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紫鹃姐姐来了!”
香菱正吃的欢实,许是喝了贾蔷的黄酒有些上头,因此活跃的多。
看到紫鹃到来,连连招手迎道。
正和李婧聊江湖事聊的出神的贾蔷闻声侧眸看去,就见一穿着白地淡紫竹叶纹棉裙,上身是秋香色束腰软纱薄袄的年轻女孩子走来,看着他盈盈一笑,道了声:“小蔷二爷。”
贾蔷闻言站起身来,将小马扎让出来,用下巴比了比,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最后一把子肉了,再来晚些,全让香菱吃尽了。”
香菱登时脸红,低头自责起来。
贾蔷好笑道:“没说你能吃,只是这等火物你吃多了易上火,夜里睡觉烧肚子。”
香菱娇憨一笑,道:“我不怕。”
贾蔷摇了摇头,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是你吃了,还是请紫鹃吃了。”
香菱这才反应过来,忙拉着紫鹃的手让她坐下,请她吃。
紫鹃却摇头道:“不用了……”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在楼上闻着怪香的,我们姑娘这两日胃口不好,用不下饭,不知……”
听闻此言,香菱看向正准备和李婧离开的贾蔷。
贾蔷微笑道:“正好,这十来串儿不怎么辣,拿去给林姑姑尝尝吧。不过不要多用,不好克化。”
紫鹃闻言,忙笑道:“姑娘一定会知道小蔷二爷的孝心的。”
“……”
贾蔷眨了眨眼,目光有些放肆的在紫鹃脸上侵略了番,只看得她面红耳赤心起羞怒时,方笑着离开。
紫鹃心有不满,想不要这些肉串儿,可想起黛玉,只能忍辱负重,带着肉串儿默默离开上楼。
等回到楼上套房,于门口处先被两个嬷嬷拦下,问道:“这是什么?”
紫鹃赔笑道:“是……小蔷二爷孝敬给姑娘的烤肉。”
其中一个李嬷嬷连连摇头道:“姑娘那样娇贵的人,哪吃的了这等粗糙冲腥之物儿?快快扔了去。”
紫鹃闻言,轻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李妈妈,这话快别说了。外面那位小蔷二爷什么样的脾性难道你不知道?荣庆堂内老太太都要哄着劝,大老爷和老爷生那样大的气,又能怎样?琏二爷平日里敢和大老爷顶一句嘴,都要被打个半死,可小蔷二爷却没事。之前在码头上链二爷还不让他上船来着,结果转眼太上皇从宫里赐下表字……咱不管赐的是什么,但这样的人物,你敢扔他的东西?你信不信,咱们前脚扔了,后脚他就能把咱们丢进河里去。”
李嬷嬷闻言脸都白了,却拧着脖颈道:“我怕他?他敢害了姑娘,就算官司打到老太太处,我也不怕!”
话虽如此,可声调却压的很低,也很虚。
一旁孙嬷嬷打圆场道:“罢了,何苦惹那样的人?只让姑娘少给姐儿吃一口,略略尝尝就是。”
紫鹃笑道:“姑娘多半连吃也不吃一口,你们还不知道她?”
……
“姑娘,你……别吃了吧?”
内房里,紫鹃看着黛玉坐在桌前,细嚼慢咽的吃下两串烤肉后,有些担忧的劝道。
黛玉闻言,如冬泉蒙雾般灵动的黑眸轻轻一瞥,犹豫了下,到底没去吃这三串儿,有些遗憾……
擦拭完嘴角后,她也有些好奇道:“我怎会爱吃这个?”
紫鹃没好气道:“阿弥陀佛!只要姑娘肯吃东西,管他怎样都成……再吃碗粥吧,只吃这个,我怕不好克化,伤了胃就不美了。”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笑了笑。
紫鹃先让雪雁去要粥,回过头来奇道:“姑娘笑什么?”
黛玉道:“那红拂女身世和我相仿,实是比我还苦三分,我好歹还有外祖母家可以依靠,她却……可是,她也没总如我这般,还充作男儿支撑着一份家业。我素来是不服人的,可是没想到,还有她这样的人。也是奇了,每回想哭一回时,就会想到她,然后就哭不出来了。”
紫鹃宽慰道:“她也并非都不靠人,如今不是伏了小蔷二爷……姑娘你说,这小蔷二爷看起来除了生的好些,也看不出什么高低长短来,那李姑娘红拂女一样的女侠,怎会伏了他?”
黛玉闻言一怔,提醒道:“你又不是没听过蔷哥儿的事,怎还这般说?”
紫鹃支吾道:“没什么……”
黛玉何等聪慧灵秀之人,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必有内情,沉下脸道:“他难为你了?”
紫鹃忙道:“没有……”
黛玉气的脸色发白,道:“是你问他讨要的烤肉,不是他让香菱送来的?”
紫鹃目光左支右闪,不过见黛玉就要发作,忙解释道:“姑娘快别恼,真真是他说的送给姑娘吃,只是我说谢谢他孝敬姑娘的一片心意时,他居然没答话,只呵呵一笑,我就觉得他不恭敬。姑娘要是不喜,我就将这烤肉退还给他,吃的那两串补给他银子就是。”
黛玉闻言,吐出一口气来,郁闷道:“我道是什么……你也是个糊涂的,没听说过他在荣庆堂上的事?再说,早先在梨香院,他和宝丫头哥哥在窗外用饭,我们在屋里,他就说过,我们都不过是他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叫声姑姑算情分,论血亲,早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紫鹃闻言唬了一跳,道:“这不是胡话么?他是长房宁国正派玄孙,怎和荣国这边成了远亲了?”
黛玉笑道:“真算起来,可不就是远亲么……所以你也莫再出笑话了,他对老太太也就那样,你还指望他孝敬我?”
紫鹃苦笑不已,道:“再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胆大之人,实在是……”
黛玉却收敛起笑意来,轻声道:“你不懂,他爹娘没的早,只留他一人寄身篱下在东府,又受了天大的委屈才逃出来,若非走了大运,这会儿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这般际遇,你想让他怎样?但凡软弱一点,怕都活不成个人了。”
黛玉想的其实不只是贾蔷,也是她自己。
贾府里好多人都说她说话跟刀子一样,却不知她这样寄人篱下的,若不要强些,如何能有尊严的活下去……
豪门里那些嬷嬷媳妇丫头,连凤丫头那样厉害的,都躲在背后编排着闲话,更何况是她?
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不然的话,或许也会和贾蔷一样,顶立门户,刚强不屈吧……
……
一楼船舱内,待贾蔷和李婧看罢李婧之父李福,回到卧房准备歇息时,就看到床上被子里,正露着一个憨萌憨萌的脑袋,眼睛左瞧瞧右瞅瞅,然后忽然醒悟过来,从被子里钻出来,乖巧道:“我去给你们端洗脚水。”
李婧上前一把按住她,笑道:“你好好睡吧,我们在伙房洗过了。”
香菱“哦”了声,又钻进了被子里,眨着大眼睛看着两人。
李婧见之笑了笑,回头看向贾蔷,贾蔷温声道:“挤一挤,一起歇息罢。左右哪个都没吃过,总要正经摆了席,去衙门里换了名籍,请轿子抬进家后再说。”
李婧闻言,眼睛闪亮,先帮贾蔷去了外裳,服侍他上了床榻后,随手掏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桌上的油灯瞬间熄灭。
趁着黑,她脱下外裳,刚躺上了床,然后就听到一阵“啪啪啪”鼓掌声响起,隔一人转头看去,却是香菱崇拜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哥……
李婧和贾蔷相视一笑后,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