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竟然有条秘道?”云丹琉好奇地往井中张望。
“小心些,别留下痕迹。”程宗扬吩咐道:“郑宾,你们两个守在这边,注意别露了行藏。”
那座宅院不知道多少年没人住过,几间房舍已经塌得不像样子。严君平环顾左右,微微“咦”了一声。
程宗扬没有留意严君平的异样,只留下两人守住井口,免得被人抄了后路,便从秘道潜入长秋宫。
宫中情形与自己走时一样,沉寂中带着不安,就像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大乱。
赵飞燕与赵合德已经拭去泪痕,重新梳洗过,两女一夜未睡,但此时哪里睡得着?只能忧心忡忡地强颜欢笑,彼此安慰。见程宗扬回来,不仅赵合德,连赵飞燕也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
赵飞燕感激地说道:“公子果然是信人。”
赵合德则拉起云丹琉,欣喜地说道:“阿姊,这就是我说过的云姊姊,云姊姊好厉害呢,连卓教御都说她了不起。”
云丹琉好奇地看着这位汉国皇后,然后用江湖礼节大大方方施了一礼,“民女见过娘娘。”
赵飞燕敛身还礼,“云姑娘好。”
云丹琉转目向赵合德笑道:“好啊,你骗了我这么久,友儿。”
赵合德红了脸,讪讪道:“我……对不起……”
云丹琉洒然笑道:“好啦,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除非——”她板起俏脸,凶巴巴道:“你让我刮下鼻子,要不我就不原谅你!”
赵合德心头原本惊惧未消,被云丹琉一逗,禁不住笑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心里也轻鬆了许多。
说笑间,又有两名女子进来,却是蛇夫人和尹馥兰。赵飞燕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长秋宫地方广大,单靠罂粟女一个人也守不过来。眼下卓云君在上清观尚未赶到,阮香凝手无缚鸡之力,阮香琳与何漪莲在一起,程宗扬便把蛇夫人和尹馥兰一并带来,让她们贴身守护赵飞燕。此时她们都换了宫女的装束,又略微易了容,掩住艳色,放在赵飞燕身边也甚不引人注目。
为了在宫里行动方便,程宗扬原来准备让随行众人全部换装,出身星月湖大营的汉子还好说,程宗扬一声令下,让刮鬍子就刮鬍子,让换衣物就换衣物。可其余七八名分别来自云家和郭解手下的好汉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尤其是王孟,一看到拿来的衣物,当场拔剑架在颈中,表示谁敢让他扮太监,他就敢死给谁看。而且刮鬍子的事也没那么顺利,几个留着络腮鬍鬚的,刮完鬍子还留着青黢黢的鬍茬,换上内侍的衣物更是不伦不类。
程宗扬没办法,只好先找间厢房让他们藏起来,然后带着严君平从宫中的侧门出来,绕到长秋宫正门去见金蜜镝。
金蜜镝仍是一袭白布内衣,亲自拄剑立在阶前。刘建一路闯出宫去,后果难以预料,卫尉吕淑一面派人追赶,一面忙着调兵遣将严守宫城,根本顾不上宫里的动静。宫里人心惶惶,到处乱成一团。金蜜镝威名显赫,听说他亲自坐镇长秋宫,不断有人前来投奔。除了百余名期门武士,还有宫中的执戟、虎贲、两厢骑士、剑戟士……如今总数已接近二百人。
金蜜镝乍然见到严君平也自诧异,但两人相识多年,堪称莫逆,一见面就走到一旁说话。
程宗扬目光四处逡巡,很快找到人群中的冯子都。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凑到一起,程宗扬也不废话,直接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冯子都有些迟疑,“大将军还没发话,我怎么好……”
“我又不是让你带兵造反,只是让你去羽林大营,先把羽林军控制住,免得羽林军被旁人拉走。”程宗扬道:“这边有金车骑和我在,你尽管去。你控制住羽林军,也不用做什么,只等大将军下令,再开始行动,怎么样?”
