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子感觉走路也愉快了,孟繁有天天闲走得慢,埋怨什么时候才能到家,稻子却暗暗欣喜,每晚都趁着他睡着了和胡宏革日鼓,等真的快到了家的时候,再看三个人已经不成人样,冬天的初雪也飘了起来。
胡宏革说:“我们回去怎么说?”
“操,还能怎么说,就说遭抢了。”
胡宏革寻思了好几宿,稻子就在身边也没有心情,终于打定主意。
“我们已经送到了,领袖没有时间接见我们,但让别人陪我们吃饭了。”
“撒谎?”
“不撒谎你回去还不挨批斗?丢了领袖的粮食是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
孟繁有顿时一身冷汗,仿佛看见了自己站在台上,低着头猫着腰,带着帽子的样子。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孟繁有蔫头耷拉脑袋,哪里还有英雄的气质,胡宏革笑着说:“我们三个要严守秘密,回去就按照我刚才说的,还有表现出幸福的样子。”
“幸福是什么样子?”
“就是你娶媳妇的样子。”
稻子“扑哧”笑了,羞羞的看了一眼胡宏革,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近乡情更怯,三个人却不是那种心情,而是胆战心惊,没有人知道他们回来,更是没有在意村头出现三个叫花子,孟庆年还对着他们骂了一句:“真给社会主义丢人,赶紧回去找吃奶去。”
“爸——”
孟繁有看见了亲热,哇的一声哭了。
孟庆年哪里敢相信眼前的三个叫花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还有那个风华正茂的胡宏革?
胡宏革衣衫褴褛,可脸上却是笑着,稻子却不好意思,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孟庆年拉着自己的儿子对着村子喊了一声:“给主席送大米的人回来了!”
声音不大,但这声无疑是杏花村最响亮的声音,呼啦啦就来了一群人,根本不顾三个人什么样子,七嘴八舌就问北京,问领袖,问天安门,胡宏革强装笑颜胡乱编织着神话,稻子一声不语,孟繁有早就被众人扔到了空中。
英雄回来了!
公社的领导晚上就到了,县城的领导第二天就到了,杏花村的红旗从村头插到村尾,各种标语瞬间就贴满了村子所有的墙壁。
“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
“千万不要往阶级斗争!”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杏花村联席一夜,酒喝了一夜,人们唱了一夜,从《东方红》到《大海航行靠舵手》从《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到《十送红军》……
村子里的人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有稻子晕了。
孙卫红不见了,青年点一个人也没有了,知识青年瞬间好像消失了,只有自己,她立刻跑到小六思家里,小六思一看见稻子就抱着哭:“稻子姐姐,我以为你也走了。”
“稻子姐姐去哪里?”
“都走了,他们都走了,呜呜……”
小六思哭得很伤心,稻子却一屁股坐在地上。
三个月,三个月就变了样,那马上跑到大队部,那里还是欢乐的海洋,谁也没有时间理她,甚至对她的问话都没有兴趣,稻子哭着跑回屋,感觉天旋地转,立刻晕倒在炕上。
此正是:花开花落几春风,羞红雁落不相逢。
最是枝头惹春意,人间百态风流盛。
把酒无歌笙作曲,姑妄言之汝任听。
还看今朝春泥冢,一抔泪珠梦中萦。
醒来的时候,县委书记曾大奎正坐在炕上,说:“稻子,知识青年都回城了,可你是例外,你是英雄的妻子,刚从北京回来,社会主义的大旗在杏花村还需要你,你的父母我们正在联系,联系上会立即通知你,你就先安心的养病吧。”
醒来的时候,县委书记曾大奎正坐在炕上,说:“稻子,知识青年都回城了,可你是例外,你是英雄的妻子,刚从北京回来,社会主义的大旗在杏花村还需要你,你的父母我们正在联系,联系上会立即通知你,你就先安心的养病吧。”
楚稻子怎么能安心的养病?
一切都变了,就好像刚开始大革命一样,学生突然就可以让老师撅着了。
没有几天,丈夫孟繁有拿着个红本本给自己看,说:“看看我的工作证?”
稻子看着红本本,太陌生了,紧接着孟繁有又拿出户口薄,指着自己的名字说:“我是城里人了。”
稻子一笑,自己的户口在哪里呢?
自己这是在哪里呢?
一点乡音都听不见了,耳边全是杏花村的味道儿,她换感觉有些恶心,赶紧往房后跑,蹲在地上就开始呕吐,可是除了一点酸水之外,什么也没有,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撒开腿就往后梁上跑,寒风吹在脸上,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她只是拼命的跑,一直跑到梁顶,不顾呼呼带喘,大喊着:“爸爸,妈妈,难道你们真的不要女儿了?”
“爸爸妈妈,女儿可怎么办呀?”
“爸爸妈妈,难道这辈子女儿真的见不找你们了?”……
她喊着,喊累了,才颓然地坐在梁岗子上,狠命地砸着自己的肚皮。
“都走了,都走了,一个都不剩。”
稻子喃喃自语着,忽然想起什么,立马起身就往青年点跑。
昔日热闹饿青年点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只有家雀儿叽叽喳喳。
稻子像发疯似的在每个屋子里来回的串着,床上,衣柜,墙角……
只要是能藏东西的地方,她都不停地翻着。
从西边第一间屋子到最后一间,除了废旧的报纸,什么都没有,一个字条都没有,她浑身是汗,敞开怀来回的扇着,眼前一亮,她立刻想到孙卫红住在牛兰英家里,拔腿就直奔牛兰英家。
牛兰英正在做晚饭,看见稻子,赶紧拉到炕上,说:“都走了,只剩下你。”
“孙卫红没有留下什么?”
“没有,她们走的太急,呼啦就不见了,最后她只是给我说回到上海就去找她。”
牛兰英摇着头,马洪说:“不是留个地址吗?”
“对了,我都忘了。”
她立刻从柜子里取出一张纸条,稻子拿在手里就像看见宝贝一样,紧紧地攥在手里,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淅淅漱漱掉下来。
泪水渐渐地流到了手上,牛兰英立刻大喊:“稻子,别弄湿了!”
稻子激灵一下,赶紧摊开,打湿了的纸张有些模糊,但还能看清地址,稻子才松一口气,立马又重新抄了一张,怀揣着宝贝似的回到了家里。
这是她的家,崭新的房子,炕上的被褥都是新的,还没有盖几天,稻子蜷缩在炕上,再也没有了力气,渐渐的合上眼睛。
她渐渐进入梦乡,黄浦江上合父母依偎在一起,那是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父亲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微笑着,她能感受到父亲呼吸的味道,淡淡的有点儿烟味,淡淡的男人气,让楚稻子感觉到自己有了考上。
她情不自禁地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小声地喊着爸爸,又去招手妈妈,一转眼,妈妈却不见了,稻子急了,大声喊,妈妈却没有回音,只有黄浦江滔滔的江水声。
忽然爸爸笑了,淡淡的烟味浓了,呛得她咳嗽起来,抬头看父亲,影子模糊了,味道却越来越浓,她小声说:“爸爸,你怎么了?”
“乖女儿,爸爸来疼你了。”
稻子赶紧依偎在他怀里,小手就放在他的胸上,忽然感觉不对,爸爸什么时候竟然光着身子?
她立刻睁开眼,一看,吓得她目瞪口呆。
孟庆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坐在自己的对面,斜躺着对着自己。
自己的前胸也不知何时解开了,一双的乳房露着,孟庆年的手就在上面按着,他烟袋油子的嘴正流着哈喇子看着自己,吓得稻子立刻拉起被子盖上,颤抖着说:“你,你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