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早晨,柳菁英扭动着半裸的曼妙身姿,在床上支起了懒腰。轻纱薄被从饱满的酥胸上滑落,她打着哈欠,缓缓的爬了起来,丰姿冶丽的身形好似破茧而出的玉蝴蝶,在晨光照耀下散发出阵阵的幽香。
听不到屋里传出声响,柳菁英心想,傻儿子果然一早就跑了。昨晚他和铁哥们煲了大半夜电话粥,说是第二天要早点去熟悉工作流程。
柳菁英起了玩心,时不时插两句嘴,又脱光了衣服逗弄他,哪知这小人儿变得跟个入定的老木鱼似的,怎么敲都敲不出个声响。
通过这段时间的亲密接触,柳菁英自信对儿子的了解程度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他就是一坨黄灿灿的小海绵,吸了水就膨胀,挤干了就半死不活。倒是弹性还不错,轻易不会被压扁。
总而言之,儿子现在最大的缺点就是心性还不够稳当。他的行为方式时常摇摆不定,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若要做到知行合一,坚韧的体魄和正确的人生观缺一不可,这些都需要时间去教导。
“得好好调教调教他。”柳菁英这样想到,愉快的抖了抖胸前的美乳,猛虎出巢似的一记纵跃,翻身跳下了床。
柳菁英来到客厅,看到桌上摆着早餐和儿子的留言。她捻起纸张,艳逸端庄的脸庞如桃花儿盛开,流光溢彩的明眸不禁笑出了月牙儿弯弯。
她笑吟吟的读道:“妈,孩儿此去打工定不负厚望,勿念。”
“呵呵。这小瓜怂,还整得文绉绉的。咦?下面还有。”柳菁英看到纸张末尾还有一段小字,继续读了起来。
“PS:昨天半夜妈你偷偷摸我小鸡鸡,我都知道。念你是初犯,孩儿就不跟你计较了。我自觉心境又上了一层,修成正果指日可待(^_^)。”柳菁英无语,甩飞字条,打开电视,大大咧咧坐上餐桌吃起了儿子准备好的早餐。她打开电视,一边喝着豆浆,一边饶有兴致的听着屏幕里的新闻播报。
电视屏幕里传出新闻主播的声音,“最近,警方接到线报说,这两名蟊贼又出现了……”
“……打工系不可能打工滴,这辈子不可能打工滴。做生意又不会做,就系偷这种东西,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进看守所感觉像回家一样,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平时家里出点事,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里面感觉好多了!”
记者:“为什么?”
“在家里面一个人很无聊,都没有朋友,女朋友玩,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在里面!”
……
悠悠哉哉吃完早餐,又过了半个小时。柳菁英收拾妥当,披挂上笔挺的警服,带着昨天在苟天生那里收到的茶盒,驱车来到了警局。
她跟照面的同事打了几声招呼,便径直走向局长办公室,门也不敲就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陈局长狐疑的眼光似乎在问这几天你不该在家休息?柳菁英一脸坏笑的将茶盒推到了他面前,“老陈,送你盒茶叶。”
“今天吹哪门子风,送我茶叶。”陈局长也没多想,笑呵呵的伸手将茶盒接了过来。
“这不内部调查吗,当然是贿赂上司。”
“好好,我这正好缺茶,你这贿赂也来得合适,省了你嫂子破费!”陈局长打开茶盒,刚扫过一眼,他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手腕就不自觉的发软,茶盒“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陈局长赶忙将茶盒捡起来,略显紧张的盯着柳菁英,不解的问道:“小柳,你这是要玩什么花样?”
“不是说了吗,是贿赂。”陈局长闻言眨巴下眼睛,木头人似的呆在那里,柳菁英看得暗自发笑,继续说道:“我昨天收的贿赂。这不觉得放家里不安全,孝敬你老陈心里踏实点。”
陈局长无奈道:“说正经的,这钱哪来的,可开不得玩笑!”
