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第3章 男儿绝地 断背长安
我预估会最棘手的一个问题,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解决,说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讶异。
阿雪自己修炼黑魔法,对于黑魔法的本质再清楚也不过,那就是牺牲献祭。
其实所有的魔法,都遵循着“等价交换”这个至高定理,但每一系所交付出的东西不尽相同,好比神圣系的魔法,除了个人的魔力之外,对神明的信仰心也很重要,信仰越虔诚,就能施展越高阶的神圣魔法。黑魔法所需要付出的东西,一言以蔽之,就是生命能量。诸如骨肉精血、内脏脑髓,都是蕴含生命能量的“容器”,使用黑魔法时,与黑暗神明缔结契约,奉献生命能量,换取黑暗神明的短暂借力,发出破坏力强大的攻击。
纯就学理上而言,黑魔法只是要求牺牲献祭,却不见得非要皇他人的生命能量来奉献,说得更明白一点,直接拿自己的生命能量来奉献,不经过其他形式或触媒的仲介,能量传输过程中损耗最少,该是最具功效的做法,所取得的黑暗神明之力也最纯粹,然而自私的本性,宁愿别人死全家,也别让自己掉条毛,除了阿雪这个傻瓜蛋,普天下哪有巫师肯这般损己利人?
这世上确实有许多勇于牺牲奉献的仁者,不过这些人通常都走在光明路上,一早就成了僧侣或是侠客,练也是练神圣魔法,不会踏进黑魔法的世界。要在黑魔法的修行路上对人仁慈,那便是对自己残忍,长期损己利人,后果不是有福报,而是一定短命。
因此,伊斯塔的巫师最讲究自私自利,运使黑魔法全靠血腥祭礼,国内每一刻都在发生宰杀与祭礼,平均每一秒会有七条性命消逝,假如碰到历史上着名的几个疯狂时期,这个数字甚至还要暴增十倍,所流的鲜血,染遍了王都的每寸土地,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单单站在国境远眺,便觉得伊斯塔境内怨气冲天,鬼影幢幢。
过去在接其他任务时,我们曾经过伊斯塔的边境,身为第一流黑魔法术者的阿雪感应最深刻,被那股强烈的怨念影响,反胃呕吐,脑海里还不由自主地接收了一些画面,也就是因为这些画面的冲击,让阿雪对伊斯塔极为抗拒,死都不想再靠近伊斯塔一步,我本以为很难说服她改变心意,哪想到我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阿雪就主动提出要求。
天大的麻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解决掉,不过,我并没有马上答应阿雪的要求,反而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表示这件事有许多难处,不能轻率答应她的请求。
阿雪的心思一向单纯,见我不允,就是连番哀声恳求,被我趁机搂搂抱抱,亲亲摸摸,估尽了便宜,还答应了一堆屈辱的香艳约定,唉……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好事,人生不晓得有多么美好。
摆平了阿雪之后,我开始作正式准备,采购一些远行所需要的装备,当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我突然收到通知,心禅大师因为我即将离开,讲经课程被迫缩短,要找我去作最后一堂讲课。
(妈的,臭和尚是和我有仇吗?临走了都不放过我……算了,作个面子给他,去听听看他说些什么吧。)
到底是欠了人情,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去,却还是难以拒绝。其实,我之所以对讲经课程感到畏惧,倒不全是因为枯燥无聊,有相当的部分,我是被茅延安与心禅大师的对话给吓到了。
不良中年是心禅大师的多年好友,这点我当然是知道,可是连续听了几次他们语带机锋的间与答,我渐渐怀疑他们的交情并不单纯,再加上……这里怎么说也是金雀花联邦,一男一女在这边可能还有纯友谊,两个男人在这边就不叫友谊,叫……奸情。
我这个人其实心胸很宽,很好相处,变态也好,色情狂也罢,只要离我远远的,我都能用宽容的心去广泛接受,但如果踩到我身边来,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这么有正义感的大好青年,拼死也要为社会除害。
这份莫名的担忧,让我想到日前与月樱在枕畔的一段对话。
“小弟……有没有发现心禅大师其实很赏识你喔。”
“赏识?赏识我什么?什么都好,千万别赏识我长得帅啊。”
“你想到哪去了,大师是说你有慧根,很欣赏你啊。”
“呃……姊,在这么敏感的情形下,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提到那个根字。”
“又在胡说了。我觉得你和大师之间有点误会,最好能够沟通沟通……”
“那个沟字也不许用!”
