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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说两句吧。

  大灾之年,人心惶惶,费时费力写这么个狗屁玩意有点荒唐。再码个一两章就太监吧。多谢那位前辈。也祝大家都好。

  这也算是个完整故事了。只要你足够认真,把细节联系起来,贯之以最基本的生活常识,绝大部分情节都一目了然。

  而且,你也可以有自己的解读,只要能做到所有细节上的逻辑自洽(其实是痴人说梦,我怀疑能有几个人真正注意到细节了)。

  比如陆永平的心态变化、不同阶段的不同目的、什么时候产生邪恶计划以及什么时候决定付诸实践,包括对后果的预料在文中都有迹可寻。

  这个无需脑补,无需猜测,无需我肯定或否定。可惜不少朋友都是拎个脉络,甚至贴个标签、看个结果,连基本情节都不屑于去搞懂。

  还有那些觉得男主懦弱的,我只能说你们get不到最核心的母子关系,真的很遗憾。

  之前说过男主和凤兰的性格是一样的。

  凤兰委身陆永平是淫荡吗?那男主接受这个事怎么就成懦弱了呢?他的身份是儿子,不是丈夫。

  基于各种原因,他可以和母亲分享秘密,虽有情绪和抵触,但还是识大体的。这就是这对母子关系的特殊之处。

  另外母子俩对凤兰出轨早有共识。

  从出轨事件暴露后,两人在爷爷家的表现,到姥爷来送钱两人的态度。

  所有的情节发展都埋在细节当中,由不得我怎么写。

  至于男主对陆永平的态度,当然是复杂的。

  但最主要的还是怨恨和嫉妒。

  只不过收起弹簧刀就意味着他放弃了唯一能有效冲击陆永平的方法(为什么那晚无功而返呢?大概有人会说是因为懦弱)。

  第十五章两人在院子里相遇,皆无语,心思却千差万别。

  陆永平无疑是震惊的(雕塑一般,俏皮话都说不出来了),严林则惊讶、不安、兴奋、恼怒混杂一块,难分彼此。

  说这么透真的好吗哈哈?

  当然你也可以有其他解读。

  关于细节,我还可以再举个例子。

  张凤棠对陆永平咆哮:你找其他女人我管过你没?这句话当然另有深意(反正要太监了,剧透下,涉及文革后期的早年经歴和一个三角恋),但撇开深意不谈,拿常理度之,这句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自己亲妹妹不可以?最大的可能大概是: 1)亲戚间发生这样的事不好。或者2)关心自己妹妹。

  无论哪种可能,张凤棠都不会对严和平声张。这样的细节应该有好几处,特别是写到女人的时候。

  关于男主为什么成了强奸犯,是否有其他选择?有,但我铺垫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他变成强奸犯。

  男主从养猪场回来就憋一口气,种种原因没在陆永平,身上发泄出来,这次又目睹两人热火朝天,其心境可想而知。

  陆永平的教唆不过是给他个借口和机会。

  第十五章的梦就是他心态的预演。

  这个强奸犯通情达理不假(又是懦弱),但毕竟是小孩,何况心中住着恶魔呢?

  如休谟所说,理性终究是感性的奴隶。

  关于本文的标签。

  那我老实说,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恋母小说。乱或者绿只是供不同人撸而已。另外,它确实是个手枪文。

