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闪过,匕首自忍张开的指间刺落,稳稳地扎在桌面上。忍长舒一口气,冷汗涔涔而落。
清孝面色平静,淡淡地道:“这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牢记,正义永远站在强权一方。既然是囚徒,就要有做囚徒的觉悟,别在我面前兜售你那套似是而非的歪论,我不想听。”
忍咬牙不语。
清孝目光一凝,提高了声音,道:“明白了没有?”
忍喘了口气,低声道:“是……”
清孝笑了笑,收起匕首,重新回到座位上,双手交叠着放在膝头,道:“很好。现在我们先开始第一个问题。”
他微微皱起了眉,道:“我发觉阿零对我的记忆很混乱也很模糊,按他的说法,好像是前世记忆的偶尔闪回。那些影像总是掺杂在一块儿,有时候前后矛盾,他记得我离开,却不记得是他叫我离开的,便以为是我抛弃了他。我知道,这是你搞的鬼……”
他蓦地挺直了腰,目中厉芒一闪,杀气横溢,道:“我知道通过催眠可以让人选择性失忆,而这种做法是可逆的。因为记忆并不能被抹去,只是压制到了潜意识里,所以必要的时候可以解开。你不用推说没这回事,即使你不帮我,只要不继续催眠,过几年记忆也会逐渐恢复。”
忍连番受伤,没有条件调理,身体本已极端虚弱,刚才那一番折腾让他气血翻腾,握手成拳抵着嘴唇轻咳了两声,方道:“这你倒真是冤枉我了,虽然我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引导……”
清孝两道杀人般的眼光飞来,他聪明地快速说下去:“如你所说,催眠的作用是有限的,强行压制人的记忆短时间内或许有用,但一旦被触发,他会对我完全失去信任。这种愚蠢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做?真正最有效的催眠,莫过于人的自我催眠。”
清孝倒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不觉怔住。
忍继续道:“既然你也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就该知道,如果当事人不愿意配合,很难达到催眠的效果。与其说是我诱导的,不如说是他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人的精神也是有承受极限的,如果有些事情难以承受,自然会选择性地遗忘。”
清孝怒道:“胡说八道!他要忘也是该忘记你对他的伤害,怎么会专门忘记关于我的记忆?”
忍冷笑道:“我对他的伤害再大,也比不上你对他的冲击。严格地说,打破他的不是我,而是你!”
清孝大怒,正欲发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倒抽一口冷气,面色发白。
忍冷眼瞧着他,道:“忘记了么?丹尼并没有让他臣服,是你的死亡才让他心如死灰。让丹尼代你炸成一团碎肉是你的杰作吧?心里大概还得意得很吧?你有没有想过他该怎么面对,怎么接受?他以为是他害死你的!”
清孝手背上青筋暴起,霍地站起,拍桌道:“那也是你的错!不是你,哪里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忍冷冷地道:“就是这样的。不能面对自己过错的时候,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是能够让自己心安理得下去的最好解决方法。本来他当时的痛苦,不是他单独能承担得起的,你作为他的亲密爱人不能为他分担,他这么看你也不算冤枉。”
清孝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最后停下来,眼中厉芒一闪,道:“我没有做错。就算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他自然明白一切只是误会,打开心结也是迟早的事。”
忍挑眉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让他恢复记忆,让他重温一次他在你面前展现出最屈辱最卑贱的经历?你以为他和你相关的记忆那么让人愉快么?”
清孝一窒,久久不能言语,变幻不定的眼神显示出他的内心极不宁静。他坐下来,疲乏地揉着太阳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刚刚接受我这个新主人,精神本已极度脆弱,还是顺其自然吧。”
忍悄悄吐出口长气,道:“是的,这一点你很占便宜。如果你只是不喜欢他的那些仪式性动作,作为主人你很容易让他改过来,那不过是另外设计一套程序罢了。为了讨你喜欢,他会很努力去做的。那么你还要求什么呢?他会全心全意地依赖你,臣服于你,作为男人,别说你不在意这些。”
清孝往后一靠,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道:“我也不必否认。比起恋人的猜心游戏,小心翼翼地试探,时不时地相互隐瞒,以至于误会重重,甚至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比起这些来,主奴之间的信任和坦诚不是不让人羡慕的。都说信任是爱情的基础,但即使再相爱的恋人,也很难达到完全信任,绝对依恋。尤其想到有朝一日他倾心以待的对象就是你的时候,这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长满硬茧的手,低声道:“作为奴隶,他可以忘记那些血腥悲惨的往事。虽然没有尊严,但他可以收获平静,而我是绝对不会因此看不起他的。我会好好照顾他,养他,爱他,让他不用再面对那些丑恶的人和事。他不用再挣扎求生,也不用跟往事搏斗。也许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但不行,这不是他的愿望。他念念心心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说,我对他再好也比不上他的自我选择,即使那条路充满血泪。”
“真是让人感动的誓言。”忍故作惊叹地挖苦道,“既然说要尊重他的选择,那你能否尊重到底呢?”
