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徐定疆,却是一身紫黑,气息浅短的几乎无法察觉,彷佛一个僵直的死尸一般,数千名士兵以徐定疆为中心,向着四方散布出去。
徐牙更是紧张兮兮的守在一侧,这时若突然出现个敌人,徐定疆可是一点反应的能力也没有。
算算时间,陷山老人若是收信便赶着出发,也差不多该到了,就怕遇到意外而延迟……
徐牙目光转过,看着躺在不远处的白玫尸身,他心里又叹了一口气,白玫的出身虽然颇有争议之处,但她却也似乎十分聪明,若与徐定疆能白头偕老、合作无间,可能比得起上一代的徐靖与陈晶露,没想到这姑娘却无端端的死了,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那人怎么没趁机杀了两人?
若是被徐定疆中毒后击杀,也该有个尸体才是……
想之不通的徐牙,除了脑袋发涨之外,只好更小心的看守着徐定疆。
“启禀龙将!”
手下管带突然急急忙忙的奔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说:“陷山老人与归勇一起到了。”
此人身后有两人正随之而来,正是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陷山老人与归勇。
陷山老人身体当然尚未复原,接到消息不得不急忙赶来,归勇义不容辞的当了义务挑夫,陪着陷山老人一路快赶,到了东极河附近却见熊族、蛇族、人族的混战,两人不敢多看,绕远了些赶来,总算徐定疆还没断气。
终于到了!徐牙连忙扑上前说:“前辈……这个……小王爷……快些……”
不管徐牙语无伦次什么,望着徐定疆的陷山老人脸色一变,蓦然从怀中取中一粒药丸服下,跟着凑近徐定疆的身躯,仔细闻着徐定疆呼出来的气息。
隔了片刻,突然取出一根长针,向着徐定疆的右臂轻轻一扎,再观察那已经有些变色的血液片刻,陷山老人回头便叫:“归勇,玉培散、定灵方先各拿三份……”却见归勇早已把包裹打开放在自己身侧,陷山老人也不再罗唆,开始迅速的施救。
归勇却不怎么能帮上忙,他虽和陈晶露同属陷山老人门下,对药物毒物也颇有认识,毕竟不算专精,看着陷山老人十分忙碌,归勇忍不住问:“这……这是什么毒?”
陷山老人正出手如风的向着徐定疆身上插入七、八根长针,再一把撕开徐定疆胸前的衣服,十余刀一闪而过,大量的血液立即往外涌出,陷山老人撒过一片药粉,血液立即停止外渗,反而在伤口的地方产生了一道闪闪发亮的薄膜,他又从怀中掏摸了几个小药瓶,对着徐定疆的嘴灌了下去。
忙到这时,陷山老人才喘了一口气,回头望着归勇说:“这毒的名字很怪,叫作”情牵不灭“。”
这名称比较像恋人的海誓山盟,怎么会是毒药的名称?徐牙愿不得名称如何,他急急的问:“有救吧?有救吗?”
陷山老人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过目光,望见不远处白玫僵卧的尸体,他叹了一口气说:“这就没错了……这是当年前朝密传之毒,我以为已随着改朝换代失传,没想到今日又能见到。”
这……
这是白氏皇朝的毒药?
徐牙一怔,目光撇向白玫的尸身,但想想又不对,白玫不但先死,还被徐定疆全力救护,若说是她下毒也扯了些……
难道是其他的白族人下的手?
陷山老人一面动手,心中一面叹息,“情牵不灭”必须籍一人为引,与对方口舌缠绵情动之际,借着体液交流,毒性方会传递到另一人身上,而也在此时,两人身上的毒性将会同时发作,不然身为毒引的人也将长保无事。
而这种毒素发作之后,能以最快的速度逐步破坏血脉,并籍着血脉的传递滋生,毒性生生不灭,直到人死为止,没有任何解法。
徐定疆先天真气自愈的功能固然能延长时间,但真没听说能撑这么久的,似乎徐定疆体内也有无穷无尽的解毒机能,正与“情牵不灭”之毒在争斗……
现在只好亡羊补牢,试着抑制毒性的发作,帮助徐定疆体内的自愈功能,能不能救回徐定疆,就看老天爷了。
总算侥天之幸,在陷山老人不断的以珍藏药物灌救之下,那遍布全身的紫黑终于渐渐淡了下去,陷山老人虽然盼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他仍忍不住啧啧称奇说:“太不可思议了,真让人无法解释……”
“会好吗?”徐牙连忙问:“好了吗?”
