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就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闹钟,习惯性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伸出手以后,却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奇怪……这闹钟怎么没有开关?”我仍迷迷糊糊地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嘴里嘀咕道。
突然,手指尖传来一阵剧痛!我被什么东西咬到了!
我立刻张开眼睛一看,立刻发出了一声犹如清晨叫早的公鸡一般的悲啼:“头啊啊啊啊啊啊!!!!!!!!”
那颗头居然还对我笑:“先生,该起床了。”
我以极为不雅或者说是超级难看的姿势从床上掉下去,再爬起来以后才认出来,原来在我枕头边的那颗头是樱身体的一部分。
我突然非常庆幸我有着非常大条的神经加上强健的心脏,否则我还未完成采访便要被吓死几十次了。
樱看见我醒了,高兴地交代了一句“请到楼下用餐”,然后一蹦一跳的走了——别问我一颗头为什么会在地上跳,我也不知道。
梳洗完毕后,我终于清醒了过来。
对,我现在正在候补国宝级的人偶大师——藤原雪的妖怪公馆里进行为期三天的贴身追踪采访。
虽然今天才是第二天的说,不过我已经学会了一点很重要的事情——在这个公馆里看见什么都不用大惊小怪。
但是——
我还是会怕啊!!!
没办法,谁受得了一大早就看见一个木偶头在二楼到处跳,她的身子在一楼耍刀子?
只好请四周的邻居多担待些,不要怪我天天吊嗓子。
我下了楼,来到餐厅,却看见一只白狐端正地坐在位子上,一只爪子捧着碗,一只爪子拿着筷子在吃饭。
我仰天长叹:“这是什么世道啊……”
“你说什么?”那白狐眯起眼睛看着我,旁边那无头人偶——樱的头不知又去哪闲逛了——又拿起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开始切鱼,我吞了口口水:“没……没什么……”
我在桌旁坐下,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这公馆的主人——藤原雪的踪影。
一旁的樱几乎是立刻为我准备好了饭菜,我一边小心地查看着饭菜里有没有眼球啊手指啊这类东西,一边问那狐狸道:“藤原老师呢?”
“雪还在睡。他有低血压,不到日上三竿是起不来的。”白狐一边吃早餐一边道。
“是吗?”自从昨天看藤原走了2次2小时38分又59秒的超长路程还心不跳气不喘腿不酸以后,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外表看似若不经风,实际上却身体超棒的人,没想到他也会因为低血压而无法早起啊!
不过五分钟过后我和狐狸的下巴都因为惊讶而掉下来了。
不过白狐惊讶是因为此时应该在睡觉的藤原雪居然走进了餐厅!
我惊讶是因为藤原雪此时随随便便地穿着一件睡衣,头发随随便便地扎起,一脸倦容呵欠连连——但是,好美啊!!!
完全就是西施再世的一副柔弱的病美人样,虽然是未加修饰打理装扮的纯天然无污染的100%刚起床时的邋遢模样,但就是美到一看就让人从心中生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正当我看得热血上涌几乎要鼻血狂喷的时候,藤原说了一句话犹如一桶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刚刚是哪个混蛋白痴不要命的在大呼小叫扰人清梦的?樱,拖下去宰了!”
“咦?咦?!咦!!!”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为什么我会被这个拿着刀耍的无头人偶给拖到厨房丢到砧板上去啊?
而且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家的砧板和棺材板一样大?!!
我的肾上腺素飞快地分泌,立刻从那砧板上跳下,拔腿就跑。
于是,在我被这个无头人偶追着绕着公馆跑了约2小时45分后,藤原终于消了他那没来由的起床气,淡淡地说了一句:“算了,饶了他吧。”
我几乎是立刻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实在是太可怕了!!
从今以后我一定要将“天塌下来也不能吵醒藤原雪”这一条铭记在心!
但是出完了气的藤原似乎心情超好。
他现在已经换上了一件颜色非常浅的淡蓝色衬衫,一条被人为地磨白了膝盖的蓝色牛仔裤,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随意但却颇有味道地扎起,嘴角还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整个一冰山美人!
“橘子,我们今天要去看人形净琉璃,你去不去?”藤原抱着小白都快走到门口了,才似乎想起我的存在,转身问了一句——我好想哭哦!
我注定是被遗忘的人吗?
“恩……人形净琉璃……那是什么?”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发现我对这东西一无所知——那是什么啊?
是人偶的名字吗?
