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日,我就叫人送来了《海子诗全编》,另外钢琴也调好了音,就等着艾妹给我演奏。
这周末,馨馨没来,这几天和馨馨关系有点怪,双方心里都有点别扭,想到双方都有秘密瞒着对方,总有点不自然。
何况都知道了这秘密很肮脏,女孩子心里大概更难受一些吧。
在车上,我轻轻搂她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微微地抵抗。
既有对我的内疚,也有对我的不满吧。
我心里则纯是内疚,被艾艾小丫头一点穿,我好像把馨馨当成了外人,她心里肯定很难过,可这秘密实在太惊人,主要不是说乱伦,而是指白痴的继父,这是会闹成国际大笑话的。
而我们政府的特征就是要脸,你只要肯给脸,它就会对你很好;你要是撕破它脸皮,它必定恼羞成怒,我家就岌岌可危啊,这么重大的事情,我当然绝对不能告诉一个外姓人。
于是我和小丫头,就有点不自然,但也没有办法,慢慢让时间去化解吧。
和艾艾呢,又去下了一把五子棋,坚持到了五十步,可玥姑李叔都在,我没法要我的奖赏,我呵呵呵笑着,笑得小丫头脸红。
其余的一整天就躲在自己房间读《海子诗全编》,前世非常喜欢,成为白痴,几乎把他忘了。
那也不奇怪,海子诗歌的主要精神,就是孤独中的痛苦,痛苦中的孤独。
而成为白痴,无论我有多少苦恼,那都和真正的痛苦无关,而保护自身秘密带来的孤单,也和真正的孤独不是一回事。
当我重读海子,想起前世对海子的痴迷,读到他的诗作,总有要流泪的感觉,这种感觉,此世已经荡然无存。
但我知道,我前世对海子的理解,已足够让琳姑吃惊,也能完全理解,琳姑为何突然喜欢上了海子。
白痴母亲喜欢海子,那是自唱然,她内心的黑暗和痛苦,那种可怕的挣扎,在海子的诗歌中,可以得到强烈呼应。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丰收后荒凉的大地/黑夜从你内部上升”。
读到这样的诗句,一个在黑夜里苦苦挣扎,又时刻渴望光明的人,怎能不产生强烈的认同?
在认同的同时,或许也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吧。
在摆脱地狱般的内心黑暗里,除了宗教,或许海子也起了作用?
所以她才如此推重海子?
琳姑以前不喜欢海子,或许就因为内心缺少这种痛苦,而现在,难道她为了我,内心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痛苦,以至于和海子的诗歌产生了强烈共鸣?
我有点感动,也有点得意。
老实说,我绝没有心甘情愿放弃琳姑。
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尝试,重新把琳姑纳入我的怀抱,而海子,就是一个好机会。
翻到我最喜欢的一首诗,“麦地别人看见你/觉得你温暖美丽/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被你灼伤。/我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麦地神秘的质问者啊/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诗全编后面还加了两句,可我最初读到的,却没有最后两句,那已经是我倒背如流的作品,不能接受多出来的两句,我也相信,那是海子改后删去的两句,只是没有删在原稿上,而是删在寄出去的稿件上,可惜西川过于拘泥于海子的原稿,而违背了作者本人的意愿。
到了晚上,玥姑和琳姑听说了我房间里摆了钢琴,有点好奇,来看我。
见了我,第一句就问,“你还在学钢琴?”
郁老师那儿自然而然停掉了,她太认真,对钢琴太痴迷,不能容忍学着玩玩的学生,而童老师的雕塑已经完成,不需我帮忙,而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当音乐家,学钢琴也就是弹着玩玩,觉得自己的水平已经可以自娱自乐,就趁着爷爷过世,我们几乎是默契地停掉了钢琴课。
可玥姑看我房间里放了钢琴,以为我还在学。
我也就顺势说,“当然学啊。”
“我还以为你不学了呢,好长时间没有付郁老师学费了。”她担心这个。
我说,“我现在主要是自学,不用交费啊。”
琳姑则看见了我摆在茶几上的《海子诗全编》,惊讶地叫了一声,“你已经看上了?”
“是啊,有什么奇怪?”
“当然奇怪,”玥姑接过去,“听说你琳姑喜欢海子,你马上就读,一刻都不耽误,我就觉得奇怪。”
玥姑的话让琳姑感到有点尴尬,而我则嬉皮笑脸地说,“有什么奇怪?我就是想讨好琳姑啊,我还想着吃琳姑的奶呢,谁叫你这么好心,直接答应给我吃奶了啊。--好了,玥姑,你也不要嫉妒,你最喜欢谁,告诉我,我也立刻去读。”
我的话给了琳姑暗示,琳姑立刻接过去说,“还说我呢,你自己最喜欢《红楼梦》,这小白痴不早就读完了?好像还读出了一些了不起的见解?”