“还早呢!”
陷山老人已经松了一口气,说话也轻松了些,他有些赞叹的说:“徐小子功力极高,修复的速度居然足以压服毒性破坏的速度;这还不稀奇,能这么持续的与毒物相持了许久,他的内力似乎是源源不绝没有止尽……我真无法想像,这状况竟会在眼前出现。”
“太好了。”徐牙松了一口气说:“有救就好……”
“但有件奇怪的事让我颇担心。”
陷山老人突然又说:“根据我看到的情况,虽然一开始毒物扩散速度十分快,但以徐小子的内息来说,该很快就会开始反应,并足以止住毒物的扩张,就算未必能杀灭,也不该闹到这种情况。”
“这我明白。”徐牙叹了一口气,解释说:“我来的时候,夫人尚未身亡,那时小王爷一面抵御毒力,一面以内息催动帮助夫人,所以……”
“原来如此。”
徐牙这么一说,陷山老人真的放心了。
他本来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自己没发现到的问题,现在才知道原来徐定疆一发觉中毒,居然不管自己死活,全力救治白玫,虽说他体内内息无须御使就能自己抗毒,但若大量输出内息,自然会有不足的现象产生。
陷山老人点点头说:“看来没什么大问题,我再检查一遍他的经脉,你们到外围守护。”
说着陷山老人把双手放在徐定疆背心,凝神运功起来。
虽说守护未必需要走远,但陷山老人既然赶人,徐牙与归勇也只好走远几步避到林中。
两人数年前也是战友,虽然当初归勇加入时的比武,曾让徐牙吃了一些亏,不过徐牙本性豁达,这件事倒没有成为彼此间的疙瘩,但后来归勇自顾自的退出军旅,反而使徐牙、赵平南等人颇有些怨言。
如今当年战友重聚,两人相对一望,都生了几分感慨。彼此沉默了片刻,徐牙才强笑说:“归兄,你也到了部队中帮忙?”
归勇点点头,不欲对此事深谈,转个话题微笑说:“我现在才知道还有一部埋伏在这里,小王爷当真是长大了,神机妙算,人所难测。”
“王爷若有知,在九泉之下也足以安慰了。”
徐牙心中感慨万千,黯然说:“不过小王爷年纪轻轻,只在数月间便父母双亡,连夫人也……这份伤痛真不知……”
“什么?”归勇脸色煞白一片,声音大了起来。
“归兄怎么了?”徐牙不知自己说错什么。
“你……”归勇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挣扎的说:“你说小王爷父……父母……”
徐牙愣住了,归勇还不知道?
看他如此伤悲,也牵动了徐牙的感慨,徐牙长叹一声说:“也许小王爷还来不及说吧,据说细节是由陷山老人告知,凶手的是那几个怪物般的尊者,小王爷已杀其一,昨日去落星湖,本是为了追另一个……”
晶露死了?
归勇彷佛被一个重槌猛烈的击中心口,他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的消息彷佛假的一般,徐牙后来说的话,只在耳边嗡嗡作响,归勇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归兄……归兄?”
徐牙见归勇脸色发青,口唇抖动喃喃自语,眼神又茫然而空泛,似乎在这一瞬间魂魄被抽离了身躯,徐牙莫名其妙之下,连唤了归勇几声。
“徐兄……”归勇虽有反应,但口中却喃喃的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明白……”似乎已经有些不大正常了。
徐牙终于觉得不妙,他摇了摇归勇两下,大声说:“镇定些!归兄。”
归勇呆立片刻,似乎终于慢慢的恢复了平静,他目光转过,望着徐牙说:“凶手是那些叫尊者的人?”
