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乐吓了一跳,还没回身,窦总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你来的正好,跟我过来一下。”
窦总本就是个比较严肃的人,此时的语气里更是含着些许怒火,听上去硬梆梆的。
说完话,脚步匆匆地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罗乐拿不准昨夜和窦总在一起女人是不是王梦丹,更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下不定决心翻脸,于是就有了些忐忑。
但事已至此,躲躲闪闪是没用的,只好硬着头皮跟上窦总的脚步,直面鲜血淋漓的真相,亦或让人羞愧的斥责。
窦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示意罗乐关门坐下,便再也不发一言,只是以手支颌,沉默不语。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压的罗乐有些透不过气来。
面对着这个可能玩弄了自己妻子的男人,却仍然被对方的气势死死压制,这让罗乐有些羞恼难堪,隐隐的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身子里流窜。
这让他的心跳的很快,却又很压抑。
终于,窦总长出了一口气,打破了即将变成固体的空间。
他凝视着罗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罗乐,我可以相信你吗?”
顿了顿又补充道:“毫无保留地相信!”
罗乐不知道窦总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这与他适才在脑子里转的鱼死网破或涕泣道歉完全不在一个路子上,瞬间有些发懵。
窦总见他莫名其妙的望着自己,于是针锋相对地逼视着他,似乎要看透他的心思。
罗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咽了口唾沫应付道:“窦总您一直对我很好,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这话还有后半句——但是你如果睡了我老婆,我就弄死你。
王梦丹虽然默认了与人有染,但罗乐不能确定她究竟是和窦总还是其他什么人。
既然搞不清状况,便决定后发制人,于是把后半句话留在了肚子里。
窦总似乎对罗乐的答案很满意,一直僵着的面容略有松动,摇了摇手道:“我确实有意培养,但前面那些还根本算不上对你关照,只是一个上级对身边人应有的关怀。真正的好,应该从今天开始。而且,不应该是单方面的,而是互相。”
窦总说到这里就停了口,眼神放远,似乎在斟酌下面要说的话。
罗乐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他这是要和我摊牌啊!我一个小小的司机拿什么对他好?看来昨天床上的女人就是我老婆无疑了!今天他听我老婆说我知道了她的事,于是先一步找我,想用利益让我保持沉默,对他和我老婆的关系视而不见。我……该不该听听他的条件呢?”
听条件这个念头刚刚闪现,一个词就清清楚楚地在他脑子里冒出来——卖妻求荣。
四个字如针般扎在他的心上,让他对自己这个念头惭愧不已,觉得刚才那一瞬间自己不但亵渎了妻子,更亵渎了自己的人格。
他霍地站起,紧握双拳,向前几步来在窦总的办公桌前,切齿道:“有话你就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的!”
他的腰身绷紧,只等窦总说出自以为丰厚的诱惑,就扑上去狠命地揍他。
窦总听罗乐语气有变,与平时的维诺尊敬大有不同,收回眼光玩味地看了看他的身姿动作,忽然笑了起来。
罗乐被他笑的莫名其妙,蓄满的气势散了不少。
窦总见罗乐一脸纳闷,站起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头,赞许道:“你啊!这冲动的样子还真让我想起年轻当兵时那些热血时光!放松,放松,不是让你帮我去打架。呵呵……好!我没看错你!来,坐下听我说,我有件私密的事要你去办。我把它当成对你忠诚度的一个考验,也希望是你我互相信任,互相关照的开始。”
罗乐听的一头雾水,但窦总的话语和动作中透着的那份坦然让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会错了意。
此时见窦总也误会了自己的话,忙就坡下驴,又词不达意地激昂了几句,才顺着他的力气坐在沙发上。
窦总按罗乐坐倒,自己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在膝盖上,又沉默了片刻,才咂咂嘴道:“昨晚下班之后,有一个很亲密的朋友从北京来公司看我。我们在里间休息了一下,却被人……偷窥了。我当场抓住了他,并且和他谈好了条件,让他离职了……”
罗乐听到这里,真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自己一直担心的两件事情均已无忧,昨天床上肯定不是王梦丹,窦总也不知道自己来过。
惊的是屋里居然还有个人和自己同时在偷窥。
他忽然想起自己进到办公室里时,休息间的门是敞了个缝隙的。
这说明那人是先自己一步进的办公室,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都落在了那人眼中,尤其是拿着球杆差点就冲进去的那一幕。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更不知那人会不会出卖自己,心里又变得忐忑起来。
窦总见罗乐面上变颜变色,以为他急自己之急、气自己之气,微微点头,继续道:“可是,偷窥的有两个人,还有一个跑了。被抓住的这个一口咬定不认识那个人,但是如果不是咱们公司内部的人,是不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这层楼的,所以他肯定在撒谎。想找到这个人并不难,因为前台和电梯那里都装了监控,可我不方便出面去查,希望你能帮我做这件事情。”
窦总说完这些话,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向后靠了靠,将一只手臂斜搭在了沙发背上:“我刚来唐城分公司不久,希望能有个良好的形象,也不希望这事闹大。你帮我找到这个人,以我的名义和他谈好条件,让他静悄悄离开,保密的事也一并谈好。另外,让他留下书面的东西给你,而你不能在他那里有任何证据留下。你明白我意思么?”
