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团的所有人都无精打采无所事事无聊透顶地在旅馆里耗了一天后,我们终于盼来了姗姗来迟的夜晚。
草草地用完晚饭,我和藤原便回到了房间。
藤原把昨晚没用上的小草人塞进了口袋,又从旅行袋里掏出了一团银光闪闪看起来有点像线又有点像头发般的丝状物体。
我则是趁他不注意将那台专用于偷拍的超小型相机塞进口袋——呵呵,昨天没拍到什么好东西,但今天可不一样,我那作为记者的天分告诉我,今天晚上我绝对会看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想到我很快就会从菜鸟蜕变成一位成功的记者,我就不由得热血沸腾!
“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什么啊?”藤原纳闷地看着我,道:“走了,我们还要去找清姬呢。”
我摸摸脸颊,果然嘴角向上起扬起75度角——没办法,我可是做梦都在想着成为一个成功的记者呢,笑一笑应该也不过分吧?
我跟着藤原按照昨天的路线到了地下室找到那个人偶——‘清姬’,不过她似乎很忙,没空搭理我们。
什么?
你问我一个人偶会忙什么?
那我就告诉你吧,她正躲在墙角对着一面铜镜画妆呢——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场景:一个人偶用袖子对着自己的脸抹啊抹啊的,然后她的鼻子啊嘴巴啊就这么被擦啊擦啊擦没了,最后连镶嵌在眼眶里的眼睛都啪地掉出来,她居然还把那在地上骨碌骨碌打转的眼珠子捡了起来,在和服上擦了擦——好像她一开始是想先用嘴巴对着眼珠呵口气的,但把眼珠子举到嘴边的时候才发现嘴被擦掉了,只好作罢——随后又将眼珠子塞回空洞洞的眼眶中。
然后她拿出一只毛笔开始画脸,先沾了一点朱砂开始画嘴,结果画的不伦不类变的和裂口女鬼有的一拼的超级无敌天下第一难看的大嘴,简直是血盆大口啊!
她似乎也发觉自己画画技术比不过三岁小孩老眼昏花加老年痴呆的老头甚至是刚学会拿笔的大猩猩,歪着脑袋想了大概十五分钟四十四秒又六十份之三十七秒后,终于想出了个似乎更方便她化妆的办法——她把头拆下来了!!!
我拼命忍住自己想再次借用帕瓦罗蒂的高音嗓子模仿月亮下的狼群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嗥叫一番的渴望,一边反胃一边好奇她身上又没有眼睛把头拆下来怎么化妆,不,应该说是画脸。
不过在她那没头的身子指挥着手艰难地拿着笔往她的头那里戳了好几次后,她似乎终于体会到了这一点。
环顾四周,这颗头终于做出了最佳的选择,跳啊跳啊跳地蹦到了藤原面前——要不是我在藤原家受过樱的训练,我还真不知道要昏多少回了——然后张开她自己画的那张宇宙无敌恶心血盆大口道:“藤原大师啊,您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我给自己画妆画坏了,你能帮我吗?”
藤原又露出了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职业微笑,道:“当然可以,只不过,呆会儿我也想请你帮个忙。”
“可以可以!为了藤原大人,小女子我可是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入油锅再所不辞!”那人偶信誓旦旦地道。
且不说女子(女人偶)容貌便如性命般重要,就算藤原没帮她这忙,光光露出这个招牌微笑,估计这人偶也会信誓旦旦的发誓吧?
毕竟,藤原的魅力可是无人能敌,无人能敌。
“你在那边一个人嘀咕什么啊?吵的我都没法画了!”藤原一手拿笔,一手托着那人偶的头,白了我一眼,看的我是三魂去了七魄——别误会,我完全是被吓的!
——不就是嘀咕了几句‘藤原的魅力无人能敌’,用得着这样瞪我吗?
看的我心惊肉跳毛骨悚然,啧啧,跟藤原在一起的人,心脏一定要像我这样强壮才行呢!
不过藤原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呢!
单说这胆量就无人能及。
虽说他可能是平时做惯了,但有谁能在前几分钟看见一个人偶在自己给自己化妆还把自己的头拆下来,后几分钟就帮这颗头化妆还脸不红手不抖心不跳呢?