“好吧,我老实交代。”欺负老实人就是这么好玩,不过柳菁英也有分寸,向陈局长解释道:“是这样,安东他们的正当生意暂时做不起来,我想给他们找点事做。我打算,咕叽咕叽咕叽……”柳菁英面带微笑,一五一十将她勒索苟天生,强行要求入暗股的经过告诉陈局长,“……首先是让他们的药流进去。”
陈局长消化了片刻,沉声默语道:“嗯。叶子强那批药运进来后,势必会在市面上流通。配合夜场清理行动,可以把人流都逼到斯嘉蒂会所去,我们必然会抓到一些脉络。也对,给安东找个落脚点,如果叶子强要跟他再次接触,我们好掌控。”柳菁英不置可否,立在一旁笑而不语。
“不过你这胆子也忒大!哪有这样先斩后奏,再怎么样流程也该走一走。”陈局长做事一向四平八稳,极守规矩。
“按部就班的走流程,事情拖多久也定不下来。这不局里查内鬼吗,哪有空开会。待会儿我打算去趟省城,也跟老师汇报下,顺便问下他对谁泄露的消息有没有线索。”
“你是必须得找季厅长,我可给你搂不住。昨天我才给省厅打了报告,就我这几天走了几步路都要给上边说清楚。倒是你说上面让安东运药进来,我心里头怎么总是觉得不得劲呢?这不就成了官贩?上面居然和国际犯罪集团合作,你说这叫什么事?”柳菁英正色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无论他们在国外做什么,我们都管不着。再说如果没有安东和他们俄罗斯黑帮,这次“绿蛇”不会露头。对了,现场有没有新消息?”
“没有。我总觉得这次没那么简单。要说我们这边有人给叶子强通风报信,他们不光不跑,还要像五年前那样伏击我们,气焰之嚣张,令人发指!”柳菁英附和道:“他们有恃无恐,自然嚣张。”
“问题是他们胆子哪来的?事情闹大了他们有把握能像五年前那样跑得掉?这次是在市区,不是荒郊野岭!”
陈局长越说越激动,双手握住空气比划道:“他们居然有加特林!哒哒哒,冒蓝火那种!当时接到安东报告,说难听点,吓得我是屁滚尿流!”柳菁英不经意的轻轻侧身,躲过陈局长口中飙出的唾沫腥子,淡然道:“表面上来看,伏击警察倒是符合绿蛇团伙的作风。但是老陈,近五年来“绿蛇”彻底销声匿迹,他们要是不怕,不会藏那么好。”柳菁英直视陈局长,“如果我是叶子强,在得知这次围捕行动后,会在第一时间再次人间蒸发。“绿蛇”没有任何动机和我们警察火并,那是自寻死路。”
“啪——”陈局长猛的一拍桌,脖颈涨红叨叨道,“可他们为什么不仅没跑,还要打算暴力抗法?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次抓捕行动失败,我们也能抓到他们的马脚,真的就一点不怕?你说他们这是吃了龙心豹子胆了!?”
“老陈啊,满大街都是探头,我们当晚果断终止行动,也是想到可以靠监控先追踪到他们,等安全的时候再动手。”柳菁英双手环抱胸前,半边臀部悬空靠着办公桌,“这两天局里也安排了不少警力盯梢,还不是没追到半点线索。”
“说的也是!周围几百个探头,他们怎么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愣是一溜影子没拍到,真他妈奇了!”
陈局长爆出一句粗口,握拳敲着额头,又掏出一根香烟点上,坐回位置,随即陷入了沉默。
柳菁英一边抖脚一边笑道:“走的暗道吧,还有十里巷的下水道。他们应该有掌握我们所有的布置,选择了监控盲区。”
“专案组里有内鬼。”陈局长,深深的吸一口香烟,猛然呼出一口氤氲。
“内鬼先不提,我们先从叶子强这次行为的动机上来分析分析。从事后来看,叶子强更像是在给我们作一出戏,就是要把我们吓得“屁滚尿流”。”
闻言,陈局长皱眉抬眼,“你是说——”他略做整理后问道:“有五年前的案例,加上这次位置在十里巷工业区,要是发生交火,势必会波及到无辜市民,所以叶子强吃定我们不敢强攻?”柳菁英言简意赅答出一个对字,陈局长面目凝重,继续慢慢梳理道:“这样的确说的通。那他们就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安东的身份,在安东面前炫耀武力,为了把我们吓跑?”柳菁英朝陈局长点头表示赞同,示意他继续分析下去。
“也没道理啊,叶子强何必唱这一出?”陈局长想了半响,想不出缘由,“会不会根本没有内鬼,他们只是单纯的给安东炫耀武器装备,安东正好提醒了我们,最后凭空消失是因为他们的撤退路线是我们的布控的盲区!”