冯子都想了想,眼下局势大乱,自己控制住羽林军,也是为大将军做事,于是不再犹豫,“行!”
说着他又叮嘱道:“你们这边可千万别出岔子,要不然我只有死给大将军看了。”
严君平已经和金蜜镝说完话,朝这边招手。冯子都上前禀报一声,金蜜镝略一思索,便挥手放他离开。
严君平指着程宗扬道:“就是这位程大行。”
程宗扬与金蜜镝也曾见过,上前抱拳躬身,“金车骑。”
金蜜镝道:“当日送赵昭仪入宫的,便是你了?”
这事并不光彩,程宗扬只好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金蜜镝点了点头,“既然你送赵昭仪入宫,想来皇后殿下也信得过你。如今天子驾崩,中外震骇,你能禀忠尽责,而不阿附权贵,已经很难得了。”
“金车骑谬赞了。在下这次入宫,带了些忠心的门客,但来得匆忙,都穿得庶民之服,金车骑若能安排些衣甲,在下感激不尽。”
“这倒是老夫的疏忽。”金蜜镝叫来一名期门,吩咐几句。
那名期门武士领命退下,和几名同伴一起去取衣甲。
严君平道:“当务之急是请皇后下诏,金车骑才好名正言顺地守卫宫中。”
程宗扬一拍脑袋,“严先生提醒的是,我这就请皇后下诏!”
皇后的诏书很快就递了出来,上面写的是天子驾崩,宫中不稳,诏车骑将军金蜜镝掌管宫禁,处置不法,同时诏命大行令程宗扬官复原职,作为副手襄助金蜜镝,并且许诺一众军士均有重赏。下面用的印是“皇后之宝”——传国玉玺落在刘建手中,眼下也无法可想。
长秋宫那帮内侍,无论程宗扬还是赵飞燕都放心不下。如今寝宫内多了蛇夫人和尹馥兰等人,单超也可离开一二。于是由他拿着诏书出来,当众宣读。
单超是宫中排名第一的中常侍,见他亲自宣读诏书,又许诺重赏,原本忐忑不安的一众军士都放下心来,士气大振。
严君平出面给程宗扬和金蜜镝牵上线,然后马不停蹄的从秘道出宫,赶往尚冠里的霍府。剩下的人据守长秋宫,以免有人趁机作乱。
长秋宫北边是众妃居住的西宫,南边是作为阅兵场的阿阁,除东、北各有一处大门,另有三处角门。程宗扬与金蜜镝商量之后,决定除了东边的正门之外,其他各门全部封死。正门的门楼及门外两侧的阙楼划为囤兵之所,二百名期门、虎贲、执戟和程宗扬带来的门客,分为两班,一班在门楼内休息,一班在门前警戒,轮流值守。再挑选几名箭术好的,登上门前的阙楼,居高临下守住大门。
众人刚把宫门堵死,远处便隐隐传来一阵喊杀声。不多时数百名内侍、宫女惊惶地四处奔逃,看到长秋宫有期门武士守护,纷纷跑来乞求藏身,哭嚷声响成一片。
“都不要吵!”程宗扬舌绽春雷,一声厉喝震住众人,然后问道:“出了什么事?”
众人被他喝住,一时作声不得。一名小黄门却面露惊喜,叫道:“程大行!救命啊!”
程宗扬定睛一看,居然是徐璜的心腹亲信,在西邸时就见过面,徐璜有什么事常让他跑腿递话,算是熟人。
程宗扬让几名期门武士把那些内侍宫女都带到宫门一侧,看管起来,然后把那名小黄门带到一边,仔细问话。那小黄门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只知外面来了一帮人,不知怎么穿过重重宫门,闯到却非殿附近,和守卫宫城的军士厮杀起来。一众内侍受惊之下,四处逃散。至于来的是什么人,怎么入的宫,那小黄门一问三不知。其他内侍也无人知晓,只知道却非殿那边杀声震天,还有人中了流矢,大家一慌就全跑了。
程宗扬无奈之下,只好叫来吴三桂,“长伯,你过去看看。”
吴三桂闻战则喜,听到吩咐顿时两眼放光,绰了一根长矛就要动身。
程宗扬叫住他,“看清楚就回来,别上去厮杀。”
吴三桂应了一声,飞身翻上宫墙,猫着腰往喊杀处掠去。
程宗扬回头道:“你昨晚就在宫里?徐常侍在哪儿?”
