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君浑身一震,连忙道:“回主子,奴婢上午才到临安,因为不知道主子的住所,先去云涛观。”
“不是鹤林观?”
“奴婢被蔺贼的人追拿,不好去鹤林观。按妈妈的吩咐,先到云涛观安身,谁知在湖上遇到米道人,奴婢见他行止匆匆便跟去,却遇到主人。”
“去云涛观干嘛?和你杀米道人有关系吗?”
“妈妈让奴婢做出些动静,以显露行踪。”卓云君道:“最好能与黑魔海有所牵连。”
“你在寺里待了多久?”
“奴婢刚到片刻。”
程宗扬冷笑道:“不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看我死吧?”
卓云君拉开衣领,露出颈后一道红色印痕:“奴婢三魂七魄都留下妈妈的印记,生死荣辱都在妈妈一念之间。”
难怪死丫头会放心让她独自出来。但这些手段是什么意思?把卓美人儿往绝路上逼?她销声匿迹数个月,一出现就与黑魔海扰在一处,又杀死同门,除了托庇在自己门下,再无路可走。不过死丫头要制服卓美人儿,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程宗扬想了半晌也没弄明白小紫的心意,但死丫头的事用不着他操心,吃亏的事,她肯定不会做的。
程宗扬有心和卓美人儿温存一番,可实在分身无术,他开口唤道:“凝奴。”
脚步轻响,阮香凝娉娉婷婷地从内室出来,见到程宗扬怀里的卓云君,两女本能地流露出一丝惊艳和嫉妒。不过阮香凝受瞑寂术影响,心智被惑,只望了卓云君一眼便温婉地伏在主人脚边。
程宗扬道:“卓奴,你是房中术的行家,看看这只鼎炉怎么样?”
卓云君笑着伸出手,伸入阮香凝衣内。阮香凝娇腿轻颤,露出一丝羞怯,随即被程宗扬按住。卓云君本以为他是调弄取乐,手指略微一动却不禁咦了一声,目露讶色。
片刻后,卓云君抬起螓首:“回主子,此女鼎炉甚是奇特,奴婢若要仔细探过,只怕要几个时辰。”
程宗扬摸了摸鼻尖,对阮香凝说逍道:“会飞的都是鸟人。”
阮香凝娇躯轻震,解除瞑寂术的限制,她的目光由茫然变得疑惑,接着变得惊恐万状。
程宗扬没有理会她察觉真相后的震惊,对卓云君道:“这贱人是黑魔海的,眼下是我的奴婢,我没时间处置,交给你调教好了。”
卓云君又惊又喜,望向阮香凝的目光顿时变得明亮。若论姿色,即使她在程宗扬身边也是顶尖美色,但由于几次与他为敌,被擒下后又贪生怕死,甘愿做奴妓,自贬身价,在他的女人中,地位是最低的,比没有名分的雁儿都低了不止一等。如今程宗扬把这个女子交给她,虽然自己的地位未变,但总算不再是最低的那个。
卓云君挽起阮香凝的玉手笑吟吟地道:“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调教这位小娘子的。”
直属营军士大多受的是外伤,有众人帮忙,李师师只用不到半个时辰就逐一处理完毕。这会儿她侧身伏在案上,玉脸白得毫无血色,额头布满汗珠,一手仍搭在郭槐腕上,为他诊脉。
足足用了一盏茶时间,李师师筋疲力尽才颓然罢手。她吃力地摇头:“这位不知用了什么功法,身如木石,虽然压抑住伤势,但体内经脉尽绝,奴家无能为力。”
林清浦知道郭槐是要紧人物,一旦出岔子,程宗扬难以交代,低声道:“有没有施救的法子?”
李师师闭目想了片刻,道:“那人出剑时,剑势应该偏了数分,避开心脉。但这一剑伤势极深,即使能留得性命也免不了变成废人。”
林清浦还待再问,程宗扬匆匆进来,一看李师师额上的冷汗,急忙道:“先看好你自己的伤势,有什么事等你伤好再说!”
李师师脸色苍白地笑了笑,“还好,断骨没有刺入肺里,休养几日便是,不妨事的。”
程宗扬叫来一名婢女,让她扶着李师师到内室更衣敷药,又骂了林清浦一通不知道怜香惜玉,才道:“情形如何?”
