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夜闹鬼的事后,柳蝶儿胆战心惊的在他隔壁熬过一夜,当真也不敢回自己房间里睡,只好呆在徐云慕的隔壁房间安寝入睡,才觉得踏实。
而一大清早的柳荫巷处在阴雨连绵,比起年轻人爱赖床的习惯,这年事已高的徐老太傅一直有早起的习惯,每天都是天刚蒙蒙亮,他便先是起床整理衣冠,再泡上一壶茶水,悠哉悠哉的躺在太师椅上欣赏山水。
今天照旧在书房喝茶的徐老太傅,衣冠整齐的躺在椅上闭目喝茶,看上去自在的很,直到门口走进一个人来,父子俩当头一瞧,却都是有些怪异气氛来。
老太傅躺在椅子上,依旧是清高读书人的那种满脸傲娇道:“你这逆子过来啦?”
徐云慕从夏芷月过来之后,身上衣物穿着不再那么显眼,穿着的常衣中规中矩,自顾自的从书案旁搬了个小凳子,坐他身边道:“我来向爹请安。”
徐太傅一听请安二字,惊的差点被水呛着道:“哎呦,这可不是要折了老夫的寿?”
徐云慕正经一笑道:“你看,我是正常了,爹现在倒是不正经了。”
徐太傅这个北燕大儒,此时此刻晃晃悠悠的在椅子上摆着腿道:“说吧,你来这儿做什么?”
徐云慕坐在凳子上,在他书房里边摆设的藏书、字画一一看过,目光停留在挂着的一张美妇画像,仅看模样雍容华贵,凤钗云鬓,花容月貌,一双秀媚的眼睛惹人怜爱,却又透着股娇贵。
地上坐着的是真人,墙上挂着的只是一副画,两人却仿佛在透过时光长河互相对视,真人眼睛里神色变换,复杂难言道:“昨夜,有人看见她了。”
正喝茶的老太傅被这逆子一语,弄得莫名其妙,吹胡子瞪眼的转过头道:“看见谁了”
话刚说完,紧皱眉头就已经怔住,一双浑浊眼睛里清清楚楚的看见美人画像,无声无息的依旧在墙上,如同透着一股幽怨,也在看着他,正是他的亡妻,徐家的大夫人……
徐云慕收回目光,伸手整理衣襟道:“我好像一直都没来过这里?”
老太傅喘着气转过头来,脸上傲娇慢慢隐去,多了些感慨道:“你小时候来过一次,是你娘抱着过来的。”
徐云慕摇头道:“一转眼也都这么多年了。”
老太傅拿着手壶慢慢喝水,翘着二郎腿道:“唯独今天,你这逆子也算是个稀客了。”
徐云慕大觉好笑,俊容也阳光爽朗道:“您看,我现在还算是个逆子吗?”
徐太傅哼道:“反正老夫也不指望你这个逆子,可以给咱们徐家光宗耀祖!”
徐云慕凑了近前,笑的神秘道:“我听说爹以前可是温文尔雅的风流美男,这现在整天逆子逆子的挂在嘴边,可多影响您的斯文形象不是?”
老太傅又是开始吹胡子瞪眼道:“我这都是被谁气的?”
徐云慕连忙伸手给他锤着后背道:“咱慢慢说,不生气,不生气。”
老太傅哼声道:“昨天你和那丫头去哪玩了?”
徐云慕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昨天去文渊阁了,为的是看看您老年轻时的画像。”
老太傅顿时坐起来道:“看我做什么?”
徐云慕急忙跟着起身继续锤背道:“看您老长的好看啊,您估计可不知道,您老还是神仙姐姐的梦中情人呢!”
他哈哈直笑道:“少来这一套,还开你老子的玩笑!”
徐云慕拍着他后背道:“那可真不是吹的,爹年轻时长得可真是好看。”
徐太傅喝了半口水,被逆子伺候的舒舒服服道:“你还看到别人了吧?”
徐云慕想起来在文渊阁的场景,不禁摇头晃脑道:“我还以为爹是广结善缘的人,没想到这人缘也不咋的,我就碰上个欧阳老头儿,一听到咱是徐太傅的儿子,直气的吹胡子瞪眼,好像多跟儿子我说句话,他都是辱没了先人。”
老太傅一听这话,气的胡子乱颤道:“这还不是你这倒霉孩子,连累你爹被人看不起?”
徐云慕赶紧认错道:“是是是,不过,我还看见了萧承宗的画像。”
他眉头紧皱道:“你看他怎么样?”