“小王爷是这么说的。”徐牙担心的说:“你还好吧,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归勇往后退了两步,却是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徐牙连忙扶着地,归勇稳住了身子,僵硬的一笑说:“就烦徐兄替小弟告知陷山前辈与小王爷,归勇有事,先行一步。”
“你去哪儿?”徐牙自然不肯放人。
“当然是都城。”归勇惨然一笑,劲力一迸,震开了徐牙的手,便一转身,直直向着都城纵越而去。
他是要去都城杀尊者?
他怎么杀得了?
徐牙心里发急却又无法可施,陷山老人与徐定疆现在都无法动弹,自己可拦不住归勇,总不能派兵把他抓起来吧?
焦急的徐牙,就这么看着归勇消失在眼前。
徐牙呆了呆,只好往回奔,看看陷山老人出定了没有,最好徐定疆已经苏醒,这件事得禀告他才行。
又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已知归勇离开的陷山老人,正在徐定疆身旁焦急的走来走去,归勇这一去,怎么进得了都城?
徐定疆看看也该醒了,却又一直醒不过来,那不灭之毒还真是难缠,虽然已经剩下不多,但就那一点点却是怎么也无法除尽,否则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徐定疆就该已经完功了。
好不容易,陷山老人终于听到徐定疆长吁了一声,陷山老人转过头,见徐定疆已经睁开双眼,目光却凝视箸不远处白玫的尸身,眼中全是茫然。
对了,还有这件事。
陷山老人暗暗懊悔没有让徐牙先收拾起白玫的尸身,他见徐定疆一言不发,神色中又是凄苦,又是无奈,还带着三分惋惜,陷山老人不得不打断他的思绪,接近两步说:“小子……归勇知道了。”
徐定疆一怔,痴痴的回过头,似乎脑海中正一片浑沌,无法思考。
“他向都城去了快一个小时了,你若不去拦住归勇,他就死定了。”陷山老人猛摇徐定疆的肩头说:“我把你救回来,可不是让你当白痴。”
徐定疆又回过头凝视了白玫片刻,这才缓缓说:“我身上的毒还没净。”
“真的吗?”陷山老人顿足说:“真是不灭之毒,已经所剩无几了还这么顽强。”
“所以刚刚才一直没出定。”徐定疆叹口气说:“不过我已经想出办法了……前辈请退出十……不,二十公尺外,免得被波及。”
这时徐牙也发现徐定疆出定,他连忙奔来,一面叫:“小王爷,归勇杀去都城了,这个不妙……”
“小子知道了。”陷山老人没好气的拖着徐牙往外退,一面扬声说:“要命的就走远些。”
不管这话理由何在,谁不要命?
在附近守卫的士兵们自然往外直退,徐定疆四面一望,目光又回到了白玫的身上,他右掌黯然一挥,一道红雾光劲沛然而出,硬生生的把地面往下挤出了两公尺深的大洞。
徐定疆双手托着白玫,轻柔的将她放入洞穴之中,再一挥手堆起土石,掩盖的那一刹那,一种失去一切的沉痛寒渗渗的直刺入心,徐定疆一咬牙,好不容易才将土石推了过去。
这小子在干什么?
陷山老人看得气闷,埋掉白玫与逼出毒素有何关系?
却见徐定疆凝望白玫的新坟片刻,突然一吸气,浑身红雾激散,刹那间又化为发光经脉,而徐定疆凝立当中片刻,突然嘿了一声,气劲瞬间爆散,向着四面飞甩,同时徐定疆气劲重凝,忽然间腾空直上,飞射到二十余公尺高。
这样就好了吗?
陷山老人对徐定疆这套功夫不了解,正狐疑问,却见徐定疆刚刚存身的周围四面树木忽然呈现紫黑,短草树叶更是立即枯萎,方圆十余公尺内,在刹那间变成一片死域,似乎没有任何生物得以留存。
原来是这样逼出来了?