林清浦道:“匡仲玉与冯大法消耗过甚,此时各自回静室休养。豹子头被巫力反噬,至今未醒,待师师姑娘伤愈,用净化术清除他体内残余的巫力即可。易中尉、金兀术和青面兽都是外伤,休养几日便即无妨。”
“损失最重的是直属营。”林清浦道:“直属营十六名伤者,重伤三人。周逢少尉伤势最重,情形不容乐观。另外两人虽然用药,但还要观察几日。九人需要休养一个月到半年不等,其中两人可能致残。另外四人轻伤,几日内便可痊愈。”
程宗扬面沉如水,直属营三十名军士,一战下来包括死亡和致残就有十人,折损三分之一,伤员又占三分之一,其中还包括在江州之战中直属营唯一提拔的少尉周逢。这场鸿门宴本来胜算十足,但差一点就一败涂地,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会之呢?”
林清浦咳一声:“师师姑娘方才看过,说从未见过此等症状,而且光明观堂与黑魔海功法相克,不好贸然施救。”
都不是省油的灯啊!程宗扬心里嘀咕一句,问道:“老秦人呢?”
林清浦指了指隔壁。
程宗扬推门进去,只见死奸臣双手放在胸前,直挺挺地躺在一张竹榻上,一脸安详,如果不是这孙子浑身都透出金属般的光泽,黑里透亮,与众不同,简直和睡着差不多。
忽然程宗扬眼角一跳,看到一个坐在榻侧的少女。在他的注视下,那少女款款起身,论起姿色她并非难得一见的尤物,但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尤其那双眼睛光彩内敛,显然是心机深远之辈。至于年纪,顶多十七、八岁,虽然这个时代十五、六岁成婚是常态,但在程宗扬眼里,眼前的少女未免太嫩了些。
死奸臣果然是吃了嫩草……程宗扬腹诽着,脸上却一点不敢怠慢,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嫂夫人了?”
少女屈膝福了一福,“妾身姓王,单名一个蕙字。”
“早听秦兄说起过,今日才得一见。”程宗扬仗义地说道:“嫂夫人放心!秦兄与我相交莫逆,只要有一线希望,程某都会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何况秦兄所至之处无不造福一方,单是牌坊便有好几处,想必吉人自有天相。”
“多谢家主挂念。”王蕙道:“外子预料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昨日曾交代过奴家,他有秘术可以自保,紧急关头施用,用后通体如铁,水火不侵,刀斧难伤,但无法价动,唯留心头一点灵光不泯。外子说过,此术十二个时辰之后自解,家主不必过虑。”
秘术?看看殇老头就知道毒宗的“秘术”有多不可靠。秦奸臣的脸色倒有七、八分像是中毒的样子——殇侯的巫术虽然不可靠,用毒却是大行家,如果说有人能化毒药为保命的绝技,非毒宗殇侯一支莫属。
程宗扬佩服地看了秦桧一眼,今日一战连郭槐都伤重不起,交手的惨烈可想而知,以黑魔海巫毒二宗的仇怨,剑玉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秦会之。结果奸臣兄当机立断,一招诈死避过杀身之祸,甚至连汗毛都没伤一根。真不知道他如果一败涂地,剑玉姬把死奸臣捎回去塞到炉子里烧够十二个时辰,会是什么结果?
林清浦过来道:“家主,车马已经备好。”
程宗扬虽然很想见识见识这位王氏的风采,但正事要紧,抱拳道:“既然如此,还请嫂夫人多费心照料。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是!”
郭槐六识尽闭,瘦小的身体血迹斑斑地蜷缩在地毯上,宛如一截朽木。
封德明半跪着探视他的经脉,半晌才哑声道:“大貂珰是被人用剑破肩而入,肩、肺、肝、心经、膈……尽皆受创,不得已用了胎息的法子,如今一身修为已经散了大半。”
程宗扬心里打鼓,郭槐是太皇太后的得力臂助,他请人家帮忙时还好端端的,送回来时却成废人。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有人托自己的关系请秦桧帮忙,结果送回一个半死不活的奸臣兄,可以想象自己的心情会是什么样。
太皇太后远远看了一眼,皱眉道:“这小郭子好生没用,打发出去吧。”
程宗扬瞠目结舌,郭槐身为她的贴身太监,忠心耿耿地守护她几十年,只剩一口气还挣扎着要回宫,没想到太皇太后只远远看了一眼,不问生死便让打发出去。
封德明连兔死狐悲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小心翼翼地抬起郭槐,送出寝宫。
太皇太后瞥了程宗扬一眼,“是不是觉得老身过于绝情呢?”
程宗扬干笑道:“好象有点。”
太皇太后笑啐一口,道:“这些太监本来是好端端的男人,偏偏弄得不男不女。佛经上说,女子若是虔敬向佛,来世方可化为童男子。这些阉人好不容易得了男身,却自甘去势,殊不知财帛易获,男身难得。弃了自家要紧的血肉,低三下四的服侍人,如此自轻自贱,何曾被人看得起?”
