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19岁,还不想当爸爸。
我无法想象自己当爸爸的样子,因为我觉得,我一直可以当爸爸的儿子。
就算曾再苗把孩子生下来,我也不知道那个小人儿就是我的儿子。
我怎么可能会有儿子呢?
想一想就觉得可笑,一个小孩被女人生下来,这个女人和我做过爱,那么这个小孩就是我的了,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会张嘴叫我爸爸,我想躲都躲不掉,那时侯,我的爸爸也就成了我的孩子的爷爷。
曾再苗的手机干脆停机了,她没有钱了吗?
她连付手机费的钱都没有了吗?
我十分挂念她,就算她坚持把孩子生下来,我也想立刻见见她。
我甚至想她可能没有租房子,她就在宿舍藏着,我就在她宿舍楼外的路边蹲着等她,我看见许多陌生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有些人还看我几眼。
我没有等到曾再苗。
我回琵琶街40号的宿舍坐了一会儿,亓刚和蔡亚在。
蔡亚告诉我马冬梅去找过我一次,听说我搬了就走了。
我在想马冬梅找我干什么。
我离开了那里,走在大街上,这个城市密密麻麻的房子,我去哪里找曾再苗呢?
我想不起来向谁打听她的去向,她宿舍的女孩嘴上都说不知道,也许她们是在掩护曾再苗。
我买了一个灰色的手机,像一只灰色的麻雀,但我的传呼并没有扔掉,我怕曾再苗会和我联系。
有时候手机响,我会产生错觉,是不是曾再苗在呼我,拿着手机去摸口袋里的呼机,却发现是手机在响。
翟际说,你这几天是不是有心事,整天不在家里,在外面瞎溜达什么。
我说,秋高气爽,我出来感受一下不行啊。
翟际说,我今天晚上不去找你一起吃晚饭了,你自己吃点吧。
我说,那好,你好好学,我的希望全在你那里。
一天下午,张朵在手机里对我说,我失恋了。
我说,和谁?
他说,乔敏。
我问,怎么回事?
他说,你过来就知道了,我给你详细说明。
我说,你等着我吧。
那天晚上我在胡同口碰见乔敏,她并没有看见我,她和一个男生一起走,那个男生还搂着她,我当时就气得差点晕过去。
我跟着他们走了很远,我听见乔敏对那个比我高大许多的男生说,亲爱的,你不要急,我慢慢地和他说,我们毕竟也那么长时间了。
男生说,我想让你立即和他有个了断。
张朵自己抽出一根烟点上说,我就是在那一刻决定揍她的。
张朵坐在21楼240宿舍的上铺盘着腿,眼睛里都是愤怒的光芒。
他的讲述还在继续。
晚上我在租房的地方等到了她,她一进门就看出我的表情不对,我抽着烟看着她问,今天晚上你不是没课吗?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她说,谁说没有,有。
我沉默了半天才说,是谈情说爱的课吧,说说,那男生是哪个系的,他是不是比我还有钱。
乔敏就是在那个时候瞪大眼睛的,她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
我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的脸上来了两个耳刮子,伸腿在她的小腹上踹了一脚,她马上就躺在了地上,我指着她说,你给老子听着,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女人。
乔敏站起来,去收拾自己的衣服。
我又伸腿踹了她一脚,她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半天也没有站起来。
她对我说,他是体育系的,他很爱我,我也爱上他了,比你对我好。
我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张朵,今天晚上咱们就讲明白吧,我想和你分手。
我说,行。
然后她又站起来去收拾东西,我本来还想去踹,想了想,算了,就是把她留下也过不好。
我问她,你们多长时间了?
她说,比认识你还早,只不过他半个月前才开始追我。
我开始平静下来,我挥舞着手说,分吧,都他妈走吧,我***,就是我操你们的妈!
她收拾完自己的衣服后对我说,张朵,要是可以,我们以后就做普通朋友吧。
我挥舞着手说,赶紧给我滚,滚!