沉重的精神压力,弄到我杯弓蛇影,再恶化下去,可能就要开始掉头发了。
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白起临走前也说过我是一条废柴,要比资质什么的,我绝不敢在这方面自大,所以说心禅大师绝不可能把我当成徒弟人选,而是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越想越是不安心,偏偏当我来到平时讲经的佛堂时,门口的小沙弥告诉我,心禅大师刚刚换了地方,要我到另一处地方去见他。
这种突然换地方的变化,很可能是敌人设计暗算的圈套,有过太多改经验的我,在这方面非常小心,谨慎询间那个地方的每一个细节,结果却得到了一个比敌人伏击更恐怖的答案。
“……方丈指示的琉璃堂,就在那边的山顶上。”
我顺着小沙弥所指的方向看去,眼中所见的东西,令我大惊失色,踉跄连退数步。
“那、那座怪模怪样的山该不会是……”
“断背山啊,施主你真是奇怪,每个金雀花联邦人都知道那座山的。”
………唉,小师父,我不是你们金雀花联邦人,不是你们那个圈子的啊!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不是搞基的啊!
明知山有虎,我当然不会蠢到偏向虎山行,但慈航静殿的几名大和尚表示,由于最近城里治安不佳,刺客盛行,他们有责任保护我的安全,所以特别派了大名鼎鼎的十八罗汉,护送我去见方丈。
慈航静殿十八罗汉,手持棍棒,腰配戒刀,把我围在中央,戒备森严,就算千军万马一起杀来,恐怕一时间也攻不进来,不过,我真正在意的不是千军万马能否杀进来,而是我要怎样才能杀出去。
……找不到办法。
一路上我都在想办法开溜,但是面对这铁桶似的包围,我确实找不到脱身之法,几次找藉口想离开,都被十八罗汉给拒绝,要我先见过方丈再说,就这么被十八罗汉一路逼送上山。与心禅大师一样,十八罗汉也用古怪的眼神在上下打量我,一段短短的上山路,我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好像给什么食肉野兽盯着,随时会被扑倒攻击。
提心吊胆的上了山,心禅大师所指定的会面所在是一座佛堂,黄澄澄的琉璃瓦反映着阳光,甚是庄严气派,但门口匾额上所写的三个大字,因为时日已久,不甚清楚,看得我心中一惊。
“施主,前面就是方丈所在的琉璃堂。”
“喔,是琉璃堂?不是玻璃堂?呼,害我吓一跳。”
“施主,外界有许多传言,说你是黑龙会派来渗透的奸细,不过我们这一路人观察,觉得谣言不可信。你其实是个有慧根的人,或许可以考虑加入我们的圈子……”
“啊?你们是什么圈子?”
我很想拔腿就跑,但这时一位小沙弥从琉璃堂中出来,请我单独一个人进去,并且让十八罗汉在外把守,在这次讲经课程结束之前,不许任何人擅入。
“施主,请随小僧来。”
终于脱离了十八罗汉的魔掌,但我却一点都没有得救的喜悦,仿佛从刀山跳到了火海,要坠入一个更深沉可怖的地狱,看着琉璃堂那两扇厚重的铜门,我觉得自己就要踏入一个回不了头的世界。
这座琉璃堂,确实是很不寻常。还在门外,我就已经看出它的特殊构造,不但使用了奇特的材质,内部还施放了多重结界,当它处于密闭状态的时候,无论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外头都绝不可能有人探知得出,换言之,如果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里肯定是最佳的所在。
(中、中圈套了,老和尚拉我过来,一定没安好心,门外都还有人把守,等一下干完丑事,说不定还要杀人灭口……呢,他该不会已经脱光了在里头等我吧?)