再看那技术更是无人能比。
瞧他先是轻轻拭去那人偶自己画的鬼画符一般的脸,再用那毛笔轻蘸朱丹,细细地在那颗无嘴无鼻的头——不如说是安了一对眼睛的球——上的恰当的位置勾勒出一张艳如桃花鲜润欲滴樱桃小口,又调了些颜料为她画了个高挺却小巧的鼻子,最后还蘸了点淡墨为她补上点阴影,使得这脸看上去更有立体感——实际上藤原刚放下笔,这颗头立刻变的和活人并无二致,真是神乎其迹啊!
“真不愧是藤原大师啊!这手法,简直是鬼斧神工啊!”变得比以前好看了几倍,不,少说也有几十倍的清姬,终于把自己的头重新安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真搞不懂这些人偶,拆自己的头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那么,你可以帮我的忙吗?”藤原将画笔放回墙角,道。
“那是当然,不知您需要小女子我做些什么?”
“带我去见天狗。”藤原严肃地道,我这么多天来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果然事情一跟这次差旅费有无着落扯上关系,他的干劲马上就大了啊!
“您要见天狗大人?可以是可以,不过您该不会是为了昨天那两个老头……”看不出这个小人偶还有点脑子,反应挺快。
“当然!”找不回那两人就没法表演,没法表演也就没法拿到钱,这么简单的逻辑关系,谁不懂啊!
“但是哩,昨天那两个老头因为表演技术太差而被天狗大人惩罚变成人偶了,而且天狗大人说了,如果没有人能用人偶戏表演出当年他教导源义经的场景,他不但不放人还会把来救人的表演者也变成人偶哦!”清姬眨眨眼道,其实,这人偶要是不搞出什么奇怪花样的话,还是满可爱的。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藤原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简直可以说是高傲地答道,不过,在看过藤原的表演之后,我承认,这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胜过藤原。
“那好。你们等一下哦,我去开门。”清姬这样说着,转身走到墙角在墙上摸了起来,我不禁好奇,难道这旅馆地下室有着什么能通向天狗所在地的秘密通道吗?
果然,清姬在墙上摸了半天后,拿出一个小竹棍,在墙上敲啊敲啊的,就看见一个黑洞在她的棍子下慢慢扩大,然后变成一个足够两个大人通过的大洞,真是不可思议啊!
“藤原大人请哦!”清姬姿势优美地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就在前面带路,我跟着藤原走在后面,穿过了长长的地下通道,终于,前面出现了白光。
奇怪啊,奇怪啊,就算是前面是出口,可现在也是晚上啊,难不成天狗不是呆在什么荒郊野外,而是住在有着良好照明条件的地方?
就算这是适应时代发展,可是也太扯了吧?
然而,当我走到出口,我就知道我猜错了。
这里似乎不是什么有现代科技良好照明条件的地方,相反是在古香古色极有日本古风的一幢古宅前,而且现在是天亮,我还可以看见天上的那颗太阳。
奇怪啊奇怪啊,这里该不会是什么主题公园吧?
藤原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解释道:“别惊讶。这里是和我们所居住的世界平行的一个空间,当然,时间的流逝也不一样。”
别的空间?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不是灵异小说吗?
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多科学术语?
啊,不管了,不管了,反正都是我这颗反应比常人迟钝几十倍的头脑无法理解的事。
“藤原大人,请进!”清姬已经在大宅门口等着我们了,但是为什么她每次都只叫藤原一个人呢?
难道我真的那么不起眼吗?
于是我和藤原一起穿过玄关,走过长长的回廊,经过无数的房间,最后在我走的气喘吁吁但藤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中庭。
听清姬说,天狗正在这里休息。
我边喘气边看了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的藤原,一边哀怨地想着为何我一个小学至大学都在体育上拿高分并且被人称为四肢发达——嗯,下半句我就不说了——的健康宝宝会比不过一个看似弱不禁风并且还有严重低血压不到日上三竿起不来外加易晕车的纤弱美少年呢?
郁闷啊郁闷啊,我无奈地只好掉转视线看看庭院。
不愧是天狗的花园,果然是经过精心布置啊!