张朵把烟屁股使劲扔到开着的窗户外面,捧着头,我只能看见他的嘴。
他的上嘴唇向南,下嘴唇朝北,我不知道他的鼻子朝哪,他这个动作有半分钟吧,我就听见他狼吼一样的凄厉哭声。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我在想,他哭够后会自己停下来。
于是我就等着他哭够,他哭了五分钟后哭够了,他用手擦把脸看着我说,你怎么不劝我几句。
我说,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我说,你爱她。
张朵说,是的,我发现我不能没有她。
我说,这女孩子老爱朝着体育系男生看齐。
张朵说,因为他们有劲。
我说,这个跟有劲有什么关系。
张朵说,那样乔敏会更爽。
我说,你不是也挺有劲的吗?
张朵说,我没劲,我就会写点情诗,女孩子有时候也需要情诗,但大多时候都需要有劲。
何庆双推门进去了,他的脸上是秋天最饱满的那一块,很高兴地向我打招呼,小爬,你来了,我好想你呀。
我说,想我,你还是去想邝利霞好了,怎么样,搞成了吗?
何庆双长叹一声说,人家说要到毕业以后才让搞,那个时候就能结婚了。
我说,靠,还有这种人,你干脆强奸她算了。
何庆双说,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一个女孩子,把人家强奸了,人家告我,我坐牢落个强奸犯的臭名,我这辈子就完了,再也搞不上女孩了。
我说,你说的也对。
晚上的时候,我和张朵,还有何庆双一起去“三百”喝酒,吃烤鸭。
张朵喝了几杯“酒仙”后问我,你和柔柔好了多长时间?
我说,忘了。
张朵就笑了笑,柔柔是真的爱上你了。
何庆双在一边看着我们,看了半天说,房小爬,柔柔是谁?
我说,忘了。
张朵看我不开心就说,算了,不提她了,我也是想起来了才说说。
我说,无所谓。
张朵说,柔柔想带你走,她那天去找我告别的时候亲口告诉我,她爱你。
我说,我也感受到了。
张朵说,可惜她只是个妓女,你瞧不起她。
我连喝了三杯白酒说,我希望你不要这样说柔柔。
张朵说,她接过很多客人,我是知道的。
我大喊着说,行了,行了!
***!
张朵说,你是在骂我吗?
我大声地说,我他妈想骂谁就骂谁,骂你怎么了,你妈的逼张朵!
何庆双这时站起来说,好了,都别说了,喝酒。
张朵看着我,半天说,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提柔柔。
翟际的画挂满了橘子街71号的小屋,我躺在床上看着那只雄鹰,外面的天就要黑了。
翟际提着晚饭走进屋子,说着白天上课的事情,我就想,我从前好象也上过课,我开始怀疑我的经历,我从前上过课吗?
翟际把炒面放在桌子上,把饭盒打开说,我买了鸡给你吃。
我们就在逐渐黑下来的屋子里吃晚饭。
翟际要去拉灯,我说,不用拉灯,我们就这么吃,多好。
我们吃完的时候,屋子彻底黑了下来,我去抱翟际,她好象没有以前大了,我亲吻她,觉得我们两个人的嘴里全是鸡肉的气味。
翟际说,今天晚上我想早点回去休息,你还写吗?
我说,我不想写了。
她说,那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晚上不要了,好吗?
我说,不好。
她笑着说,我怕把你累坏了,你不能天天要啊。
我说,你说的也对,那今天晚上就不要了。
每次都是我蹬着自行车把翟际送到14楼,自从曾再苗出了事情以后,我从来没有允许过翟际天黑以后才来找我,她来的时候一般都是天还亮着,她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所以我就送她,然后我步行回来。
我喜欢步行。
有时候她晚上给我打电话说她要过来,我说,你就明天过来吧,晚上不安全。
她也不坚持,翟际很听我的话。
一只鸟落在水管子上想喝水,陈春兰就指着鸟笑起来,看它多好看,比麻雀还好看。
我和陈春兰在院子里聊天,她的丈夫刘二年去上班了,儿子去上学了,家里还剩下她自己。
她什么也不用干,就接送孩子上学,刘二年回家后还要做饭。
是中午最明亮的时刻,我的传呼机响了。
曾再苗终于和我联系了,她留言:爬爬,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我也想见你了,请打我手机。
我跑进屋子拨了她的手机,你在哪里?
曾再苗在学校南门等到了我,我在路的对面,她高兴得笑也不是,装酷也不是,脸上的表情非常生动。
我走到她的跟前,留意她的肚子,估计该大起来了。
我看了一眼,觉得没有什么变化,好象她比以前又瘦了点。
曾再苗夸张地张开双臂说,你不想抱我吗?
