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谁!?”
李玉霞面无血色,直到飞扬的尘土已经落地,她才战战兢兢地问道,而那边许诩已经吐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青天白日下血淋淋的屠杀给人带来的感观刺激和冲击不知要比昨天晚上那场黑暗中的厮杀大多少倍,望着赵家兄弟肉泥般的尸体,连我胃里都忍不住翻腾起来。
而慕容世家铁骑的威力,更是让我脊梁骨发凉,五十余张弓的一次齐射,若是没有盾牌之类的护具防护的话,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孙不二也得被射成血葫芦吧!
“他就是慕容万代!”我明白李玉霞对慕容万代生出的那种恐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慕容那两剑在我眼中并不算什么,可在李玉霞这种出身小门派的江湖人眼中恐怕就是魔鬼般的武功吧!她们若不是机缘巧合,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到这些江湖一流高手的绝世武功,即便见到,恐怕也不是这种杀人的手法,那种武林茶话会上点到为止的比武实在不能与生死立决的战场搏杀相提并论。
“啊?是、是、是他!好险呀!”李玉霞捂着嘴惊叫道。
我并没有说破方才慕容万代轻轻放过搜索山坡的机会,只是为了快速追赶司马长空而已。他这么快地追踪而来,看来司马长空的前次攻击中定是有漏网之鱼,而走在头里的福临人马恐怕也没人能阻挡司马和赫的联手攻击,特别是在兵力已经分散的情况下。慕容万代对轻重缓急把捏得十分准确,已颇有大将之风。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总不能说现在福临镖局的防卫已经空虚,咱们杀个回马枪,就可以把福临给端了,虽然赵家兄弟和张楠的惨死让我心中平添了几分怒气,可还不致于乱了方寸。
不过,跟着慕容万代往镇江走也着实危险,立刻折返苏州或杭州才是最安全的选择吧!
这念头在我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轻言放弃并不是我的性格,想当初只是为了追求一个女人,我就下了多少软磨硬泡的功夫!如今总算找到了一条完成师父遗愿的道路,就算再崎岖再坎坷我也要……
“……为了江湖道义,就算镇江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闯一闯!”
“王师兄,你、你好伟大哟!”
在两女惊讶与敬佩的目光里,我拾了些干柴放在了赵家兄弟和张楠的尸体上把火点燃,人死如灯灭,还管他什么安葬不安葬的!转身拍去身上的尘土,我招呼二女继续前进,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卧牛岗。
卧牛岗旁的卧牛镇是应天镇江中间的一个大镇,我见已是晌午,便先在一家兵器铺子把死者的兵器卖掉,凑够了买马的银两,又逼着李玉霞和许诩换了装束,然后找了个酒楼打尖稍做歇息。
“……这家酒楼是不是太奢侈了?”
“没准儿这就是咱们最后一顿了!”
酒楼的人并不多,毕竟已经快十月了,天气一天凉似一天,南来北往做生意的就少了许多。这也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为什么急于现在开战来争夺镇江的原因之一,一入冬,生意人大多要歇冬,运河长江也几乎停运,来往的客商人数骤减,少了水陆两路的客商与行人掩护,两家想要大规模调动人手的话都会被对方轻易侦知,从而陷入被动。
只要入了冬,无论是谁控制镇江,都赢得了一冬天的充裕时间来巩固这个前方基地而不必太担心对方的攻击。
“……世道真是乱了,青天白日的就杀人,哪里有王法……”
对面桌子几个行商议论的正是司马长空击杀福临镖师的事情,听起来似乎就发生在前面二十里的宋官屯,我知道司马已经成功的消灭了另一批镖师,只是他知道后面慕容万代已经快马加鞭越追越近了吗?再看李玉霞和许诩脸上是又喜又惧。
“……这些盗匪都是小儿科!”其中一人不屑道:“去年我在山东被响马王堂裹胁,那家伙手下有一万多人,队伍拉出来连天蔽日的,那才叫可怕呢!也多亏了俞大人……”
我当然知道王堂流寇山东河南的故事,心中一哂,王堂他也是从几十匹马几百号人发展起来的,或许在朝廷眼中,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潜在威胁不会比王堂小吧!
想起唐三藏的话,心中蓦地一动,或许朝廷也乐于看到两强杀个你死我活,倒省得朝廷费心了。
“可惜俞大人已经故去了!”一人叹息道:“刚上任的这位新漕督,能像俞大人那样治漕吗?”
