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一逃而空,各个心里嘴里想着,庄家小姐分明女儿身却接二连三娶男子,这会儿连道士也不放过,果然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是神明降罪于凡间,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庄老爷子亦是紧紧颦眉着,好好一场喜事,竟是搞成这样。
庄敏见庄老爷子脸色不满,似是要开口,却是先出声道:“爹,不过就是一场雨么?人走了倒也清静了,继续拜堂啦!”
说完朝着蓟云子眨眨眼,刚刚他微微苍白的脸色,叫她倒有些担心呢。
蓟云子望着她,清隽的脸庞一双冷沉如水的双眸刹那多了许多光彩,庄敏心中砰然一动。
此前对这人只有些敬畏,他这般盯着自己时,竟也有些悸动。
蓟云子嘴角勾起抹清浅的弧度,与她将大礼行完。
如今围观的只剩下庄府的人,个个表情都有几分怪异。
但也总算进行完闭,而那外面的异像也终于结束,天空再次的放晴出来。
庄府后处便是京城最有名的山,此时山顶上站着几人,目光沉沉的盯着那山脚下府里发生的一切。
天古脸色古怪的盯着旁边以着人形态出现的琅玠,这人太过的冰冷,只是靠近,就觉得仿佛要被冻伤,浑身透着寒气。
“为什么还不动手?”
他心中暗暗想道。
刚刚那天空乍现的雷霆之怒,便是因他而起,他还以为他会一掌劈死那庄府所有人呢。
琅玠黑色的风帽遮住大半张脸,一双眼睛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波澜,目光叫人胆寒,他望着那庄府久久,方才离去。
“不急,我要他们一个一个死……”他飘忽的声音传来。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天古嘴角涌起一抹怪异的笑来,与炎钟脸上都露了得色。琅玠一出,天下必乱,届时,那可真有好戏瞧了……
而庄敏二人虽终完成拜堂大礼,但先前发生的异事,皆让府中人对蓟云子有些非议,不过蓟云子自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想到白天发生的异像,心中便有些忧心忡忡。
两人在喜房中,心思各异。
庄敏倒未想诸多事,只是心头的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倒是有些尴尬。
必竟蓟云子是道士,她见对方面沉如水的端坐在旁,脸皮不知怎的有些发热。
许是她偷偷看来的目光太过明显,蓟云子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夫人,夜已深,还请早些歇息吧……”他说完,撩起被子便躺了进去。
庄敏轻叹一声,这人竟知她心中的为难。
蓟云子只合衣而躺,睡姿无比端正,一幅寿终正寝的样子,她抱着胸站在床头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的笑了。
那人却似无所觉,庄敏一掌挥灭了烛火,也跟着合衣躺下,却是什么也没做。
蓟云子身上的檀香浸进她鼻尖,她轻吸了口气,竟觉得有些意外的心境平静,很快便沉沉睡去。
听到她沉稳的呼吸时,蓟云子终于才睁开眼来,黑暗中的双目视物如白日,盯着庄敏睡姿半晌,方才重新躺下。
第二日庄敏早早的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抱了个有些火热的暖炉,揉揉眼睛坐起,见是蓟云子,表情茫然了几秒,方才忆起自己与他已成亲。
想着又抱着胸,盯着他的脸瞅了半晌,暗想这人生得也是清隽秀逸,怎的自己对着他生不起扑倒的冲动?
这可不妙啊……
正胡思乱想时,却听得细细的啾啾声传来。
庄敏一凛,转头看去,只见窗外一只小黄鸟扑哧扑哧的正飞了过来,只觉得那小黄鸟有些眼熟。
庄敏整理衣衫下床,那小黄鸟站在窗棂上,拳头大小,肥滚滚的。
庄敏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婴……歌……”
小黄鸟抖了抖翅膀,精神抖擞的点了点头。
“咦,你不是变身了么,怎的又恢复成胖球了?”先前恼这家伙,过了这么久,她倒也气消了,这家伙倒也聪明,知道待她气消了才来找她?
“吱吱……”小黄鸟只用力的扇动着翅膀。她俯下身,任小黄鸟跳进自己手掌中,皱眉道:“怎的不会说话了?”
听她一问,小黄鸟浅金色的小圆眼眨了眨,眼中竟是滴下眼泪来,热热的小小的液体滴在手心里,庄敏心中一颤,手指又戳了戳,“怎么又哭了,我不是说不许哭么?”