“呵呵,老陈,你当写小说呐,哪有那么多巧合。”柳菁英在空气中比划出重机枪突突突的手势,“叶子强吃饱了撑的扛一杆哒哒哒冒蓝火儿的玩意儿出来炫耀,又不是小孩子家炫耀玩具。”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陈局长老脸一红,低头抽起了闷烟。
“老陈,既然有内鬼,那他们一定知道安东是我们的“毒饵”。你认为在安东已经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叶子强为什么要继续和他谈合作?”
“跟我们演戏嘛,可……”陈局长张口欲言又止,憋红了脸急切道:“小柳,有什么想法赶紧说说,我能想明白就不会跟你在这废话,尽耽误时间!”柳菁英:“要知道这次安东过来,是总局直线联络的老师,他老人家再直接通知的老陈你。而老师按照规章制度给几位省领导做过行动报备。”
陈局长双手一摊,“我知道,所以你怀疑几位省领导,可位领导大可以通知叶子强有多远藏多远,没必要给我们追查的机会不是?”
“就是这样,我才怀疑。现在一切疑点都指向我们行动组内部,但是解释不了为什么叶子强不跑,非要跟我们演一出伏击警察的大戏。”柳菁英紧盯着陈局长说道:“假如我们行动组内部查不出问题?我说假如——我们行动组所有人屁股都是干净的,这回再查个底朝天,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嗯。”陈局长沉吟片刻,夹住烟头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一缕灰烬散落在办工桌上。
“你的意思是……查到最后只有不了了之,和五年前一样?”陈局长朝天花板竖起左手食指,“而真正给叶子强通风报信的人,我们可能永远查不到。”柳菁英循循善诱,“五年前,我们首先怀疑过自己人,自上而下整整查了两年时间,无果而终。专案组这些人你我都知根知底,出问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次行动是老师牵线,由我直接领头,除了专案组的老成员,都是头一晚上临时在各个分局抽调的警力。”
陈局长适时接话,凝重道:“而且有了五年前的教训,这次行动的时间,地点和细节,都是分头交代,在出发前一刻才定下来。但叶子强恰恰可以绕开我们所有的布置全身而退,证明肯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内鬼要不在指挥车内,要不就在……省厅!”
“这就对了。老陈,你觉得我们现场泄露消息的可能性大,还是省厅内的可能性大?哪些人有资格在省厅观摩这次行动?”
“你的意思我懂了。有人要的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效果。绿蛇不露头,知情人嫌疑最大。绿蛇露头,现场的人嫌疑最大。只不过,”陈局长埋头挥去桌面上的烟灰,语气有些无奈,“还是没有证据啊。”柳菁英从办公桌上蹦下来,正色道:“通过叶子强在安东那里订购的药量,至少证明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有一张巨大的销售网络。这张毒网一直都在,我们居然没有发觉。”
“是啊。想想很可怕。这几年新型毒品有泛滥的趋势,影响范围是越来越广,毒贩也是越抓越多,这背后的原因,值得我们深思。”沉默片刻,陈局长面色惭愧,低声道:“还是我们的失职啊。”
“凡事往好处想。”柳菁英拉长了声调,““不是我们不够好,是敌人太狡猾~””
陈局长挥挥手,无奈的笑道:“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按照上面的分析,叶子强他们一定不会和安东再次接触,那些药也一粒不会出现在市场上。既然如此,你让安东去斯嘉蒂会所有何意义?”
“陈老总,我想送过的去的不是人,是药。老师说过要通过药来深挖毒网,除去叶子强,应该还有我们掌握不到的犯罪团伙。”
“季厅长是讲过要借安东的背景深挖毒网,可这算哪门子挖法?”
