掉的,我当然要亲自把它找回来。”
燕双鹰感到有些意外,问道:“从你手中丢掉的?!”
“正是。”余茹萍轻轻点了点头,问道:“需要我解释给你听吗?”
燕双鹰想了想说道:“哦我明白了,在火车上,你奉命与五号包厢的中年男子接头,取回模板,可没想到的是火车遭劫,送货人被杀。当时车厢中发生了激战,一片混乱。你根本无法靠近五号包厢,就更不要说与中年男子接头,将货物取回来,于是你趁双方激战之际躲藏起来。事情是这样的吧?”
余茹萍点头道:“不错。我躲在其他包厢的床底等了很长时间,终于车厢内安静下来,于是我从床铺底下爬了出来,来到五号包厢,正在里面查找,后来却遇到了你。我当时就断定,黑色手提箱一定是被你藏了起来。”
“你的判断非常准确,那块模板就在我手里。”
燕双鹰忍不住称赞并承认道,顿了顿,他接着就把当时的那个疑问说了出来:“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除了光复社,还有什么人有这样的能力,竟然能够武装劫持火车。”
陈恭鹏接过话来替余茹萍回答道:“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你吧,劫持火车的那些枪手是反共救国军的部下。”
燕双鹰听得不禁一愣:“反共救国军?!”
陈恭鹏点头解释道:“是的,这些人与我们的目的相同,但是由中统的特工人员及红帮子弟组成,他们的势力也很大。”
燕双鹰顿时感到整个任务变得越来越复杂和艰巨,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说道:“可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啊。”
陈恭鹏冷笑一声,露出十分鄙夷的神色说道:“那是因为他们总是打着我们光复社的旗号行动。”
“哦,原来是这样。”燕双鹰在脑海中迅速回忆起当时在列车上的种种细节,接着颇有深意地说道:“这些人似乎也在寻找那块模板。”
这个隐情被燕双鹰一语说中,让陈恭鹏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看起来,我在无意之中竟然拿到了一个抢手货。”
陈恭鹏的神情更加证实了燕双鹰的推测,他又侧过头对身后的余茹萍说道:“你继续说吧。”
余茹萍便接着叙述道:“回到上海之后,我一面将详细情况向社长汇报,一面继续追踪你的行踪。从那时起,我便如影随形,一直追踪你的下落,我亲眼看到你被押进军管会,没过多久便关进了南市监狱。就在我感到绝望,下令停止追踪的时候,你竟然越狱逃走,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再一次找到你的踪迹,那时你在鼎昌里八号租了一栋小楼,于是我便搬到了你的隔壁。”
燕双鹰冷哼一声,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一切都是预先策划好的,你可真是处心积虑!看起来我家中两次奇怪的被盗也是你的杰作吧?”
余茹萍也不以为意,说道:“是的。起初我想你并不知道模板是做什么用的,应该不会特意隐藏。于是,我与手下趁你外出之机潜入你的卧室中查找,却没有找到模板,这令我感到非常奇怪。于是几天后我再次趁夜进入你的家中全面搜查,却仍然没有找到模板的下落。”
燕双鹰叹了口气,自嘲道:“可笑我还特意赶到你的家里,并请你来做我的会计师。”
听到这里,陈恭鹏和杜马不禁得意地相视一笑。
“对不起,我并不想骗你,但形格势禁,没有别的办法。当时我想,也许你会将模板藏到歌舞厅的办公室中,于是便假意答应做你的会计,以便伺机进入办公室查找模板的下落。想不到机会就出现在第二天,我们在东市遇到杜马的袭击,我和小锦娣先返回歌舞厅,进入你的办公室,我在那里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查找,甚至打开了保险柜,也没有找到模板,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下,我只好将这件事报告给了上峰。当天夜里,杜马来到我的家中……”余茹萍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冷艳白皙的脸上突然难以察觉地泛起一抹红晕,又马上接着说道:“于是我们定下了这条计策,利用你对我……对我的感情,绑架我将你引到浴室,在这里设下埋伏,逼迫你归还歌舞厅,交出模板。”
“说得好!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这可真是条妙计!”
燕双鹰咬着牙仔细听完,忍不住为他们的处心积虑和狡诈奸计大声叫好,接着又严厉地问道:“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到来之后情况失去了控制,于是刚刚在休息室中,杜马找到了你,让你们在设备间再设下一个圈套,等着我钻进去,我说得对吗?”
余茹萍一听不禁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燕双鹰冷笑道:“很多人都说我脑后有眼。”
一旁的杜马忍不住揶揄道:“呵呵,可惜呀,你脑后的那只眼睛没有发现余茹萍是埋伏在你身边的卧底。”
话说到这里,陈恭鹏觉得自己已经很耐心地让燕双鹰做个明白鬼了,便插话道:“好了,故事讲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模板的下落了!”