“听说这位李大人是带兵的能手、治盐的行家,没准儿比俞大人治理的还出色呢!”说话的人倒是对前景充满了希望。
我顿时记起前些日子经历司给我上报的来往公文秘要中确实见过这么一份上谕,说:“调总制陕西三边军务李钺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入掌都察院事。”
当时我并没在意,这样的官员任免调动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可此刻心中却蓦地一动,漕帮正是漕运的主力之一,此时投入慕容世家的阵营会不会与李钺上任有关呢?联想到本朝的第一任漕督俞谏也是军中名将,我隐约察觉到了一丝火药味。
可眼下我也只能是心存疑惑罢了,要紧的是先扮演好王谡这个角色,说起来我已经深刻理会了“分身乏术”之后的那种无奈,只是对六娘有着极强的信心,我的大后方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郭兄你们可以安心做几年生意了,不管怎么说,俞谏和李钺都不是糊涂蛋,可两广……”见这老兄要发牢骚,旁边一人忙制止了他。
李玉霞姐妹却根本没有兴趣听这些官场时事,两人心事重重,饭都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可却也不催促正慢条斯理啃着鸡爪子的我,显然师门灌输的侠义思想让她们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选择的道路,可毕竟对慕容万代产生了惧怕之心,下意识地想离他越远越好。
“咱们三个的马再快也快不过慕容万代,还是多吃点吧!再说就算能赶上他,也要有力气和他拚命,怎么也不能做个饿死鬼!”我挥舞着手中的鸡爪子道,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司马长空虽然每次都是突袭,可毕竟人手少,为了歼灭这后两拨福临的人马多少要用些功夫,而两仗下来人和马也都需要歇息,算算慕容万代真快追上他们了。
我只能祈求李岐山能够想到福临镖局的人马或许会在这段官道中间最大的镇子龙潭镇会合,因而变更攻击方式,从而幸运地躲过慕容万代从背后的雷霆一击。
正说话间,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我探头一看,楼下十余个穿着福临镖局镖师衣服的汉子围住了三人,其中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相貌很是清秀,正是唐门鹰堂堂主唐天行,而他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看模样似乎是他的子侄。
这条官道还真够热闹的,我忙缩回头来,心中暗忖唐门真是无处不在!不过更让我奇怪的是福临的这些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算算加上这十几人,福临在应天已有一百二三十人,远比昨天晚上它表露出来的人数多,难道竟隐瞒了自己的实力不成?
李玉霞吓得脸色发白,手一下子搭在了剑把上,目光投向我,似乎在询问对策。
我摇摇头,示意她别轻举妄动,听了一下下面的对话,才猜出了个大概,这批福临人马是被慕容万代安排来搜索漏网之鱼的,正碰上唐天行三人看着像江湖人,便追问唐的来历,只是态度差了些,而那唐天行也是孤傲冷僻之人,一言不合,顿起争执!
“这些人正好让唐天行去打发,咱们快溜!”说是溜,却是大摇大摆地出了大门,李玉霞两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我逼着她们打扮成了小媳妇模样。
“王师兄,你办法真多!”许诩赞道。
李玉霞却比师妹细心,出了卧牛镇,她突然拔剑从背后向我刺来:“奸细!”
我反手就是一刀,虽然隐藏了八成功力,可拔刀诀中的这招“鹿回头”还是把她震开好几步去。
“你疯了!?”
“慕容万代、唐天行,这些江湖名家我们都不识得,你怎么会认的!?”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身份只是一个一心想考武举的半吊子江湖人,按照我的履历,能接触到江湖高手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唐天行倒还好说,他毕竟还参加过齐放的五十大寿,虽然听李玉霞的口气似乎唐天行并没有在江园公开露面;可慕容万代极少过江,“王谡”认得他真是异数了。
好在这漏洞被发现的早,若是司马长空在背后给我一刀试探试探,我可真就露馅了。
“连家当初可是江湖有头有脸的门派,慕容千秋、慕容万代都拜访过我师祖连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一脸怒容道,就算司马长空和连家有旧,也没办法知道这事儿究竟是真是假,而慕容也没功夫来解释他究竟去没去过连家吧!
李玉霞顿时扭捏起来,讪讪道:“……都是小妹多心了!”
不知不觉间,两女开始以我为马首是瞻。向东又疾驰了三十里,又发现了一处打斗现场,尸体依旧没被掩埋。我估摸离龙潭镇不过十里了,把马贱卖给路上的行商,又搭上另一路行商的马车向龙潭镇驶去。
“……小哥,你很本事,竟然娶了两房媳妇哩!”
那边两女一副害羞的模样,李玉霞毕竟是经过男人的,眉目之间隐有风情,扮起少妇来还真似模似样的,而许诩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只是行商都只顾着饱餐秀色,并没有人注意。
“哪里哪里,做点小本生意而已,哪像大叔您,这么多马车,要很多银子吧!”
“嘿嘿,这些车可都是雇来的,小哥你还不知道吧!城里的廪实行昨晚被人洗劫一空,这两天粮价肯定要飞涨,老哥我这是去龙潭镇拉粮食呀!”
父亲的竞争对手廪实行?那不是大江盟控制的江南有数的大粮行吗?我心下顿时恍悟,原来在大江盟试图削弱慕容世家经济实力的同时,慕容世家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只是看来大江盟失败了,而它的对手却成功了。
“怪不得今天福临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手来,原来昨晚一部分人分兵去打劫廪实行了!慕容能把兵力运用的这么合理,这出戏可真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