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衍和尚目光清明看他,仿佛看穿前世今生道:“若是执念如此深,也就是说,云慕公子和尊兄之间,是非要一个人堕入地狱吗?”
徐云慕哼道:“不是我执念深,平常人后悔,都是先知道自己错了,才会改变心思,我哥那种人,说他好听是冷酷无情,说他难听就是他把你杀了,他还觉得你对不起他,那就不是死不死,堕不堕地狱的事儿,跟他这种人讲道理,我是傻吗?”
行衍和尚半天不笑,一切超然物外道:“徐家公子这话是不错,不过凡事总有余地,人也总有弱点,您可知道尊兄最想要什么?”
徐云慕摇摇头,撇撇嘴道:“他心里怎么想,我又怎么知道?无非是将来大张旗鼓的回来,显摆显摆他的厉害。”
行衍和尚道:“不,其实尊兄面前一直有两条路,其一,他率领他的大军回来,杀掉自己的兄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徐云慕好奇问道:“那第二是什么?”
行衍和尚收起水杯茶壶,把二人面前的阻碍全都摆到一边,在桌子上边露出一条阳光大路,很是明白道:“这第二条路,其实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只消云慕公子退避一步,暂忍屈辱,想尊兄为人虽是独断专行,但他未必不怕落一个杀害兄弟的罪名,如此,则是一线生机。”
行衍身后的净空一直低头不说话,手作交叉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徐云慕一听要他忍受屈辱,一想就知道是让他认错,就也是动了火气道:“没什么好讲和的,他母子做的伤天害理,反过头来却要我按照他的要求向他认错,去低三下四求着绕我一命,这还是人能办出来的事儿?”
行衍和尚看着他眼睛道:“尊兄想要的台阶,公子真的不能给吗?”
徐云慕把头一抬,满脸傲娇道:“我偏不给他!”
行衍和尚已知说和破裂,也就不再继续强求多语道:“那好吧,小僧已知公子心意,今后绝不再提及此事。”
……………
群山寺院房间里,墙上禅字已在烛光照映里泛红,窗外明月白光铺进来,茶壶里的水渐渐地凉了。
桌前边对坐的,一个是当代被万民视为天上佛子降世,尊贵无比的佛家圣人,同时一张面貌,已经是超越男女性别之美的行衍和尚。
而另一个是当朝太傅的二公子,置身于功利场脱身不得,越陷越深的徐云慕。
只是简单对坐之间,两人之间的身份都是非常微妙。
没有了刚才那些直面生死,深仇大恨的话题,徐云慕这才脸色缓和,好看了许多道:“我还想着澹台小姐她什么时候能过来大师天清寺,毕竟上次分别之后,她都有好多天不露面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行衍和尚这回没有豆子吃,但是偶尔会喝一杯水,凤目异样美的看着徐云慕的脸色,而他自己一身袈裟,在烛光里边犹如沐浴着法光圣相,夺目亮眼,且是脱尘出俗道:“澹台小姐会来的。”
徐云慕得到确定答复,有些内心迫不及待道:“她那天送了我一把剑,而且曾经说,如果她是男人一样拿着剑该多好,我就知道澹台小姐是个不一样的女人了。”
行衍和尚凤目微抬,第一次听到徐云慕评价一个女人,也是薄唇微启道:“徐家公子久在情场花丛,一生桃花缘分确好,对于女人也有独特感官之处,这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份本事。”
徐云慕听了一愣道:“这里边哪有什么学问啊,其实都是男欢女爱而已,你情我愿看对眼就行,不过您别看我平常喜欢美女,但我从来没有做过像孙丞相家儿子那样欺男霸女,伤天害理的事儿!”
行衍和尚半天不笑,此时摇头笑了道:“一个人若沉迷某件事情,还是应该精通为好,便如徐公子而言,只消您在功利场上,精通人情世故,自然以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您说对吗?”
徐云慕伸手挠挠头道:“是这个理儿。”
行衍和尚淡然自若的又道:“那换言之,徐公子喜欢绝代佳人之美女,精通于情场,待到水通渠和,在床上面对绝色美女时,随心所欲,驾驭有方,使身下女子情动万分,陷入欢乐境地,这也自是需要游刃有余,精通此道可对?”
徐云慕听他拿这种事做比喻,不禁说的他眼睛一亮,更对自己床上本事相当满意,情不自禁的就脸上有光,来了精神道:“这,这种事嘛,叫我怎么说嘛,反正两个人互相喜欢,我就没怎么胡思乱想,只管开心应付就行了,反正都是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做,不存在不开心的道理。”
行衍和尚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水,目光淡然平静看着他道:“世俗知味,男女之道亦如此,若不然刚一开始,欢乐未享,便已泄了阳精,使得男欢女爱,不可尽享鱼水之欢,又谈何尽兴开心。”
徐云慕没来由觉得几分淡淡不好意思,糊弄一笑道:“这怎么说呢,您是圣人,很多事情,您都看得明白,不过我却是个大俗人,功名利禄那套东西,没有一样是我能躲得过去的。”
行衍和尚把茶壶放下,面对面的直视着他,很是欣赏徐云慕的坦诚,他的目光又清明道:“按照世俗的角度来看,功名,女色,权力,是每个男人所追求的,正如之前所言,徐家公子出身极好,在这身处急流当中,只需要扬长避短发挥长处就可以了。”
徐云慕伸手挠挠自己耳边,盯着他圣人脸庞道:“您说的道理我肯定明白,不过我爹是个文人,论实权的话,我是肯定不如我哥的。”
行衍淡淡摇头道:“那徐家公子可知道,论实权的话,谁人比尊兄文干公子实权最大?”
徐云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把眼光放到眼前道:“萧承宗的儿子算不算?”
坐在他对面的行衍和尚闻言直接道:“天下之权,莫过大于皇帝。”
徐云慕眼光一亮,瞬间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天地之间咱们皇上最大。”
行衍和尚这时微微点点道:“说到这里之后,想必公子受益良多,有些东西再说下去,便非小僧可以多说的话了,只不过,徐家公子可以细细琢磨,天道大于民心的这句话,若能领会,将来受益无穷。”
徐云慕看他夜深已经站起来有告退意思,跟着起身道:“那我送一送大师好了。”
行衍和尚举手一礼,口念一声佛号道:“山中寺院夜深风冷,小僧这便告辞了。”
徐云慕送他到出了房间十几步,才算目睹着行衍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边,而院子里边,夏芷月住的房间早已熄灭蜡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