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小抒预计会出生在秋天,以至于她那个没什么化的爹一度想要给她命名为小秋。
陶沉璧挺着肚,挥着扫床的小笤帚,“你要敢啊,陈怀先!你要是敢,我就带孩回家住,我不让她跟你姓陈!”
陈怀先赶忙抓着她的手,“别别别,您老人家干吗都是对的,咱都自己人,别动气别动气。”
“小秋不可以啊,这名字不可以啊!”
陈怀先还挺委屈,“我觉得不错啊。小秋,小蚯蚓,还挺可爱的。一节一节的。”
陶沉璧显然是被说动了一点儿,但是紧接着就又翻脸,“不行!”
“那要不就,”陈怀先眼睛转转,“小名叫小秋?”
“不行!”
陈怀先握住陶沉璧的两只小手,“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让叫啊?”
陶沉璧忽然心里有了气,转身就走了。
这情况在她怀孕之后实在是非常常见,陈怀先已经习惯了。
过了几天,陶晰过来拜访他们,带着小薛。
小薛一见陶沉璧的面儿就开心得不得了,俩人跑到小屋里聊天去了。
陶晰递给陈怀先一袋细烟丝,“我朋友带回来的。我们家夫人看着我,不让。”
陈怀先收好了,却是苦笑,“你当我能抽?”
两个已婚男人叹气起来,一个比一个长。
陶晰说你家孩起好名字了吗?
陈怀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一讲,陶晰倒是没忙着回话,反而笑得前仰后合的。
陈怀先就坐在他旁边,托着腮帮等着他笑完。
陶晰抓着摸着陈怀先胳膊,“她呀,她要肯松口这个事,那就不是她了。”
“怎么呢?”
“她叫小秋啊。我姐,陶沉璧,小名叫小秋啊。我们爹爹起的。”
陈怀先也笑起来,“那你叫什么?”
陶晰:“不说了吧。”
“说吧。”
陶晰总怀疑二姐夫对自己有点儿意思,陈怀先一笑,陶晰这边骨头都要酥了。尤其是陈怀先看他的那个眼神儿,总是带着点水光,欲说还休的。
然后他要人命的二姐夫就又笑,推着他说你说呀,你不会是叫小冬吧?大姐叫小夏?那你们大哥有点儿惨啊,叫小春吗?
陶晰摇头,“比这还惨。二姐夫你听说过华星秋月这个词吗?”
陈怀先愣了愣,“你就欺负我。你们家可真是化人。”
“不提不提。”
陈怀先搂着陶晰肩膀,“走,领你喝酒去。”
陶晰觉得自己就跟二姐夫养的外室似的,偏偏他开口还是十分引人遐想的一句:“那个,我姐能让吗?”
“偷偷的。”
陶晰觉得自己,作孽啊。
小抒(2)
陈怀先和陶晰回家的时候,已是深夜。这俩人蹑手蹑脚地溜进来,陶晰一瞧,“我们家小薛睡了。”
陈怀先一看自己那屋,灯也灭了,“你姐可能也睡了。”
陶晰:“明天还出去玩。”
陈怀先:“好嘞。到时候我去敲你门。”
两个小伙伴约定好了次日的出行计划,陶晰乐呵呵地回屋了。陈怀先刚想走,就看见柱后面悄悄闪出好白一张小脸。
“回来啦陈怀先。”
陈怀先吓得一激灵,“你在那儿干吗啊?再就是,你能不能别总连名带姓叫我,我听着实在是害怕。”
“回来啦怀先。”
陈怀先一撇嘴:“你这语气真特像怀光。”
陶沉璧说你们今儿去哪儿啦?陈怀先走过去,抱了抱陶沉璧。他闻了闻陶沉璧的头发,“我要说我俩去河边儿打了一下午的水漂你信吗?”
陶沉璧一下就笑了,“我信是信,但是你俩也太没意思了。”
“要不还能干点儿啥,午倒是吃了顿好的,下午,我一想,也不能把他往那些乱七八糟的地儿领啊。”
“还真哄住了?”
“陶晰还是个小孩儿嘛。”
陶沉璧在他身上拱来拱去,“还挺会带小孩儿的你。你背我回去,我脚肿,走不动。”
陈怀先想说从这儿到屋里也就二十步不到,又想说脚肿还躲在柱后面偷听他们说话,但最后说的还是:“还是抱你吧。能背吗?”
“嘻嘻那抱我也行吧。我觉得抱会沉一点儿。”
陈怀先一边抄着她膝弯儿把她抬起来,一边说,“背着抱着一边沉,一点儿常识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就你懂。”
“本来就是。”
“抱好了不许说话。”
“诶。”
“不许说话。”
陈怀先于是只能点头,略显愤懑。
陶沉璧松开环着陈怀先脖的一只胳膊,把另外一只手绕到面前看。
“你说我是不是胖的手指头都粗了?这儿都出坑了。”
陈怀先不吱声。
陶沉璧扭着脑袋瞪他,“说话啊!”
“你不胖,你真的不胖,你一点儿也不胖。”
“你骗人!”
陈怀先点点头,“行,我骗人。你胖了。”
陶沉璧又变得很哀怨,“我就知道,我现在又胖又难看。”
俩人进了屋门,陈怀先把陶沉璧放到了床上,又俯下身去吻她。
他说你就知道欺负我,对别人都好得不得了。
他这吻十分温和缱绻,说着怪她的话,却一点儿都不想掩藏爱她这事儿。
类似于打架的时候把短处露给对方,比的就不再是身手拳脚,而是舍不舍得。
陶沉璧显然十分舍得。
“不欺负你欺负谁去?我舍了那么大脸面,好容易才干到手的人,还不趁着年轻能动好好欺负欺负?”