小桥流水荷花池塘,水车鲤鱼渔翁小船,明月清风香茶鸣蝉……咦,不对啊,现在明明是白天啊,为什么会有月亮?
而且为什么会有人胆大包天不要命在天狗的池塘里钓鱼哩?
正当我心中的好奇如同池塘中的水波一点一点扩大的时候,清姬对着那池塘中的小船上的正在钓鱼的老伯喊道:“天狗大人!有客人!”
啊啊啊啊!
原来那渔翁就是天狗?
难怪穿着蓑衣带着草帽外加一奇怪面具,日本古代传说真的不假,回家还是应该把这些书好好看一看。
那渔翁,不,应该是天狗大人转过头来对我们微微一笑——别问我为什么隔着面具能看到他在笑,我就是有这种感觉——然后以光速从船中‘咻’的一下飞到了我们的面前。
我惊讶地看着那突然从渔翁,不,天狗的背后冒出的一对黑色的翅膀,咦,天狗既然是叫天狗,那不应该是动物吗?
为什么会有翅膀?
那它到底是禽还是兽?
禽?
兽?
禽兽?
当我还在考虑这问题的时候,那天狗居然说话了:“有什么事?”
藤原又露出了他那无人能敌的招牌微笑,道:“我是来表演人偶戏的操偶师,藤原雪。”
“哦?你是藤原家的人?”天狗眯起眼睛道,“那你的表演应该会比昨天的两个家伙精彩很多吧?如果再不合我意的话,我可是会把你做成人偶的哦!”
“那么,如果我的表演合你口味的话,您是不是可以让我把昨天那两个家伙带回去呢?他们如果一直呆在这的话,可是会断了我的财路的。”藤原倒是丝毫不怕天狗,仍然是摆出那一幅职业微笑道。
“当然可以。如果你的表演真的好看的话,不要说是昨天那两个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天狗似乎兴致很高,连脸上那副吓死人不偿命的天狗的招牌有着红红长长的鼻子的面具都脱了下来,然而,我看到了什么啊!!!!
面具底下居然是一绝世美男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就算天狗不是动物,那也应该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啊,为什么居然是这么年轻俊美的比藤原还要帅气并且有着野性之美的帅哥呢?
实在是太奇怪太奇怪太奇怪了!!!!
“对了,这边这位是?”这位帅到不行的天狗大叔,不对,应该说是天狗大哥,突然凑到我的鼻子面前0.5公分的地方瞪着我的脸仔细瞧,把我吓得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
“他叫橘夏木,是我的跟班。”藤原抢在我之前先回答了,我哀怨地望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变成他的跟班啦?
但是在藤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我乖乖地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吞了下去。
藤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叫他比我厉害呢?
“天狗大人啊,我说您眼神不好也别一直靠的那么近地盯着人家瞧啊,会把他吓坏的。”清姬拉拉天狗的蓑衣,这才让他离开了我。
原来这位天狗大人眼神不好啊!
神仙的眼神也会不好的吗?
好奇怪啊!
“呵呵,让你们见笑了。不过,像我这活了几千年的老骨头,眼神难免不大好使,最近眼镜的度数也加深了很多呢!”天狗笑笑,从怀里拿出一副像啤酒瓶底一般的眼镜,原来传说中能让天狗看到几千里外发生的事情的千里眼镜竟然是这样的,真是让人失望啊!
但是活了几千年居然还有这样的外貌,真是护颜有术啊,我不禁又佩服起来了,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化妆品,等下问问好了。
“那么,藤原大人,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舞台那里。”清姬又拽了拽藤原的衣服下摆,然后在前面飘啊飘的飘走了,我赶紧跟上。
清姬和藤原都走的很快,为了跟紧他们不至于走丢,我甚至来不及多看几眼周围的景色。
用眼角的余光瞄瞄那些从我脚边飞奔而过的不过一尺来高头上长角肤色黝黑面目丑恶的小鬼,再偷偷望望那池塘中咬着什么动物的某部位大骨头的有着尖利牙齿的鱼,抬起头瞟了瞟在屋子瓦顶上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的黑色乌鸦……啊啊!