  在我看来,以性刺激为目的的都是手枪文——手枪文并不意味着粗制滥造。你不要看着铺垫撸不起来就怀疑整个世界。

  不过我还是要说,手枪文不假,但它裹上了纯文学的皮毛。

  这就意味着,拿起点文的眼光你完全get不到这个小说的点。

  这并不是说起点文低端,而是说纯文学和类型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路子。

  你揣测不出它的“文学性”,你感受不到小说中的情绪,那你的阅读体验就要大打折扣了。

  关于对乱伦的态度。

  我当然是极力反对、接受不能的(不要试图跟我谈伦理学、社会学或者什么政治理论,我不想吓死你,也不想讨无趣)。

  但是,到黄色论坛写黄色小说贴着乱伦标签,我没必要跑这儿装逼。

  只要存在公序良俗,存在伦常,乱伦就不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是现实还是虚构。

  我的小说里就有伦常。

  这是一个外部坏境塑造,它决定了小说情节的合理性,我的意思在这里。

  最后还是回到开头吧。

  这不是悬疑文,没有诡计,没有推理,将来也不会有解谜(也不绝对,换个视角的话多少会涉及一些资讯,但也不是解谜,算是重复或强调吧)。

  总之资讯都躺在那儿,能get到多少完全看你个人。

  ********************

  早起竟然是个阴天。灰蒙蒙的,像是墨汁挥发到了空气中。梧桐却一如夏日般繁茂,花花草草清新怡人,连鸟叫虫鸣都婉转似往昔。

  我轻掩上门,小心翼翼地踏入这个初秋清晨。

  父母卧室黑灯瞎火。我竖起耳朵,没有任何动静。这多少让人了口气。

  然而,等蹑手蹑脚地溜向厨房门口,瞥见那拉得严严实实的卧室窗帘时,一种莫名的不安猛然从心头窜起。

  一时间,连徜徉于方寸天地的淡蓝色丹顶鹤都变得陌生起来。

  这套窗帘父母用了好久,几乎贯穿我整个幼年时期。

  我却从没发现丹顶鹤的嘴竟然那么长,弯曲得像把剪刀。

  愣了好一会儿,我才扭头掀开了竹门帘。

  厨房门大开着,微熹晨光中屎黄色的搪瓷缸赫然蹲在红漆木桌上。

  还有陆永平用过的水杯,墙角的方凳以及躺在地上的半只油煎,一切都那么心安理得。

  搞不懂为什么,我突然就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原本我想给自己搞点吃的——事实上大半夜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当看到油煎时,我才意识到哪怕老天爷降下山珍海味我也一点都吃不下去。

  刷完碗筷,我倚着灶台发了会儿呆。

  我想如果自己精通厨艺的话,理应为母亲做顿早饭。

  当然,搜肠刮肚一番后,我便自惭形秽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后上个厕所,又跑到洗澡间抹了把脸。

  再次站到院子里时,天似乎更阴沉了。烂嘉陵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

  我捋了几片凤仙花叶,自顾自地轻咳了两声,却依旧捕捉不到母亲的动静。

  呕吐物还在,有点触目惊心。

  这张干结的地图金灿灿的,像块精心烤制的锅巴。

  我三下五除二把它收拾干净,然后轰隆隆地开了大门。

  推上车刚要走,我终究没忍住,冲着丹顶鹤叫了声妈。

  没人答应。

  又叫了几声,依旧石沉大海。

  眼泪顷刻汹涌而出。

  扔下自行车,在大门口站了半晌,我缓缓朝客厅走去。

  然而,客厅门反锁着。

  我顿觉头皮发麻,整个人像是被抛到了岩浆里。

  求生本能般地,我大声嘶吼,疯狂地舞动手臂。

  朱红木门在颤抖中发出咚咚巨响。

  终于,窗口亮了灯。

  没人说话,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汗水击穿地面的呻吟。

  骑车出门时,我蹬得飞快,湿沉的空气在耳边哗哗作响。

  村后隐隐传来老头老太太的吆喝声,他们不光是给自己个儿鼓劲,还要把睡梦中的懒逼们一举惊醒。

  据说他们要跑到水电站再返回,可谓一路猿声啼不住,曲艺杂谈不绝耳。可怕的是,这些运动健将兼艺术家几乎伴我度过了整个青春期。

  在大街口老赵家媳妇叫住了我,要求我载她一程。她穿了套旧运动衣,把自己裹得浑圆。

  我黑着脸不想说话,她却一屁股坐到了我后座上。

  没走几步,蒋婶敲敲我脊梁:“你个小屁孩劲儿挺大。”

