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那沉重的喘息声慢慢趋于平静,节奏也逐渐缓和下来,变成起起伏伏的绵长鼻息。
房间内落针可闻,气氛依旧压抑。
“滴答、滴答”。
墙上挂钟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卧室内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它提醒着我时间并未定格,还在缓缓流逝着。
我依旧低着头不敢吭声,脑中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这么戏剧性的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听的什么?”
半晌,妈妈冷如两极冰川的声音打破了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吓得一哆嗦,嘴唇泛白,脑海中拼命找寻着合理的借口来塘塞,可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听 的 什 么?”这次妈妈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地说到。
话音落下后,她向前迈了一步,把我的手机“哐”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我怕再不说点什么一会就得被她活活打死,硬着头皮抬起头后,看到了她那张因愤怒而染上胭脂色的冷峻面容。
眉毛拧在一起,微眯的丹凤眼直视着我的眸子,射出如利箭般的精光,鼻翼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微微抽动着,胸前的挺翘山峦也随着深沉的呼吸一起一落,好像要破衣而出一般。
“妈,我…我也不知道,就不小心碰了个什么东西,它自己就出来了。”我支支吾吾地说到,心里都觉得自己这个理由烂透了。
“妈,我错…。”
话刚说到一半,一道残影就在视线中不断放大。
“啪。”的一声,妈妈一巴掌就拍到了我的脑袋上,直接给我打蒙了。
我手捂着头,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连成线,那咸涩的滋味流进嘴中瞬间充斥了味蕾。
我已经多久没哭了……又多久没在妈妈面前哭过了?
印象中,最惨的一次还是在上初中时,和外班的一个人发生口角后扭打在一起,拳头招呼到他脸上的时候指甲刮破了他的眼角,一瞬间血流如柱。
老师把妈妈叫到学校后妈妈带着他到医院检查,缝了针,赔了钱。
那个外班家长才同意息事宁人。
记得那次妈妈回到家后把我狠狠教训了一通,但妈妈也没打我的脑袋,妈妈从来不打我的头,这是第一次。
而这一次,也是我自缝针事件后第一次在妈妈面前流出眼泪。
妈妈对我的眼泪无动于衷,又是一巴掌煽到我的后脑勺上。
“不学好,走歪门邪道,你别叫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我护着头,眼泪像开了水闸般想止都止不住。
又挨了几下后,妈妈一下拽着我的脖领子把我从凳子上薅起来。
然后一脚踹在我的屁股上。
我重心不稳,一下跌倒在地板上。
心里却无缘无故地生起一团火,手撑着地起身后看着妈妈大喊道:“凭什么这么打我?”
反正事实摆在眼前,干脆破罐子破摔。我那股执拗劲也上来了。
妈妈好像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刚要抽向我的手也垂了下去。
刚才我是坐着的,她能打到我的头,这会一站起来我比她高了快一头,她在我面前的压迫感一下就降低了许多。
从小到大,我没有忤逆过妈妈,也勉强算是个“乖宝宝”,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这么强硬的语气和妈妈说话。
妈妈在原地愣了几秒后,脸色猛然一变,一下抄起我床铺上的扫床刷就向我后背抡过来。
“我就打你了,怎么,你还要还手是吧!?来啊,真是惯着你了,说!你听的都是什么东西,嗯!?现在打你都不行了是吧?”