“以毒攻毒。”柳菁英见陈局长面色阴郁,目露不悦之色,沉声正气道:“你别瞪我。我知道,在我们的立场上,绝不该办这样的事。但就算现在我不做,上边也迟早会有差不多的安排下来。从长远看,确实利大于弊。”柳菁英直指陈局长的心结,继续剖析道:“具体来讲,上面应该有两步走的安排。第一步,安东背后的集团不会继续向我国市场供货,同时也会积极同我们提供各种上游买家信息,就像这次。第二步,在国内,以低价药品冲击市场,吸引下游经销商上钩,再顺藤摸瓜,摧毁整条销售链。”
“试点应该就在我们市。这是国家目前的大政策,从国外斩断货源,在国内捣毁销售渠道,从而遏制住泛滥的趋势。自外而内,从大到小。先把成了气候的都打掉,之后零星冒头的见一个端一个。”
陈局长沉默良久没有回话。柳菁英心知他对类似的做法很抵触,也不再多说,准备去省城见见季厅长,向他汇报自己的计划。
“小柳,等等。”陈局长叫住即将离开的柳菁英,从抽屉里拿出几只信封,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分成六份,挨个塞进信封中。
陈局长起身,先是小心翼翼的将桌上的茶盒收好,又在身上里里外外摸了一番,凑出几张零星的钞票,连同信封一道递进柳菁英手中,“我没时间,你顺道买点儿东西,再帮我把这些钱送过去。”
“嗯。”柳菁英轻轻应了一声,看着陈局长略显老态又有些落寞的身影,悄然开门离去。
自十来年前柳菁英刚刚调到本市警局,陈局长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对于陈局长的评价,柳菁英可以用兢兢业业,恪守本职来概括,他是个好人,是个好警察。
走向停车位的途中,柳菁英拨通了儿子罗永的电话,“喂?小永,你那里怎么样?”
“妈!我没问题,瑶瑶在教我怎么做事!你放心!”
“加油,勤快些,别偷懒。可要记着,被炒了鱿鱼可还不上债咯。”
……
游乐场,大眼冰室的某个后台房间内。
“哪能呢,为了工资我指定好好干!妈,要不先挂了吧?瑶瑶还在旁边等着。啊?现在不方便……那,那好吧。”罗永偷偷摸摸捂住手机啵了一口,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紧接着回头询问王梦瑶,“兄弟,吸管箱子摆哪里,刚刚没听清,你再跟我说一次。”
他和王梦瑶站在冰激凌店后台的储物室里面,十五见方的空间中,三面储物架贴墙而立,中心有一张铝制的高脚铁长桌。这处房间用于存放一些前台经营常用的杂物,比如吸管,卫生纸,包装盒这些东西。
因为年龄关系,王梦瑶没法让他去店面里招待客人,侍应生需得是成年人,或者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至于王梦瑶,店是她自家的店,自然不用避讳。
略作计较,王梦瑶便安排他到后台做做打杂的工作,哪里需要去哪里。最近店里工作火爆了起来,正需要人手。
“哪儿空哪儿摆就行。不碍事。”王梦瑶扰了扰额头上秀气的中分刘海,无所谓的朝罗永摆摆手,“都是些简单的工作,一会儿就能上手。”罗永眼中闪耀着感动的光芒,“兄弟……瑶瑶,谢谢你啊,我做这些就拿工资,真的可以吗?”
“现在是旺季,每天都有缺人手,我当然欢迎你过来帮忙了。到下午的时候忙起来,你可别嫌事多。”罗永拍着胸脯保证道:“一百个放心!我就是累死也给兄弟您把事情办好!”
“倒是你怎么不多跟阿姨聊聊,慌里慌张就挂电话。”说话间,王梦瑶拿胳膊肘捅了下罗永的腰眼,“诶,跟我说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要被阿姨逼出来打工还钱?”
“不是,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买了点东西,找我妈借了钱,我得还她。”
“你撒谎……”王梦瑶眯上双眼,凑近罗永紧盯着他的双眼,直盯的罗永身体后仰。
在学校发生的暴力事件后,学生间流传着柳菁英三拳两腿支付一群大汉的趣事,不禁让王梦瑶联想到英姿飒爽的柳阿姨修理罗永的情景。
王梦瑶很早就知道罗永惧怕母亲,她也怕——而她对柳菁英的印象,要追溯到遥远的早年。
……
那是小学的入学式,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罗永。
小梦瑶对小学期待了很久,入学式头天晚上甚至没睡着,抱着小书包兴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跳到父母的床上摇醒了爸爸妈妈,早饭都不知就吵着要去上学。
小梦瑶那时候留着可爱的妹妹头,大大的黑眼珠子和白里透红的瓷脸蛋儿,很难想象那时候圆嘟嘟的小可爱会长成如今这副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男孩子模样,现在不熟悉的人,都以为她是哪家的小帅哥。
终于来到向往已久的小学校园门前,小梦瑶左右两只小手分别被爸爸妈妈牵着,蹦蹦跳跳的就跨进了校园门口。可有的小朋友不像她这样开心,哭哭啼啼的不肯进学校。
小梦瑶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小脑袋歪向一边,不能理解。她甚至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嚎叫,比在乡下听到的杀猪声还要惨烈的嚎叫。
“哇啊!!!爸!我不……我要回家!哇……哇啊!爸爸!我不上学啊!呜呜……哇!!!”