徐云慕站起身来,仔细回忆了一番道:“我看他外表是个很安静的人,可实际上脾气暴躁的很,他每回打仗,都是血流成河,杀人遍野,所以才有个疯子的外号。”
老太傅得意道:“所以这人是越缺什么,他就越爱表现什么,当年萧承宗这人,我可是见过他的,外表斯文都是假的,其实比谁都急脾气。”
徐云慕回头笑道:“可我就想做他那样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不敢违逆他。”
当爹的自然了解儿子道:“可你有他那实力吗?”
徐云慕学他的傲娇道:“从前没有,可现在,可以有。”
老太傅瞧了瞧外边大雨,又扭过头来:“知道人家怎么上去的不?”
徐云慕道:“尸山血海给他铺路,铺上去的。”
徐太傅看着自己儿子模样,当真是了解他道:“可你有这么狠的心吗?”
徐云慕在房间走了几步,停下来突然想起两个字道:“我和他不一样,他是霸道,我是,仁道。”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几乎要笑出来,伸手掩嘴道:“哈,想要当将军,还不想杀人?”
徐云慕凑过来,头一次无比凝重的神情道:“昨夜,有个神通广大的老头儿,爹就真的一无所知?我是不信的。”
老太傅道:“我还真不知,不过,我倒是为你安排了一条路。”
徐云慕笑道:“爹给我安排的什么路?”
徐太傅似是觉得自己这条路前途无限,连语气都有了些激动道:“那可真是个肥差,我这当爹的花了老大一笔钱,还托着人情才给你弄来的,做的是掌管生死,左右逢源的好事,只往那一坐,你这逆子好歹也是个命官不是?”
徐云慕好奇道:“您老就说,这是个什么官吧。”
徐太傅大大方方一笑,吹胡子显摆道:“和刑部郎中差不多,也就是大理寺少卿,四品的官,不小吧?”
徐云慕歪头一想道:“懂了。”
老太傅得意道:“这还是靠你爹开国功臣的面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歹是把事给弄成了。”
徐云慕点点头道:“我听说,人家大理寺关押的可都是重犯,掌管刑狱律法,这么一个肥缺,爹是怎么弄到手的?”
老太傅笑道:“上任少卿是你爹多年好友,还有太子支持,你爹亲笔举荐的信,皇上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徐云慕笑道:“那我可要感谢爹了,不管怎么着,从今以后,儿子可要好好卖力了。”
老太傅指点春秋道:“那玩意儿是个闲职,你在家好好跟着芷月学,在外边,多拉拢拉拢关系,你老子门生故吏一大堆,这可都是好出路,做人嘛,别太老实。”
徐云慕听的耳朵疼道:“好好好,这些话爹是经常念叨的,儿子烂熟于胸了,只不过今天晚上,我可要好好带只烧鸡,再加两壶酒,去瞧瞧神仙,再谈谈人生理想。”
他这当爹的吃的盐多,人情世故也精通道:“等会儿,我再交代你一句。”
徐云慕老老实实转过来准备听训道:“爹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老太傅俩眼瞧了瞧他急切样子,咳嗽一声道:“以后,爹会让那萧明琅踏进文渊阁来,你也要多多努力,跟他保持好关系,别弄得整天看不起谁似的。”
徐云慕脸上一急,伸手指着自己道:“我看不起他?是他看不起我好不好,嘴上说的比谁都好听,心里不知道怎么骂我,就他那模样,还想去文渊阁?”
老太傅摇头笑道:“好好好,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人家这文渊阁大学士的名衔是要定了,可不是你爹一个人出的力,说起来,这么年轻的大学士,当朝第二人,风光啊。”
徐云慕不屑一顾道:“我就知道那小子几斤几两!”
徐太傅举起手道:“还有,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要显示恩宠他父子,还有比爱屋及乌更好的方式吗?”
徐云慕道:“我知道自己荒废多年,可我本性并不差,他去他的文渊阁,我去我的大理寺,就看谁人做的更好。”
徐太傅笑道:“你要真有这骨气,也不枉我厚脸举荐你一番。”
徐云慕想起他曾提过太子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慢慢喝茶的老爹,风轻云淡欣赏外边景色道:“他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徐云慕背负两手,来到门槛道:“比之二皇子如何?”
背后太傅闻言笑道:“我这当爹的,自然希望你选太子。”
徐云慕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美妇画像,直接转身离开道:“性命相关的事,儿子从来不让爹失望的。”
说完之后,一身锦缎黑衣消失在漫天大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