程宗扬听着太皇太后半是鄙夷、半是叹惜的倾诉,心里蹦出三个字:慕男狂!
具有这种心理因素的女性,往往会表现出对男性生理特征的极端羡慕,甚至崇拜,相应的,对于缺乏男性生理特征的女性极端轻视。太监本身是男性却自愿或被迫地切除了男性生理特征,沦为奴才,在太皇太后眼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程宗扬心头微动,有意说道:“大内的公公虽然缺了点‘东西’,但对姨娘的忠心是天地可表。”
“一点忠心又值得什么?”太皇太后哂然道:“以前的端妃便是信宠身边的阉奴,结果她失势后,那些阉人为了讨好老身,什么事做不出来?好端端的男根都舍了不要,能有多少良心?若当日失势的是老身,小郭子会有几分忠心?”
程宗扬苦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吧?我听说秦大貂珰就是忠义之辈。”
“你说秦翰?”太皇太后冷笑道:“那阉才自称忠于社稷,连老身都不放在眼里,要他又有何用?”
程宗扬本意是落井下石,这会儿倒有些不忍心。秦太监啊秦太监,人家主子要82的是听话的狗,你的一片忠义都拜错门路了。
话说回来,这位太皇太后虽然不是良善之辈,也因此才能镇住局面。如果换一个面慈心软的,天知道群奸荟萃的宋国会乱成什么鸟样?再说,不管太皇太后是不是好人,对自己是真好。
虽然太皇太后与他姨甥相称,但她在他面前没有半点矜贵的模样,那分发自内心的亲近也不似长辈,更像一个受宠的姬妾。事实上,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以前阿举的姬妾都应该来拜见他这位新主人,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
可程宗扬实在没这分胆量。这事他在晋宫做过不假,但晋帝那白痴活脱脱就是一截能出气的木头,晋宫的妃嫔见到他这个活男人都像久旱逢甘霖一样欣喜,干出些什么也算是你情我愿的事。宋国这位陛下虽然内有奸臣横行、外有强敌林立,但举止英气勃勃,实在像一位年轻有为的英主。如果被撞见,别说他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就算是太皇太后的亲爹都只有一个“死”字。
程宗扬摸了袖里的荡星鞭,心底暗叹一声。本来以为把郭槐送回大内多少能保住他的性命,谁知太皇太后随便挥了挥手,便把这位榨干精力的大貂珰像垃圾一样打发出去,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他留在手中。
陪太皇太后聊了会儿天,婉拒她让自己留宿的好意,程宗扬终于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大内。他已经打定主意,跃上马车吩咐道:“去石道门巷!”
石道门巷是西门庆的公开居所,和程宗扬一样都在吏部备过档。程宗扬当然不认为近乎被腰斩的西门狗贼会堂而皇之地留在公开居所,等着仇家上门为他收尸,但用来传几句话够了。
石道门巷富商云集,刚是日暮时分,巷内便灯火璀璨。马车在两扇黑漆大门前停下,门前悬着一排灯笼,上面写着“西门”二字。
程宗扬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认错,然后跳下马车,虎虎生风地大步上前,一脚踹上门框——别人踹门都是对着门缝,好踹断门闩,程宗扬则是对着门框,劲力一吐即收,沿着门框延伸开去,只一脚就把整扇大门全卸下来,重重拍在院内。
迎面一堵影壁,绘的无非五福临门、松鹤延年之类的图样,西门家的别致一些,画的是麻姑献寿。程宗扬活动肩背,飞身一蹬,连影壁也一并踹倒,庭院中顿时尘土飞扬。
听着西门府上传来的巨响,外面不少家丁、闲汉都凑过来看热闹,但一辆不常见的四轮马车横在门前,四名直属营军士如钉子般立在阶前,单是那分杀气就让人不敢近前,众人只远远张望,小声议论。
西门府上的家仆听到门响便纷纷出来,气势汹汹地叫嚷道:“哪里的狗贼!敢来撒野!”