一阵恶寒,我脑中浮现出心禅大师身穿皮衣,手拿长鞭与蜡烛,站在佛堂中狞笑的恐怖画面,冷汗刹时间流遍全身,几乎就想回头夺门而出。
“阿弥陀佛,约翰贤侄,你终于来了。”
一声佛号,在宁静幽暗的佛堂中,心禅大师端坐蒲团上,两旁点着数十支蜡烛,火光摇曳,照映出大和尚慈祥的面容。
情形与我想像中的不同,我稍觉宽心,但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妥,举头到处看看,赫然在心禅大师后方的四根柱子上,看到了一首诗,顿时心头剧震。
“长安城外断背山,断背山上望长安,长安处处是断背,断背双双弄长安。”
诗中透露出的涵义,让人不寒而栗,我还来不及再次安慰自己,心禅大师已经率先开口。
“阿弥陀佛,人的一生,有孽缘也有善缘,老衲今日邀你前来,是为了与你了结一段缘法。”心禅大师说着,居然朝我眨了眨眼,笑道:“老衲与你之间的缘分,在与你初次相见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被一个男人挤眉弄眼,那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感觉,虽然说佛门高僧的偈语常常没头没脑,不过这句话就我个人的了解,意思似乎是……
你我的缘分,在初次相见之前就已经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注定注定注定注定注定注定了了了了了……
这句话其实我常常听到,茅延安就很喜欢用这句话来把妹,欺骗年幼无知的青春少女,而这句话之后应该要接的下一句,好像是……
是上天注定我们要在一起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一起一起一起一起一起一起一起起起起起起……
刹那之间,五雷轰顶般的感觉,让我知道自己正站在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上,刚想回头,就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后头两扇大门被重重地关上,切断了外界的光明,让我陷入一片黑暗中,只看到前头的心禅大师朝我笑了笑,那笑容看来是这么的邪恶。
“贤侄,你没意见的话,我们便开始吧。”
没、没意见?这时候再没意见的话,以后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大……大大大大师,饶命啊!”
“扑通”一声,我就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放声哀嚎,“大师,小人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饥渴怨妇,还有很多人需要小人去满足……我……我们家三代单传,要靠我传宗接代,我不能加入你们那个圈子的啊……”
不知是否错觉,但我好像听到身后有人在笑
“……如果大师你硬要找的话,就找那个不良中年好了,他看起来又淫又贱,一定很喜欢搞这调调的,大师你找他来搞,他不但不会抵抗,还会爽到满地乱滚。”
“喂,生死关头出卖朋友,这是可以原谅的,不过也把我卖个好一点的价嘛,搞得我满地上乱滚,这样子会不会太难看了点?”
茅延安的声音从后传来,我转头一看,这稼伙正站在我身后,一副笑咪咪的奸臣表情,看我出模的好戏。”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再多看一眼,等一下大和尚连你也一起搞了。”
我恶狠狠的威胁,没发挥到作用,茅延安与心禅大师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
“贤、贤侄,你又搞错了,心禅大师找你过来,是有重要的大事要与你商量,不是要鸡奸你的,哇哈哈哈”
原来是找人过来开会,也不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害我胆颤心惊,差点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恼羞成怒,我立刻就要发作,不过心禅大师却从身后拿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我,让我作声不得。“约翰世侄,你即将前往伊斯塔,这件东西你一路上带着防身,到了伊斯塔,如果可能,便将它物归原主吧。”
心禅大师拿出来的东西,赫然便是创世七圣器之一的斩龙刃。当日鬼魅夕以斩龙刃刺杀心灯居士,逃逸时无法带走,这件神兵便被慈航静殿给扣留,我本以为慈航静殿会将这重宝据为己有,却想不到心禅大师脑袋坏掉,居然把这重宝交到我手上。
“兵器乃不祥之物,我等出家人与世无争,要这凶器何用?斩龙刃本是东海龙神一族的镇族之宝,如今龙神一族后继有人,倘使作得到,斩龙刃自然该物归原主。”
我拿起这柄可以随主人特性而变化外型的神剑,仔细端视,发现它仍是维持着在鬼魅夕手上时的外型,又薄又长,与在加藤鹰手上的厚重造型大相径庭。
将斩龙刃往我手腕上平平一碰,这柄号称是天下第一锋锐的神剑,纵使是它无锋的平面,其锐利也足以削金断玉,这样子拿去碰手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手给切下来,但我这样做自然是有理由,剑刃往手腕荡去,却在几公分之外被一股无形气劲给挡住。
“嗡”
我腕上的贤者手环发出豪光,彩虹仪的七色光芒萦绕手腕,嗡嗡作响,而斩龙刃也发看同样的声音,两件圣器像是与久违的故人重谨,发出清亮高亢的共鸣声。
确认了斩龙刃的真伪后,我立刻将斩龙刃远远隔开,不然共鸣现象马上就会汲取持用者的精气,我又不是阿雪,哪有这么好的本事发动两件创世圣器?