你不想庆祝我们的孩子降生吗?
我说,我真不想。
曾再苗抱住我说,可是已经生了呀,是个大胖小子,和你一样大,一百多斤呢!
呵呵!
在酒馆里,曾再苗喝了一口啤酒对我说,医生说只是普通的一点小毛病才导致了闭经,我现在也不想要孩子了。
我心里的那座大山终于落水了,多好,我还能继续做爸爸的儿子,而不是儿子的爸爸了。
曾再苗说本来她是豁出去了,她真的就在南门外租了房子,但她还是忍不住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她想确认,也就是说之前她闭经了,她只是在怀疑自己有了,她当初那个样子,也是在营造一种气氛。
曾再苗哼唱着歌儿,看着我说,你要是再要我的话,必须戴套。
我说,再苗,我们何时是头?
曾再苗说,什么何时是头,我决定了,就是要和那个翟际竞争一下。
我跟着曾再苗去了她租房子的院子,她也在二楼住,我们爬上去,她掏出钥匙开门。
女孩子确实比男孩子干净,屋子里的地板擦得耀眼,桌子上的书和零碎虽然凌乱,但看上去特别干净,床单也洗得能闻见肥皂的香味。
我站在那里,曾再苗说,你坐床上呀,站那看什么?
我说,太干净,我不敢坐。
她说,我想让你天天把它弄脏,那我就能天天帮你洗了。
曾再苗抱住我,我们接了一个很长的吻,这一次我是真的想她了。
我越来越激动,亲着她,胡乱抓着她,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说,你是不是和翟际好长时间没有做过了?
我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说,你今天怎么对我那么饿?
我说,饿吗?
我没有觉得呀。
曾再苗解着我的衬衫扣子说,让我看看你的刀疤。
我脱去她的衬衫,去解她的乳罩,她的嘴已经开始吻那些疤瘌了,她又哭起来,我有些讨厌她哭,她一哭,我就会认为自己很凄惨,没什么希望。
我说,你别哭。
她还是让我疯狂得不知所措,她永远比翟际更大,更让我不知道如何驾驭。
她一点都没有瘦下来,脱光衣服才发现她和从前一样丰满。
和从前一样,我一边啃咬她,一边抬起头欣赏她的身体,她也像从前一样,正闭着眼睛呻吟,突然感受不到我了,好奇地睁开眼睛看我,她摸着我的头说,你怎么了?
我说,苗苗,我想你了。
她看着我,就又哭起来。
我说,你别哭。
她搂紧我的脖子把嘴贴在我的耳朵上湿漉漉地说,我也想你了,你知道吗?
你这是第二次叫我苗苗。
我说,我觉得我已经叫了很多次了。
她说,不是的,你第一次叫我苗苗是在胡同里,那些人准备劫持我的时候,你第二次就是刚才。
我说,怎么了,叫苗苗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吗?
她说,不是,我是高兴的了,你以前都是叫我曾再苗,最多叫再苗,这一次我是真的感受到你很想我了。
我说,要不你还回宿舍住吧,宿舍安全。
她说,我不,我就要在这里住下去,你来找我,你要天天来找我。
接着我们就开始做爱,我真的戴上了避孕套,苗苗她买了很多,都是买给我的。
从此,我有了两个固定的女人,她们是翟际和曾再苗。
曾再苗甘心情愿做我不公开的女朋友,有时候她还为翟际着想,这让我更加的爱她,是的,苗苗,小爬爱上你了。
我和再苗走在街上,看见梧桐树的叶子开始飘飞,秋天就要过去了,冬天就要来了。
我们都穿上了长袖的衬衫,黄昏的时候还穿外套。
再苗抱着我,我给翟际打电话,在电话里,我像往常一样安排她多休息,晚上就不要去找我了,我正写一个长点的文章,想发到网上去,怕被搅乱思绪。
翟际很听我的话,马上温柔地对我说,爬爬,你别累着了,要注意身体。
翟际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很惭愧,再苗却说,她真的很疼你,我也没有她疼你。
我说,你们都很疼我。
何庆双就是在那年初冬出的事。
我骑着自行车载着翟际出去玩,我们准备去看看黄河,听说黄河没有多少水了,也听说就算黄河没有多少水也能淹死很多人,我们想去看看黄河。
走到半道上接到张朵打来的电话,你赶紧到21楼240宿舍找我。
我问,什么事这么急?