想想真是浪费啊,难得来一次天狗住的宅邸,我居然没有好好看个清楚!
不行不行,身为一个记者——虽然还只是一个菜鸟——但我仍是要发挥记者的职业精神,将着不可思议的地方拍下来,给数以万计——也许没有那么多——的读者们一个交代!
我故意走的慢了一点——也不能算是故意,我原来就走的比他们慢很多——然后趁他们不注意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迷你相机,迅速地拍下几张作为纪念——开玩笑,我认真起来也是满能干的嘛,看来我很快就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记者了!
“嘎!嘎!有人偷拍!嘎!有人偷拍!”屋顶上的乌鸦扯开了破锣嗓子开始狂吼,我急忙将相机塞回口袋吹着口哨赶紧走开——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没偷拍我没偷拍……
“你在那里念叨什么?”藤原停住脚步,看看那在瓦顶上狂叫的乌鸦,再狐疑地看看我,“交出来。”
“交出来?交什么?”我用一副可爱到不行的有点白痴的装傻充愣的表情——不过似乎和我平常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区别——无辜地望着他。
开玩笑,让我交相机,那可是死都不能干的!
要是我没有这些照片,我上对不起赐给我这次机会的老天爷和各路神明,下对不起我那在地底积了几辈子阴德的列祖列宗,左对不起那些期待着看到这些灵异照片的千百万好奇的读者,右对不起磨刀霍霍等着看藤原照片的若实姐和那被我害的住院N个月的小老头上司,最最最严重的还是对不起我自己,我怎么能让这个晋升的好机会就这么轻易的溜走,而且还是因为这些可恶的乌鸦!
死乌鸦死乌鸦死乌鸦,你没事叫什么叫啊,全天下就你这乌鸦会说话啊!
——虽说我好像没在别的地方见过会说话的乌鸦——会说话了不起啊?!
我也会说啊!
你用得着在这时告发我断我前途吗?
“我好像说过不能拍照吧?”藤原的眼神变的异常冰冷,又来了啊,那种六月飞雪七月飘霜八月下冰雹的几乎能将我从头顶发丝到脚指甲都冻成冰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好象要将我千刀万剐削成一片一片再剁的稀烂最后一把火烧掉连灰都不剩!
我怀着极度的怨念地瞪了那该死的会说话的乌鸦一眼,然后看了看清姬,只见她歪歪脑袋仍是微笑着,似乎没有生气。
再看看听到骚动慢慢吞吞踱过来并且一路上撞倒无数东西的天狗,这位超级大帅哥的脸上居然挂着一副不适合他倒适合我的迷茫表情,最后我又看看藤原,用眼神抱怨道:主人都没有说不能拍照,为什么你要管我?!
但是我不敢说啊,万一惹火藤原,然后他叫小白咬我发妖勒我樱拿刀杀我的话我可吃不消,更别提他要是一个电话打到编辑部去让我的顶头上司或者更恐怖的——让若实姐知道我惹火了藤原的话,那我可不是仕途路不顺那么简单了,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呢!
万般斟酌,我仍是决定豁出去了,既然装傻了就一路装到底:“你要我交什么?”
藤原的眼神更加凛冽了,我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就算不看我都知道那眼神有多么锋利有多么冷有多么愤怒,我偷偷地在心底不停地画十字架:“耶稣基督上帝老伯,再帮我一次吧,我上有老下未有小年纪轻轻还有无限希望虽然现在还是菜鸟但没准几年后能成为杂志社的骨干出版界的精英社会的栋梁黑暗的救世主,您不会希望这样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平白无故莫名其妙死不瞑目地挂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真实地点都不知道的或许是在异世界异空间的某个天狗的住宅里吧?您可千万要保佑我啊!!!”
不等藤原开口,清姬就吃吃地笑着道:“哎呀,您在开什么玩笑啊,藤原大人当然是要您交出您的相机了啦!这里是不允许拍照的哦,如果违反规定的话,就算是藤原大人的朋友,我们都不能饶恕哦!”
有……有这么严重??
我只不过是拍了几张照片而已啊,我又习惯性地吞了口口水,看着清姬越张越大的嘴里隐隐约约露出来的惨白的尖牙。
权衡利弊,我还是交了吧,不就是没了几张照片吗,那算什么?!
