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这次交易安排得有点奇怪?”
听完嫌犯的叙述,张一鸣问。他已经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奇怪……是有点,可是……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嫌犯若有所思地说。
“你是说,你们的人事先已经告诉你,这次交易的大老板是个女的,她会来验货,对吗?”
“对啊,不就是那个女的?你说她是……你的女人,是被陷害的?”
嫌犯显然不太相信这一点。
实际的情况是,欢欢是自己钻到车里,并没有人拿枪逼着她,相反,倒是欢欢自己手里有一支枪。
而且,欢欢确实向他要货。
不过挨了张一鸣两耳光之后,嫌犯再不敢说欢欢的坏话,但他的不信全部写在脸上。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女人为什么会上车找你要货,这中间过程很复杂,我暂时不跟你说。你先想想,她要真是事先安排好的来验货的大老板,她干嘛要拿枪逼你?你本来就该把货给她,对不对?”
“是啊,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的女人她有点……神经兮兮的。”
嫌犯瞄了一眼张一鸣,最后几个字压低了声音,在喉间含糊地滚动了几圈,还是冒了出来。
这回张一鸣也没跟他计较,道:“我告诉你,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老板,也不是去看货验货的,她是被洪三宝请去从你的手里抢回钱和货的。”
嫌犯吃惊地看着张一鸣。
“先不跟你说这个,我奇怪的是,洪三宝要陷害我的女人,所以他的人骗你说他们的大老板是个女的,会亲自来验货,可是你们的人为什么也这样对你说?要知道,明明不是我的女人去联系这批货的,这一点你可能不清楚,但是你们的老板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从一开始,你们的人就对你说了假话,而且跟洪三宝的人说得一样。你不觉得奇怪?”
嫌犯张着嘴没作声,但是看得出来他也在思考张一鸣的问题。
“你被警方抓住之后,交待的口供是不是说,那个女人是来取货和验货的?”
嫌犯点点头,“本来就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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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鸣也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他们是要让你从心底就以为我的女人就是真正的毒贩,就是准备跟你交易的人。这样在你们被人赃并获之后,你给警方的口供,就能进一步坐实我女人贩毒的罪行。这叫人证物证俱全。真他妈歹毒。现在我可以肯定这条计策是你们的人在跟洪三宝配合。”
“为了害你的女人,我们的人就这样把我也陷进来?姓洪的跟你有过节,我们可没有,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帮他?”
嫌犯大体上已经相信欢欢是被人下了套,但是他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的同伙也参与其事,并且不惜牺牲他。
“我也不知道。”
张一鸣无法解答嫌犯的问题,他知道,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就无法攻破嫌犯的心防。
这里其实有两个问题,第一,卖家的人为什么愿意帮洪三宝陷害欢欢?
第二,为什么他们愿意牺牲眼前这个嫌犯?
也有可能这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破解一个,另一个就迎刃而解。
张一鸣不断思索,想起洪三宝曾经让明仔冒充捞仔的事情。
洪三宝那一次为什么选择明仔?
因为张一鸣是明仔介绍过去的,如果张一鸣想对捞仔不利,那么明仔就是有错之人,他就该为自己的过错受惩罚。
事实上,明仔也确实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果按照这条逻辑,那么,眼前这个嫌犯是不是也因为本来就在团伙内部犯了过错,所以把他抛出来,一来陷害了欢欢,二来也惩罚了这个人?
这时,嫌犯手臂上的一个刺青突然引起张一鸣的注意……
3那是一朵罂粟。
张一鸣一把抓过嫌犯的手臂,确认看清无误之后,他瞪眼问道:“你是恶之花的人?”
“你怎么知道这个?”
嫌犯很是吃惊。
张一鸣冷笑一声,道:“我跟你们的人交过手。在北京,你们的人绑架了我一个朋友的女儿。”
“原来是你。”
嫌犯的神情更加意外,“那后来我们那几个兄弟失踪,是不是被你干掉了?”