没想到燕双鹰却摇了摇头,从容而淡定地说道:“不,应该说你们的故事讲完了,我的还没有讲。”
陈恭鹏顿时大感意外:“哦?!你还有故事?!”
燕双鹰吁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人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与你最关心的模板紧密相连,不知你是不是想听一听。”
既然是和模板有关,陈恭鹏只好又压住性子,很不耐烦地说道:“我在听。”
燕双鹰徐徐说道:“从哪儿说起呢?还是从被劫火车的五号车厢说起吧,我从劫匪的手中拿到那个装着模板的黑色手提箱,当时事态紧急,我并没有多想,便将箱子藏在了车顶上。然而大约二十分钟后,当我再次进入五号包厢时,却发现余茹萍正在那里寻找什么。虽然她告诉我自己是普通旅客,逃过了劫匪的搜查,跑到这里藏身,但我却并不相信她的话,因为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根本无法逃过劫匪们的搜索。于是我断定,她在撒谎。”
随着燕双鹰的讲述,余茹萍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难看了。
杜马却笑了起来,他插话问道:“也就是说,你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不同寻常?!”
燕双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但我却并没有戳穿她,我想要看一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杜马更是开心了,调侃道:“我能够理解,被一个女人制住这一点,对于你这样一个有着非凡胆识和身手的人来说,确实很难受。但是用这种方法找回面子,是不是太幼稚了?”
看到燕双鹰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要面子,真是让人感到滑稽可笑,陈恭鹏和杜马相视一眼,都忍不住打起了哈哈。
燕双鹰却毫不在意,他淡定自若地说道:“听我说完,相信我的话,你一定不会后悔。后来我被送进了南市监狱,在这期间,我几乎将这件事忘记。然而,当我越狱逃脱后,竟然在鼎昌里巧遇了余茹萍,这件事足以令我本来放松的神经再一次紧张起来。我立时想到了那块仍然藏在火车车厢中的模板,联想起余茹萍在火车上的行为,我断定她一定是为了那块模板而来的。于是我连夜潜入上海北站,找到了五号车厢,从车厢顶部的气窗中取出了那只黑色手提箱。果然,两天以后,我的家被盗了。小锦娣觉得很奇怪,这个贼为什么只将卧室翻了个底朝天,不翻其他的地方。我心里很明白,所谓的贼正是住在我隔壁的这位神秘的女士——余茹萍。然而直到此时,有关她的判断还停留在猜测阶段,当时我想,她没有找到模板,一定还会再来。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在二楼的窗前洒下了一层细细的炉灰,果然几天以后,贼再次光临,他们走后,我仔细检查了窗下的炉灰,发现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印上了一对脚印,那是一双女人穿的压花平底鞋,花纹是水波形的。”
燕双鹰娓娓道来让余茹萍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
燕双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突然去到你家里吗?当时我去得很突然,你应该是刚刚回到家中,甚至还来不及换掉鞋子。在门前说话时,我注意观察你脚上穿的鞋,那是一双绣花布鞋,看大小与炉灰上留下的脚印相仿。”
余茹萍惊愕不已,颤声道:“不错,我穿的正是……正是那双鞋。”
燕双鹰说道:“那一瞬间,我真希望是我的判断出现了错误,这一切不过只是个误会,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永远无法更改。今天早晨,九头告诉我你被人绑架了,我立刻赶到你的家中。当时我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察,发现屋中所有的痕迹都是特意做出来给我看的。”
对于绑架余茹萍这场戏的导演杜马来说,他对自己这条一箭双雕的妙计是非常得意的,这时忍不住插话道:“哦?!有意思,我倒想听听,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燕双鹰淡然道:“很简单,从客厅到卧室的情况来判断,绑架过程中定然发生了激战,这才致使凳倒桌翻,被褥落地,暖瓶瓷器砸得粉碎。试问以你杜马如此高强的身手,要绑架像余茹萍这样一个弱女子,需要进行一场近乎毁灭的激战吗?”