  我懒得说话,一个劲猛冲。她问:“要迟到了?”我摇摇头。

  到村西桥头她下了车,小声问我:“刚刚你家咋了,杀猪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哪还说得出半个字。

  她说:“别狗脾气跟你爸一样,惹你妈生气。”我蹬上车就走。

  蒋婶还在喊:“你也不带伞,预报有雨啊。”

  果然,没下早自习便大雨滂沱。

  沉闷的读书声和爽快的雨声催人入眠。

  我支着眼皮硬是挨了下来。

  吃早饭时我们挤在走廊里,飞溅的雨丝不时掠入碗中,呆逼们为此兴奋得面红耳赤。

  我不时挤出两声干笑,却在比大雨还要轰鸣的嘈杂声中消逝不见。

  记得当时我想,如果母亲也来食堂打饭,我只需轻轻低下头,任她再眼尖也不可能把我揪出来。

  当然,这是痴人说梦。

  雨下了几乎一整天。

  我也没见到母亲。

  忘了是哪节课,我小眯了一会儿,结果被老师敲醒,背靠后黑板罚站了一下午。

  至今想不起那天晚上我是怎么爬到床上去的。

  只记得煞白的月光像是要把天花板削下来,我直挺挺地躺着,像生下来就躺在那儿一样。

  窗外没有任何动静,连张也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后来我在平河游泳,浮浮沉沉中似有哗哗水声漫过耳际。

  恍惚间又好像母亲在洗澡,我几乎能看见洗澡间昏黄的灯光。

  猛地坐起,夜悄无声息。

  我轻轻踱向窗口,院子里黑灯瞎火。

  犹豫再三,我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月亮不知何时隐了去,模糊的幽光宛若远古的星火。

  我背靠凉亭立柱杵了好一会儿。

  我多么想唱首歌。

  晚自习放学我故意落在后面,却没能等着母亲。

  事实上她来没来学校我都不知道。

  雨后的空气中,连呆逼们的嬉戏声都清新了些许。

  我从旁边急驰而过,惹得他们哇哇大叫着尾随而来。

  那些粗鲁而幼稚的公鸭嗓至今犹在耳畔,像浅洼中飞溅起的水渍,模糊却又真切。

  到家时,父母卧室亮着灯。

  我满头大汗地扎好车,院子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直到第二天上午我才见到了母亲。

  记得是个大课间,所有的初三生都在班级前的空地上练立定跳远。

  操场上响彻着第八套广播体操的指示音,传到教学区时变得扁平而空幽。

  尽管有班主任阴冷的巡视,呆逼们还是要抽空调皮捣蛋一番。

  我有些心不在焉,蹦了几蹦就蹲下去整理起鞋带来。

  一个傻逼就说:“我要是你就请假了。”

  我说:“干毛?”

  他说:“头上有伤,一跳就炸。”

  我说:“你妈才炸呢。”

  他毫不示弱地说:“你妈。”

  我谑地站起来,刚捏紧拳头,他扬扬脸:“真的是你妈。”

  果然是我妈。

  印象中母亲穿了身浅色西服,正步履轻盈地打升旗台前经过。

  她或许朝这边瞟了一眼,又或许没有。

  这种事我说不好。

  只记得她迈动双腿时在旗杆旁留下一抹奇妙的剪影——天空蓝得不像话,母亲脖颈间的鹅黄纱巾迎风起舞,宛若一团燃烧的炽焰。

  很难想像那段时间的心境,也许我根本就不敢去触及母亲,远远观望已是最大的虚张声势。

  然而第三节课间,从厕所出来,途径教学区的拱门时,我险些和母亲撞个满怀。

  这样说有点夸张,或许两人还离得远呢,只是骤然照面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不知所措的是我,说大吃一惊、屁滚尿流更符合事实。