“所以,大师委托给晚辈的任务,就是把这东西带到伊斯塔,交给李华梅提督?”
月樱委能我护送娜西莎丝回国,这本该是绝不能泄漏的最高机密,但以心禅大师的能耐,如果会不知道这件事,那反而奇怪,所以我也不多间,直接向他进行委能确认。
“阿弥陀佛,老衲是委托世侄,将斩龙刃带到伊斯塔,倘若方便的话,使将它归还给李提督。”
心禅大师又在和我打禅机,物归原主就物归原主,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难道我把斩龙刃归还,李华梅会不要吗?真是荒唐之至。
我暗自发笑,方要说话,心中陡然一凛,明白了大和尚的用意。神剑既然是凶器,为了避免这柄凶器多造杀孽,自然不能落在残忍凶徒的手上,心禅大师不曾见过李华梅,所以特别委托我代为鉴定,看看是否该将斩龙刃交还。
可是,如果心禅大师信不过李华梅,难道就信得过我吗?斩龙刃是当世神物,威力无穷,我也没有清高到对这毫不动心的程度,要是我把心一横,吞没了斩龙刃怎么办?
“大师,到了伊斯塔之后,如果不方便物归原主的话,这柄凶器该怎么处理?”
“若是真有这种情形……善哉,世间神物,有缘者得之,就请世侄找一位近水楼台的有缘之人收下它吧。”
妈的,斩龙刃由我保管,又是由我判断该否物归原主,有哪个楼台比我更近水的?心禅大师这么说的意思,分明就是有意把东西送到我手里。仔细想想,我又不是他私生儿子,他为什么这样便宜我?之前他两度冒死救我性命,现在还没事送我大礼,大家非亲非故,这些行为实在是很可疑。
“阿弥陀佛,善哉。”
或许是察觉到我质疑的眼神,心禅大师合起双掌,念了一声佛号,望向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怪异。”世侄,你与老衲虽然之前不曾谋面,但因为故人香火之情,老衲留意你已经许久了。这些年来你在外闯荡江湖,所作所为,老衲极不赞同,不愿见你大好青年行差踏错,遗恨终生,所以你来到金雀花联盟之后,老衲对你疾言厉色,目的是想对你大加磨练,让你悔悟前非。”
心禅大师道:“本来如果时间充裕,你在金雀花联邦多留三年五载,接受老衲日夕讲经,必能洗涤你的突气,改过向善,可惜时不我予,你短短时间便要离去,老衲不能相强,唯有在你离开之前,将往事相告。”
这番话听到一半,我就猛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暗叫好险,万万想不到心禅大师本来居然有留我三年五载的打算,要是这件事成真,不用三年五载,只要被关上三五个月,天天听大和尚念经,我就真的要一命呜呼,想不成佛都不行了。
只是,话听到后来,我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心禅大师口口声声说,对我另眼相看是因为故人香火之情,我本来以为,所谓的故人是指茅延安,心禅大师是因为我与茅延安同行,所以对我多加照应,可是从刚刚这段话听起来,心禅大师可能在我尚未结识茅延安之前,就开始注意我了。
(这是为什么?我有什么好值得他注意的?)
闭目思索,一个念头蓦地出现在脑海,心禅大师的言行片段都被这个念头给串联起来,诸般线索无不吻合,我瞬间明白了所谓的故人香火之情,究竟是指什么。
“大、大师……你是不是认识我家的变态老爸?”