向来自负的杜马想了想,也不由得尴尬地点了点头,承认道:“不错,这一点做得确实是有些过分。”
燕双鹰又继续说道:“而卧室中梳妆镜被砸的痕迹,更是证明了这一点——镜子是中间一点被击碎后向四周扩散而致碎裂,显而易见,是有人用肘部狠狠地撞击镜面中央,这才致使中间一点粉碎,而后向周围呈扩散式破裂,这与打斗中常见的,撞击之下散碎式的破裂有着根本的区别。于是我得到了一个结论,发生在余茹萍家的绑架案,不过是一场策划得并不高明的拙劣表演,而放到立柜下的那双绣花布鞋,则彻底打碎了我仅存的一丝幻想。”
他又侧过脸向身后的余茹萍说道:“最终,我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你与杜马一样,都是光复社的成员。只是你们的任务不同,杜马是要杀死我,夺回小都会歌舞厅,而你的任务,则是寻找假钞模板的下落。”
余茹萍一下子激动起来,她急切地说道:“是的,我将鞋放在了卧室门口,我以为一双鞋不会引起你的怀疑,谁知道……既然你早就察觉到我的身份,今晚为何还要到这儿来?!”
杜马冷笑着插话道:“那是因为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故事,为了挽回面子编造出来的故事。我想请问,既然你这么聪明,已经事先察觉到了一切,为什么最后还是落在了我们手中,啊?!”
燕双鹰看向杜马却话锋一转:“我记得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明明知道有埋伏,为什么还要来?”
杜马可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说道:“是啊,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哦?!是吗?!”燕双鹰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模板重要吗?!”
一听到“模板”二字,陈恭鹏的耐心这下彻底没了,他把手一挥,恶狠狠地说道:“好了!不要再说废话了!立刻说出模板的下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余茹萍也作势用力顶了顶抵在燕双鹰头上的枪口。
燕双鹰向陈恭鹏问道:“刚刚你说过,如果我不说出模板的下落,你便会杀死我,然后自己找到模板,对吗?”
陈恭鹏威胁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试一试。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与你周旋,不过是希望为自己省些力气,当然,也为你省些力气。”
燕双鹰微笑道:“你手下的枪手众多,更不乏像杜马这样的高手,但是你是不是想过自己也有会怕的东西。你怕什么?”
陈恭鹏将手中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狰狞着脸色狠声说道:“哼!我至少不会怕你!”
燕双鹰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一点可以肯定。那么,你怕共产党吗?”
听到天敌的名字,陈恭鹏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子降了大半,他连忙放低嗓音紧张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燕双鹰微笑道:“我答应过你,会告诉你模板的下落。”
陈恭鹏又急了,板着脸问道:“模板在哪?!”
燕双鹰这下也认真起来,他正色道:“我的手,会慢慢地伸到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陈恭鹏脸色一变:“什么东西?!”
燕双鹰说道:“当然与模板有关。相信我,它对你很重要。”
陈恭鹏转头看了看杜马,杜马从大衣内缓缓拿出了手枪,周围的黑衣枪手,包括余茹萍也都作势抬了抬已经瞄准的枪口。
眼看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陈恭鹏点头答应道:“好吧。”
只见燕双鹰的右手缓缓伸向皮大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然后将它举起展示给陈恭鹏。
陈恭鹏远远地看不真切,他忍不住走近过来从燕双鹰手中拿下照片放在眼前仔细察看。
杜马也跟着凑了过来,但两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陈恭鹏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燕双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燕双鹰微笑着向他解释道:“照片上的这个人叫小锦娣。她左手拿的,便是那块你朝思暮想的假钞模板,右手拿的就是特务的花名册。现在她住在上海市区的某个地方,只要天亮之前我没有回去,那么,共产党的军管会会在半小时之后便接到一块假钞模板,一份南京路附近的银元黑市和潜伏特务的花名册,以及光复社的秘密联络点——小都会歌舞厅。”
“啊?!”
燕双鹰的话顿时让陈恭鹏倒抽了一口凉气。
燕双鹰接着说道:“怎么样,这个故事好听吗?我说过你们一定不会后悔的。刚刚我说过了,虽然你们并不怕我,但是你害怕共产党,很怕!你们杀死我不要紧,但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假钞模板,失去南京路附近的地下银元黑市,以及潜伏的特务,当然更会失去你的秘密联络点——小都会歌舞厅。我相信共产党一定会按图索骥抓住你的部下,然后顺藤摸瓜将你们一个个地挖出来。可以把照片还给我了吗?”
说着,他把手向陈恭鹏伸过去,并摊开了手掌。
陈恭鹏又看了看照片,只好垂头丧气地把照片交到燕双鹰的手里。
现在轮到燕双鹰得意了,他一边把照片收进口袋一边问道:“怎么样?现在还想杀死我吗?”
陈恭鹏虽然没有了刚才那种狂妄态度,却还不死心,他压着嗓子反问道:“你是青帮流氓,越狱杀人犯,你认为共产党会相信你吗?”