等程宗扬连影壁也一并踹倒,叫嚷声立刻小了半截。程宗扬也不答话,狞然一笑,从腰后摸出两枝四棱铁锏,虎入羊群般横冲而入。
一时间西门府上鸡飞狗跳,惨叫不绝。程宗扬抡起铁锏挨个打过去,只用一盏茶工夫就将十几名护院全部放翻。铁锏是战场用的钝器型进攻兵刃,专门用来对付披甲的对手,一锏挥下,往往连坚固的铁甲都打得变形,比利器更容易重伤对手。
十几名护院一个个断臂折腿,而且全是粉碎性骨折,庭院中顿时惨叫连声。
程宗扬好不容易出口恶气,他拿出那条细黑长鞭,啪的一记,半人粗的廊柱被鞭影直接抽断,断处犹如刀斩般整齐。
庭中的惨叫立刻止住,一众护院神色各异,有些是脖颈发凉,想到自己若是被鞭子抽到,脖子总不会硬过柱子;有些眼中露出贪楚神色,显然对这条荡星鞭略知一二。
程宗扬料定黑魔海的好手都赶赴小瀛洲,西门庆家中最多是小猫两三只,因此虽然上门踹馆却没有大开杀戒。他晃了晃鞭子,冷冷道:“告诉姓剑的!想要鞭子,明天日出前把游婵给我送来!不然去光明观堂要吧!”
回到翠微园已是傍晚。听了程宗扬闯进西门家的举动,林清浦沉吟多时,道:“公子此举未免失之过急。属下虽然不知此鞭来历,但想必是黑魔海的要紧之物,以属下之见,最好等秦先生醒后打听清楚,再做计较。”
程宗扬道:“会之要十二个时辰才能醒,整整一天的时间。我怕夜长梦多,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林清浦缓缓道:“一介女子而已。”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兄啊,你还没女人吧?”
林清浦脸一红,狼狈地咳嗽起来。
程宗扬笑眯眯地道:“我听说有些玄门高士都是一辈子打光棍,不过林兄年纪轻轻,难道没想过找个伴?”
林清浦其实年纪甚轻,红着脸小声道:“随缘……”
“这是屁话!你不争取,哪来的缘?你瞧人家秦会之,嫩草吃得卡卡的!那是缘吗?秦老牛不知道跑了多少腿、下了多少力气、使了多少坏心眼,才吃上这根嫩草!换作你呢?整天在屋里宅着,难道天上还能给你掉嫩草不成?”程宗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啊,跟彪子一个德性!我瞧还是等兰姑来,给你们好好上一课!”
林清浦嗫嚅几声,程宗扬没听清楚,“说什么?”
林清浦鼓足勇气道:“属下以为,家主这样扯开话题非是好汉行径。”
程宗扬一怔,朝林清浦竖起大拇指,“行啊林兄!我老实跟你说吧,游婵和我说起来谁也不欠谁,但大家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如果因为我而把她推到火坑里,我这辈子都难以安心。荡星鞭也许很重要,但用它换一个活人,我认为值。”
林清浦思索半晌,向程宗扬施了一礼,“清浦明白了。”
“只是明白了?”
“虽然明白,但家主之为,清浦不敢苟同。”
“行了,我没指望说服你。”程宗扬笑道:“过几日建康家里的护卫有一批要来,随行的还有几个侍女。林兄考虑考虑,全是清白姑娘,个顶个的漂亮。你若看中哪个,大胆去追,只要你能追上就是你的。”
“多谢家主费心,”林清浦毅然道:“但清浦少年立志,道术不成,不以家室为念。”
“这有冲突吗?我还家室不成,不以道术为念呢。得,算我白说。”
程宗扬拍拍屁股要走,却被林清浦叫住,“家主留步!”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
“关于黑魔海之事,属下思索多日略有所得,愿与家主参详。”
林清浦不是轻易开口的人,他既然说略有所得,不会是一般线索。程宗扬立刻坐下来:“说。”
林清浦推开案上的图卷:“这是属下搜集各处得来的讯息所梳理的脉络,以十六年前武穆王横扫黑魔海为分界。”
程宗扬仔细看着图卷,林清浦将所有能得到的黑魔海讯息全部罗列出来,重新以时间为序进行排列。以最初逃脱的五人为起点,逐一定下培养九御、搜罗御姬奴,扩张势力的顺序。
透过图卷,能清楚看出黑魔海巫宗在灭门之难的第三年,也就是岳鹏举出事的同年重新崛起。六年当中,黑魔海一直潜心培植羽翼,已知的九御与御姬奴大多出现在这一时期,如泉玉姬和凝玉姬,分别在灭门后的第五年和第六年离开黑魔海。
从墨狼、青躯等人的修为可以猜测,九御是黑魔海培养的主要武力,一直在内堂修习,执行任务时才被派出。御姬奴很早就被送往各地。除了泉玉姬这样进入六扇门继续修习的以外,其他御姬奴的修为不会太高,但可能具有不同技能。更要紧的是,经过十余年潜藏,她们的身份彻底融入六朝;凝玉姬的身份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程宗扬撞破,完全无迹可寻。
虽然凝玉姬早在十二年前进入临安,但黑魔海在宋国扩张势力的时间,相信不超过五年——陆谦进入太尉府、西门庆拜蔡京为干爹而获得官身,都在这一时期。
从小瀛洲一战黑魔海显露的实力分析,宋国的主事者可能是那位齐姐,而黑魔海在宋国的重心可能不在临安,否则不必从别处调集人手。
这也在情理之中。临安曾经是武穆王的老巢,黑魔海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冒着走漏风声的危险轻易进入。
三年前,黑魔海的势力扩张至晋国边界的广阳。一年半前进入建康,古冥隐大致在此前后被黑魔海收入麾下,担任供奉。玄武湖一战,黑魔海投入的墨狼和计好等人都是内堂人手,行事作风与剑玉姬也有很大区别,因此晋国的主事者很有可能是那位被六骏联手击杀的幽长老。
从黑魔海的扩张路线可以看出黑魔海是向南方的宋国、西南的晋国逐渐推进。
那么黑魔海的源头,应该在相反的东北方向——晴州!