陷山老人这才知道,徐定疆这功夫必然与血脉相通,所以能把郁积体内的毒速送出体外,再借着爆散来驱除,如果是一般人,纵然能将内息外发,只不过送出经脉中蕴藏的内息,也无法送出血脉中的毒素,这功夫果然古怪……
而那毒也实在太恐怖了。
陷山老人正赞叹的时候,徐定疆已经朗声发话说:“方圆二十公尺,不准任何人进入……我去都城一趟。”
话声一落,徐定疆往东直射,转眼消失了踪影。
若不是听到归勇的事情,徐定疆只怕还在伤痛白玫之死,但这时却适时的将徐定疆从悲伤中暂时抽离几分。
不过徐定疆依然不断的想着两人最后的缠绵,一面深切的自责,若早知白玫会采取这样的手段,就不该给她这样的机会……
若没有机会,她纵然会一时气沮,总有可能想通的吧?
不知道……无论如何,现在都已无法挽救,她想与自己同死之心未免太过坚定……小玫啊小玫,难道只过了这短短的一个月,你就满足了吗?
都是自己的错……
若不是自己太希望满足她的愿望,也不会一直不拆穿此事,本想她若真要自己一命,给她便是了,反正该交代的事情都已交代妥当,但自己若能撑过这一关,她就该会死心啊……
真没想到,她对这种毒药太过自信,居然一心与自己同归于尽……
问题是,为什么只有自己撑了过去?
小玫,我实在太对不起你了,但你就这么一个人走了,你……
你也太对不起我了。
徐定疆悲痛的在云彩中飞掠,只花了短短的时间,已经到了都城附近,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拦截归勇的,刚刚一路上倒是忘了……
徐定疆无奈的四面观看,却见下方蛇族、熊族、人族北军三方,分成三面打成一团,其中最惨的自然是人族那已经不到五万的官兵。
不过只要熊族稍占优势,蛇族立即转移目标攻打熊族,相对的,若蛇族占了优势,熊族却也不肯坐视,似乎谁也不让对方灭了北军部队。
不过北军自然是无时无刻都受着攻击,除了在夹缝中求存之外,根本没有反攻的气力,但也因为蛇熊两族彼此忌视,北军一时间倒还能稳得住阵脚。
发展成这样,倒颇合徐定疆的期望,不过可惜的是,刘然的皇帝位子可能又稳了,本来期待刘?当上皇帝,看来刘礼还是没能掌握大局……
不过这时的徐定疆,也没心情再深入思索了,只再拔高了千余公尺,远远的观察着都城周围,虽说归勇该已赶到,但都城附近如此混乱,他总不会一头冲进去,若归勇露出身形,自己该能事前拦住。
一飞高,徐定疆也发觉正不断往北缓缓撤退的一支部队,除定疆一怔随即释然,虽看不清楚旗号,但想来应是白家的北域部队……
白家人终于也知道明哲保身了?
也许这场战事过后,他们真能在北域城开枝散叶,重新立足,不过他们若是打着再起风云的主意,只怕最后难逃溃败的命运。
就在这时,徐定疆突然一怔,萧索的脸上突然露出几许兴奋的神色,那……那不是那三个该死的东西吗?居然在这时候出现?
出现在徐定疆眼前的,居然是那三个徐定疆不知该如何寻觅的三位尊者:二、三、四尊者三人,除了二尊者身后背着一把不知什么东西外,另两人手中倒是空空如也。
三人浮现在都城上方之后,也不施展空间移位的功夫,只不断的往上飘,他们躲的想来是两位供奉,不过他们万万没想到,上方还有个凶神恶煞在等着他们。
看到三人,徐定疆是又高兴又紧张,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缘,省得拜托刘芳华抓人,这次绝对要宰了追三个家伙,想了想,徐定疆又飞高了些,躲到了云雾之中。
三人直上高空,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也许因为都城在正要被破前突然得救,里面所有人正忙着修补破损的城墙,一时也没人理会逃出的三尊者。
三尊者飞到约莫一千公尺高,这时除了徐定疆与刘芳华之外,天下已经没有人奈何得了他们了,他们这才停下身来,观察着城外的状态。
看到城外战场的混乱,三人似乎颇感意外,彼此商议一番之后,三人开始向着东面直飘,似乎不打算参与下方的战事。
这正合徐定疆的心意,若这时出现,就算能击杀一人,另两个若是躲到下方的人堆中,说不定还被溜了,若能到什么四野空旷的地方,那可就有把握多了;而且自己因与毒物磨耗一日一夜,那看似无穷的功力已有不足之像,拖的越晚动手,连杀三人的把握度越高。
