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穗理一步步迈上台阶,凉风习习,吹得她额头上的发丝乱飘,打得脸颊发痒。
她没有整理头发,双手捧着老巫女的骨灰盒。发丝忽然飘到眼前,遮挡住视线,让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雪代遥发觉千穗理微微停滞的动作,生怕她真的立不住身体,连忙拉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千穗理说道,心中有了股暖意,握住她的那双手,实在太过灼热了。
雪代遥仍不放心,一直牵着她走到将要山顶的位置。再走个四五分钟的路程,就能望见前面的神宫。
千穗理瞧了瞧右面的风景,远远的,可以看见山底下的御神林,随着风声拂过,宛若绿色的波涛起伏。
她站在原地不走了,静静望着下边一浪接着一浪的御神林。
雪代遥也停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心情变得好了,说道:“也只有在神宫上,可以看见这样的景色。”
千穗理说道:“在神宫上也不一定能瞧见几回。”说完,突得打开了骨灰盒盖子,把骨灰盒一抬,山上风声甚盛,只吹了两遭,盒子的骨灰都被吹了个干净。
这可把后面的胖巫女和七名殿主看傻了,她们本来就走得疲倦,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们回过神时,口中大喊:“你在做什么!”冲上前来,把骨灰盒夺在手中。
可惜,已经太迟了。
当她们把骨灰盒拿到手中的时候,骨灰都被风吹了个干净,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盒子,她们顿时又气又急,咆哮道:“千穗理,这可是你师傅,你在发什么癫!”
雪代遥面色古怪,他早已发觉千穗理要打开盒子的举动,但出于对她的信任,并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在一边观望。
千穗理脸上没有癫狂的神色,有的仅仅是平静,说道:“这是我师傅的遗言,她希望自己死后,可以任由骨灰飘洒,长葬在御神林左右。”
“胡说!”胖巫女的脸气得发青,“你师傅可是喜丧的巫女,哪有人不希望自己死后长伴神灵左右?你说是你师傅的遗言,信口雌黄的说上一通,有什么证据吗?”
一名老殿主气愤道:“千穗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死后能够侍奉神灵,可是你师傅的造化。倘若她泉下有知,一定会被你这个不肖徒再气死一遍。”
千穗理冷冷的道:“我师傅生前说过,一辈子只愿意侍奉老宫主一人。既然老宫主不愿意见她,她也不想再侍奉谁了,求我在她死后帮她三个忙。第一个忙就是把狐又尾毛和她一起烧了,第二个忙就是把她骨灰洒向御神林,落个干干净净。”
“胡说八道,你以为你假借你师傅的名头,我们就会相信吗?”
“信口开河的胡说一通,把这些事通通推在你师傅头上,你不嫌羞赧?”
两名老殿主气得发抖,纷纷质问千穗理,差点急得上去扇她两巴掌。
一名中年殿主还算理智,劝住了两名老殿主,说道:“千穗理,你说是你师傅的遗言,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你师傅说的?”
“我、我没有证据。”千穗理实话实话。
中年殿主叹气道:“你空口无凭的,叫我们如何相信?”老殿主冷硬道:“她本来就是编得瞎话,见不得自己师傅好,所以编出这堆谎言来蒙骗我们。”
千穗理道:“随你们怎么说,我已经完成了我师傅的遗愿了。”老殿主气得直发抖,说道:“你还敢说是你师傅说的!”左看右看,想看看地上有没有趁手的家伙,给千穗理来上几下。
中年殿主赶紧拦住了她,叹道:“千穗理,你到底是空口无凭,既然没有证据,那是要受到处罚的。”
胖巫女站了出来,说道:“这可不是件小事,你先是在殿中亵渎神灵,后又假借老师的名头,把她的骨灰洒落御神林,简直称得上是大不敬,就先革去你殿主的职位,等下便在正大神宫公开惩戒你。”说到“惩戒”两字时,雪代遥能感受到她特意加重的语气。
千穗理心道:“殿主当不当我不放在心上,反正我已经完成我师傅的遗愿了,随便她们去了。”
她点了点头,说道:“我没有异议。”
“谅你也不敢有异议。”胖巫女心中不快,脸上闪过抹愠色,回想起先在偏殿中的情景。
千穗理指责她猫哭耗子假慈悲,其实巴不得老巫女死,提高自己新任宫主的地位。
其实倒也没有说错,胖巫女确凿存有庆幸的想法,明明自己是宫主,但地位却比不上这名德高望重的老巫女,这怎么说得过去?
还好老巫女已经去世,神宫之中再没人压的住她了。可千穗理千不该万不该,在众人面前直言不讳的说出来,让她丢了老大的面子。
胖巫女暗道:“等回了正大神宫,看我如何整治你。”好不容易被她抓住了把柄,可不会那么容易揭过去,非得把千穗理往死整治一顿,看看往后还有谁敢站出来指摘她的不是。
中年殿主看得真切,和千穗理关系不错,特意道:“宫主,千穗理年纪尚小,许多事不用太较真。”还没等胖巫女说话,身边的老殿主说道:“哼,她年纪小又怎么样,不吃点苦头,往后我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咯。等你我喜丧以后,只怕她拿着我们的骨灰,和她师傅一起做伴了。”
“星野说的不错,可不能轻易这样算了。”胖巫女大义凛然道,“回去以后,一切按规矩办事。”千穗理隐隐听出不对味了,但师傅死后已经心灰意冷,想道:“一切随她去吧。”
雪代遥看见胖巫女摩拳擦掌的架势,只怕千穗理到时不单单是没了殿主一职那么简单,想必是要被整治的很惨。
这本来不关他的事,可随即想起她抱着他痛哭时的模样,心肠软了下来,回忆起自己亲母逝世的痛苦,终究是于心不忍了,开口提了一句:“老巫女尚在时,我曾听她说过,死后骨灰想洒遍整片御神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