她说,何庆双出车祸了。
于是我载着翟际火速赶回学校,走到21楼路口,我把自行车交给翟际说,你先回宿舍吧,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翟际看着我,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我说,我好朋友出车祸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我们以后时间多着呢,乖。
翟际说,那你快点回来找我。
我说,我会的。
我跑进21楼,跑进240宿舍,张朵正在屋里急得不行。
他一看到我就说,你去哪里了,这么慢!
他拉着我就往外跑,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车祸了呢?
张朵和我一起跑出楼后说,出车祸的人在没有出车祸之前都是好好的,你这不是废话嘛!
我问他在哪里出的事,他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接到苏满仓打过来的电话。
我问,人现在在哪里?
他说,第一人民医院。
我和张朵打车赶到了第一人民医院,郑收获已经等在门口了,他看见我和张朵就说,何庆双死不了,但可能会成为残废。
苏满仓出来接我们,他说,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他没有性能力了,也就是不能性交了。
我说,进去看看吧。
何庆双的头被纱布完全缠住了,就露着鼻子和眼睛,血染红了纱布,他躺在那里,输着液,他的女朋友邝利霞抓着他的手一直在抽噎。
何庆双住院了。
那天何庆双带着邝利霞去找房子,可是南门的房子很紧张,每家租房子的生意都好得要命,房租也高,何庆双就是拿双倍的价钱也租不到房子的。
何庆双觉得有些窝囊,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一直没有尝试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找不到房子的何庆双显得很沮丧,看着邝利霞也不顺眼了,甚至有些恶心她,何庆双就带着越来越令他讨厌的邝利霞到处逛游。
何庆双讨厌邝利霞主要是他不能得到这个女人,我相信他一旦得到了邝利霞,他就不再讨厌邝利霞了。
他还不知道女人的美好。
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女人的美好,还没有亲身去体验一下女人的美好。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出事了,医生说他没有了性交的能力,医生是不会说谎的。
我今天写这些往事的时候,突然相信了宿命论。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何庆双这个人,他首先是我的朋友,然后他进入我的小说,我本来可以不写他的,或者我本来可以不写他出车祸这一个事实的,但我还是写了。
他往日对女人如饥似渴的表情,他为了得到女人,也就是他为了得到他的女朋友邝利霞而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代价,他到处找房子,到处打听关于性交之前的知识,他连做梦的时候都在微笑,都在狂笑,可是如今,他完蛋了。
这就是我要写他的原因。
他在我面前展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过去和现在,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将一辈子都是处男。
那天何庆双带着邝利霞到了一条街的一家酒馆,他要了几个小菜,让邝利霞陪他喝酒,他只要一喝酒是必须喝多的,喝不多他觉得不爽,用何庆双的话说,喝酒不喝醉不如喝水。
何庆双喝醉以后就在酒馆里放声大哭,把邝利霞难为得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把酒馆的老板都吓了一头汗。
何庆双抓起酒瓶子乱扔,抓起杯子朝酒馆开业时亲朋好友送的匾额上砸去,“乒乓”匾额烂了一块。
邝利霞赶紧过去抱住何庆双说,我求你了,你别扔了。
邝利霞去结帐,她对老板说,我可以赔款。
老板只把酒菜钱收了,他对邝利霞说,请你赶紧把你的男朋友弄走,不然我马上报警。
邝利霞搀扶着何庆双走出酒馆。
何庆双大声地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钻进车轮里被车轧死算了,你他妈也不让老子干。
邝利霞就说,谁说不让了,是你自己找不到房子的。
就这样他们吵着来到了一条街口,这条街口是一“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行人也少,因此汽车到这里之后不用担心警察,也从不减速。
那个开大卡车的司机怎么可能知道何庆双会跳到他的车前面呢,大卡车司机听着田震姐姐的《野花》摇头晃脑地踩着油门,他远远看见有一对亲热的情侣在前面出现,怎么可能想到这里面有一个不想活了呢?