那是一个小男孩,赖在校门线前,抱着他爸爸的大腿哭嚎,死活不肯撒手。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位高高大大的漂亮阿姨,后来,王梦瑶知道了那是罗永一家三口。
小梦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见高大的阿姨张口说了些什么,那个叔叔满脸悲痛,生离死别似的把小男孩从腿上掰开,头也不回就小跑离去。
小男孩想要追他爸爸,被高大的阿姨一手拎住后颈拖进了校门口。小男孩的哭嚎好像待宰的小猪,阿姨的冷峻就像走进屠宰场的屠夫。
入学仪式上,小梦瑶再次见到小男孩和他妈妈。小男孩没有再哭闹,可他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却紧紧咬住嘴唇不出声,用胆怯而又愤恨的小眼神时不时偷瞄站在他身旁高大的母亲。
小男孩的脑袋上隐约能看见几个大包,小梦瑶那时只觉得那个板着脸的阿姨除了好好看,也好怕怕。
……
“罗永!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钱被阿姨逮到了?”
“我哪有!你别胡说,我明明白白跟我妈借的钱,就是要还钱,才来你这儿打工!”
“你以前不是跟我炫耀过偷早饭钱,还存了好几百块!你还说过以后要从阿姨那里把你的压岁钱都偷回来!”
“不是!你……你,我……”罗永听到以前的丑事,急得脸红跳脚,直呼冤枉,连连解释,什么“童言无忌”,什么“君子固穷”,储物室里仿佛充满了欢声笑语,可惜没有一群观众在旁边起哄。
王梦瑶双手叉腰,一副我不信你的表情,“那你说说你买了什么东西?”
“我买了高,高……”罗永转念一想不可直说,立马改口道:“对,我买了高达。高达九十元一斤的高原黑猪肉。嗯,高原黑猪!纯天然无污染,绿色!绿油油的绿色!”
王梦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罗永掏出母亲之前送给自己的手机,“不信你看,我有照片!”
他嚓嚓嚓的一通狂翻,亮出之前他跑去张晓璐推荐的肉店买回的半扇猪肉照片,“还有这手机也是!等我赚够了钱还了我妈,这就是我靠自己买的!我厉害吧?啊哈——啊哈哈哈哈!”
对于接济自己的好兄弟,罗永是不愿意撒谎的,可有些事实在不能老实交代。只是那半扇猪,是白皮猪。
在罗永狂笑不止的当口,王梦瑶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手伸手到裤兜里摸了摸,掏出一根又圆又黑的物什。王梦瑶趁他不注意,猛然将黑又硬插进他的嘴里!
“唔!姆呜!?”圆润的物体突然挤进唇舌之间,罗永本能的反抗了两下,疑惑过后,却津津有味的品咂了起来,“滋,滋……好香,好,好吃,嘿,嘿嘿……”
“罗永,你知不知道你笑的样子好傻!”王梦瑶一巴掌拍在罗永的背上,突然又回想起自己和他第一次说话时的情景。
小学入学仪式结束后,小罗永双手抱膝,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蹲在教室的角落抽泣。小梦瑶将自己吃了一半棒棒糖递到他眼前,奶声奶气叫嚷道:“给你吃!我叫王梦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永……”小罗永的回答有气无力,没有接过递来的棒棒糖。
“罗永,你哭的样子好傻!”