她的话叫他更伤心,在她手心里左跳跳右跳跳。
正狐疑时,蓟云子飘然到他身后,难得的嘲讽了声:“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明知不敌,还独自前去,叫人封禁了神力吧?不过,他竟没有杀你……”
蓟云子盯着那蠢鸟在一边抓耳挠腮的样子,嘲弄一笑。
婴歌闻言,一双小圆眼瞪大,狠狠瞪着他,然后又有些颓然的垂下头。
蓟云子皱眉着若有所思,继而道:“也罢,吾便去会会他……”说完,他看向庄敏道:“夫人,原本吾该在夫人左右伺候,无奈如今妖魔入世,吾不得不即刻离开……他,他如今被封禁法力,只好留下在夫人身边……”
庄敏怔楞看着他,这人挺胸昂首的姿态,眼中透着怜悯的慈悲,叫她几乎以为自己面前的不是个小道士,而是一尊心怀天下的菩萨。
庄敏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除了在意的人,其它人的生死,不在她的关心之中,但见这人眼中那种悲怆担忧,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心脏也砰砰乱跳。
“好好……”
她胡乱的应着,心想修行之人果真与普通人不同,正感慨时,便觉鼻间檀香传来,蓟云子微一俯身,便在她唇上轻吻了下。
她讶然瞪眸,想说什么时,对方已经直接化作一道流光从窗口飞速掠去,瞬间便消失在眼前。
回过神来,庄敏轻咳一声,抚了抚唇。又瞪着手心中瞪圆眼的婴歌,笑道:“小胖,我还以为你多厉害,结果这么轻易就叫人打回原形了?”
婴歌发恼的在她手心里跳,庄敏见他急得身上的绒毛都竖了起来,也不再逗他,只戳了戳他圆滚滚的身体道:“看在道长的份上,我才照顾你的。”
正说着,便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姐……”
“进来吧。”
她应了声,挽玉便推门而进,眼见她手里逗着一只鸟,好奇的看来。
庄敏将小黄鸟放一边桌上,对挽玉道:“这小家伙由你来照顾最好不过了。”
说完,她又笑道:“捉些虫子蚯蚓类的,应该是他爱吃的吧……”
挽玉只当是她养了只宠物,乖乖的捧起,笑道:“小姐你几时对小鸡仔有兴趣了,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它!”
婴歌听见庄敏说给虫子吃,恼得吱吱大叫,他才不要吃虫子!还有,他不是小鸡仔!
“小姐,这小东西还真有趣。”
挽玉被逗得发笑。
婴歌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羞辱,干脆不再吭声。
一边暗恼自己果真是蠢,一知晓琅玠释放的气息所在地,便急吼吼的前去,哪知没到百个回合,就叫人打趴下,还故意将自己封锁到了幼体时期……
待得出了院门,到了客厅里,小厮们都在准备着早膳,庄敏摸了摸肚子,昨儿没什么胃口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倒饿得厉害。
众人对于蓟云子的不在谁也没多嘴问,倒是她目光一扫,没见到宋子书,问了声,一旁的小厮连忙道:“这是姑爷留下的……”说着递上一张字条给她,庄敏看了眼,笔迹有些凌乱,宋子书显然是有急事而匆匆离去。
她只微微皱眉,便没有再问,只将纸揉成一团道:“我饿啦,可不再等人了……”
一边暗想着,宋子书这人说走就走,亲口与自己说一声很难么?想着又摇了摇头,她在计较什么呢。
再说宋子书,早早醒来窗口就飞来一只黑色小隼,那小隼叫了几声,他便脸色大变,继而立刻离开回了魔界去。
回到了逍遥殿里,已然恢复了原本模样,脸色阴沉难看的匆匆进了雪姝所放置的地方,玉台上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该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宋子书勃然大怒,一掌挥了出去,逍遥殿盘龙缠绕的汉白玉石柱轰然一声倒塌而下。
下面的众人皆是禁若寒蝉瑟瑟发抖。
“陛,陛下,是天,天古将她夫人掠走了……”旁边一个胆大的属下鼓着勇气抖着声道了出来。宋子书脸色一沉,“天古?他好大胆子……”
宋子书震怒,他知道天古向来不服他,但又偏偏实力及不上自己,觊觎着魔王宝座,但没想到,这次竟然大胆到将主意打到雪姝身上来,直接触到他的逆鳞。
当即下令,三宫六殿里十二大护法,上天入地也要将天古给揪出来不可……
待找到天古时,他正与琅玠在一处湖边小亭里浅酌对饮。
宋子书大喝一声,手上多了一把燃烧着烈焰的宝剑厉啸一怕便朝着天古刺去:“天古,本座平时太放任你了,说,你将雪姝藏哪了?”
喷薄的怒气下,灌注全力的一击,天古一个猝不及防被击中胸口,顿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剧痛。
宋子书还要出手,琅玠挡在他面前,轻松化解到他的攻击。
天古一脸得色,哈哈笑道:“藏晔,你与其想要抓我,倒不如把心思放在找你那半死不活的女人的强……”
只与那琅玠对了数十个回合,宋子书便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
他心下骇然,瞪着琅玠久久不语,最后冷冷的看了天古一眼,转身飞身而去。
“适才多谢神君相助……”天古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道,刚刚宋子书那一掌几乎震碎了他的内腑,暴怒之下的他更骇人几分。
琅玠只冷哼一声未语,天古也不敢多问。
久久,他才冷不丁的一句:“江南的事……你做得很好……”
“能为神君效力乃是在下的荣幸……”天古一脸谄媚之色,琅玠又哼了一声,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看得天古心中毛骨悚然。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无妨,你总算对我有用,所以我不会为难你……”
“是,是……”天古连忙应声,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窜到脑部,再抬头时,琅玠已经失了踪影,天古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炎钟不满道:“主人,你何必对他如此恭谦?”