那个时候何庆双突然安静了下来,也不再和邝利霞吵了,走起路来也比刚才平稳多了。
邝利霞以为没事了,就放开了手,这时大卡车离他们更近了。
当田震姐姐唱着自己写的那句肉麻歌词“因为那团火在我心中烧得我实在难耐呀……”
当这一声嘹亮的呼喊从驾驶室的窗口飘出,何庆双像一只调皮的公鸡扑腾着翅膀朝马路中央飞去。
司机的眼睛瞬间睁得比球还圆,他用尽全力踩住了刹车。
当何庆双一个跟头过后安静地躺在马路上,当邝利霞的手指头插进自己的嘴巴里忘记了哭喊,当司机还在发愣,田震姐姐的《野花》已经完毕,开始了她的下一首歌《干杯朋友》这是何庆双出院以后坐在21楼240宿舍绘影绘声地讲给我们听的。
那时侯已经是冬天了,不过窗外还没有下雪。
我们听着,张朵带头笑了起来,我们也就笑起来。
何庆双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的身上比我的疤瘌还多,而且脸上也几乎没有了好地方,他不但不能性交不能当爸爸了,而且他比以前更丑了,他晚上走在校园的柏油路上,如果路灯照耀着他的脸,他就是一个厉鬼,女孩子看见不吓死也会吓昏。
邝利霞和何庆双又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就毅然离开了他,让何庆双一个人重新住在黑暗里,重新抱起吉他胡乱弹唱。
邝利霞很快又有了新的男朋友,她的新男朋友比何庆双幸运,一下子就找到了两间大房子,一间大房子让邝利霞做饭,一间大房子抱着邝利霞做爱。
这是一个令人苦恼的世界。
何庆双知道了这一切后无声地哭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失踪了。
他甚至没有给宿舍里的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他的吉他挂在上铺的墙上,他的书堆满床铺,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
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可是不知道他死在了哪里,我们都以为他还活着,可是不知道他活在哪里。
就这样,一直到他宿舍的哥们儿大学毕业,他也没有回学校看一看。
他的吉他上落满灰尘。
何庆双,我是房小爬,请你看到这些文字后速与我联系,我现在北京。
你要是写信,可以直接写“中国作家协会房小爬收”即可。
到了北京以后,我已经迅速红了起来,我的文章满天飞,连治疗性病的传单上印的都有我的名言“我将会终生坚硬,到死不软”这是我前不久在一组叫《裂缝园》的诗歌里写到的,也是我在Z大学的时候对我的女朋友翟际说过的。
来北京之后我也开始写起诗歌了,诗歌在我这儿写得很放肆,不断有读者感叹说“原来诗歌也可以这样写”其实我不想开导他们,李白的诗歌也是因为放肆才得到流传的,我和当年李白的心情一样,不过李白的处境稍微比我好了点,他的读者不可能成为他的敌人,因为那个时代还没有互联网,发布信息比较缓慢,而且人也没有现在的多,吃的也没有如今好,大家没有条件也没有力气去和李白怄气。
诗歌就是用一种畜生般的语言表现一下人类的思想感情而已,有什么可神秘的,老子我爱怎么写怎么写。
也就是说,怎么舒服怎么写,像看着黄片做爱一样,频率越快射的也就越猛,爽的也就越厉害。
对了,说明一下,我并不是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但你按照我给你的地址寄信我也能收到。
因为刚才我告诉你了,我的文章满天飞,而且大部分成了经典,所以我结交了很多作家协会的著名作家和领导人,他们都知道房小爬这个人物。
他们曾经也邀请我加入作家协会,被我婉言拒绝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一种体制或团体束缚,我追求完全的自由,但我会遵守交通规则,注意大卡车的速度。
我这样说并没有责备你拿生命和健康当儿戏的意思,我只是说,我不会像你那样做,我是把你当成朋友才对你说这些的,换成别人,我懒得多用墨水。
何庆双,我知道你还活着,你看到这些文字以后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写信,中国电信和中国邮政两家,我本人更信任后者,因为我的手机经常用着用着就没有信号了,这比饿的时候吃着吃着就没有食物了还让人痛心。
那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再苗害了一场大病,她的病就是浑身无力,走几步就会喘不过气来。
胡同里进不去出租车,每次我都是背着她走出胡同,叫出租车拉我们去医院抓药。
再苗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转,我就勒令她不要再去上课,不要再随便走动,医生也说要多休息嘛!
我对她说,你给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看书听音乐,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她看着我说,我想吃西瓜。
我说,这个时候可能很难买到,不过我去找找看,别的行吗?
