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阿零,你还好吗?
阿零,你还好吗?
………………
看着这些一模一样的话语,阿零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还是有人念着他,还是有人想着他,他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烟波浩荡的陬坊湖,悠悠摇晃的小船,主人坐在船头遥望星空的侧影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记得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偌大的湖上没有其他的船只,当然也没有灯火照亮。于是一切色彩都已褪去,所有的影像都只剩下轮廓,象一张黑白照片,被时光打磨得暗淡了许多了。
然而弥天弥地的黑暗中那一缕渺茫的星光,和主人凄凉而坚定的微笑,却一直烙印在他的心底,历经岁月的沉淀而越发鲜明。
主人说:永远不会离开他,永远不会放弃他。
冰冷彻骨的湖水中伸过来的那只木浆,让他刻骨铭心。
阿零胡乱拭干眼里的泪水,盯着屏幕。最后一栏的备注是空的,主人在等待他的回答么?
他咽了一口唾沫,点到修改页面。手指有些打颤,但速度并不慢,只有一行字:
——谢谢主人,阿零很好。
正想点确定,却有些犹豫:真的很好么?
他看着满室的家具和从窗口投射进来的看起来暖和的阳光。
吸一口气,他删除了文字,重新打:——阿零不好,很想念主人。
这样说,好像有点没良心呢。新主人平时对他真的很不错,也许只是发脾气。脾气发过了,还是一样会回来?
他删删改改,最后发出的话是:——阿零很好,但很想念主人。
也许过了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不知道第几次打开界面的时候,他看到前三排的备注都已经改动:
——主人也很想念阿零。
——我的阿零。
——我唯一的奴隶。
阿零的鼻子又有些发酸了,说不出是委屈还是难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把那句早就想问出口的话打了出来:
——主人为什么要把阿零送人?
又是长时间的等待,至少在阿零心目中是这样。
等到他都快绝望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答复:
——我从来没有把你送给别人,以后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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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孝把最后一箱矿泉水搬到汽车后座里,已经快下午四点了。天边的云层渐灰渐厚,象是积雨云的样子,被风吹着向这边快速移动。
不过真要开始下雨也该是一个小时以后了,那时他该到家了。
一想起回家,清孝不禁有些心烦,说实话回去对着那个奴隶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除了让他痛感自己的无能之外,引不起其他情绪。
不知道经过这几个小时的冷静反省之后,那奴隶的表现会不会好一点?
清孝坐在驾驶座发了一会儿呆,感觉自己象一根被阳光晒瘪的青菜。
他给自己点上一枝烟,狠狠吸了两口。这并没有让他平静下来,反而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似的,或者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做了,但究竟是什么事情,他全无头绪。
吸满烟雾的嘴里有些发苦,车中的冷气刺激着刚经过烈日暴晒的皮肤,他一言不发地把烟抽完,拿起了手机,准备给真田组的一位长老打电话,探听一下伯父究竟有什么想法。
美国是一个号称民族大熔炉的移民国家,但对有色人种并不宽容,在这样一个地方杀出一片天地并不是件容易事。当年清孝的父亲首创真田组,除了他本身能力出众、心狠手辣之外,也多亏几个结义兄弟一路追随。清孝打电话的内田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几个结义兄弟中唯一一位还活在世上的了。因此之故,内田在真田组威望极高,就是正彦也惧他三分。自正彦英夫父子执掌真田组后,内田也逐步淡出权力中心,除了他本身看不起正彦父子之外,清孝在其中也起了一点作用。
内田是清孝的干爹,也是清孝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男子。当年父亲被警方通缉逃亡在外,就是内田用他那双粗糙的男人的手,把清孝接到这个世界上。二十多年后,又是他再一次接纳了从日本狼狈逃回的清孝,全力推荐为真田组的新组长。及至清孝被正彦设下圈套,终不忍杀死联邦探员卧底,导致真田组损失惨重,自己按家法也该剖腹谢罪,还是内田挺身而出,让清孝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虽然清孝的父亲一直把内田当兄弟看待,但他却一直以仆从自居,人前人后都只把老组长和清孝当作主子。这样一个人,应该说是对清孝恩重如山了。如果说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信赖到超过相信自己的程度,那人就是内田,也只可能是内田。