那小黄门昨晚跟着徐璜入宫,徐璜被捕时,他正好在外,躲过一劫,连忙说道:“徐常侍、唐常侍、左常侍他们都在玉堂前殿,被宫里的禁卫看着。”
兵危战凶,万一吕淑等人见势不妙,把他们统统灭口,再后悔就晚了。自己在宫里路熟,还是亲自跑一趟为好。程宗扬让人把逃散的宫人、内侍全部送到西宫安置下来,不许乱跑,然后找到金蜜镝,知会一声,便带人往玉堂前殿赶去。
云丹琉第一次进宫,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她不惯穿那些繁琐的宫装,索性换了一身期门武士的武服,长髮在头顶挽了个髻,看上去英姿勃发。
一行人穿过宣德门,来到玉堂前殿,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碰到。
殿前的执戟、宫人已经跑得乾乾净净,只有一处偏殿门外守着几名军卒。看到一群相貌陌生的期门武士气势汹汹走近,那些军卒立刻紧张起来,为首一名军官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有吕将军的手谕吗?”
“当然有!”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怀中,准备取出手谕。
那名军官低头去看,程宗扬抬手一挥,一柄短刀带着雪亮的刀光从他颈中划过,戴着铁盔的头颅立刻飞上半空,鲜血喷涌而出。
程宗扬一脚把尸体踢倒,拿着带血的短刀指向那群军士,厉声喝道:“我乃鸿胪寺大行令程宗扬!吕氏弑君,覆亡在即,如今金车骑奉旨讨逆!尔等若弃暗投明,听金车骑吩咐,还能保全性命,不然!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几名军士互相看了一眼,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果然是金车骑?”
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都没人信,偏偏相信那个连人影都没见着的金蜜镝。
“你们过去一看便知,绝无虚假!”
“若是金车骑,我等愿降!”
程宗扬让人把他们带往长秋宫,自己验证,接着破门而入。
殿中一片血腥,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剩下一群乌衣侍者挤在角落里,个个惊惶不安。见到有人破门而入,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微弱的叫了一声,“小程……”
程宗扬仔细看去,只见徐璜靠墙坐着,脸色惨白。他只叫了半声,便两眼一翻,顺着墙软绵绵倒了下去,头上的貂蝉冠也歪到一边。
不至于吧?自己刚到他就死了?
程宗扬抢上前去,伸手一扶,才发现徐璜手臂被人砍了一刀,好在伤势不太严重,只是失血过多,才昏迷过去。唐衡和左悺也在人群之中,他们两个被拘在一处,手脚都被铁镣锁住,动弹不得,脸上和身上各有青肿,但总算保住性命。
程宗扬提刀劈了一记,“铮”的一声,铁链上溅起一串火花。自己的珊瑚匕首被小紫带走,这会儿身上只有一把寻常的短刀,想砍开这些铁链只怕要费不少力气。
“我来!”云丹琉一声娇叱,长刀如风劈出,嵌着珊瑚铁的青龙偃月长刀锋锐无比,一声轻响,就把铁镣斩开。
不多时,众人手脚的镣铐都被斩断,扶携着站起身来。徐璜昏迷不醒,左悺惊魂未定,只有唐衡还能支撑得住。他拱手道:“大恩不言谢。程大行,不知宫中情形如何?”
“天子已经驾崩,吕氏与刘建正在厮杀。如今金车骑奉皇后谕旨,正在长秋宫坐镇,我这就送你们过去。”
唐衡面露怆然,又追问道:“霍大将军呢?”