张一鸣摇摇头,“你们真是不知死活,你们绑架的那个小姑娘的父亲,就是我那个朋友,他在北京的道上有多大的势力你知不知道?是他做掉了你那几个自己找死的兄弟。”
“果然如我所料。”
嫌犯叹了一声,“那时候我就感到我们可能闯了祸,撞上难对付的主了。他们叫我一起回去报仇,我不去,我叫他们也别去,我觉得在那样的局势下,我们应该远避为妙,但他们不听。就为这事,我跟很多人闹翻了,特别是那几个人失踪之后,大家都估计他们肯定是完蛋了。本来这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但是其他人反而对我更加敌视,我没有陪那几个去送死,就变成好像是我杀了他们一样。连老大也觉得我不讲兄弟义气,明里上挑不出我的错,但其实对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信任了,唉。”
张一鸣一挥手,突然明白了。
“我知道了,这就是你被送到陷害我女人的这个局中做棋子的原因,你们的人肯定在惩罚你。他们早已经不把你当兄弟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张一鸣的话说得太有道理,嫌犯突然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他们竟然这样无情无义?”
“你们那一次为什么要跑到北京去做绑票?看来你们对北京很不熟悉,要不然也不可能连我朋友那种人的女儿也敢绑。”
嫌犯又是垂头丧气地一叹,“还不是运气不好,被人抢了一批货,要赔钱,所以……”
老天,张一鸣有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
其实,当初北京刑警队的王队长就说过,绑匪是因为丢了一批货遭人索赔才狗急跳墙的,自己怎么就给忘了呢?
难道,这批货竟然也是欢欢抢的?
这太有可能了,自己怎么一直没想到呢?
张一鸣一下子把所有问题连了起来:欢欢曾经抢了恶之花的那批货,这件事情洪三宝一定知道,没准那一次欢欢也就是为洪三宝去抢的。
那一次事情让恶之花损失惨重,不但是钱,还有人的损失。
周甜击毙一个,后来方正辉又干掉三个,这些账,算来算去都可以算到欢欢的头上。
洪三宝与欢欢翻脸之后,这次为了陷害欢欢,肯定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了恶之花,可想而知恶之花得知真相后会有多么地痛恨欢欢,他们怎么会不愿意配合洪三宝一起狠狠地报复欢欢呢?
至于眼前这个嫌犯,由于在当初的问题上慎重,或者说是胆怯,早被他自己的同伙所怀恨,这回正好同欢欢一起被出卖,也算是一种惩戒。
张一鸣想通之后,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向眼前的梦中人道出,这一回,张一鸣看得出来,嫌犯已经没有一点不相信的痕迹,脸上有的只是被出卖的愤怒。
确实,事实不容他不信。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嫌犯狠狠说道。
4张一鸣心情轻松地走出会面室。看守的警察一直站在外面,张一鸣和他握了握手,谢道:“辛苦你了,让你站在外面这么久。”
警察笑笑,“没什么,我也是执行命令。”
是啊,执行命令,张一鸣觉得林淑贞的能力还真是不错,不但让他和欢欢见了一面,而且这么快就搞定和这个恶之花的嫌犯见面的事情。
出了看守所,林淑贞和大柱都等在车里。
“怎么样?有收获没有?”
张一鸣上车后林淑贞问。
“还不错,有点。”
“那就好。”
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张一鸣并不知道,他刚一离开,他和嫌犯会面的情况就被报告给了批准他前来的分局长。
听完汇报的分局长挂断电话,又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
电话那头缓缓的一声。
“老领导,是我。”
分局长恭敬地道。
“嗯。”
“他已经跟嫌犯见过面,情况是……”
听完分局长的汇报,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问道:“看来,他是想自己查案,救那个女嫌犯?”
“是的。”
电话那头轻轻笑起来,“由他去。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你们可以暗中提供一些方便给他。这个年轻人我们做过一些了解,总的来说背景还算清白,品性也还不错,就是有些风流成性,哈哈,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追究生活作风的年代了。”
“是啊。”
分局长也陪着笑了一下。
“从他的经历来看,不论是以前做证券还是后来收购和挽救家纺,这个年轻人做事情还是很有一套的。这次如果他能整出个结果,也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如果……你们记住,警方是警方,你们可以暗中帮他,但是他的一切行为都代表他自己,你们切不可跟他混为一谈。你明白吗?”
“是的,我知道,请老领导放心。”
对方挂断了电话后,分局长才轻轻放下自己的电话。
老领导的话中还有一个“如果”没有说出来,从他后面的话里的意思,分局长清楚,那个如果的意思应该是:如果他整不出什么名堂,那他就只有自求多福了,决不允许警方为他背上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