罗乐听到中间时,又吓得不轻,待听完全部,反而放松了大半。
那人咬定不认识自己,说不定屋子里面黑,真的是没看清楚自己的样貌。
而让做贼的人去捉贼,结果更是可想而知,除了让谁来顶这个雷要费些脑筋以外,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他满口应承下来,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准备去做事。
窦总喊住他,笑道:“你先回综合部待会,过十分钟二十分钟的再去查监控,我打个电话让保安部全力配合你。但是记住,不要有第二个人在场。还有,你做司机很辛苦,每天都不能按时的上下班。从这个月开始,每月给你加三千块补助,发现金给你。行了,去吧,没事了。”
三千?
罗乐装作镇定,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作为封口费,这已经远超他的心理预期,尤其是对他这个本身就是贼的人来说,不罚已是侥幸,得奖更是意外之喜。
这笔所谓的津贴比他月工资的半数还多,现金的形式可以保证钱直接到他手里,不用留下任何记录。
这也就意味着,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私房钱。
罗乐向窦总表示了感谢,关门离开。
走在公司里,顿时觉得腰杆都挺直了许多。
以前手头紧,和同事吃个饭都扣扣索索的,上次和唐嫣去吃饭时更是提心吊胆。
想起唐嫣,罗乐就想起上次吃饭时被她偷偷结了的饭钱,寻思着一定要回请一顿,不能占女人的便宜。
可一想到刚才卫生间外她那亲昵的动作和诡异的耳语,又让他有些心有余悸。
“莫非她知道了我和王梦丹的事?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罗乐琢磨着这个问题,脑海中又现出王梦丹那张倔强而哀伤的面容,接着想到他们两个共同筑起的爱巢,想起他们共同负担着的那笔房屋贷款。
几乎是瞬间,他就决定将那三千块津贴交给妻子,让家里的生活可以宽松些,也可以让她省些心思。
可转念又是自嘲的一笑,在心里对自己说:“罗乐,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值得你付出一切的她了。你得学着对自己好点!”
罗乐拿定了主意,脚步随怎么也轻快不起来。
他对王梦丹的付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如今决心不再给予,竟有些犯贱般的难过。
走着走着,人事部的情形出现在眼前。
那个文昊手舞足蹈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范芳哈哈大笑,王梦丹也在一旁笑意盎然,全没有刚才卫生间门前的悲戚样子。
罗乐想起江伊那句“女人都是天生的说谎专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庆幸自己刚才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快步离开。
他心里烦乱,也就没回办公室,去卫生间抽了根烟,就直接去了b1层的保安部。
保安队长姓史,是一名退伍军人,和罗乐身高仿佛,但看上去要显得壮健的多。
他已接过窦总打来的电话,此时见罗乐到了,便把他让进监控室。
教了他如何简单操作,转身关门就走,把罗乐独个留在了屋里。
罗乐心知肚明那逃跑的人就是自己,此时看监控,心中有的只是对昨晚主角为谁的好奇。
此时再无他人在侧,于是决定把时间调的稍早些,先看看那女人的庐山真面目,然后再把楼道里那对男女抓出来。
按照史队长的教授,把监控录像调到昨晚下班前,全神贯注地盯着。
果然,在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之后,有一个女人出电梯,左右张望了一下,往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过可惜,那女人头上围了纱巾,又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走姿动作也十分普通、没有特点,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认识的人。
罗乐无奈摇头,继续往下看。
过了不久,已经离开的唐嫣又坐电梯回到公司,四处转悠了一番,又到打卡机那里查了查打卡记录,然后重重地跺了跺脚,气鼓鼓地坐电梯离开了。
罗乐知道唐嫣是在地库和公司来回地寻找自己,跺脚生气是因为她忘记了自己是不需要打卡的,因此在打卡机里没有痕迹。
罗乐把唐嫣跺脚离去的镜头放了好几遍,如同报了早上被她耍弄的一箭之仇,得意地笑了半响,才发觉举动如同自我欺骗的阿q,尴尬地挠了挠头,接着往下看去。
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空无一人的监控中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西装革履,正是人事部的总监赵若铭。
他没有按电梯,而是直接进了防火梯的楼梯间。
罗乐精神一振,知道戏肉就要来了,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连眼都不眨一下。
过了一分钟不到,一个女人也走进了监控中。
她扶着楼梯间的门回头巡视,一张俏脸恰好映入罗乐的眼帘。
范芳!