“已经有人去请他了。”
程宗扬不好多说,自己背上徐璜,领着众人离开偏殿。
玉堂前殿丹墀依旧,阶旁的箭垛上还留着几支箭矢。唐衡看了一眼,眼圈不由红了,“天子昨晚就是在殿前与期门武士竞射之后,才前往昭阳宫……”
程宗扬虽然对刘骜没什么好感,闻言也不由感叹。谁能想到,那位年轻气盛的天子就是由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左悺催促道:“快走!快走!”
金马殿方向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那些内侍愈发慌张。刚走到宣德门外,忽然迎面过来一群内侍,他们手持兵刃,乌压压足有数百人之多。
最前面一个厉声喝道:“尔等何人!要往哪里去!”
程宗扬心头揪紧,天子驾崩,皇后困守长秋宫,几位中常侍或是身死,或是被逮,整个南宫群龙无首,根本不可能有人组织起这么一帮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人来自北宫,是太后吕雉派来的。
“我们是张恽张公公的人!”程宗扬叫道:“张公公让我们把人押到长秋宫去。”
“一派胡言!”那内侍叫道:“张公公说过,天子龙驭宾天,尔等期门不能无罪,早已下令全部收押,逐一甄别,谁让你们出来乱走的!何况长秋宫已经被我等接管,岂能让你们再去?立即回到殿中,等候处置!”
忽然有人叫道:“那人背的,不是徐璜么?”
“还有唐衡!”
“都是天子的心腹!”
那内侍叫道:“好啊,你们竟然跟乱党勾结到一处了!”
那帮乌衣内侍群情涌动,“哗”地散开成个半圆,像黑色的潮水一样朝众人包围过来。
程宗扬只带了五六名扮成期门武士的手下,唐衡等人不是身上有伤就是手无寸铁。假若拼斗起来,自己几人也许能冲出重围,徐璜等人只怕性命难保。
云丹琉挥刀斜劈,声如龙吟,将围上来的内侍逼退几步。
千钧一髮之际,一个半死不活的声音道:“做什么呢?”
对面那帮内侍神情一鬆,刚才说话那名内侍更是喜形于色,连忙说道:“蔡常侍,小的遇见一伙乱党。就是那……”
他伸手一指,却发现对面那人似乎比他还开心,正笑得见牙不见眼。
蔡敬仲冷着脸出来,上下打量了程宗扬一眼,然后绷着脸道:“你不是得罪了天子,被免去大行令的职位了吗?怎么进的宫?谁让你进来的?”
老蔡梯子都递了过来,程宗扬赶紧顺着往上爬,“蔡常侍明鉴,在下与大司马来往密切,为天子所恶,在家闲居,昨晚大司马相召,入宫办事,这会儿奉命把人送到长秋宫去。”
蔡敬仲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自己人。”
那内侍放下心来,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多亏了蔡常侍,要不小的就闹笑话了。”
“这是北宫谒者马臣,”蔡敬仲说着,又朝程宗扬指了指,“我们便是去长秋宫。你们就听我号令吧。”
程宗扬躬身应道:“是。”
马臣心下更是佩服,蔡公公一句话,就把这几个期门武士拉为臂助。要知道天子身边的期门武士都是精锐,个个骁勇善战,论起阵前厮杀,比自己这帮内侍可强多了。
那帮内侍分为两队,把程宗扬等人夹在中间。左悺脸色发青,拉着程宗扬的衣角不肯撒手,“程,程大行……这,这如何是好……”
程宗扬低声道:“别作声,我自有办法。”
行至西宫,眼看长秋宫已经在望,一名内侍匆忙跑来,伏地禀道:“金车骑在宫门前守着,过去打听的内侍都被他拘起来了。”
马臣像被人塞了口酸李子似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金蜜镝?”显然对这位车骑将军忌惮非常。
蔡敬仲木着脸道:“区区一个金蜜镝而已。你们在这里候着,程大行,跟我一起去会会他。”
一众内侍都满眼崇拜地看着他,“区区一个金蜜镝”——这话也只有蔡常侍敢说了。
两人走出数步,程宗扬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蔡敬仲嘴唇不动,轻声道:“刘建抢走玉玺虎符,吕冀伤重不能理事,太后让我过来控制长秋宫,以免被刘建劫持。”
“长秋宫有金蜜镝。”
“他很快就不在了。”
程宗扬看着他,你不吹牛逼能死吗?