“什么了不起的见解!只是小孩的胡乱猜测罢了?--最近还读吗?”
玥姑有点期望的看着我。
我实话实说,“偶尔翻翻,这书对小孩好像没有什么好处,还是艾妹说的对,就是一个傻男人和一群傻女人的故事。”
琳姑噗哧笑了,说,“还是艾艾概括得最好,就是这么回事。”
“不懂就瞎说。”
玥姑对我们损她心目中最喜欢的书,很不满意。
可琳姑故意不依不饶地说,“不懂才好,懂有什么好?懂了也许就会像作者一样发痴,成天流荒唐泪,有什么好!”
“那你的海子呢?”玥姑反击道,“读到和海子一样去自杀,就好啦?”
“我可没说我这么喜欢海子,我只是为应付琬姐,读着玩玩罢了。”
“骗骗痴儿这样的小孩吧,我可不信。”骗骗我?哈哈。不过好久没有看到玥姑琳姑斗嘴,颇感新鲜。
她们又转身看我,玥姑颇有点纳闷地说,“你读海子,会读出什么来呢?不会和读红楼一样,读出独特的感受来吧?”
“读出独特的感受来,那是一定的,只是这感受是不是和琳姑的感受相同,那就不知道了,这么厚的一本,怎么也得读上几星期吧。”
我不想和玥姑讨论海子,我确信玥姑已经怀疑我和琳姑有某种不同寻常的亲近,不想再让她看到我用海子来亲近琳姑。
拖上几星期,她也许就谈了,我们不提,她也不一定会提起。
而我,完全可以溜到琳姑的屋里,在那里,有我和琳姑无数绮丽的回忆,讨论海子也许可以激起这种回忆。
我换个话题,说,“琳姑,你弹钢琴给我听。”本为小美人准备的,现在大美人在此,正好先来。
“你想的美,我凭什么弹给你听。”
“以前爷爷是族长,你弹给爷爷听;现在我是族长,你就要弹给我听。”
“小女子申请退族,你开除我好了。”
“不准退族,申请驳回。”我过去抱住琳姑的胳膊,故意撒娇般地说,“你不弹今天就别想回去。”
“我们来,本是想听你弹琴的,倒被你抓了差!”
琳姑无可奈何,到钢琴前坐下,随意地抚开手指,轻柔缓慢地弹起来,肖邦的《雨滴》,绵绵不绝的雨声中,似乎蕴含着琳姑绵绵不绝的忧思。
“哈,弹得真好。”我们还没说话,艾妹进来了,我大喜,说,“大美人弹完了,你小美人接着弹。本族长今天真有耳福。”
“凭什么,白痴!”艾妹自然不买账。
“你今天下棋可欠着我的,艾妹,想耍赖?”
艾妹听了,不说话,就走到钢琴前,在琳姑刚让出的位置上坐下,张开手指就弹,是一首音节练习曲吧,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弹完了,我叹气说,“艾妹,我又不是老师,你不必弹作业给我听。”
“我管你想听什么,我爱弹什么就弹什么。”
玥姑迷惑地说,“我记得今天下棋艾艾赢了呀,怎么她倒欠你的?”
我得意地笑着说,“我承认她水平比我高,不和她下了,她就说一定能在五十步之内赢我,超过五十步,就算我赢。哈哈。”
琳姑接上来,嘲笑我,“用这种卑鄙手法赢人家小姑娘,也不嫌丢人,还有脸说。”
“目的达成就行,至于手段,双方认可,就不算卑鄙。--玥姑,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快成为合格的族长了?”
玥姑笑着不回答,但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
她们走后,我再读了一会《海子诗全编》,将近十点,我又去了菀姐那里,见我去了,菀姐略有意外,也似有高兴,先谢谢我,说昨晚她睡得很好。
我说,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她考完试,我会天天给她按摩,帮她安稳入睡,然后就吩咐道,“现在你就该去洗洗,睡觉。”
菀姐说遵命,就起身入浴室,听着从那里传来的水声,心里总有一点想入非非。
菀姐出来,我注意到,今天菀姐没有穿文胸,算是对我的一种信任。
菀姐躺下,我尽心尽力地按摩了将近半个小时,在菀姐半睡半醒之间,我悄悄离开,可菀姐美丽的睡态,则一直留存在我的梦中,我想,今晚,白痴会不会去保姆那里呢。
我希望,不管他以后去不去,我再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