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悠悠压下身体直接给出反应的生理不适,伸手小心翼翼的撕开还挡着小孩半张脸的垃圾袋。
并没有意外的,她看见了一张完全辨不清原本容貌的可怖的脸。
鼻血还干涸在他的鼻腔与脸上,眼皮肿起鼓包,与四肢不相上下的青紫伤痕同样出现在他的面部。
她的内心与思绪在这瞬间全部炸裂,说不出的愤怒与憎恶让她的脑袋阵阵轰鸣。
即便要杀人,也不该是这么残忍的方式!
杨悠悠伸出了颤抖的手去探小孩的鼻息,她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亲眼见证一个人的死亡对她而言无疑于是在她的灵魂深处捅下利刃,偌大的窟窿一定会让她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她对展赢,说实话,是恨的。
恨不得他出门被车撞,恨不得他去死,可对于眼前的小孩,她又完全带入不了他们是同一个的感觉,成年后的病态张狂跟幼年时的凄惨可怜,是因果,可对于她而言,是纠结的憎恶与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连这个世界的模样都还没好好看过,就要在人性的黑暗里苟且偷生,不该是这样的,他的人生不该只有这些。
可如果他死在了这里……
没有呼吸……
霎那间体温尽失的感觉让她突然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杨悠悠在这一刻突然明白,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一个小孩惨死在她的面前,哪怕他是展赢,哪怕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也不该反向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她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轻轻地,像是怕碰疼了小孩一样,她又将手摸到他纤细的脖颈处,久久,久久,她的指腹触及了一下小小的弹动。
眼泪刷的一下从她的眼中突然滚落,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么爱哭的人。
好像活了二十七年所攒下的眼泪,都集中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了。
再跑去叫人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也无法确定自己跟这里的人是不是可以无障碍交流,毕竟除了这个小孩,她眼中所见的人及听见的声音全部都被进行了虚化处理。
她不想白白浪费体力和时间,他这么虚弱,多在这里呆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足以致命的关键。
她找了几根比较直的树枝,又捡了几个塑料袋将小孩骨折的手臂粗略的进行固定。
她不是医生,没办法预估这孩子身上的伤究竟又多重,只能凭借一股没来由的使命感将他加倍小心的抱起,也没管刚才下坡就已经足够艰辛,上坡只会更难的境况。
小孩很瘦很小也很轻,她抱得并不算吃力。
相对于抱着一个小孩爬山的负担,让她无法忽略的,是从小孩身上散发着的濒死般的腐败臭味,还有那些在伤口里不停蠕动钻爬的蛆虫。
有几条甚至爬到了她的手臂上,让她起了一身寒颤却死咬着牙关稳稳的抱着他拼命上攀。
爬上坡顶比她预计的容易,难的是怎么抱着一个小孩翻越那层铁栅栏。
经过好几次脑中模拟,也为了不让小孩因频繁移动而加重伤情,她硬是凭借一己之力将一处生锈腐蚀严重的栅栏撕开了一条可供俩人爬过去的破洞。
尖利的破口处在她后背上划下了好几道渗血的痕迹,她也没时间搭理,抱紧了他匆匆朝医院的方向赶。
安意区是白海市最大居民小区,基本每一区都配备了好几处社区诊所,可按照这小孩的状况不去医院是不可能的。
而最近的医院就是距离这里直线超过两公里的中心医院。
她抱着小孩有心搭车,眼前的一切却除了背景之外全是晕开的色块,再是她手里没钱,一分都没有。
钱……
他入院肯定需要钱,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如果因为她没有钱而拒诊,或者耽误了时间……
杨悠悠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头。
可她又要上哪里弄钱?
脑中拼命想办法,脚步也没有一秒的停歇。
她忽然知道哪里有钱了。
她家。
准确的说是她爸爸跟继母的家。
记得每次她爸爸发薪水继母总是会把钱全部从工资卡里提出来,家里会留有一部分现金,剩余会被继母再存到别的银行卡里。
家门的备用钥匙一直藏了一把在废弃的报箱盒盖里,因为继母无业却经常不在家,而她爸爸又不爱揣钥匙。
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入室盗窃了,更没想过如果她回家遇见了家里的任何一人该如何解释。
她抱着小孩去了家里,找出钥匙开了门。
安静的房间里没有人影,杨悠悠没时间回顾这个她住了大约十年的房子,直接去了主卧打开了继母一直用来放钱的箱子。
里面一迭百元钞票她连数都没数就直接揣进兜里,又到自己住的侧卧打开床底的行李箱拎出一件夏天穿的短袖换好,然后立刻抱起小孩快速的离去。
脑中有什么记忆闪过,她也没深想,一刻不停的直奔医院。
夏日的热浪炙烤着地面,杨悠悠就这样抱着一个伤重凄惨的小孩一路快走加小跑。
她的喉咙像着了火,流出的汗浸透了她的衣裳,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过于集中与亢奋,这样常人无法坚持的高强度运动并没有将她彻底透支。
医院的大门越来越近,她提着一股劲儿冲了进去。
只是不出她的预料,这里不管是求医问诊的病人还是身穿白褂的医护人员,她一个都看不清。
好在医院里所有的地方都张贴了注明,她抱着小孩跑进急诊,加之小孩的状况确实紧急,有医护人员出来帮她了。
对方说了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明白,晃动的虚幻人影让她连焦距都有些抓不准。
她将小孩放在病床上,拿起一支笔又找到纸快速的写下一行字——我叫杨悠悠,并不认识这个小孩,他现在伤的很重需要加紧救治,我带了钱可以去缴费,麻烦你快点救他。
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可以写字,我看的懂。
那个医护人员拿着杨悠悠递给她的单子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了对方不仅可能失聪,还有可能是眼疾患者,不然不可能在面对人的时候连眼神都对不上。
不过她说的不假,这个小孩大致一看就知道情况很危险,她马上将小孩移交给同事,然后引领着杨悠悠去挂号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