金蜜镝立在阶前,高大的身形就像磐石,坚不可摧。不是程宗扬不相信蔡爷的本事,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蔡爷能有什么手段把金蜜镝赶走?能被一个太监赶走,金蜜镝还是那个朝野众望所归的国之柱石吗?
金蜜镝皱起眉头,显然认出蔡敬仲的身份,脸上虽然没有露出多少厌恶,但握剑的手掌已经握紧。
结果蔡敬仲只用了两句话就把他搞定了。
第一句,“我是来报信的。”
第二句,“乱军已临昭阳宫,攻伐甚急,恐惊天子灵寝。”
金蜜镝鬚眉扬起,雄狮般的脸膛露出一丝怒意,然后沉声问道:“哪里来的乱军?”
“江都太子刘建以虎符征召中垒军七百人。”
“中垒军远在城北,此时如何能到?”
蔡敬仲淡淡道:“这就不是奴才能知道的了。也许是中垒校尉心忧国事,一早就带人出发了吧。”
金蜜镝一听就懂,“程大行,此地交给你了,我去昭阳宫。”
程宗扬不得不开口挽留,“金车骑,此地还需要你来主持。何况消息还没传来,乱军说不定还远——”
说话间,吴三桂飞身掠来,“乱军已经冲到昭阳宫附近!我看了旗号,是中垒军。”
“王子方!”金蜜镝道:“你带几个人,随我来!”
王子方与冯子都一样,都是霍子孟的家奴,羽林郎,此时留在宫中听命,闻言立刻叫了几名亲信,随金蜜镝一起奔往昭阳宫。
程宗扬怔了半晌,“中垒军?北军的?”
蔡敬仲道:“中垒校尉是刘子骏。”
“宗室?”
蔡敬仲点了点头。
程宗扬这下全明白了。刘建果然是早有预谋。算下时间就知道,从刘建闯出宫门,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时辰,可见早在他拿到虎符之前,中垒军就已经开始行动,才能这么快杀入宫中。
北军八校尉,射声校尉吕巨君、屯骑校尉吕让、越骑校尉吕忠、长水校尉吕戟,这四支在吕氏手中。虎贲校尉刘箕、步兵校尉刘荣、中垒校尉刘子骏,这三支都出身刘氏宗亲。难怪刘建敢跳出来,有这三支军队在手,足够他搏一把了。
望阙上的期门武士发出讯号,已经能看到乱军的踪迹。蔡敬仲把带来的内侍安置在宫门内,严令众人不得私自入宫,然后与程宗扬一道登上阙楼,朝喊杀的方向看去。
长秋宫位于宫中西北,南边的阿阁是一片宽达百步的广场。再往南分别是兰台和云台,然后便是昭阳宫。
中垒军只有七百,但视线所及,人数远不止此。除了攻守娴熟,法令森严的中垒军,还有数千名服色杂乱的武者协助攻打。
蔡敬仲扶着栏杆打量片刻,“是宗室的门客和家奴。”
洛都权贵云集,大都有招揽门客的风气,各家奴仆其数更多,少则百余,多则逾千。像吕冀,单是出行,前后便有数百奴仆前呼后拥。把各家的奴仆召集起来,数量远远超过守卫宫禁的卫尉军。
论起攻守,这些乌合之众当然不是卫尉军的对手,但卫尉军分守四门,兵力分散,又有中垒军专一攻坚,家奴人多势众的好处就显露出来。双方互相配合,一路势如破竹,卫尉军略一抵抗,就被大批乱军吞没。
乱军丛中,能看到一辆朱红色的双辕马车,青色的伞盖下立着一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正是江都王太子刘建。在他旁边坐着一个艳丽的女子,她拿着一柄用孔雀翎毛制成的羽扇,乃是太子妃成光。
吴三桂忽然叫道:“那边有人!”