而三人既然在此出现,归勇就算进城,一时也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徐定疆当机立断,在高空中远远吊着三人,向着东方缓缓移动。
二尊者背着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皇族至宝──月华剑。
都城刚由大难中逃脱,发觉城外众敌打成一团,刘然松了一口气,身上暂时只带着泰古剑,把月华剑取下片刻,却没想到会被人所窃。
这件事一经发觉,自然捣得皇城内一片混乱,想来想去,除了修练幻灵大法的尊者们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这下子刘然愤而奔下幻粹阁地牢,要向刘芳华兴师问罪,责怪为什么三位尊者潜入都城,刘芳华居然不知事前告警,莫非她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刘尉达、刘尉莽自然只好跟着,虽然在他们的心中,多多少少觉得刘然自己该负更大的责任。
刘然的想法又是不同,这次被偷走的是自己赖以逃生的月华剑,又是从寝殿中被偷,无人可怪、恼羞成怒下,他只好亲自来找芳华算帐。
不过说老实话,见了面该骂些什么,刘然心中也还没有主意。
三人各怀心思的奔入地牢,这才发觉刘芳华竟是进入了极深层的定境之中,任何外在的讯息都已无法感受。
刘然一楞,哼了一声说:“原来如此。”难怪刘芳华没及时通知,他的气也消了三成。
两老也同时省悟,刘尉莽叹了一口气说:“芳华丫头原来在练功,这也难怪了。”
“这是什么时候了?”刘然依然颇有不忿的说:“什么时候不练,挑这时候练……两老可能唤醒芳华?”
刘尉达一怔,微喜说:“皇上莫非想放出芳华公主?她的功力确实也有帮助。”
“不。”刘然沉着睑说:“看样子……他们都有不臣之心,让芳华醒着只是为了告警。”
虽然并不怀疑自己儿子,刘然对“扶刘?为帝”的消息仍有些忐忑,尤其徐定疆至今兵力未至,除这个解释之外,恐怕没有好的说法了。
而刘芳华不只与叛军大将白浪过从甚密、与徐定疆是好友,跟刘?的兄妹之情又十分深厚,想来想去,刘芳华还是不放为佳。
刘尉达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一点关窍自然看得十分清楚,他心底暗叹了一声,慢慢接近刘芳华,以最轻柔的方式体悟着刘芳华的状态,看是不是适合让刘芳华出定。
刘尉达这么一试,本来平和的脸色慢慢起了变化,似乎发现了无法理解的事情。他怔怔的收回手,回头望着刘尉莽说:“你来试试。”
刘尉莽一怔,一言不发的伸出手,轻轻的接触刘芳华的背心,内力一透之下,发觉刘芳华全身内息活泼的运行着,但全身经脉却只是稳定的畅流,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平稳的状态之下,与一般人练功时的表征大不相同,简而言之:刘芳华根本不是在练功夫。
刘尉莽眉头一挑,一股内息微微一震,刘芳华的内息自然而然的顺势一卸,跟着又舒缓的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刘尉莽可也愣住了,迟疑片刻才收回手,愕然的说:“怎会如此?”
“没错吧?”刘尉达也诧异的说:“她……昏迷了。”
内息的状态,清醒时与昏迷的反应绝不相同,比人体受外在刺激的反应还要明显,不过刘芳华若是昏迷,怎么会这么稳定的端坐着……
莫非她在极端平静的修练中失去神智?
“怎么回事?”刘然皱眉问:“什么昏迷了?”
这该如何解释?两老对视一眼,刘尉达有些迟疑的说:“她也没在练功……就是这么坐着,然后突然昏了……”
什么乱七八糟?刘然脸上颇有几分不以为然,顿了顿才说:“就算她昏了,能把她唤醒吗?”
“试试吧。”刘尉达没什么把握,伸出一手探入内息,体察着刘芳华的身体哪里出了异状。
既然说是昏迷,首先探查的自然是脑部,不过刘尉达查了半天,查不出所以然来,但除了脑部产生异变,还有什么可能会导致这种状态?