但这并不妨碍清孝讨厌他。
有多信任他,就有多讨厌他。这话听起来很滑稽,但这就是事实。当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若说是小时候有多仰慕亲昵,之后就有多厌恶憎恨,似乎也说得过去。事过境迁之后,已经成年的他回首往事,能够明白很多事是不可以轻易判断是非曲直的,很多人没办法用一句非黑即白就做出裁定,但还是没办法把一切当作风吹过的烟雾一般了无痕迹。
有些人,有些事,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轻易淡去。
就算理智上可以接受,情感上也没法原谅。明知道对对方不公平,但也只能如此。所以清孝一直很不愿意和内田联系,就象他不愿意面对阿零一样。他喜欢爱就爱到死心塌地,恨就恨到刻骨铭心。面对一个爱不得恨不得的人,那种黏糊糊湿搭搭粘不牢甩不掉的感觉,实在是……难受得很。
可是再不愿意,也只得面对。事情不可能因为你一句“真讨厌啊”就在你面前彻底消失。所以清孝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只是称呼已经从“干爹”变成了一声冷淡有礼的“内田先生”。
但内田并不计较,收到清孝的电话他似乎就很高兴了。在听到清孝答应把这几年花的钱全还给正彦时,他忍不住冷笑,当然这冷笑也不是冲着清孝来的:“怎么,正彦那小子还敢收大少爷的钱?整个真田组都已经给他们父子了,还不满意?得寸进尺到这个程度,也太过分了些。”
清孝平静地道:“这是我的提议。主要是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纠葛了。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没精力再应付他们了。内田先生,真田组现在究竟怎么样?他们会放过我么?”
内田叹了口气,道:“正彦的能力,和你父亲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听到话筒中清孝的笑声,他尴尬地一笑,道:“好吧,这话有点夸张。不过他和你父亲是不能比的。不说别的,就说想把你踢出真田组那件事,换作你父亲,绝对不会以牺牲那么多兄弟的性命为代价来争权夺利。就这一点,就让人把他看得小了。他那个儿子,更是不成器。我看真田组迟早会败在他们手上……”
清孝截口道:“内田先生,真田组的事情我不想参与。我只想知道他们会不会放过我?”
内田傲然道:“放心,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他没有那个胆子。他现在能帮他儿子站稳脚跟就不错了。不过说实话,少爷你就这么放弃……”
清孝道:“内田先生,你知道我不是吃这碗饭的人,我也吃不了。”
内田沉默片刻,怅然道:“也许你是对的。现在黑道越来越难混,局面这么吃紧,也不仅仅是正彦能力的问题。当年老组长也考虑过,是不是该听从你的建议把真田组漂白,可惜他来不及做到,就已经去了。现在活在世上的就只有我一个,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混黑道,是不是大家都还活着。但有时候又觉得,这是老组长的心血,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隔着话筒,他的话音听来苍苍凉凉,似有无限感慨。清孝却已经无心多说,淡淡地道:“谢谢你告诉我想要的消息,也谢谢你现在还这么照顾我。我早就放弃劝说别人了,各人都有自己的命,不是我能干涉的。”
他说完这句已经准备关机,却听得内田哑声道:“你不是已经有了浅见羽么,为什么还是忘不了西蒙?所以仍然怪我?”
清孝微微一震,果断地按下了结束键,一脚踩下了油门。宝马咆哮一声,急速地打了个转,驶出了停车场,加入到高速公路的车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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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那主人还好吗?”
忍盯着这句话已经看了很长时间,阿零想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他还是没想好是否应该告诉阿零自己残废断腿的事。
阿零能否接受是一回事,如果清孝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阿零是在卧室里跟他联系,而监视屏幕只能显示厨房、调教室和客厅的情况,但忍吃不准清孝看到的监视系统是否和自己的一样。清孝可能不愿意被忍看到活春宫,但他自己是否会录下来,那就难说了。至少,忍知道这间地下室是从不同的角度安了好几个摄像镜头的。所以他是缩在墙角使用电脑的,这样正好形成一个视线上的死角,让摄像镜头看不到电脑屏幕。但阿零是否能察觉到摄像镜头并且巧妙避过,忍可没法子知道,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套出来的。
忍不觉叹气,早知道有这一天,实在不该让那孩子变那么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