  至今我记得母亲明媚的眼眸,映着身旁翠绿的洋槐,如一汪流动的湖水。

  它似乎跳了一下,就平稳地滑向一侧。

  我好像张了张嘴,没准真打算蹦出几个词呢。

  遗憾的是,我只是踉跄着穿行而过。

  坐到教室里时,心里的鼓还没擂完,周遭的一切却踏踏实实地黯淡下来。

  中午放学时我有些犹豫不决,在呆逼的招呼下还是硬着头皮奔向了学生食堂。

  匆匆打了饭,我拽上几个人就窜到了食堂前的小花园里。我认为这里起码是安全的。不想牛逼正吹得起劲,大家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我的屁股被踢了一下。正待发火,背后传来小舅妈的声音,急吼吼的:跟我走!我一时有些发懵,嘴里憋着饭,怎么也站不起来。

  小舅妈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她一把拧住我的耳朵,于是我就站了起来。

  不顾我的狼狈鸟样,她捞上我的胳膊就走。

  有一刹那我以为母亲出事了。

  这让我的腿软成了面条。

  但小舅妈说:“真让人一通好找,给你弄点好吃的咋这么难呢。”

  她撅着嘴,扬了扬手里的饭盒。

  我当下就想跑路,却被小舅妈死死拽住。

  当着广大师生的面,我也不好意思做出过激举动。

  进教师食堂时,我紧攥饭缸,头都不敢抬。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然而母亲并不在。

  反是几个认识的老师调侃我又跟舅妈混饭吃。

  我汗流浃背地坐在角落里,右腿神经质地抖动着,却隐隐有几分失落氤氲而起。

  记得那天饭盒里盛的是小酥肉。

  小舅妈打米饭回来,蛮横地往我碗里拨了一半。

  我说吃不完,她说她正减肥。

  我就没话可说了。

  饭间小舅妈突然停下来,盯着我瞧了半晌。

  我心里直发毛,问她咋了。

  不等我松口气,她又问:“你的头好了没?”我不置可否,她奸笑着踢我一脚:“要不要报仇啊?”

  后来小舅妈问及父亲的近况,又问我想不想他。我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然而不等歉意散去,一缕不安的涟漪就从心头悄悄荡起。

  回教室的路上,阳光懒懒散散。我终究没忍住,问:“我妈呢?”

  小舅妈切了一声,憋不住笑:“你妈又不是我妈,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

  当晚一放学我就直冲车棚,在教师区找了个遍,也没见着那辆熟悉的车。

  我有点不知所措。

  看车老头更是不知所措,他吹了声哨子,就要撵鸡一样把我撵走。

  人流潮涌中,我跟车棚外耗了好一会儿。只记得头顶的白炽灯巨大而空洞,几只飞蛾不知疲倦地制造着斑驳黑影。而母亲终究没有出现。

  回家路上月影朦胧,在呆逼们的欢笑声中我沉默不语。

  到环城路拐弯处我们竟然碰到了王伟超。

  大家都有些惊讶,以至于除了“我肏”再也挤不出其他词儿。

  王伟超挥挥手,让他们先走,说有事和我谈。我能说什么呢,我点了点头。王伟超递烟我没接,我说戒了。

  然后王伟超就开口了,他果然谈到了邴婕。

  我能说什么呢,我说滚你妈逼。

  我蹬上车,又转身指着他说:“别他妈烦老子,不然宰了你。”