和小命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
我还有大好前途,可不想现在就去见上帝老伯啊!!
但是不等我开口也不等我把相机掏出来,我就觉得我的口袋一轻,有个什么东西‘吱溜’一下从我的口袋飞了出来,直直落到藤原手中。
再仔细一看,我发现我的相机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缠上了银色的钢丝一般的丝线,顺着那丝看上去,那丝线竟是从藤原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戴着的几枚戒指上发出的。
我再次吞了吞口水。
这难道也是传说中的‘操偶师’的神秘招数之一?
真是不得了啊,那丝线到了藤原手上就如同有生命一般,要是他愿意的话,恐怕用这丝线连人都能像人偶一般操控的了吧?
哇啊啊!
我到底是被扯进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啊?!
“天狗大人,清姬,希望你们能够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我带来的这个不听话的白痴所作的举动。”藤原松开缠在我的相机上的线,并用着那能杀我千遍万遍的眼神盯着我,不紧不慢地从嘴里吐出这句话,还故意重重地强调了‘白痴’这个词。
然后,他举起我的相机,用极为优美的姿势把我的相机向池塘丢了出去,我亲眼看着我那超级可爱无敌小巧功能多多异常好用而且没什么机会使用的相机在空中画了一道最完美的抛物线以后掉进池塘,立刻就有无数头有着尖利牙齿似乎是杂食动物什么都吃的奇怪的鱼浮上水面,争着抢着呱唧呱唧就把我的相机大卸八块吞了下去,真是连骨头都不剩。
我真是欲哭无泪啊!
那个相机可是我整整一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用我亲手赚来的血汗钱买来的啊!
就这么被藤原潇洒地扔掉,被这些不知长着什么牙齿的鱼吃掉了!!!
真是没天理啊!!!
不让我拍就不让我拍嘛,大不了可以把我拍的照片删掉啊,凭什么要扔我的相机啊!!!!!
在连续撞倒三棵树并把十五个小鬼撞飞其中八个掉入池塘成怪鱼的食物然后又碰倒两个石灯笼的天狗终于突破重重障碍走到了我们面前——我有点好奇他怎么都不觉得痛呢?
或许这就是神(或妖?)与人不同的地方吧?
——笑了笑道:“本来这里是不允许拍照滴,但是既然相机已经被处理掉了,而且犯人又是藤原大人的朋友,那我们就不追究了吧。”
55555……保住小命是很好了啦,但是我的相机就这么报销啦!!
还有我的前途啊!!!!!
不过被藤原狠狠地瞪了一眼以后,我连悼念我的相机的胆子都没了,赶紧跟着清姬和藤原继续往前走。
努力忽略掉背后那个不停地撞到柱子之类的普通人绝对没有可能撞上的大型物件的估计眼神差到接近瞎子的天狗,我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好奇为什么他整天在自己的家里晃还不知道自己家的摆设如何以及他是如何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有他眼神这么差怎么看人偶戏等等的一系列问题后,我们总算来到了一间和室*里。
(注:和室,日本铺有榻榻米的有着古典风味的房间。)
和室的角落有着一幅巨大的屏风,上面画着的正是天狗在鞍马山教导源义经的情景,我仔细地看了又看,还是没有办法将屏风上那个老伯伯一样并有着高超武术的天狗和眼前这个视力极差走路都会撞到墙的超级大帅哥型的天狗联系起来。
算了,不去管这些奇怪的问题了,估计以我的脑子想一辈子也想不出答案,姑且就认为这是人为艺术加工的后遗症吧。
估计这里就是被清姬称作‘舞台’的地方了。
我再往旁边一看,只见墙边整整齐齐地排着一排的人偶,神情诡异地看着我们,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难受。
再仔细一看,我发现墙角的两个人偶长得很像团长以及麻子大叔,而且它们居然还穿着和他们昨天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的衣服。
我掏出手绢擦擦脑门上的冷汗,这就是天谴吧,对于那些滥竽充数不懂装懂不学无术没有本钱又自傲的人的惩罚。
等等,这么说来,该不会这些整齐地排在这里的神情怪异服装各异甚至某些还穿着现代的衣服的人偶全是因为触怒了天狗而被变成人偶的人?