程宗扬目光一跳,看到林清浦最为大胆的推论——黑魔海的总坛可能在汉国境内!
林清浦能提供的证据很少,推论却很严密。在黑魔海进入宋国的同一时期,出身殇侯门下的鬼巫王进入六朝游历,遇到黑魔海巫宗。从鬼巫王的行经路线判断,双方会面的地点可能在宋国。但鬼巫王吞并南荒的思想源头不会出现在风流却文弱的晋、宋两国,更接近于崇尚武力、有着强烈大一统观念的秦、汉两国!
晴州是诸派学说汇集之地,鬼巫王在晴州接触类似思想也并非不可能。但林清浦给出的答案是汉国,因为鬼王峒驿馆的风格与汉国京师洛都的驿馆完全一样,可见鬼巫王对汉国宏伟大气的建筑风格印象极深!如果没有在洛都待过,鬼巫王哪里得来这种印象?
程宗扬仔细看着图卷,良久抬起头,由衷说道:“我得清浦,如得一宝!”
林清浦被他当面一赞,顿时脸上发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程宗扬百感交集,他的手下以智谋论,当以秦会之为第一,但奸臣兄偏于阴谋,往往剑走偏锋。林清浦更像一个擅长情报分析的大师,通过细致搜集,将点点滴滴的线索综合起来,考虑到他的年龄,完全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程宗扬本来是看中他的水镜术,谁知捡个宝回来;能得到这两人一正一奇的辅助,可谓大幸。
但林清浦是搜集分析情报的人才,组织人手、策划行动不是他的长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程宗扬当然不指望一个人能精通各方面的能力,有林清浦整理情报、秦会之筹划布置,自己进行布局和决断,这样的组合才能发挥每一个人的长处。
林清浦平静下来,指着图卷道:“从巫宗灭门的第六年到进入宋国,中间有长达七年的空白期。属下判断,这七年当是黑魔海着力在北方三朝发展势力的时期,以黑魔海的扩张速度,他们在北三朝的实力会非常强劲。属下猜测,汉国的主事者当是剑玉姬麾下一直未露面的闻姨。”
程宗扬道:“晋国是幽长老,宋国是齐姐,晴州是巫嬷嬷,汉国是闻姨。既然黑魔海的势力没有越过晋、宋两国,昭南暂时可以排除在外,否则在南荒时,出面的不会只有齐姐一个人。如果能知道秦国和唐国的主事者,我们对黑魔海的布局就了如指掌了。”
程宗扬摸着下巴,忽然一笑,“看来这次股东大会要优先考虑北三朝的生意。”
门上轻轻一响,有人道:“程少校,有客来访。”
外面是一个年轻的军士,程宗扬认出他是新加入直属营的上士韩玉,由于三名兽蛮武士各自负伤,守卫的责任都交给他们。
看到程宗扬出来,韩玉露出崇拜的目光倒让程宗扬有些诧异,随口道:“听说你今天一个人就斩首七级,比易中尉还多两个。”
“那些水匪一上岸就成跛脚鸭子,打他们算不得什么功劳。”韩玉道:“吴中尉说过,好的指挥官永远在最合适的地形上迎敌,就和程少校一样!”
夸奖他的指挥能力简直是当面打脸,虽然知道韩玉是真心实意,程宗扬脸上还不免有点发烫。
“这你高看我了。”程宗扬道:“我本来只想找一个地貌复杂的区域便于防守,谁知道黑魔海手里没人,会派一队水匪过来。对了,这么晚了,哪来的客人?”
“是一个穿斗篷的女人,说是来送人的。”
程宗扬脚步略微一缓,然后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