“不讲理。”
陶沉璧这会儿牙尖嘴利了起来,“讲理的话我哪该嫁给你呀?真要讲理呀,我只怕早要沉塘去,都不该嫁给你哥。”
“行行行行别说了别说了,你这嘴没遮没拦得呢怎么,仗着有孩就作威作福,对我本人也是颐使气指,可以说是十分过分。”
“哟,还会用成语了?”
“我总用。”
“那你给十分过分想个替换词。”
陈怀先还真让她给绕进去了,转着眼睛想了半天。陶沉璧就在他身下吃吃地笑,笑了好一会儿,陈怀先才反应过来,于是又捏着她下巴亲她。
小抒(3)
他的手慢慢舒展,在她后背上滑来滑去。俩人都侧着躺,面对面地,陶沉璧一直在笑,十分不严肃。
陈怀先是从没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日的。
他曾经甚至觉得自己一颗真心早就草草东流,再面对这世间的时候,应该只会剩下一个空壳,戏谑度日。
只是生命里的人来了又走,也不停留,陈怀先这才发觉,曾经那些戏语轻言里,裹得其实都是他不愿意正儿八经大大方方说出口的真情意。
十年前的陶沉璧又怎会想到自己还有今天呢?
还有今天这样,能清醒理智活过的时刻。
清醒理智,而且真的被人没有什么条件地捧在手里,当成个宝似的宠着。
这都是谁能想到的事情呢?
陈怀先这么摸来摸去的,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他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陶沉璧不知好歹地往上凑,陈怀先就往后躲,边躲边说:你可不能这么欺负人。
陶沉璧仰头瞧他,“你,趁没趁着出门,不在我身边,去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呀?”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你在家里这么辛苦,我要再去干嫖那个,那就有点儿太不是人了。”
陶沉璧神色微妙,转转眼睛,嘴边浮起点儿坏笑来,“你不是挺好这个的?真能忍得住?”
陈怀先:“是,但是我成家了,得长点儿心。”
“说得还挺好听。”
“好听的话有的是。”
“再说两句来听听。”
陶沉璧闭着眼,眉间有点儿倦色。陈怀先蹭蹭她脑门儿,“你想不想我呀?”
陶沉璧慢地,眼睛还是没睁开。
她说,想,可想了。以后可再也不要怀孕了。咱们还要黏在一起,小孩,太讨厌了。
陈怀先的闺女摆满月酒的那天,陈怀先收到了刘襄舟流放的消息。
他其实很想狠狠心,直接把刘襄舟的儿扔到陶家去养,再养个拧巴的孩出来。
可他确实只是想了想,想了想,没去做。
这消息毕竟有点份量,陈怀先招待了一会儿客人之后,还是忍不住想去后院儿透口气。
陈怀先坐了一会儿,陶沉璧就也出来了。
出来了,脚下有点虚浮,说什么都不肯坐凳,就是要坐陈怀先腿上。
她搂着陈怀先的脖,贴得紧紧的,“吧唧”亲他一口,“我,我明儿,不喂孩了啊。我刚喝酒了。”
“你真……”陈怀先刚想说话,陶沉璧就把他嘴堵得紧紧的。
她笑嘻嘻地,热乎乎地贴着他,“不许骂我。”
“你让咱闺女明天喝风去?”
“我,我不喂了。”
陶沉璧好委屈,“我跟她也就到这儿了,我,我,作为一个娘,尽力了,我算是不行了。晚上都睡不了安生觉。太,太难受了。”
陈怀先琢磨,真是幸亏提前找了奶妈。
他又琢磨,陶沉璧的命可真是好,也幸亏家里有点钱。
陶沉璧呜呜地,“你都不心疼我,我多难过啊。”
天地良心。陈怀先最近一个月,经常打着呵欠想,现在家里不是有母女俩。而是有俩闺女。
陶沉璧每次被吵醒,都怒冲冲地。陈怀先作为她身边唯一能进行发泄的稳定发功对象,苦可真是没少吃。
不过陈怀先肯定也不能怪她。
于是他就只能摸着陶沉璧的头发,“你辛苦啦,不喂就不喂吧,没什么的。”
陶沉璧咕哝,“幸亏没什么婆家人来指手画脚呀。我姐姐,我姐姐生孩那会儿,可苦了。”她咬了一下陈怀先的耳朵,“咱,咱那什么吧。”
她跟只小猫儿似的,十分可爱。
陈怀先这一年忍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母性气息愈发浓重。
跟陶沉璧仿佛不是夫妻,而是姐妹。
他就是孩二姨。
他也特想终结这种生活。
他说,求我。
陶沉璧摇着他,“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求我也没用。接生的说了,还得等一个月。”
“求求你啦,求求你啦。”陶沉璧还是摇他,摇来摇去的。“我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啦。可以的,可以的。”
陈怀先沉默了一下,歪着脑袋亲了她一口。
两个人就像是小时候约着去捅马蜂窝的小伙伴,偷偷地。
陈怀先说,那咱们小心点儿?
陶沉璧满意地点头,从鼻里哼出一句娇憨的“嗯”。
然后就又开始胡言乱语:“不小心也完全没有问题。只要不让我看孩,我死床上都乐意。”
陈怀先:我想打你。
陶沉璧:留到床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