“当然不会。”
燕双鹰回答得非常肯定,又说道:“但我听说现在共产党正在严厉打击银元黑市和假钞,因此他们虽然不相信我,但对照片上的这些东西会非常感兴趣。其实今天我之所以要来,就是为了要见一见你,听听你们想如何解决我们之间的纠纷,然而答案令我很不满意。好了,我要走了。”
说着,燕双鹰便从容地走到一旁,拾起那两支刚才被余茹萍扔在地上的手枪,并将它们重新揣到自己身上。
杜马的语气客气了不少,凑近过来问道:“哎,还可以再谈谈吗?”
燕双鹰笑了笑说道:“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记住我的话,越想夺回失去的东西,失去的就越多。因此想谈,就要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杜马连忙追问道:“那我们要用什么来表示诚意呢?”
燕双鹰眼皮一挑,说道:“现在涨价了,除了小都会歌舞厅归我所有,你们还要拿出南京路上的几个银元黑市来跟我分一分,如果可以,也许假钞买卖也算我一份。”
杜马做出一副十分心疼的样子说道:“这个价钱实在是太高了。”
燕双鹰却严肃而认真地说道:“如果我处在你们的境地,就不会再讨价还价。”
接着,他走回来俯身抱起地上的桔子,转头向余茹萍十分玩味地说道:“幸亏你提早暴露,否则,我真的有可能爱上你。”
燕双鹰的话令这位光复社一号特工顿时呆立在当场,内心仿佛突然坠落进死海一般,难以名状的伤痛随即翻涌而出,甚至连呼吸都一下子被滞住了,只能直勾勾地看着燕双鹰抱着桔子从设备间的另一张门飞快地走出了华美浴池。
随着燕双鹰的扬长而去,设备间里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闷和低落,本以为这次是稳操胜券的光复社特务们此刻个个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颇具喜剧天分的苏鹏凑到陈恭鹏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社长,追吧!”
“追个屁!”
陈恭鹏仿佛一下子炸了锅,他愤怒地挥舞着手杖,向周围人吼叫道:“废物!一群废物!几十个人对付不了一个!现在想起追了?!晚了!”
杜马见状,也只好拉下脸来问道:“社长,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陈恭鹏气得脸都白了,大叫道:“我不管别的!只要杀死姓燕的,夺回模板和小都会歌舞厅!至于怎么办,那是你们的事情,哼!”
说着他把手杖往地上狠狠一顿,怒气冲冲地走出了设备间。
其他黑衣枪手马上跟在社长屁股后面悻悻而归,而余茹萍也麻木地随着众人离开了这里,设备间一下子只剩下了杜马和受了伤的苏鹏、姚千树。
苏鹏见状,又凑到杜马身边真情流露地说道:“老总,事情不妙啊!我们现在是投鼠忌器,恐怕不能再与姓燕的发生正面冲突,否则,否则……”
杜马也不禁感慨道:“我们遇到了一个可怕的人哪!”
姚千树看了看自己中弹的手臂,心有余悸地说道:“真想不到姓燕的竟然直捣鸟巢!若不是我反应快,早就死在他的枪下了!”
杜马叹着气瞟了他一眼,十分惋惜地说道:“可惜那几名狙击手,都是光复社的精英啊,就这么完了。”
姚千树立刻激动地说道:“一九四三年在缅甸的加拉苏战役中,我率领十二名狙击手在大榕树下狙杀了两百多名日军。没想到,今天我竟会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帮人物手中,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个燕双鹰到底是什么人哪?!他似乎对狙击战术非常熟悉,对狙击手藏身的位置更是了如指掌啊!”
杜马沉声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都认为这个姓燕的不过是个青帮流氓,没人把他放在眼里,这才致使事情闹到了这步田地,现在恐怕是难以收场了。他说得很对,只要将模板、花名册和小都会歌舞厅交给共产党,我们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姚千树附和道:“是啊!你们刚刚都听到了,老头子只要结果,可这谈何容易呀!”
苏鹏问道:“这么多人将他困入死地都没能杀得了他,就更不要说我们现在投鼠忌器,又让人抓住了痛处。唉,老总啊,下面该怎么办呢?”
作为光复社的头号杀手,杜马在这次华美浴池的行动中被燕双鹰完全打败,不仅自以为得意的妙计没捞到任何好处,还反过来暴露了余茹萍,并且被对方将计就计搞得现在投鼠忌器、骑虎难下,再加上社长当众大发雷霆,可谓是颜面尽失,向来自负的他听着苏鹏的话不禁恼羞成怒起来。
“哼!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相信这姓燕的有三头六臂!”
杜马的脸上顿时显露出阴险狠厉之色,接着大声命令道:“从现在起,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要认真对付,一定有办法!把这里收拾妥当,所有人立刻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