  我实在太凶了。

  下了环城路,连月光都变得阴森森的。

  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

  在村西桥头猛然发现前面有个人影,看起来颇为眼熟,登时我心里怦怦直跳。

  村里犬吠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浅色背影优雅动人。

  我慢慢跟着,吸入一口月光,再轻轻吐出。

  一时两道的树苗都飞舞起来。

  然而到了大街口,她一拐弯就没了影。

  我不怔了半晌,直到家门口才想起母亲晚上没课。

  进了院子,父母卧室亮着灯。

  待我停好车,灯又熄了。

  厨房里却有宵夜。

  记得是碗云吞面,罩在玻璃盖子里,热气腾腾。

  我站在灶台旁,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它。

  等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时,眼泪才掉了下来。

  一粒粒的,像透明的老鼠屎。

  ********************

  没两天,新宿舍楼正式投入使用。

  神使鬼差地,我就搬到了学校住。

  记得是个周六,中午放学我就直奔家里。

  母亲不在,锅里闷好了咸米饭。

  我坐到凉亭里闷闷地吃完饭,又懒洋洋地抠了会儿脚。

  阳光很好,在烂嘉陵上擦出绚烂的火花,我突然就一阵心慌。

  回到自己房间,床上码着几件洗净的衣服,其中就有那天晚脱到父母卧室的运动裤。

  我有气无力地瘫到床上,再直挺挺地爬起来,然后就开始整理铺盖。

  说铺盖有些夸张,我也懒得去翻箱倒柜,只是操了俩毛毯、一床单,外加一床薄被。

  用绳子捆好后,我又呆坐了半晌。

  我甚至想,如果这时候母亲回来,一定会阻止我。

  一时间,某种危险而又微妙的幸福感在体内膨胀开来,我感到自己真是不可救药了。

  入住手续草率而迅速,整个下午我都耗在篮球场上。其间隐约看到邴婕在旁观战,一轮打下来却又没了影。我竟然有点失落。

  四点多时回了趟家,母亲依旧不在,我就给她留了张字条。

  这种事对我来说实在新鲜,有点矫情,简直像在拍电影。

  记得当晚搞了个数学测验,当然也可能是其他狗屁玩意,总之晚自习只上了两节。

  当栖身崭新的宿舍楼里时,大家的兴奋溢于言表。在一波波被持续压制又持续反弹的叽叽喳喳中,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星期天上午是实验课。

  九点多时,小舅妈虎着脸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她脆生生的,却像个打上门来的母大虫:严林,你给我出来!

  在呆逼们幸灾乐祸的窃笑中,我忐忑不安地走了出去。

  台阶下停着一辆自行车,后座上扎着一床铺盖卷。

  小舅妈抱臂盯着我,也不说话。

  我说咋了嘛,就心虚地低下了头。小舅妈冷笑两声,半晌才开了口:“不跟你废话,你妈没空,让我给捎来。”

  说着,她从兜里翻出二百块钱给我。我条件反射地就去接。她一巴掌把我的手扇开:“你还真敢要?”

  教室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我的脸几乎要渗出血来。小舅妈哼一声,问我住几楼,然后让我抱铺盖卷带路。一路上她当然没忘撩拨我几句。

  等整理好床铺,小舅妈让我坐下,一顿劈头盖脸:“是不是跟你妈吵架了?啊?你可把你妈气得够呛,眼圈都红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干啥坏事儿了你,真是了不得啊严林。”

  她说得我心里堵得慌,于是就把眼泪挤了出来。

  起先还很羞涩,后来就撒丫子狂奔而下。

  水光朦胧中我盯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膝盖,耳畔嗡嗡作响。

  小舅妈不再说话,捏着我的手,眼泪也直往下掉。后来她把钱塞我兜里,说:“我看你也别要脸,撑两天就回家住去。你妈保管消了气儿。”

  临走她又多给了我五十,叮嘱我别让母亲知道。“还有,”小舅妈拽着我的耳朵,“别乱花,不然可饶不了你。”