“呜,呜……哇——!”小罗永抑制不住伤心,再次开始嚎啕大哭。趁这当口,小梦瑶一下将棒棒糖塞进了他口里,“这是我最~喜欢的巧克力棒,吃了就不会哭啦!”小女孩没有鄙视小男孩,只是不理解上学这么好玩的事,他为什么要哭。至于后来,随着时光流逝,两个小朋友慢慢成为了挚友。
……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出生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一辈,常常会给晚辈讲述当年的艰苦;七八十年代的中生代,常常在酒桌上回忆当年的友情和大浪淘沙般的创业经历;而出生在千禧之交的九零后零零后,已经成为了更年期一代人口中的大叔和老阿姨。
有些人,有些地方,却始终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模样。柳菁英看到的是熟悉的青瓦土墙,和她小时候在老家乡下看到过景致别无两样。
那是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似乎天空中风云变幻,时光回溯,城市里的摩天大厦变成了钢筋水泥框架,飞速的变矮,直至从视野里消失,原地忽然矗立起几栋平房。城市郊区变回了阡陌,远方山更绿,头顶的天更蓝。
而山村里的水泥路变回了泥泞的土路,路旁一间间精致的小洋楼也不复存在——只剩下山坳里零零洒洒的青瓦土墙。青瓦上的烟囱里冒出缕缕青烟,土墙后的竹栏里不时传出家禽活动的声响。
柳菁英悄无声息的走到房屋门前,没有跨过门槛进入堂屋,她轻轻靠门放下手中的米袋和油桶,再将一只信封压在门槛正中显眼处,而后悄然离去,就像没来过一样。
身子佝偻的老大爷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薯饭,迈着略微蹒跚的步伐,缓缓从灶房里跨了出来,当视线接触留在堂屋门口的粮油,沧桑而浑浊的双眼中闪现出一抹光彩。
他侧身望向竹林下的那条岁月小径,布满沟壑的面皮上浮现出了朴素的笑容,“不坐坐再走啊……”
老人守在老屋,等着他的孙儿回家。他坚信有一天,孙儿会回来,还会带着孙媳妇一起回来。到时候,一定让孙儿要留住人,好好招待招待。
老人有个孝顺的孙儿。孙儿也坚信有一天,能够将爷爷从老屋接出来好好照顾。
越野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柳菁英拨通了陈局长的电话,“老陈,涂山坳的袁大爷家我刚刚去了。”
“在做饭,身体还好……嗯,支书那里我特地去打了招呼,不要让村里人提他孙子的事刺激老人家,平时再多叫人去照看下。”
陈局长亲手将袁大爷的孙儿送进监狱,默默的在十来年时光中照看着他。而将大部分工资都用以补贴老人的吃穿用度,以及每个月看望孤寡老人的习惯,柳菁英也是从陈局长这里学来的。类似不为人所知的故事还有很多,因为他们是警察,为社会奉献一切,为人民付出所有的好警察。
挂断电话,柳菁英驱车驶往通向省城的大道上。车辆似乎从过去驶向未来,驶在同一个世界中,又驶在不同的悲欢离合中。世界上有些亘古不变的事物,一如笼罩大地的苍穹,亦如人心中的赤忱,无论时光流逝,永远不会变质。
……
等到柳菁英进入省城时,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两点。省城距离柳菁英所在的滨江市近三百里,她途中顺道去看望了两户老人家,没来得及吃中午饭。
季厅长临时有会议,预计三点多结束。柳菁英坐在大厅里,一边啃着干面包充饥,一边百无聊奈的等待。她摸出手机想要跟儿子通话,又害怕打扰到他工作。放回手机,柳菁英望着墙壁怔怔出神,拿起干面包又啃了起来。
柳菁英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每当这种时候,她心里总会有一种空虚感,每每怀念幼时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状态。
青春时代,柳菁英有一群随时可以聊天扯淡的小伙伴,再不济,可以调戏儿子的老爹玩。婚后的岁月中,家庭成为了她的一切,她割舍掉了从前。
而丈夫被派到海外后,除了全身心埋头工作,柳菁英竟然找不到任何疏解寂寞的手段。闲暇时她不爱娱乐,也没有可以倾述的知心人,只有家中被宠坏的傻儿子,让她不断心烦。
不过现在,儿子给了她除了工作之外的期待。短短几个月前,儿子还像嵌在烂泥地里的石头,拧不动,教不转。回到冰冷的家里洗衣做饭,只为尽到一位母亲养育后代的义务。现在的家里,再一次有了温度。
有如观看幻灯片,儿子那痛哭流涕的表情,以及精虫上脑时的蠢样,一张张喜怒哀乐的小脸纷纷在柳菁英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不知不觉间她脸上出现红晕,略显迷糊的目光中,与儿子发生的欢快场景也在不停的闪现。
柳菁英双目出神,一个人坐在那里的身影看着有些孤独,但她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想到终于可以尽情的将宝贝儿子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她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人生前路充满无限的希望。