“咳……”藤原叹了口气,翻了翻白眼道:“人形净琉璃又称文乐。“人形”的意思就是木偶,“琉璃”的意思则是一种以三弦琴伴奏的戏剧说唱。它就是配合“太夫”的道白和三味线(三弦)的音乐,用木偶演出的戏剧,是把这三者合为一体,来表演当时的现代剧即“世话物”(爱情故事剧)以及前时代的“时代物”(历史剧)。它取材于日常生活,使用和真人同等大小的人物,讲述人情的微妙之处,大规模地描写壮大的历史诗篇,向人们展现伟大的英雄们不为人知的一面,是成人的木偶剧。”
好长一段名词解释,讲的我头都晕了,算了,反正是贴身采访,就算是他去地狱我也得跟下去。
于是,我当机立断:“去!”
“那好,我们走吧。”藤原兴高采烈的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们坐计程车去!”我想起昨天的惨痛经历,道。
“那很费钱啊!现在人偶生意并不好做,我们还是省一点吧。反正也不是太远……”藤原微笑道。
但我在昨天2次2小时38分又59秒的超长路程的艰苦训练之后,已经悟出了两点:1、藤原所说的一切有关路程距离长短的话皆不可信;2、藤原是个很会精打细算一毛不拔的小气鬼!
于是,我拍胸脯道:“我出车钱!”
藤原的嘴角又浮现出那种诡异的微笑:“真的?不准反悔哦!”
事情就这么定了。
我立刻打电话叫来一部计程车,然后拉着藤原坐了上去。
“请载我们去三町目剧院。”当藤原这样说了以后,那司机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你们真的要去那儿?”
“是的。不用多说了,开车吧。”藤原这样说道,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顿时觉得背上一阵发凉——我上当了吗?
事实确实如此,我又被狠狠地摆了一道。
因为藤原所说的剧场根本就在他家附近500米处!
只要拐个弯就到了!
结果我们坐了几秒钟的车就下来了,我不但多付了车费,还被那司机用看疯子的眼神斜了一眼!
再看旁边,藤原和白狐却是一阵爆笑,搞得我好不尴尬。
“下次要听我的话。”藤原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便走进了剧场。
今天表演的剧目是《京鹿子娘道成寺》,据说也是颇为经典的木偶剧。
故事讲述道成寺新铸的吊钟完工庆祝,一名美艳的女子清姬穿上舞衣,戴上传统的“乌帽子”,为寺中僧人跳舞,表现妩媚情怀。
舞中巨型的吊钟下坠,大家发现游僧安珍躲在里头。
原来他曾答应娶清姬却又食言,清姬情伤怀恨,化作一条蛇,缠住钟身,连人带钟烧毁了。
仇恨引导的结果最终总是同归于尽。
我一向对这种木偶剧不是很感兴趣,今天会来也只是为了完成我的贴身采访,所以我基本上没在看木偶剧而是在看藤原。
藤原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我看了看台上,那表演者正操纵着一个女性木偶,大概那就是戏中的清姬。
或许他们的表演真的是很精彩,只是在我这个天生迟钝的菜鸟眼里,只不过是几块呆板的木头在动。
不过,如果在台上表演的不是那个满脸麻子的欧吉桑、而是坐在我身旁的这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冷有时候脾气很大很难伺候但似乎是个好人的冰山美人的话,或许,我还会有兴趣看吧……
“呐,藤原,我问你啊……”我小声地开口,生怕影响到其他人。
“什么?”藤原看了看我,道。
“你既然是……”我做出“操偶师”三个字的嘴型,“……的话,你应该也会表演这类的木偶戏吧?”
他看了看我,似乎在奇怪为什么我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这是当然。”
“那为什么你还要来看别人的表演呢?”我很好奇。
“自己表演和看他人表演的感觉不一样吧?”他纳闷地看着我,似乎在奇怪我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呵……对哦!”我挠挠头,继续看戏。
但是我看着台上那块木头随着三弦琴声和太夫的道白而起舞,不知不觉呵欠连天,几乎要睡过去了。
藤原看了看我,终于忍不住道:“橘子,真的有那么无聊吗?”
我昏昏欲睡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发觉这样似乎太失礼了,连忙改口道:“不,不会无聊,很好看啊……”
藤原的嘴角突然浮起一丝微笑:“如果是我在台上表演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无聊呢?”