  接下来的两天都没见着母亲。

  饭点我紧盯教师食堂门口,课间操时间我溜达到操场上,甚至有两次我故意从母亲办公室前经过。

  然而并无卵用,母亲像是蒸发了一般。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我简直吓了一跳。

  经过一夜的酝酿,我却渐渐被它说服了。

  周三吃午饭时,我眼皮一阵狂跳,心里那股冲动再也无法遏制。

  扔下饭缸,我便直冲母亲办公室。

  哪有半个人啊。

  一直等到一点钟才进来个老头,问我找谁。

  我说张凤兰,我妈。

  他哦了声,却不再说话。

  恰好陈老师来了,看到我有些惊讶。

  她说母亲请了一上午假,下午也不知道有课没,咋到现在都没来。

  之后她往我家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接。

  不顾陈老师错愕的目光,我发疯一样冲了出去。

  校门紧锁,门卫不放行。

  我绕到了学校东南角,那儿有片小树林,可谓红警CS爱好者的必经之地。

  翻墙过来,我直抄近路。十月几近过半,庄稼却没有任何成熟的打算。伴着呼呼风声,它们从视网膜上掠过,绿油油一片。

  小路少有人走,异常松软,几个老坑也变成了巨大的泥沼。

  两道的坟丘密密麻麻,在正午的僻静中发出藏青色的呜鸣。

  我跑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进了村,街上空空荡荡,暴烈的日光下偶尔渗进一道好奇的目光。

  我记得自己的喘息沉闷却又轻快,而水泥路的斑纹似乎没有尽头。

  家里大门紧锁。

  我捶了几下门,喊了几声妈,然后发现自己没带钥匙,不由整个人都瘫在门廊下。

  气喘匀了我才缓缓爬起,从奶奶院绕了进去。

  母亲当然不在。

  我找遍了角角落落,最后在楼梯口呆坐了好半天。

  再从家出来,日头似乎更毒了。

  我心如乱麻,寻思着要不要到街上溜一圈。

  这时,一个声音惊醒了我。

  是前院一老太太,正坐在榕树下吃饭,她远远问我今天咋没上学。

  我快步走过去。

  她扒口饭,又问我是不是在泥里打滚了。

  劳她提醒,我这才发现自己在泥里打了滚。

  我问她见母亲没。

  她说:“上午倒是见了,从老二那儿拿了瓶百草枯。要不说你妈能干,我还说张老师这身段哪能下地啊。”

  我转身就往家里走。

  “林林你奶奶回来了,上午就回来了。老两口真有福气……”她还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然而药桶安静地躺在杂物间,像是在极力确认着什么。我有气无力地朝奶奶家走去。

  农村妇女酷爱服毒自尽,尽管这种方式最为惨烈而痛苦。

  14岁时我已有幸目睹过两起此类事件。

  那种口吐白沫披头散发满地打滚的样子,我永生难忘。

  母亲从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但是对于死,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至少对那时的我而言,母亲已经几乎是个死人了。

  果然,爷爷在家。

  看见我,他高兴地发起抖来。

  我懒得废话,直接问他见母亲没。

  他嘟嘟囔囔,最后说没。

  我又问奶奶呢。

  他说在谁谁谁家打牌。

  我就出去找奶奶,结果跑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回去的路上,我一步踩死一只蚂蚁。我感到自己流了太多的汗,而这,几乎耗光了我所有力气。

  推开大门,我却看到了母亲。她满身泥泞地蹲在地上,旁边立着一个绿色药桶。院子里弥漫着氯苯酚的味道,熟悉得让人想打喷嚏。

  母亲还是那身绿西裤白衬衫,遮阳帽下俏脸通红,几缕湿发粘在脸颊上,汗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滑落。

  见我进来,她惊讶地抬起了头。

  我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半晌我才一拳夯在铁门上,眼泪也总算夺眶而出。我记得自己说:“你死哪儿了?!”

  我搞不懂这是怒吼、哀号还是痛哭。只感觉手背火辣辣的,恍若一枚枚青杏从秃枝上冒出。

  朦胧中,母亲起身,向我走来。

  我用余光瞥着,假装没看见。

  终于母亲摸上我的肩膀,抚上我的脑袋。

  那截白生生的胳膊在我眼前扫过,宛若一条横贯夜空的银河。

  于是我就矫情地扑进了她怀里。

  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母亲身上百草枯的气味,杏仁一般,直抵大脑。

  还有她的哭泣,轻快地跳跃着,像是小鹿颤抖的心脏。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拍拍我说:“你头发都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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