只不过————
“噗嘿嘿……”柳菁英想到儿子即将经历的苦难,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她慌忙捂住笑开花的绛唇,浓密的睫毛如飞舞的蝶翼般灵动的舒展,弯成月牙儿的双眼欢快的左右查探,确认刚刚不合时宜的傻笑,没有让大厅内专注而严肃的行人觉得古怪。
柳菁英轻吭了一声,收拾住嬉笑的表情,老老实实的坐好。她很欣慰,一直以来心目中被宠坏儿子,本质要比自己想象的好太多。他能够识大体,懂事非,被欺负的时候,能够战胜恐惧,没有退缩。
但是他和大多数城市里的孩子一样,从小活在名为家庭的保护壳里,没吃过什么苦。让城里养尊处优的孩子去过袁大爷那种生活,想必对他们是一种折磨。毕竟人一旦习惯呆在舒适区,便很难走出去——正如世上有很多贪生怕死之徒,贪生,是贪图享乐;怕死,是害怕痛苦。
必须要教会儿子克制欲望,“享受”痛苦。只有如此他才能永远无畏无惧,面对再大的困难,都不会退缩。柳菁英明白,有些道理光靠说儿子不会懂。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内,儿子都会将自己的教育理解成变态母亲的怪癖,但她不在乎。
而且,儿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他就像只傻狍子,常常做事不过脑子,接近危险也不自知。这些都要慢慢教他,引导他早日找到自己人生的道路,帮助他获得长久的幸福。当然,儿子也将成为自己快乐的源泉。
……
“柳警官,厅长过来了,他在办公室等您。”
“好的。我这就上去。”工作人员的通报打断柳菁英的思绪,她抖擞精神,起身朝厅长办公室走去。
柳菁英目光炯炯,脚步生风,一旦进入工作模式,她又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资深女警。立在厅长办公室门前,她那张英武坚毅的脸庞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从容与自信。
扣开厅长办公室的大门,柳菁英看见季厅长目不转睛的查阅手头的文件,办公桌上几大叠文件以及厅长花白的头发很是显眼。
对季厅长,柳菁英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他曾经在警官学院任教过一段时间,所以柳菁英私底下一直称呼他为老师。那时候的季老师不光教学生如何做警察,也教学生如何做人。他不用言语,而是身体力行,成为每一名学生的榜样。
柳菁英觉得自己很幸运,生命中的每个阶段,都能遇见教导自己的人。看着季厅长在操劳中不断老去,柳菁英心中抑制不住的伤感。
“老师,关于安东的安排……”柳菁英直接向他汇报了自己控制夜店“以毒攻毒”的计划,她明白,老师不喜欢听到工作以外的话语。
“具体事宜,之后拟一份书面报告过来。安东你可以直接联系,但要注意保密。”季厅长没有抬头,专注于手中的文件。
“老师,再耽搁您几分钟,我还想问一下,您对涉嫌和叶子强勾结,具体是哪位领导,是否有头绪?”
“没有切实证据前,不能妄加猜测。”季厅长缓缓摇了摇头。
柳菁英继续问道:“当天在省厅指挥室观摩行动的所有人员名单,能否提供给我一份?”
闻言,季厅长摘下了眼镜,抬头看向柳菁英,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你不要擅自去调查,这件案子,比想象的还要复杂。”柳菁英皱起了眉头,季厅长的言外之意,似乎已经有了具体的怀疑对象,开口道:“老师,您的意思是……”季厅长挥手打断了她,“你还是老毛病,沉不住气。你们下面按部就班的做内部纠察,你个人不要乱跑。没事就回家休息。”柳菁英站在那里,不再说话,但也不走,俨然一副还有什么想问的样子。季厅长看在眼中,不禁笑道:“一身倔劲也跟以前一样。你想知道的不听个完完整整就不会撒手。还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老师您还是了解我。我想问的是这次行动前,叶子强跟安东的后台是如何联系的,我们能不能从国外往里边查?”
“我目前知道的情况,是两年前,叶子强通过中间人开始与安东背后的俄罗斯黑帮接触。在半年前,俄罗斯黑帮与我们国内官方达成合作,于是将叶子强进口药品,在海外落脚的计划透露给了我们,之后就有了安东到国内的安排。”
“我们是否能查到那名中间人?”
“确认会面之后,中间人就再也没有出现。所以那条线已经断掉,至今也没有新的线索。”柳菁英微微摇头,“那真是可惜……老师,打扰您了。”柳菁英退出厅长办公室,愈发觉得整个案情不简单。叶子强一系列手段太过专业,根本不留任何追查他的机会。唯一的问题还是出现在那次行动中,他为什么要坚持和安东会面。实际上他直接取消会面,调查同样会陷入僵局。
柳菁英突然想到另一种荒诞的可能,如果整件事情的目的,就是让俄罗斯黑帮的药品堂而皇之流入国内市场呢?自己,甚至整个警察系统都将成为罪恶的官方保护伞?