居然是平日里一直文文静静、对男同事不苟言笑的范芳!
罗乐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落伍了,原来这个世界已经进入了是个人就会偷情的时代,只有自己还傻傻的守着拥一爱而终老的念头。
罗乐还没从惊讶的情绪中缓过来,更惊讶的事情又出现在了监控里——文昊随后也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楼梯间。
“这……三个人……这……”罗乐的脑子彻底短路了,他无法想象日本爱情动作片里的情节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而且自己当时还几乎撞破了这段别样的奸情。
范芳的男朋友来公司接过她几次,小伙子文质彬彬的,和范芳颇为相配。
范芳对他的亲昵也如同发自内心,可是转身就给他结结实实地扣了一顶高高的绿帽子在头上。
罗乐很为范芳的男友惋惜,转念又觉得两个男人同时亮着家伙前后夹攻一个女人的画面颇有冲击力。
正当他对无法看到楼梯间发生的事心痒难耐时,监控中又来了一个女人,虽然一直背对着监控探头,罗乐却清清楚楚地认出了她。
因为那是自己的妻子,一举一动实在太过熟悉。
罗乐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窟,口中喘出的气似乎都把嘴唇嘘得发凉。
镜头里的王梦丹也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双脚定在楼梯间的防火门外一动不动。
她歪头去听楼梯间里的声音,动作与她在家中把耳朵贴在罗乐胸口听心跳时一模一样,只是不知她的脸上是不是也如那时一样带着俏皮,亦或带着的是向往淫乱的表情。
镜头内外的时间仿佛同时停顿,静静等待着下一刻那已经发生的未知。
王梦丹没有站立很久,只是几十秒工夫就挺胸吁气,继而双肩一沉,义无反顾地进了楼梯间。
罗乐傻愣愣地盯着监控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原来王梦丹所谓的“不算”指的就是这个!
偷会奸夫才是戴绿帽,众人淫乱不算!
那这又算什么?
在道德约束范围之外,成年男女自行寻找不可为人知的快乐么?
刚刚还在为范芳的男友惋惜,此刻自己却成了应该被惋惜的对象,那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的一幕也迅速在脑海中变成丑陋不堪。
这是老天在开玩笑,还是用残酷的方式告诉自己天道好还?
