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飞雪,染白了尘世万物。
才出帐篷,方学渐就机灵灵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仰头望天,只见巨大的灰底子上飞舞着成千累万的白点,密密麻麻的,像撒着一张极大的网。
嘎尔迪的步子很大,这个百夫长身材魁伟,脚丫子也特别大,每一步跨出,白花花的积雪就在他结实厚重的牛皮靴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听上去像极了一个正在饱受蹂躏的裸体女人。
背上的黛菲亚乖得如一头熟睡的波斯小猫,厚厚的羊绒棉袄裹住香喷喷的柔滑胴体,捧住圆润大腿的手掌依旧感觉弹性十足。
美女细软的鼻息吹在颈后,让方学渐多少有些心猿意马。
嘎尔迪是奉阿托尔将军的命令,来请方学渐过去议事的。
剩余的两个马贼禁不住严刑拷打,一个咬舌自尽,另一个终于开口投降,只提出要求,招供前他想见一见黛菲亚。
虽然舍不得暖烘烘的被窝和被窝里的另两双美腿玉臂,方学渐还有匆忙起身,背着黛菲亚来了。
在这鸟不下蛋的大漠里,聪明人都不会去得罪地头蛇的,尽管在方大秀才的肚子里,只短短的一盅茶工夫,就把阿托尔将军的十八代母系祖先从头到脚凌辱了三遍。
天色还早,扑面而来的冷风干硬得好像积雪下的沙子,一蓬蓬地砸在脸上,疼得让他直掉眼泪。
泪花迷离中,依稀瞧见阿托尔就站在帐篷门口,方学渐的脸上很快挤出了一个烤番薯似的笑容,大声招呼道:“嗨,将军阁下,昨晚睡得还……”
话音未落,阿托尔的身后突然飞出一个白雾似的人影,身形犹如鬼魅,一闪一晃间已欺到身前,袖中伸出纤纤素手,五根尖利的指甲白闪闪的,向他的头顶插落。
这一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
方学渐来不及看清对方形貌,头顶已被指风罩住,大骇之下猛一低头,感觉后脑勺上一阵刺痛,顾不得是少了块肉还是被抓了个洞,脚步顺势前冲,一个头槌向前顶出。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百发百中的头槌居然顶了个空。
身子还在前冲,小腿却被绊了一下,登时头重脚轻,“扑通”摔了个狗吃屎。
方学渐只来得及惊呼半声,整张面孔已埋进雪里,急忙伸手撑地,想来个“懒驴打滚”,躲开那人的连环杀招。
手掌才松开黛菲亚的大腿,左肩一麻,已被人踢中了“肩颈穴”,半边身子登觉酸麻无力。
他暗叫完蛋,在这茫茫的域外大漠,为什么武林高手层出不穷,而且一个个都喜欢在暗中偷袭?
值得庆幸的是,露在雪外的两只耳朵及时地听到了嘎尔迪的一声尖叫,方学渐挣扎着想扭过脖子,陡觉头顶一沉,却是被人用鞋底踩住了后脑勺,接着背上一轻,黛菲亚脱体而去。
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你说你不知道她是谁?连长相和年纪都没看清?”方学渐死死地盯着阿托尔,一双眼楮瞪得比牛眼还大。
少林寺的《易髓经》还算好用,他刚才运了一会内功,左半边的身子已恢复正常。
“这个女人蒙了面纱和头巾,看不清楚她的样子,”阿托尔亲手从火炉上提起一壶刚煮开的人参枸杞茶,小心翼翼地倒满方学渐面前的杯子,“她逼着我把你诓到这里来,我也是出于无奈……”
方学渐虽然很想把这个既胆小又变态的哈密将军臭骂一通,却也怕惹恼了他难以收拾,只得强压一肚皮的怒火,悻悻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阿托尔半垂着脑袋,两道目光怔怔地瞧着茶烟,突然轻叹一声,道:“人在仕途,身不由己啊。”
方学渐怔了一下,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一夜未睡的缘故,阿托尔的脸色有些灰暗,双目无光,看上去活像个死人。
这家伙不会因为贝鲁之死受了刺激,一时想不开,想殉情自杀吧?
“将军阁下,您千万要节哀啊,我们加紧赶路,回到哈密就好了。”
阿托尔平端着茶杯,目光仍旧痴痴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又叹了口气。
方学渐被他这口气叹得心头一阵发毛,这个老变态在这时候一个劲地装腔作势,不会是见了自己的光屁股后念念不忘,想把自己收为贴身婪童,日夜宣淫,那个贝鲁说不定还是他乘乱杀的。
这个老变态胆小怕死、喜新厌旧也就算了,喜新厌旧之余的负情薄幸那就太可怕了。
想起他面目狰狞地提起一柄解牛尖刀,眼都不眨一下就捅进了昔日恩爱情人贝鲁的肚子,方学渐的全身寒毛不由地一根根直竖起来。
注意到他面色有异,阿托尔终于清醒过来,呷了口热茶,道:“唉,那人拿走了福王爷的一封密信,叫我回去以后怎生向国王陛下交代?”
福王爷和哈密国王私底下果然有密约,却不知道是什么密约?
一刹那间,方学渐的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
福王爷一下子派出天马镖局的八大高手,名义上是护送黛菲亚和柳轻烟,钓龙四海上钩,暗中的任务显然是护送这封密信,不至于中途被劫。
“魔鬼谷”千方百计劫夺这封密信,目的自然是为了以此来要挟福王爷,谋取他们在中原的更大利益。
可是作为“魔鬼谷”的一员重要干将,黛菲亚又是以什么身份混入洛阳王府的?
难道正如她说的,福王爷脚踏两只船,私底下也和“魔鬼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还有,“魔鬼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恐怖组织,和天山飘渺峰又是什么关系,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想到这几天来,自己的嘴唇皮都磨薄了两层,在柳轻烟的耳边说下无数的甜言蜜语,她却总是用“嗯”、“呀”、“哦”等摸棱两可的象声词来回应自己,方学渐就不由地一阵恼火,肚子里暗骂:“靠,嗯嗯呀呀的臭小娘皮,真是欠操!”
沉思片刻,方学渐这才明知故问地道:“福王爷的密信,很重要吗?”
阿托尔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嗡声道:“我这次出使大明,有一个很重要的使命,就是在中原寻找能工巧匠,雕刻一枚哈密国的王玺,可是这个女人不要国王的玉玺,却拿了福王爷的密信,这才让我更加担心。”
“国王的玉玺?她拿了福王爷的密信,竟不要玉玺?”方学渐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在他的固有思维中,国王的玉玺可算人世间最珍贵的物事了,区区一封密信如何能与象征王权的玉玺相比?
本朝初年的“靖难之变”后,建文帝带着四枚玉玺逃出皇宫,流落海外。
篡位成功的永乐帝为了寻找宝玺,不但对建文帝的旧臣大开刑罚逼供,还派遣心腹太监郑和七下西洋,关注之隆重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