我是真的后悔,刚才怎么就头一热来了这么一句,还不如憋着不吱声呢,起码这揍还能少挨点。
于是屋子里就开始上演猫鼠游戏,妈妈拿着个扫床刷追着我打,我四处乱窜闪躲着,但还是被抡了好几下。
痛的要命,刷子把是硬塑料制的,抽在身上别提多疼,妈妈是真舍得下死手。
又躲了几个回合后,妈妈好像累了,一手拿着刷子一手叉着腰,张着红唇不断喘息着。
我抓准时机赶紧开口像妈妈解释,刚才她打我的时候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妈,妈,等下,等下,您先听我说。”刚吐出两个字,妈妈就好像一头看到猎物的母豹般眼泛杀机地又要向我“扑”过来。
刚才她已经绕着床追了我两圈,但一下都没打到我,反倒给自己累的够呛。
看到她生气烦躁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我不禁有些好笑,但可不敢表现在脸上。
“妈,妈,您先消消气,听我说,那个,那个,就是那个耳机里的东西不是我的,是别人发给我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点好奇我就点开看了一下,结果刚点开您就回来了。”我脑子里总算有了点思路,开始编着故事,胡侃乱侃向来是我的一大特长。
“你别在那和我胡扯,别人发给你的?呵,谁啊?”妈妈站在我对面,手里的刷子还没放下。
她压根不相信我的鬼话,语气中透露着轻蔑之意。
“就是…就是我一同学,您不认识。”潜意识里我是不愿意把名字透露给妈妈的,怕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妈妈要是真一冲动去学校找“黄大师”或者他家长理论理论,那可就真是闹笑话了…
“谁!?”妈妈举起扫床刷,用刷头对着我。
要给她手里换把长剑,她绝对是武侠世界中倾国倾城的女侠客,那飒爽英姿绝无仅有。
“就,就一同学,您不认识…。”
“问你谁!?”妈妈音调又提了提。
手中“利剑”那架势像是要开天辟地。
“黄…黄川。”
不好意思了,黄大师,只能卖你求荣了。
原谅兄弟我吧,属实是被逼到绝路了。
“黄川?你班那个倒第一?”妈妈眉毛挑了挑,面色不善地问道。
“嗯,妈,不信的话给您看聊天记录,真和我一点关系没有。”我诈着妈妈,眼神真诚无比地说到。
“把这些不健康的东西都给我删了,你班那个黄川,你给我离他远点,看看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没一个好东西,你要再敢给我搞这些没用的东西,别想再认我这个妈!!”
妈妈的话让我心中的大石头可算放下了,她这么说证明相信了我的话。
又或者根本没相信,只不过是给我们母子彼此一个台阶下罢了,毕竟有一些话,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讲的。
耳机里的音频妈妈肯定都清楚地听到了,只不过是她不点破罢了。
我也心知肚明,顺着杆往上爬。
“妈,您放心,我一定…”我刚要表达一下我的积极态度,妈妈出声又给我打断了。
“我告诉你,明天的考试你要是考不好,我新账旧账跟你一起算!”言罢,妈妈用力把扫床刷往床上一摔。
我不禁怀疑,妈妈是不是来姨妈了,要不咋这么暴力。
如一头“下山猛虎”般。
当然,这只“母老虎”漂亮的有些过分。
在老虎界肯定是占山为王的“虎花”。
“妈,我这就复习,一定要和知识成为最亲密的伙伴,在无尽的书海中尽情畅游。”看到妈妈要就此揭过此事,我又开始耍上了嘴皮子,满嘴跑上了火车。
“把你的臭嘴给我闭上,背单词,一会我考你,你看你要错一个的!”
言罢,妈妈转身走出卧室,到门口后却又折了回来,把我桌上的手机拿了起来。
“妈,怎么了?”我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以为妈妈要核实我和黄川的聊天记录。
“没收了。”妈妈语气冰冷地说到。
……
哎…这事弄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都他妈怪黄川,操了。
还有那个蒋勇,他要不搭这个茬,也许就没这回事了。
我假模假样地看着桌上的英语书,心里一直在诅咒那两个王八蛋。
想想刚才的事我就有些后怕。
妈妈在厨房做饭,但每过一会就来“视察”我一番。
搞得我提心吊胆的,赶紧集中注意力背单词,怕一会又要承受她的怒火。
“背几个了?”妈妈走到我身后,声音不咸不淡地对我说道。
“差不多了,还剩几个。”我低声嚅嗫着。
“恶化怎么说。”妈妈抢过我手里的英语书,特意在一排单词中挑了个最长的,还好我早有准备,就知道妈妈要来这一手。
“deteriorate。”我对答如流,心中不由得沾沾自喜。
妈妈斜瞄了我一眼,接着低下头,准备考下一个。
我一看不妙,赶紧打断她。“妈,那个…我饿了,先吃饭行吗。”
“洗手去。”妈妈闻言把书一合,起身走出房间。
……
餐桌上很丰盛,三菜一汤。
清蒸多宝鱼、糖醋小排、白灼西生菜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今天老爸回来,妈妈也做了几个拿手菜。