“当然不会!”我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然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呃……我是说……如果是藤原的话……这个……”
“我知道了。”他带着奇怪的笑容看着我,“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决定一件事。”
“什么事?”
“现在演出的这个‘枫月剧团’邀请我参加他们在鞍马山举行的一次剧团活动,并请我在那时对他们的表演做指导。”藤原说道,“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先来看看他们的水平如何。如果太差,那当然没有指导的必要;如果太好,那也不需要我的指导。”
“那你看出什么了吗?”我问。
“总体来看,勉强还过的去。如果再由我指导一下,也许水平会提高不少吧。”
“那你决定参加了?”
“对,而且我还想亲自表演一次。”他嘴角又浮现了那一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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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表演结束后,我跟着藤原来到后台。
后台的工作人员一看到藤原就马上围了上去,我又被挤到了旁边——呵……我无语泪眼望苍天:我果然是被抛弃的人啊!
但是我似乎没有被遗忘很久,因为藤原很快就过来拉着我一同去见“枫月剧团”的团长。
团员领着我们进了后台的一间休息室,这里大概是演员化装的地方吧,因为一进门就可以看见墙上的镜子和桌子上的化装道具,刚刚表演游僧安珍的人偶也放在了一边。
在屋子正中的沙发上,一个人正等着我们——他就是团长吗?
团长枫野沙钿是个白胡子老头——恕我无礼——满脸皱纹跟个风吹雨打十几年居然还没掉下地的梨子差不多。
不过似乎是个挺和气的老人。
因为他一看见雪就笑得胡子都翘上天去了,弯腰敬礼倒茶添水的,让人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藤原却好像早就习惯了一般——不愧是爷爷是国宝父亲是准国宝自己是候补国宝的国宝世家,教出来的人都不一样!
“呀!没想到真的能请您这位大师亲自来我们小剧团,我们真是深感荣幸啊!”那团长一开口就说这些连我都不会说的陈腔老调,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能接到你们的邀请,对我来说才是一种荣幸。”藤原居然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种话,不愧是国宝世家培养出来的候补国宝,果然与众不同。
“那么,我们的邀请……”团长拉长声音道。
“我接受了。”
“哎呀呀!真的吗!那对我们来说真是无比的荣幸啊!”团长笑的脸都皱成一团了,我都怀疑他会不会抽筋,“那好……喂……香织!”他大声地唤道,随即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美女。
还真是美女啊!
虽然没有藤原那般风姿卓越美丽动人娇弱可爱冰山美人,但也是个颇具知性美的十分有气质的女子,雕琢得恰到好处的脸蛋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贵,一身套装和挽在脑后的头发都有一种白领女性的气质,鼻上架着一副小巧可爱的眼镜更为她增添了一种书卷气。
我最近是开运了吗?
不然为什么一直看到养眼的东西?
就在我看到发呆的时候,藤原突然咳嗽了一声,我转过头去看他,却发现他用一种非常鄙视的眼光看着我——我又得罪他了吗???
团长招手让那位美女过来,介绍说:“这是我们团内的秘书,秋野香织。她负责打点一切事项,我们剧团里因为有她在所以减少了不少开支与麻烦哩!这次活动的企划也是她提出的。就让她给您介绍一下吧。”
那位知性美女托了下眼镜,道:“我是这次活动的企划,秋野香织。这次活动在京都鞍马山上举行,为期三天二夜。传说源义经曾在鞍马山上得到天狗教导刀术从而成为一代大将。我们这次活动的主题便是以此为卖点写出的一出新戏。这里是剧本和日程安排。”她将一迭厚厚的资料交给藤原,“届时请您指导我们排演新戏。并且,在最后一日,我们剧团将和您同台演出。”
“我明白了。”藤原草草地将那迭资料翻了一遍,“活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早晨10点在这里集中。”香织翻开一本褐色封面的笔记本,道:“那么,您是单独一人参加吗?”
“不,两人和一只动物。”藤原指指我和白狐,“他们也去。”
“咦?……”我刚出声,就被藤原狠狠地踩了一脚,好痛啊!!
干吗踩我?!!
我刚想问,又看见藤原那有如六月飞雪千年寒冰万里飞霜冷到不行的眼神,于是又把话咽了下去。
沉默是金、沉默是金,我还是闭嘴为妙。
藤原又跟他们说了些客套话以后就拉着我离开,直到出了剧场我才敢开口:“那个,我的采访只到明天为止啊?!”