有这种想法,柳菁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当柳菁英走出大厅,来自办公楼的一道视线锁定了她的身影。当视线的主人看到柳菁英的笑脸,嘴角翘出了诡秘的弧度,“……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
王梦瑶说是忙起来缺人手,眼下冰激凌店已经到了客源最旺的当口,可罗永还是比较闲。除了偶尔搬搬箱子,他啥事也不用做。
罗永看着前台一通人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心里不是个滋味,自己现在不还是成了吃闲饭的了?说来也奇怪,这下午四点钟,天又正阴着的凉爽时间,客流比正午阳光火辣时还要旺盛。啥道理?
突然前室传出一阵骚动,夹杂着欢呼还有喝彩,“安菲————!安菲———!”罗永眼睛一亮,“菲尔姐姐来啦!”罗永早前得知安菲儿每天下午都回来大眼冰室打工,为这里赚足了人气,可是说是除了大眼仔之外的二号吉祥物。罗永对这个洋娃娃一般的混血儿姐姐很有好感,无聊之际,听到欢呼声跟着也兴奋起来。
“小永滴滴!我赖啦!你在娜莉!”安菲儿也听说罗永今天开始来这里打工,立即兴高采烈的朝后台奔了过来。
“呵呵,菲尔姐姐还记得我。”罗永从后街小巷蹦进了房内,哪知被一道宽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小永滴滴!”罗永揉了揉眼睛,抬头问道:“您哪位?”
“小永滴滴,我是安肥儿,你不记得我喇?”
滚圆的身体后边探出王梦瑶满头汗珠的脑袋,“长话短说,吃得多长得快。兄弟记住,切勿投食!”罗永讪讪的抬头,“额……菲尔姐姐?”
“嗯!”
远处,罗永与安菲儿再会的瞬间,此时也出现在了隐秘的镜头中。
……
回到家里,面对母亲严肃的表情,终于,罗永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妈……你说的是真的吗?不,那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柳菁英语重心长的对他讲道:“小永,妈妈希望你明白,这是事实。你要学会接受现实,不能逃避。”
“可是……妈!”罗永难以置信的望着母亲,“我明明已经算清楚的啊,不可能出错!”
“妈,你听我给你算算,5000除30,就是167,减去你说的100元工资,每天还剩67。我打工5小时,赚75元。应该是够的,没有错啊!”柳菁英痛心疾首,摇头叹息道:“傻孩子。日息1。2%,30期下来,你得一共还我7151元。除去我给的工资,你每期得还我138。5元。”
“怎么这样……妈,你不是说每天按时还上,就不算利息的吗?”
“唉。”柳菁英慈祥的挠了挠罗永不大灵光的脑袋,耐心解释道:“妈妈说的是每一期按时换上,下一期就免息。今天本来就是要算利息的。小永,妈妈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我反复告诫过你,要还钱,就一定要还上。可你!唉!”罗永闻言,掏了又掏,凑出身上仅剩的53又5 毛钱,悲痛道:“还是不够……”
“还是不对!”罗永突然皱紧了眉头,握住手机开了疯狂的计算,“日息1。2%,月息是36%……一个月30期,一共应该是6800元!那么每期我该还127才是!”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愚笨!都说了30期,当然每一期的本息都要加起来算!这是在社会上贷款的基本原则,你到底懂不懂!”罗永彻底凌乱了,他不懂,但是他没有怀疑母亲,她没有必要骗自己。罗永猛然抬头,继续争辩道:“可你也没说要那样啊!”
“妈妈说过!妈妈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你要拿身体来还!”罗永回想,母亲的却说过。他怕了,真的怕了。他给母亲跪下,作出了卑微的恳求,“妈,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答应你一定还钱,138。5?饶了我这次,我明天一定加倍还上……”柳菁英爆发出怒吼,“小永,不要让妈妈失望!做人最重要的是守信用!”罗永怔住,不敢再多言。他留下了悔恨的泪水,认命的低下了头。
柳菁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欢快的挥舞起了手中五公斤的秤砣,“好孩子。那快点把裤子脱了,把鸡鸡交出来吧。”
早前柳菁英无意间看到一则新闻,有高人向记者展示传说中的少林铁裆功。如今儿子乖巧听话,便决定买个秤砣回来作为“锻炼”的起始。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来日方长,柳菁英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儿子的心智和身体都练到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