她说,不,我就要吃西瓜。
我放下手中的书说,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我走到门口拉开门的时候,再苗娇滴滴地叫我,小爬爬,我又不想吃西瓜了。
我回过头问她,那你想吃什么?
她挥舞着小手说,把门关上,我冷。
我就把门关上继续问她,你想吃什么?
她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我走到她身边,她让我坐下,我就坐下,她伸出胳膊搂住我的脖子说,我就想吃你。
我和她接吻,吻了一会后我说,不行,这对你的身体不好。
再苗说,我不,我就要嘛!
我被她缠绕着,渐渐地也把持不住了,我脱鞋上床,钻进热乎乎的被窝,我脱去自己的衣服,我们在被窝里轻轻地做爱。
我半天还不敢动一下,我看着她,害怕她会承受不了,就是在我最后的时刻,我也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不敢有什么剧烈的冲撞,她颤抖着,叫着,她对我说,就是你的那一股液体冲进去以后我高潮的,我们一起高潮啦!
我摸着她的脸蛋说,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说什么俏皮话。
翟际在手机里问我,爬爬,你怎么天天出去,听陈春兰说你晚上也没在小屋子里睡觉。
我说,我的朋友病了,我得照顾她,我们先不见面,好吗?
她说,不好,我想你了。
我说,她病了,离不开人,你要听话。
翟际过了一会儿问,她是男的女的,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说,女孩。
翟际说,啊!
什么?
那你晚上住哪里?
我说,我在她旁边支了一张床。
翟际说,那我就先相信你,你要是让我知道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我可和你没完。
我笑笑说,是,长官。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看见再苗正出神地看着我,我就说,别看了,哪有这么看的,简直就一女流氓。
再苗就嘻嘻笑起来,她说,小心你的长官让你回家跪三天。
我说,她敢,叫她长官是抬举她,其实我才是她的长官。
我说,好了,你睡一会儿吧,我去给你买饭,今天我要给你买一条大红鱼回来。
然后我就穿上外套下楼,走出胡同,在酒店里坐下,等菜做好之后,我用饭盆装上,用塑料袋包严,提着回再苗的住处。
为了她吃饭方便,我在商店里买了一个可以合起腿的小桌子,放到床上,我也坐在床上,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吃饭。
我发现我爱她爱得已经无法自拔,甚至把翟际忘记了。
我大口地啃着大蒜,大口吃菜,吃完饭一抹嘴,她就抱着我亲吻。
我看着她问,大蒜的味道好吗?
她说,我喜欢你嘴里的大蒜味道。
有时候我们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我就买一包烟抽,抽过之后我们又接吻,她就对我说,我喜欢你嘴里的烟草味道。
我说,是不是我弄些狗屎回来吃掉,你亲过我之后会说你喜欢我嘴里的狗屎味道呀!
她说,你怎么那么聪明,触类旁通呀,去吧,找些狗屎回来吃掉再亲我,我准会说的,呵呵……我把她压在床上说,你好点了吗?
你不知道你每次大便上厕所的时候我有多恐惧,我背着你下楼梯,你还不老实,在我的背上锻炼身体。
她说,怎么,你伺候烦了是吧?
我说,你胡说什么,伺候烦的话我早就不管你了。
翟际过好几天才能见我一面,而且是短暂的一面。
那天早上我和再苗吃了点东西,我对她说,我回去看看。
再苗说,去吧。
翟际在橘子街71号的小屋里等着我,她看我回去了,就站起来上下打量我。
我看看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就问她,你看什么?
翟际轻轻地问我,她像捉一只苍蝇那样小心翼翼地问我,你的那个病人朋友和你什么关系?
我说,朋友关系。
翟际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我说,你别问了。
她说,你为什么不让我问?
为什么!
她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像捉一只苍蝇没捉住,满屋子追着要杀掉那样喊叫了起来,她走到我跟前,在我的腰上用小拳头打着,抬脚在我的腿上踹着,嘴里喊着说,你们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你出卖我,你出卖我!
我抓住她的拳头说,行了!