源堂法雷尔名震天下,黄土大地上恐怕没有不认识他的人,但我问的意思并非这么简单,而心禅大师与茅延安闻言,相视大笑,证实了我猜的没错。
“何止认识,世侄,你父亲源堂法雷尔,当年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他、阿茅与老衲,我们三人情若兄弟,共闯江湖,整个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老衲一生中最快意的岁月。”
心禅大师说着,仿佛回忆起往事,面上容光焕发,腰背挺直,全身陡然发出一股英锐之气,本来温吞老朽的感觉被一扫而空,整个人像是瞬间年轻了十几岁,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让我大为讶异。
可是,真正吓人的事情,却是现在才开始,心禅大师向茅延安一伸手,茅延安便扔了个东西过来,我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眼前陡然一花,再一定神,只见前方的光头和尚居然有了头发。
“……大师,你用假发……”
假发也就罢了,而且还长到腰部,颜色也是醒目的血红,看上去像是某些金雀花联邦的视觉系艺人。
我心中泛起一种荒唐透顶的感觉,好像看到了那些白天扮和尚化缘,晚上戴假发去花天酒地的骗子,但是,心禅大师戴上假发后,那种判若两人的感觉比之前更强。
茅延安又递来了几样东西,一面皮鼓、两根金属鼓棒,还有一副墨镜。当心禅大师戴上了墨镜,拿起了鼓棒,刹那间,我觉得他仿佛变得年轻、变得高大,看来神采飞扬,一点都不像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温吞老僧。心禅大师握起了鼓棒,茅延安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吉他,脸上还戴着一副与心禅大师相同款式的墨镜,两个人就像两兄弟似的对看,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始动作。
“铮!”
“咚!”
清亮的吉他声、激越的鼓声同时响起,被结界封锁的佛堂内,一篇篇动听乐章如流水般飞畅而过,昔日风靡南蛮无数兽人的巴萨拉乐团,在此刻重新复活,虽然成员少了一名,但是从那撼动人心的音符中,我却依稀能够窥见当年日、月、星三人的强大魅力。
茅延安确实是十项全能的强人,按在吉他上的手,动作快到几乎肉眼难见,幻化一堆残象,好像同时有五六只手在拨弦,这等神速所弹奏出来的音乐,仿佛九夭云龙破空穿霄,翻腾呼啸,无可捉摸;乐声越弹越快,越拔越高,每次我以为乐声已提不上去,即将降调变奏,吉他的声音却猛地一紧,再次拔上一个新的高峰,仿佛极限两字全不存在。
担任鼓手的心禅大师,身上还披着袈裟,这扮相配上手中的金属鼓棒,真的是非常滑稽好笑,然而,鼓棒在手的心禅大师,仿佛重新掌握回他的生命、他的青春,击鼓的动作既大且快,像是一个威猛的将军,慷慨激昂地击鼓沙场,指挥万马千军冲锋陷阵。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一个高头大马的长发壮汉,身穿重金属风格的夫克,全身黑色的皮衣皮裤,手握两只鼓棒,快速敲击出狂野的音符,而茅延安高超的吉他技巧,忽急忽缓,与鼓声配合得。恰到好处,每一个音符飞扬,都让我的心随之牵动,很想跳起来做点激烈动作,或是摇头甩脑,或是引吭高歌,来纤解那股令我坐立不安的强烈冲动。
由他们手中弹奏出的音乐,确实有着言语难以形容的魔力,假如不是在乐声转折间有点小缺憾,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那我一定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早就身不由主地站起来狂舞高歌了。
瞬间,我明白过来,知道这阵乐声到底是少了什么。这世上不是每首曲子都需要歌词,但此刻我耳边的这篇激昂乐章,倘若有个主唱,乘着这狂暴的旋律,高声唱出血腥、残暴、淫邪、堕落的背德歌词,这首曲子就会被更完美地途释,给予听者百分之两百的超级震撼。
连我都有这样的感受,更别说是两名互为知音的演奏者了。心禅大师与茅延安一起停下了动作,激昂乐声夏然而止,在两人对望的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遗憾。
“……可惜……始终少了一人。没有他的歌,曲子的味道就是不对。”
“阿弥陀佛,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心禅大师说得豁达,不过声音中的惋惜,却是藏也藏不住,而当他放下鼓棒,双掌合什,刚刚在那乐声中一度重生的狂野汉子,又随着头上假发的灰化而消逝,剩下在我眼前的……只是一名和蔼的老僧。
不过,我应该说声谢谢,因为从刚刚的动作里,我已经明白,茅延安、心禅大师与我家的变态老爸,当年曾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知音挚友,并肩闯荡江湖,同游南蛮。而从这点来推论,我与茅延安在南蛮的偶遇,恐怕也没有表面上这么单纯,搞不好他也和心禅大师一样,一开始就有意照顾故人之子……
变态老爸一生独来独往,想要找出个他的朋友,或是成为他敌人却没死的幸存者,那都是难上加难,所以我也很难间出我母亲的相关讯息,现在既然碰上了两个,而且还是那段南蛮关键时光的见证人,那我娘亲的身分是不是就能得到肯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