清孝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忍挪动了一下身体,向后缩到墙壁的一角,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阴影中,笑道:“你和他还没有做过吧?”
清孝心头火起,喝道:“这关你什么事!”
忍笑了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肉体关系导致的亲密感可能是无法代替的。看过午夜守门人么?”
清孝一怔道:“那是什么?”
忍道:“一部电影。纳粹军官战后隐姓埋名做了个守门人,一天碰到了一对贵族夫妇,发现那贵夫人就是以前集中营里他的性奴隶。而那位贵妇人也逐渐回忆起了往事,可她选择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和以前的主人一起出逃,最后他们死在一起。”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里出现了梦幻一般的神情,似在叹息,又似在向往。
清孝嘿然一笑,道:“不打扰你梦游,如果那让你比较安慰的话。”
忍回味似的道:“这部电影之所以引起人的争议,就在于导演说中了一个事实:要征服一个人的心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征服他的肉体。做爱的意思,就是爱是做出来的。没有人能忘记肉体的强烈欢愉。性的极致会让人产生难以分割的情感……”
他恍惚地微笑了一下,道:“即使你不把这种情感称之为爱。”
听懂了他的暗示,清孝默然片刻,道:“如果对方接受身体上的接触,那就等于成功了一半。这理论我听过。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很庆幸当初没有强迫阿零接受我,他至少还认为我是不会伤害他的,可以让他依靠一阵子。否则这次他也许就这么完全绝望了,不会回来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喃喃地道:“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上帝也许自有安排,会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他的意志,我们不可以越俎代庖……”
他看着忍,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说我会尊重他的选择,那是真话。你的债主是小羽,他选择是复仇还是谅解,甚至跟你走,都是他的权利,我不会干涉。”
他看着忍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喜悦,忍不住讥嘲:“因为我知道,小羽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疯狂。”
忍一怔,嘲弄地笑起来:“瞧不出你还那么天真,居然还会信上帝?上帝他老人家忙得很,没空管这些。世界不过是他心血来潮设计的游戏程序,没玩多久便腻了走人,甚至忘了关机。程序充满bug,人只能独自挣扎。保罗怎么说来的:人算什么,你竟顾念他?”
见清孝神色不快,他顿了顿,笑道:“当然啦,年轻人有信仰有原则是好事,我很赞同,尤其是应该守信。我已经很配合了,现在该你实践诺言了。除了电视机和轮椅,我还想要微波炉、烤箱和热水壶。”
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道:“我想吃热得烫烫的比萨饼和咖啡,老是冷冰冰的三明治和矿泉水,我都吃得快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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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色的肌肤,清冷得象冰,紧扣脖颈的银质项圈在灯光下光华流转,两两相衬,有种异样的魅惑。项圈极薄,刻着洛可可式繁复的蔓草花纹,雕琢细腻,纤巧华美。正中央一个圆形徽记,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圆圈,现在中间多了一个骷髅火焰的记号。风格与整个项圈迥然不同,只有简简单单的几笔,却自有一股威势。
清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宣布道:“现在你是我们真田家的人了。”
阿零看着自己镜中的样子,垂下了眼皮。
清孝道:“你不喜欢?”
阿零低声道:“没有,先生。”
清孝目光一凝,微笑道:“你叫我什么?”他虽然在微笑,目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如受惊的蝴蝶。阿零吃力地开口:“我,我……”但到底还是没有下文。
清孝看着他,笑容不变,目光却越来越冷:“你应该叫我主人。或者你认为我不配做你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