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间,他剧烈地颤抖起来。
梦境与现实、过去与现在,合而为一,难分彼此。
他确信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梦中的影像为何如此逼真?
他甚至感触得到青铜冰冷的质感,和少年凄惶的内心。
不好意思询问清孝,他曾打着求知欲旺盛的幌子,向清孝借了些心理学和性学方面的书籍,但仍然找不到答案。
唯一可以挂得上钩的,大概和母亲去世后养父对他态度骤变有关。
可是养父并没有鞭打过他,吉野茂并不是个暴力狂,虽然来自亲人的冷淡和敌视常常会比鞭子更伤人。
羽只觉得头痛欲裂,梦中少年那小鹿般柔和而悲哀的眼神刺得他好心疼。
也许,他看到的其实只是内心深处的自己?
温顺、柔弱、怯懦、惊惶、怕受伤害、想不顾一切的逃离,却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
划开坚强的外表,在外人眼中历尽坎坷、无论贫穷富贵始终从容镇定、用铜墙铁壁深锁心灵对抗世界的浅见羽,是否其实只是这个在聚光灯下被现实重重绑缚得无力挣扎的柔弱少年?
抑或,梦中的一切其实只预示着他今后的人生?
这个想法让他大大震动了一下,脸刷的就白了。
到现在为止,他确实没有看到任何希望。
他需要食物和水,他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补充体力。
如果有清孝那样的格斗技巧就好了。
他没有衣服,总感觉很冷,渴望温暖。
赤裸的身体给他带来很多情绪上的困扰,怎么说呢,感觉自己像头没有尊严的畜牲,虽然他常常提醒自己尽量不要去想。
他总是感觉疲惫不堪,昏迷时间太长,正常健康的睡眠总是不足,这严重妨碍了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他在一处荒岛上,似乎不必期待任何人来救援了。
在他不算太长的前半生里,无论多么艰难委屈,一直都是他自己独自承受,本来也没有什么救星和恩人。
除了……山下老师。
想起那个和蔼可亲、不遗余力帮助自己的长者,羽的心里不禁一暖。
然而山下已经死了。
死于癌症,只得四十多岁、男人正当壮年的时候。
羽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灾星,母亲、山下老师,每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都会死得很早。
他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下一段温暖,只能让他在今后的人生更觉寒冷。
因为那一段得而复失的温情。
因为一个人在红尘中辗转漂流的孤独无助。
“我该怎么做?”在黑暗中,他独自喃喃地道。
“你不能放弃。”有个声音在他耳旁低语。
“如果你失去斗志,那真的什么都没了。”
“可是我没有任何本钱。没有工具,没有任何人帮助。”他沮丧地说,泪水不觉盈满了眼眶。
“我在这里。”那个声音静静地说,安静、却不可动摇。
他抬头,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但黑暗中,他分明感觉到有种力量存在,令人心安。
他记起了在他遭受最难忍受的强暴时,在他耳畔鼓励他的温柔语音。
“是你吗?山下老师?”他轻轻问道。
没有回答。
“我知道是你。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身边鼓励我,从未离开。”羽自言自语地低声说。
干裂的唇角,第一次漾起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是的,无论多么绝望,他也不能放弃。
失无可失,令他不能再失。
他需要食物和水,保证在机会到来的时候,能够有充足的体能逃出去。
他需要保持头脑清醒,观察力敏锐,这就必须尽量避免身体再受伤害。
他还需要尽快见到清孝,确知清孝的处境和身体状况,看看是否能帮清孝脱身,或从那里得到帮助。
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他必须获得这些,才能改变现有的不利局面。
哪怕这意味着他必须忍受非人的屈辱和凌虐。
哪怕这意味着他必须和魔鬼打交道。
他可以做到。
必须做到。
他不是舞台上那个任人鞭打的、被缚的羔羊。
他这样对自己说,对着虚空,对着黑暗中无声鼓励他的山下老师,默默地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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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背景介绍:日本国粹歌舞伎,比较类似于中国的京剧,演员需要浓妆涂抹。
女角全部由男人饰演,称为“女形”,类似京剧中的男旦。
年轻美貌的女形往往会被达官贵人包养,生活糜烂,类似旧社会的养戏子,有时表演也有一定的情色味道。
松姬和信忠的故事取材于真实的战国历史,是个很感人的爱情故事。
武田家后来全族覆灭,松姬逃亡,信忠得知后准备迎娶她为正室,临行前发生震惊全日本的本能寺之变,信忠战死,年仅二十六岁。
松姬获悉后当即出家,法号信松尼。
信松,就是信忠和松姬的意思。
不过“樱之吹雪”这出戏是我瞎编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