“妈,爸什么时候回来啊?”看着桌上的菜,我是真有些饿了。
“快了,你先吃。”妈妈在厨房擦着灶台,声音硬邦邦地对我说。
我刚坐下拿起筷子,就听到了门锁的声音。
“老爸,你回来了。”看到老爸后,我站起身到玄关处迎着他,三天没见还真有点想他。
老爸也挺高的,到我眉毛部位。
年轻时候也倍儿精神,颇有我现在的风采吧。
但自从当上处长后经常喝酒应酬,不爱运动。
现在脸上的肉开始发松,啤酒肚也起来了。
“儿子,佳卿,我回来了。”老爸声音中带着点疲惫,民航飞行员其实很辛苦,没黑没白的工作,并不像大部分人以为的那么光鲜。
但确实赚的不少,老爸前几年年薪200万不是问题,这里面有一部分他是处长的原因。
但今年飞行事业因为疫情原因十分不景气,赚的也少了许多。
我接过老爸手中的小行李箱。
对他说到:“老爸,先吃饭吧,妈刚做好。”
“这两天表现得如何啊儿子,没惹你妈生气吧?”老爸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问道。
我们父子关系很融洽,老爸比较开明,平时跟我都是乐呵呵的。
妈妈生气对我动手的时候他要在旁边的话一定会出手阻拦,然而,每次的结果都是妈妈把我俩一起揍一顿…
“哈哈,挺好的。”我压低声音说道,刚才的事要让老爸知道。
那…可就不妙了。
这时妈妈从厨房走了出来,白了我一眼,我心虚地低下头。
刚才的话肯定是让妈妈听到了,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帮着我圆谎…
……
饭桌上,妈妈和老爸坐在一排,我坐在妈妈对面。
如果忽视我和妈妈偶尔对视时她看向我的冷冽眼神的话,一家三口还算其乐融融…
“佳卿,这次在三亚免税店给你买了个礼物。”
饭吃到一半,老爸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一个包装袋递给妈妈。
我一看,袋子上面写着宝格丽的logo。
老爸去到一些免税店的时候经常会给妈妈和我带点礼物回来。
这次也不例外。
“打开看看。”老爸含情脉脉地看着妈妈说到。
我看着他那眼神,心中瞬间感觉五味杂陈,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对老爸产生了厌恶感。
“吃完饭的。”妈妈对老爸柔柔地说到,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那是…幸福吗?
我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那种眼神妈妈在面对我时从来没有显露过,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只有严厉,冷酷。
没来由的,我感到很气愤,很委屈。
但狗粮可不管我的感受,依旧在发放着,我坐在那,一动不动,看着眼前你侬我侬的画面。
“拆开看看吧,你会喜欢的。”
妈妈问言拆开了精致的包装,是一条宝格丽的珍珠母贝镶钻项链。
“带上看看。”
话毕,老爸拿出项链给妈妈佩戴在了她那白皙光滑的天鹅颈上。
很美,很搭,戴在妈妈的颈项上是那么合适。
“喜欢吗?”
“嗯。”妈妈手捧着吊坠,低头欣赏着,眉眼掩藏不住的开心,嘴角也微微翘起。
“哈哈,喜欢就好。”老爸搂着妈妈的肩,笑着说道。
“谢谢老公。”妈妈也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同样,那种笑容她也没对我展现过。
我坐在那,好像一个八千瓦的大电灯泡。
实在忍不住了,我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
“你们吃吧!”然后起身就走。
不愿意看我还不能不看了?
“你怎么吃这么点?”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不像刚刚对我那么冷厉,变得柔和了许多。
可我知道,那温柔的语调并不是因为我…
我憋着一股火气,转身冲她喊道。“吃饱了!”
“你和谁说话呢!?”妈妈刚缓和下来的脸色一下就提了起来。
声音比我还高昂地冲我吼道。
为什么偏偏面对我时她就是这种态度?
为什么?
老爸一看状况不善,赶紧旁边打着圆场。
“佳卿,你看我这刚回来,怎么就…别生气,我跟儿子说,宸轩,你怎么和妈妈说话呢,不能用这种态度。”老爸边说边冲我打着眼色。
我看着他,平时感觉无比亲切的脸庞现在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丑恶。
理都没理他,我直接回到房间。
“嘭”的一声关闭了房门。
“儿子怎么回事?”老爸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
“作!”
靠着房门,我清楚地听到了妈妈嘴中的那个字。
那种难受的感觉…无法形容,遍布每个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