啊啊,原来这看起来有点迷糊的一点杀伤力没有的帅哥天狗也是一个这么厉害这么危险的人物吗?
果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人不可貌相外表不能说明一切啊!
藤原对于这些人偶倒是丝毫不害怕,我甚至都有一点点怀疑他是不是也经常把人变成人偶——至少是把人的灵魂固定在人偶上——什么,你说这不可能?
嘿嘿,我告诉你!
藤原家的樱可就是最好的例子!
啊啊,扯远了扯远了,我还是来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藤原从那些人偶中挑了个表情比较正常的长得也比较好的——各位看官,不用怀疑,我这里用的是‘长’字,因为我始终认为这里的人偶都是真人变成的。
不过我比较奇怪的是,表演人偶戏不都是需要一位叫‘太夫’的人来说唱剧情吗?
那藤原该怎么表演呢?
不过这似乎不需要我担心。
藤原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录音机——我真是好奇他的口袋里到底放了多少东西,简直就跟哆拉A梦肚子上的百宝袋一样嘛!
——将一切都准备好,藤原从口袋里把睡着的小白掏了出来交给了我,走到屏风前坐下,正襟端坐地向天狗鞠了一躬后,开始表演。
我看看天狗,只见这位帅哥的鼻子上架了一幅超级不搭配的镜片有啤酒瓶底那么厚的近视眼镜,正在我偷偷替他惋惜形象问题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视力似乎提高了很多,因为他居然看表演看到热泪盈眶,正掏出了一方方格花纹的手帕,极没有形象地擤起了鼻子。
我的天哪!
这哪是一代山神一位帅哥应该有的举动?!
我仰天长叹,神啊,您不该让我这从小对于古典文学神话传说就有某种不小热情的记者看到这种会对我心中的天狗形象产生极大损害的不良画面,这会让人接连三个月吃不香睡不好鸡皮疙瘩掉一地想起来都浑身发颤不住反胃啊!
极有耐心地将这颠覆我心中对于天狗的一切正常的看法的不良形象从我心灵的视野上删除后,我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藤原身上。
大概是少了操纵两个累赘人物,抑或是现在才拿出了真正的实力的关系,藤原的动作比排练时还要流畅的多,优美的多,看那人偶如同活人一般自如地动作表演着,真让人叹为观止。
我忍不住也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绢,揩揩眼角不由自主溢出的兴奋的泪水——形象?
那种东西算什么?
和藤原的表演比起来,那种东西不要也罢!
天狗大叔,我终于能体会你的感受了!
这人偶之舞实在是太美丽太梦幻太飘渺又太真切,让人分不出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抑或是在千百年前的鞍马山上,更让人看的清楚感受的真切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而又保留不住的伤感和幸福。
要是能够永远地坐在这面朝庭院的和室中,感受那清风拂面茶香缭绕,看着这亦真亦幻亦实亦假美不胜收难以名状的人偶戏,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但是惟独时间是无法停留的。
一出戏很快就完了,当我们仍意犹未尽陶醉在这让人神魂颠倒意乱情迷连骨头都舒软了的表演中的时候,藤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人偶,道:“现在,您满意了吗?”
“咦?啊?!满意,当然满意!”天狗大叔被藤原这么一问倒是清醒了过来,他随随便便地挥了挥手,就看那墙角的两个缩小版的团长和麻子大叔的人偶啪地一下变大,然后变成了真人,只见他们还满脸通红打着呼噜睡的正香,估计酒还没醒。
“喂,清姬,把他们送回去吧!”天狗说着,又转过头对藤原道:“啊,藤原!你的技艺真不错,真不愧是你们家族的现任当家……”他叽里咕噜地跟藤原说着话的时候,我看见清姬用她那纤细的手毫不费力地一手一个地举起了团长和秋野原!