她的眉头一皱就哭着说,怎么,你想打我是吧,我今天就是来让你打的,打过之后你就给我说清楚,你们是什么关系,也不能让我白挨你的打。
我说,我说过了,朋友关系,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我始终都不敢给翟际说出我和再苗的事,她不像再苗那样理智,她会和我拼命的,她的眼中从来都容不下任何一个和我接触过的女孩。
那天上午我一直担心再苗,担心她会一个人下楼上厕所。
我尽量装得没事一样,哄着翟际,可她毕竟比我大几岁,一直不怎么相信我。
我还坐在椅子上当她的模特儿,让她练习速写。
到了中午,我对她说,我得去给她买饭了,你回学校吃好了。
翟际就没好气地问我,她什么时候好啊?
我说,我哪能知道,医生都没有告诉我她什么时候好。
翟际问,那医生说她什么病?
我说,医生也没说什么病,就说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翟际说,那你就有机会天天和她在一起了,她也够幸福的,反正你也是个二流子,也不上课不考试。
我说,你可以闭嘴了。
翟际就摔摔打打地走了。
我也离开了小屋,去再苗的住处。
在街上的小饭店,我买了一些特色小吃回去,我总是变着花样给她买吃的。
我回去的时候,看见她自己下床坐在椅子上梳头,还站起来往窗户外面看。
我推开门的时候,她想跳一下,但没有跳起来就往下蹲,我赶紧把饭放到桌子上去抱她,我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说,你怎么又下来了,下面多冷啊,快钻到被子里,开饭!
吃饭的时候她看着我,一会儿她问,爬爬,翟际骂你了吗?
我说,没有,吃你的吧。
她就装做生气的样子把筷子放下说,我不吃了。
我也放下筷子说,我也不吃了。
她又嘻嘻笑着把筷子拿起来递到我手里说,我还吃呢,你也吃吧,来,换一换筷子,你用我的,我用,你的。
我拿起筷子重新吃饭的时候她笑着说,爬爬,你比以前凶了。
我说,没有,我不是反复告诉你,吃饭的时候我不爱说话,也讨厌别人说话吗?
再苗说,爬爬,你说,我的病要是好不了,该怎么办?
我说,怎么会好不了,主要是天太冷了,这屋子里也没暖气,我下午就去再找房子,找一间有暖气的房子搬进去。
她说,我觉得这和天气的关系不大。
我说,好了,我吃饱了。
我下楼去刷洗饭盆和筷子的时候心里在想着下午去找房子的事情。
再苗的腿是万万不能受冻的,我担心她真的会成为瘫子。
下午的时候我到了学校西门,进了很多家院子,都说没有带暖气的房子。
当我失去信心的时候,有个老头问我,学生,你是不是要找房子?
我说,是,你们家有吗?
他说,有一间带暖气的你住吗?
不过价钱比较贵,别的学生都不租。
我跟着老头去看了房子,也是在二楼,很干净的一间房子,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暖气片和钢管子连在一起麻花一样好看。
我问了价钱,差不多比普通房间贵了一倍,我交了一个月的房租说,我叫房小爬,您应该不会赖帐,我明天就和我女朋友搬来住。
老头一听我还要带女朋友一起住就说,你刚才没有说是两个人住,两个人住要加钱的。
我说,靠,你这房子租给我,我带八个女朋友来住也是我的了,你还限制人数不成,钱还给我,我不租你的房子了。
老头又笑着说,好了,算我没说,你们随时可以搬来住。
我走出老头的院子想,这间房子要价太贵,老头天天蹲在家门口观看谁像租房的学生,这终于兜售出去了,他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刚才的表现只是想多讹我点钱而已,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回到再苗住处,我告诉她房子找到了,住进去这冬天就好过了。
再苗很开心,她说,太好了,我就能穿着睡衣在屋子里锻炼了。
那天夜里我抱着再苗,她一直睡不着,她问我,爬爬,你说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呀,为什么浑身没有力气呢,腿都是软的,我觉得连骨头都开始软了,我很害怕。
我说,没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什么病都好治的,别怕,谁不害病呀,病好了,就有抵抗力了。
再苗说,爬爬,我这辈子要是离开你就会死怎么办?
我说,你怎么老说傻话,谁离开谁都能活,只要不害病,不自杀。
再苗问我,那你说,你爱我吗?
我说,我爱你。
她满足地抱着我说,真的吗?
我说,你想让我多说几遍是不是?
她就笑得连肩膀都动起来,她说,爬爬真聪明,说呀,说呀!
我亲吻着她,把嘴放到她的耳边反复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好了,正好九遍,天长地久,苗苗,你满意了吧?