“你放心,我已经跟你上司说好了。”藤原头也不回地直接往公馆走去,道。
咦??
咦咦?!
咦咦咦!!
他是什么时候说好的?
难道他一开始就决定要拉着我去参加那个什么活动了吗?
我正在奇怪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若实姐啊!
我立刻接听,就听得若实姐那大嗓门道:“哎呀!小夏,你什么时候跟雪大人处得那么好了!居然要一起去参加剧团活动的说!你给我听好啦!老大有命令!把一切都给我详细地报道出来,尤其是雪大人的各种秘密!不要忘了拍照啊!拍照!然后所有照片给我多洗一份、不!三份!三份!记得吗?!你要是忘了,我一定拿刀把你砍了做肉酱!”
好……好可怕啊!!!!
为什么我又摊上了这种任务?!
不过最后一天可以看见藤原的表演啊!
说实在的,我很想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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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收拾好行装,在第二天和樱的身子和头道别后,藤原带着白狐和发妖——因为他答应发妖天天给她梳头,所以就让她依附在一个巴掌大的日本人偶上一齐带了去——我拎着两个人的行李——因为藤原说我什么事都干不了,就给他当个贴身小厮吧——到剧团门口乘坐剧团的大巴去鞍马山。
我数了数参加的人数,居然有15人之多,人偶表演需要这么多人吗?
除了昨天看见的秋野秘书和枫野团长外,还有昨天在舞台上表演的几位不知道名字的,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就根本没见过。
团长一看见藤原,便立刻上来道:“藤原先生,早上好啊!我为你们介绍一下啊。”他指着昨天在台上操纵清姬的满脸麻子的欧吉桑道:“这是我们剧团中的红牌,秋野原次郎。”
我看了直摇头——就这个人也算红牌?
我昨天看着他操纵那块毫无生气的木头在台上乱飞都快睡过去,藤原打呵欠都比这好看的多!
不过他们完全没理会我这个提着箱子头上还坐着只狐狸的小厮——我果然是被人遗忘的人啊!
——藤原和那秋野原说过几句客套话后,团长立刻就指着旁边三个人道:“他们是负责舞台布景和灯光美术的工作人员。从左到右依次是枫野花子,枫野叶子,以及落野风先生。”
我仔细地打量那三人,左边的两个女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应该是双胞胎吧?
她们看过去都才二十出头,长得也是满清秀可爱的。
右边的那人则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普普通通的相貌,一点特色都没有,甚至没有办法描述,只能说是一鼻子一嘴巴外加两只眼睛两个耳朵的人。
咦?
那双胞胎怎么也姓枫野?
我苦思好久突然想到,她们是团长的亲戚吗?
只听团长说道:“她们是双胞胎,也是我的女儿。”
原来如此,想不到我这菜鸟也会有聪明的一天啊!
正当我得意地开始傻笑的时候,头上的狐狸突然跺了我一脚,在我耳边小声骂道:“混蛋!愣在这里干吗?他们都准备上车啦!”
我一看,他们果然站在巴士门口了,我连忙跟上。
还好团长还在指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道:“这一位是负责说唱的太夫远山四郎,这几位是他兄长,负责伴奏的远山太郎和远山二郎。”这几位老人长的也都有些相似,太郎的头发全白了,二郎其次,远山金四郎——不,对不起,我日剧看多了——是远山四郎,他的白发最少。
咦,奇怪,有太郎、二郎、四郎,那应该也有三郎吧?
我好奇地想。
果然,团长马上指着旁边的一位老人道:“他是远山三郎,也是我们剧团的老牌表演者。”
旁边还有几个年轻人,总共是三男两女。
其中一个女的是四十几岁的欧巴桑,听说大家都叫她阿萍,是我们这次要去住上两个晚上的“枫叶馆”里的老板娘,另一个长发的年轻女子是她的女儿阿明。
这个剧团似乎年年都到这个“枫叶馆”去活动,两方好像都很熟了。
还有一个长得满帅的年轻人似乎也是表演者,叫古山谦人。
另外两个年轻人长相就比较普通一些,一个留着中长发,叫野田清;一个短发,叫山本有希。
不过最后两人好像因为技艺仍不是很好,很少上场,只有在表演的角色太多,人手不够时才上场,和我一样是菜鸟级的人物。
于是,我们一行十七人加一只动物和一只妖怪——或者说十七人加两只妖怪比较好?
——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那鞍马山中的“枫叶馆”。
在那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可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