我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确认没有看错以后,不禁感叹制造人偶的材料可真是坚固,这两个略微发福的男子汉合起来起码超过300斤,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不,女人偶竟然能够将他们轻轻松松一手一个托棉花一样的举起来,然后健步如飞或者不如说是真的飘了出去,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既然这里已经是天狗的宅子,那么发生这些事也算是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了。
在天狗大叔叽里咕噜淅沥哗啦地不停嘴地说了3个小时55分44秒后,藤原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并且把昏昏欲睡的我吵醒了:“对不起,天狗大人,表演您也看了,人您也放了,现在可以让我们回去了吗?”
“回去?”天狗诡异的一笑,“为什么还要回去?你们就留下来吧,特别是你,藤原,我希望你可以永远留在这为我表演。”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为什么我一清醒过来就听见这么劲爆这么可怕这么出乎意料的发言?
难道这次换我们被留下来了吗?
我不要啊!
我可是虽然现在还是菜鸟但没准一回去就会因为这篇报道升官的有着大好前途无限希望的青年啊!
怎么可以在这个荒郊野岭变成一个奇怪又没形象的天狗的人偶呢?!
我不要啊!!!
“果然如此吗?”藤原丝毫不惊讶地伸个懒腰不慌不忙地说道,“那么您可以先离开一下吗?让我们两个人单独谈谈?”
“当然可以,那我就在走廊外面。”天狗大叔喜滋滋地走到外面去了,我无比委屈地望着藤原:“我可不要留在这里!”
“嘘!”藤原压低了声音道,“谁要留在这里了?”
“咦?”我欣喜异常,不愧是藤原啊,一定早就准备好逃脱方法了吧?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个小草人,将它们放在屋子里,然后在它们的身上贴上写有我们姓名的纸,“好了,我们走吧。”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然后他拉着我我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白,跳窗逃跑。
院子里空无一人,除了刚才那告发我的混蛋乌鸦还在瓦顶上跳啊跳的,藤原拉着我跑到屋檐下,然后拾起两个石子就往屋顶上弹去,啪的一声,那告密乌鸦应声落地,我们顺利通过院子。
天狗的宅子奇大无比,但是藤原似乎将来时的路全部刻印在脑子里一般毫不犹豫地向前跑。
一路上我们避开了在地上成群结队地爬着的手掌,躲开了嘴里咕噜咕噜不知道嘀咕着什么的黑色小鬼,跳过了养着什么都吃什么都吞什么都消化的了的怪鱼的池塘,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天狗宅子的大门回到了旅馆的地下室。
去时通过的黑洞在我们回来后就立刻关上了,这时我才敢放心地问他:“藤原,那草人是干吗用的?”
“在天狗这些妖怪山神鬼魂等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眼中看来,这两个含有我们身上的一部分并贴有名字的草人就和真实的我们没什么两样,把它们留在那里,那天狗就不会找我们麻烦了。”
“哦。这不就是诈欺么?”
“……难道你想留在那里?”
“……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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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就同藤原说的一样,那天狗和清姬都再没出现。
喝的醉熏熏仍在呼呼大睡的团长和秋野原也在大厅里被发现了,于是不知情的团员们得出的结论也只是这两喝醉酒的大叔梦游到哪里晃了一圈,现在又回来了而已。
虽然这次的排练日程被打乱的一塌糊涂,但公演却仍是在这乱七八糟的未完成的排练后如期举行,具体情况我也不一一说明了,总而言之,在藤原那出神入化的连人都可以操控的密术下,团员们就如同有生命的人偶一样自然地完成了全部的表演。
在所有的观众都在感叹表演的精彩的同时,我却不由自主地拼命掉鸡皮疙瘩——不过也没办法了啦,谁叫我看他们表演的时候总有种正在看被人操纵的人偶在操纵人偶表演的感觉?!
终于结束了采访,和藤原告别之后回到了公寓的我顿觉轻松不少,这次的采访可真是让我惊吓不断,感觉缩短了好几年寿命,不过,看看相机中拍到的好照片,我得意地笑了笑,这次的采访虽然折损一台相机,但无论如何,本菜鸟的第一次外出采访是成功的!
现在就看我如何组织语言,来写出一份感天地泣鬼神轰轰烈烈惊天动地鬼哭神嚎的好报道吧!
啊啊,不由得期待起来了,看来我丢弃菜鸟这顶帽子,大放光彩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