满意吗?
哎哟,你睡着啦?
苗苗睡着了,她确实睡着了,她脸上的表情在夜里是看不见的,如果能看见,我想应该是笑着的吧。
天亮后,我轻轻地起床,开始收拾苗苗的东西。
她除了书和化妆品之外就是床上的褥子,她的箱子在床底下放着,我拉箱子的时候弄出了声音,她醒了,她麻利地爬到床边上看蹲在地上拉箱子的我,她傻笑着说,我们要搬家了吗?
我说,我们要搬家了。
苗苗就要穿衣服,我说,你再睡一会儿吧,我收拾完东西就下去给你打水,你洗过脸刷过牙后,我们还要吃早饭,吃过早饭再搬,不着急。
苗苗说,我不睡了,昨天晚上我睡得多香啊,我还做了个梦,梦见目空一切的房爬爬反复地对我说他爱我,我真高兴啊。
我先把箱子搬出胡同,搬上出租车,让苗苗坐在椅子上,再把被褥搬上出租车,然后回来背苗苗。
苗苗开心得要命,手里提着自己的药品说,我们就要住进温暖的房子啦!
出租车把我们和我们的东西拉到了西门外的租房处,我先把苗苗搀扶出来,让她靠着院门口的树站好,我再把东西拿下来,付给师傅钱,车就开走了。
我指着院子说,这里将成为我们新的临时的家。
我把苗苗背上去,让她站在屋子里等着,我去搬箱子。
她笑着对我说,爬爬,你比以前有力气了。
我说,都是背你锻炼出来的。
确实,我也感觉自己有力气了,刚开始背苗苗的时候,我每次都累得要死要活的,可现在看见她就想背她,她好象生来就是让我背的一样。
搬箱子更轻松了,箱子怎么说也没有我的苗苗重,她可是一百一十多斤呢,想想,她1.69米的个子,整个比翟际高12厘米。
我费了半天劲才铺好床,铺床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小时侯瞌睡得不行,站在一边等着母亲铺床,看着就麻烦,何况自己动手了。
但床还是铺好了,苗苗已经累了一头汗,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赶紧把她抱上床,让她躺下来,我对她说,吃过中午饭,我们去医院做个彻底检查。
她笑着说,我觉得这次我好象坚持得最久,可能我就要好了,你不用太担心。
我把苗苗的窗帘拿出来,挂到窗户上,屋子里的光线立即就柔和了下来。
这间房子很新,可能是刚建好的楼房,楼上楼下二十多间都是租给学生的,这老头多半是个富翁了。
中午苗苗想吃肉丝面,我就跑到街上的饭馆买了肉丝面,用饭盒端回去,她吃面的样子很可爱,用筷子夹一些送到嘴边,吹了半天才敢吸进嘴里。
我问她好吃不好吃,她说只要是爬爬买的饭都好吃。
我说那也不是我亲手做的呀,万一厨师做的不对你胃口呢?
她说,那也好吃,爬爬给我买的嘛!
下午我让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她却不愿意去了,她吃了药说,我困,我要睡觉。
我只好让她睡觉,想着明天去也行。
她睡着后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我把耳机塞进耳朵,打开CD机,听了一会儿流行歌曲。
接着天就慢慢黑下来,苗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从后面抱住我的腰,好半天也不说话。
晚上她说她不想吃饭了,想让我抱着她在黑暗里说说话。
我也没有吃饭,就上床抱着她,她把头枕在我的胸口,窗外正一点一点静下来。
她说,你说啊。
我说,说什么呢?
她说,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说什么,要不你问吧,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她想了想说,从你家往东走能走到海边吗?
我说,我没有走过,不知道。
她问,你见过海吗?
我说,没有。
她说,我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她说,等我好了,你带我一起去看海好吗?
我说,好。
她说,我们可以在沙滩上做爱。
我说,是的。
我听见窗外有风呼啸着刮过,我听见尘粒敲打屋顶的声音,这个城市好象又要下雪了。
我和苗苗在黑暗里说海,我们长这么大,没有见过大海。
我们见过一切但没有见过大海。
大海啊,你一定要等着我和苗苗,我们很快就会去看你了,我们会给你带上礼物,你想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那就老老实实地在你那边等着吧,反正礼物是你的,你可以用你多水的双手把它打开,然后放进你浪花的口袋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