罗乐想到昨晚自己与这段奸情擦肩而过,只差了毫厘便会揭破妻子的真面目,不由有些懊恼。
但想到可能会看到比想象中妻子偷情场景恶劣无数倍的多p场面,又觉得有些后怕。
他受不了那样的刺激,恐怕会当场疯掉,即便是现在看到,依然感觉十分抓狂。
王梦丹一而再再而三地制造让他怀疑人生的惊喜,同时一次又一次地无情碾轧他承受能力的底线,让他从内心最深处生出绝望的无力感。
此时,罗乐的脑海里全是王梦丹同时与两个男人交媾的情形,但是他却再生不起如昨夜般杀人的念头。
当一个人万分坚定的信仰和爱情在短时间内一再被信仰和爱情本身数次摧残,那他能做的恐怕只有放弃,转而在生活中寻找另外的光明与快乐。
罗乐一瞬不瞬地盯着监视器里的防火门,期待着王梦丹能在短时间内走出来。
但直到他在监控中看到来等电梯的自己,防火门依旧纹丝未动。
他看着监视器里的自己愕然回头,想起那时听到的销魂呻吟是出自王梦丹和范芳之口。
监视器里的罗乐与楼梯间渐行渐远,而监视器外的他却只能呆坐在椅子里感叹命运的作弄。
罗乐消失在监控之外,又提着裤子疯狂地跑回来。
四十多分钟的时间,监视器里面如同摆了一张照片,没有任何变化。
罗乐看着自己冲进了楼梯间,想着当时听到的嘈杂脚步。
那确实不该是两个人能够制造的凌乱,只是当时自己太慌张,根本没有细想。
他不敢想象这四十分钟里在楼梯间内发生了多么淫乱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的妻子在里面做了女主角,那会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罗乐不想死,只想要用酒把自己喝到醉死。不!他想要一个女人,或者许多女人,用淫乱至死的方式来报答以这种方式对待自己的妻子。
罗乐正萎靡着,兜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拿出一看,吓了一跳。
电话上一张巧笑倩嫣的照片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最下方写着唐嫣的名字和号码。
罗乐忽然想起昨天在鸿宴饭庄吃午饭时,唐嫣拿着他的手机好一阵鼓捣,这才醒悟过来她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手机的来电显示里。
无精打采地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唐嫣甜腻的声音:“罗乐哥,吃饭啦!”
罗乐此时心里都是愤怒和淫邪的念头,哪有什么吃饭的心思,没好气地应道:“忙着呢,不吃!”
唐嫣好像听出了罗乐的不快,静默了一会,无辜地“哦”了一声,就再也没了动静。
电话却也不挂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自己的气息喷在话筒上,发出呼呼的风声。
唐嫣那一声“哦”拖了些长音,让罗乐感觉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小妹受了委屈,在和自己撒娇一样。
那边唐嫣不挂,他也不忍心挂断,就那么举着电话听,结果被话筒里的风声吹了个心烦意乱。
想起唐嫣的娇小甜美以及那人畜无害的外表下偶尔一露峥嵘的狡黠,罗乐有些气愤,更有些不甘。
江伊身经百战,不是她的对手也就罢了,居然又被唐嫣这么个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情何以堪。
心里的邪恶涌上来,故意嘿嘿笑了两声道:“我晚上没地方住了,一起吃晚饭,然后住你家怎么样?”
电话另一头的唐嫣竟是丝毫没犹豫,欢喜道:“好啊好啊!那我先去吃饭了,晚上下班再找你!”
稍顿了顿,又说道:“罗乐哥,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不是找不到你。晚上你如果敢再躲着我悄悄跑了,别怪我打爆你的电话!”
说完,也不管罗乐还要不要说话,自顾自挂断了手机。
罗乐本以为唐嫣在已经确认王梦丹是自己女朋友的情况下,怎么也会有所收敛,被自己的直白吓到,万没想到她会如此欢天喜地。
这下难受的人变成了主动邀约的自己,无异于作茧自缚。
监视器里的画面再次变作静止的照片,可罗乐的心里同样再次起了波澜。
刚刚意图用淫乱至死的方式来报复社会的他,此时心里想着的只有一件事——要不要上了唐嫣呢上?
唐嫣身份成谜,连窦总都对她无比宠溺,谁知道上了会不会搞出什么承受不起的后果来。
不上?罗乐心防已被现实击得粉碎,晚上如果真的如约而去,他自问当不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罗乐心里转着这个两难的念头,手上飞快地将刚才看过那时段的监控调出,毫不犹豫地删除。
他不想留下昨夜的任何证据,无论是关于自己的,还是关于王梦丹的。
他希望删除之后,自己就也可以跟着忘记,可若不用上不上唐嫣这个问题填满自己的脑子,王梦丹推开防火门时的坚定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他对楼梯间内的想像也会跟着越来越荒淫无稽。
罗乐用力向后靠,把自己的身体深深地埋在监控室的转椅里,强迫自己思考一些类似于上唐嫣这种问题。
他从唐嫣想到做爱,从做爱想到江伊,从江伊想到陈杰,从陈杰想到幼儿园,从幼儿园又想到窦总,转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转回了昨夜的监控里。
他恼火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监视器都跟着摇晃起来。
手掌传来的痛感让他的思绪暂时停滞,但没过几秒,又生出了新的好奇。
在总经理办公室偷窥的另一个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