程宗扬定睛看去,只见一条大汉在殿顶跳跃飞奔,不时矮身逃过箭矢,时而摘下背负的铁弓,弯弓劲射。
程宗扬用力一拍栏杆,“是老敖!”
吴三桂放声叫道:“老敖!这边!”
双方相隔甚远,敖润耳力再强上十倍也未必能听见。眼看敖润就要被乱军卷入,众人正在着急,冯源终于出手了。冯大法恐高,只敢待在阙楼中间,但这会儿为了救老敖,他也豁出去了,硬着头皮挪到栏杆边上,拿出一隻黑黝黝的铁疙瘩,奋力往空处抛去,然后哆哆嗦嗦的催动法力。
“轰”然一声巨响,铁球凌空炸开。敖润闻声往这边看来,随即转过方向,直奔长秋宫。
敖润奔上阙楼,喘着气道:“程头儿,可算见到你了。”
“他们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敖润大倒苦水,“我那会儿正在朱雀门外等消息,眼看着吕卫尉接到警讯,带着亲信往东边去了。好嘛,他刚一走,外面乌泱泱来了一帮人,接着朱雀门就打开了。我被卷到中间,只能往前跑。一路跑一路有人开门,直到却非殿,才有卫尉军赶来挡住。那些人打不过去,只好往西转,这时候又来了一支军队,一口气攻下好几处宫殿,才打到那边。”
敖润抬起手,所指的位置正是昭阳宫。
“建太子好生有胆,”蔡敬仲道:“只凭一众家奴,就想登基为帝。”
程宗扬看了一下路线,刘建最初的目标应该是凭借内应,带领家奴沿南宫中轴线直奔崇德殿。天子虽然常在玉堂前殿处理事务,但崇德殿才是正殿,朝廷大事,都在此殿举行。刘建如果攻入崇德殿,拿着玉玺宣布登基,裹胁大臣叩拜行礼,至少在仪礼上已经成为天子,占据了大义的名份。
不过崇德殿作为南宫核心,不仅有重兵看守,守卫力量远比他处雄厚,而且地势极高,易守难攻,只靠一众家奴,即使打下来,也需要不少时候。刘建攻打崇德殿受阻,立刻转移目标,西取昭阳宫,显然是奔着守灵的群臣去的,若把群臣控制在手中,也能捞到一大票筹码。
刘建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应变也极为机敏。本来是吕氏阴谋策划,他却反客为主,短短一个时辰,就集中大批家奴,趁吕氏反应不及,抢先入宫。无论是直取崇德殿,还是转攻昭阳宫,手法都可圈可点。
可惜刘建没想到,他前脚刚走,霍子孟后脚就解散了群臣,即使他攻下昭阳宫,也注定只是扑一个空。而且还深陷宫中,一旦吕氏反应过来,双方必将爆发一场血战。
视野中,已经能看到分散在四门的卫尉军开始集中,方向正是昭阳宫。
“蠢材!”吴三桂大摇其头。
刘建的主力只有中垒军一支,人数不过七百。卫尉军却足有六千,即使一半驻守北宫,南宫可以调动的也有三千。只需一名良将,即使刘建有内应,也完全可以集中兵力,直切乱军后方,把刘建困在宫中。
可惜自从乱军入宫,吕淑的应对就全无章法,明明兵力超过对方,自己却龟缩在靠近北宫的玄武门上,只派人把分散各处的军士驱往昭阳宫,与乱军拼杀。明明军力占优,却一股一股送上门去,被乱军一次次以多胜少。眼下虽然还勉强守着昭阳宫,但局面已经岌岌可危。
吴三桂“啧啧”连声,“被一帮乌合之众打成这样,吕家那位爷真是蠢猪一般。只要给我二百人,不,只需一百人,我就能直杀进去,砍掉刘建的脑袋!”
头顶一个声音说道:“你可小看那帮乌合之众了。”
程宗扬抬起头,“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