“你懂什么……”天古瞪他一眼,抹了抹额上的汗。说完,又正色道:“走罢,咱们去江南……”
近日江南数个城镇里发生了大疫,朝廷早早接到呈报,甚至派了数名御医前去,却依然是束手无策,疫情得不到控制不说,扩散得更是迅猛无比,短短半月的时间,整个江南数个富庶的小镇百姓都染上了同样的疫病。
最后只能下令,将所有梁上疫病之人封锁在城里,与外面彻底的隔绝。而附近邻镇的百姓更是早早的便拾掇着行李向外逃疫而去。
蓟云子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诸般惨相,万人被困于城墙之中,远远的隔着城墙,便听见哀嚎遍野,城门被紧紧堵住如铜墙铁壁般,围驻的朝廷镇压人员也只敢离着城外十里外,不敢靠近。
飞落进墙内,只见往日繁华的江南小镇大街上,四处皆是倒在墙角奄奄一息的疫病感染者,皆身上长满脓泡,身上带着强烈的恶臭气息。
他紧紧皱眉,缓步而行,看着四周惨相,忍不住轻叹一声。
这般的疫疾,便是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是找不出根治的法子来。
城墙上的天古二人远远的看着蓟云子身影渐渐远去,忍不住冷笑一声:“我从疫魔那里寻来的疫毒,便是他也不能轻松解掉,我们可以安心离开了……”
江南附近未受感染的百姓皆是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皆往南而上,是以近几日里京城里涌入了大量的躲灾之人,有钱之人将各个客栈占得满满,但还是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人。
剩下的穷困之人一路前来盘缠用尽,只能到处睡大街。
庄敏思忖再三,最后决定将自己的几家客栈都对他们免费开放,她知道在这特殊时候,暂时损失些银钱,必会换来良好的声誉,必不会吃亏。
几个掌柜听她一说,都忍不住想要阻止,但经她一提利害关系,便都明白了过来。
京城五家有朋客栈,免费开放,暂时给难民提供住宿及食物,很快所有的客栈都被人挤满,事情也沸沸扬扬的传了出去。
甚至还传到了宫中皇帝的耳中。
闻人红回到皇宫里,与着皇兄闲聊时,说到庄敏,言谈间颇有些得意之色。
闻人峥却似笑非笑:“听三弟的说法,庄七小姐如今在天下人心中,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
朝廷对此次的疫情毫无办法,还将感染上疫病的人尽数的困住隔离,虽江南与着京城挺远,但坏事传千里,巷楼茶馆里人谈起此事,莫不寒心。
是已听见闻人红当面一脸得色的讲着庄敏,闻人峥脸色便不那么愉快了。
“她倒也算不得真正的好人,只不过,却是个聪明人……”闻人红说着,嘴角微微勾起,颇有些引以为傲,先前庄七小姐的种种荒唐事,如今因收留难民而叫人转变了形象。
他想起昨日里到客栈去查看,便听见诸多难民在喊着活菩萨,想着便忍不住笑了。
菩萨可不像她这般是个色胚子啊……
闻人峥手中把玩着玉杯,脸色阴沉不定似笑非笑,最后轻轻的放下,“三弟看来对庄七小姐倒是喜欢得紧……”
闻人红脸上涌起黯红,却是矢口反驳:“臣弟怎么会喜欢她?分明是她喜欢臣弟,苦苦爱慕……”
说到这,又隐隐有些得色。否则先前怎么会自己提出要赶走那蛇妖,她便允了呢,说明这人心中有他呀,想到这,心中又甚为欢喜。
回到庄府时,却未见庄敏,问清之下才知道她还在客栈里忙碌,匆匆前去便见庄敏与着掌柜在商量着什么,眉头紧锁似是颇为烦恼。
“夫人,你似是颇为烦恼,可有为夫能帮忙的地方?”
闻人红扇子啪地一声打开,轻轻摇着问她。
自己可是难得给她帮忙呢。
哪知庄敏却是推开他,“王爷别来添乱了,快回府去吧……”
“喂,你这女人,本王怎么就是添乱了!”
闻人红一脸不悦,这人竟然嫌弃自己!
见他堵在一边不走。
庄敏好笑,然后朝他伸手。
闻人红楞了下,“干嘛?”
“王爷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帮什么忙?不如把你私房钱拿出来吧……”
闻人红楞了下,然后啪地一声合上了扇子:“缺钱了吧……”说完,然后他又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想要为夫出钱也不是不行,不过,夫人你总得付出点什么……”
庄敏瞪眼,是这家伙自己要来帮忙的,伸手找他要钱就要提要求!不过自己的确是缺钱了,而且也并没有打算向父亲大人伸手……
拽着他到了一边,压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闻人红看着她,久久一笑,声音有些暗哑的道:“不若,叫声夫君来听听……”
平时这人只唤他王爷,可叫他不爽好久了。
庄敏莫明脸上一红:“夫君……”
看着她难得害羞样子,闻人红心情大好,哈哈大笑一声,然后附耳与身边跟着的小厮耳语几句,小厮点点头,冲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