刘尉达满头雾水,只能归类于自己不明白的状态了。
刘尉莽见兄弟脸色凝重,他跟着两手握向刘芳华的手腕,两道内息顺着经脉往内探去,他打算查查刘芳华的经脉状态,也许会获得解答。
可是两兄弟忙了半个钟头,依然不知所以然,两人目光对视,脸上都有些愕然。
刘然可耐不住了,下次尊者再来,会偷走什么东西可不知道,也许拿掉几个龙将、教头的脑袋,那样可不得了。
他沈声说:“两老看法如何?”
毕竟还有许多需要借重之处,刘然口气还算客气。
隔了片刻,还是刘尉莽说:“她丹田中的内息状态有点异状,不过该与昏迷无关。”
“怎么,她丹田有异?”探查脑部经脉的刘尉达没发现此事。
刘尉莽点头说:“内息分布不平均,我没听说过这种现象。”两人若没听过,这个世间听过的人绝对不多。
“竟有此事?”
刘尉达可起了兴趣,他疑惑的说:“徐小子说丫头的内力该也大幅提升,莫非此异状与他们现在的内息状态有关?”
对徐定疆与白浪两人功力总量大幅提升之事,两老想之不透,耿耿于怀以久。
“有此可能。”刘尉莽点头沉吟说:“丹田之中,内息分布竟隐隐有层次的区别,真不知为何如此?”
“我也来瞧瞧。”刘尉莽正要伸手,却听身后刘然轻哼一声,刘尉达停住了手,颇有些尴尬的回过头说:“启禀皇上,我们一时还找不出……”
“两老慢慢研究吧。”刘然耐不住性子了,摇头说:“朕先上去了。”说完飘身离开,懒的再说。
刘然一走,两老反而得其所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探入内息,向着刘芳华体内查探过去。
既然不是寻求刘芳华昏迷的原因,两人这次查探的方式可就不大一样了,两人的心念随着内息的感触直破入刘芳华体内,虽然颇有阻碍,但凭着深厚的内息,总算也能深入。
好不容易到了刘芳华那内劲凝结的中心,两人终于找到了那个古怪的集中点。
不过在那结实的集中点外几次测试,两老依然看不出所以然来,刘尉达与刘尉莽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同时加运了功力试图钻破那怪异的集中处。
但那个中心点毕竟不是在两人体内,两人并不能如刘芳华一般感受光球详细的情况,这么一运劲,不过是无端端磨耗集中点外围的能量,想侵入可没什么希望。
但这么一搞,刘芳华内息自然大幅损失,在一刹那间,大量内息蓦然涌出,两老猝不及防,在一瞬间内劲被澎湃的力道逼退,眨眼间退出了刘芳华体内,两人同时吃了一惊,那一小点居然有这么深厚的内息,莫非这就是那古怪功力的由来?
但就在这时,两老面前的刘芳华突然一吐气,眼睛睁了开来,直直的暗视着两人,那模样煞是恐怖,纵然两老人生阅历已丰,仍不自禁的被刘芳华骇然的表情唬了一跳,两人同时飘退数公尺,运足一身功力,静观其变。
刘芳华在这一瞬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两老的存在,她隔了好片刻,手脚一伸,猛一个蹦了起来,还扯得铁链嘎吱作响,刘芳华这才似乎从惊骇中复原,目光转向两人,有些发颤的说:“供……供奉爷爷?”
“芳华丫头。”刘尉达还没放松防备,疑惑的说:“你怎么了?”
“我……”刘芳华四面一望,迟疑的说:“我还在这里?我刚刚怎么了?”
“你昏过去了。”刘尉莽说。
“我……”刘芳华脸上露出迷惘,隔了片刻才说:“我昏……多久?”
谁知道?刘尉达顿了顿说:“该没多久……你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芳华回忆着刚刚感受,在一片无限的虚无之中,除心灵以外,自己失去了所有正常感受……
但心灵所感受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孤寂、沉默、黑暗,连时间的流逝都已无法感觉,仿佛过了无尽的岁月,更连过往的记忆也只剩下淡淡的联系,而在那一丝的记忆之中,却牵动着刘芳华始终不愿停留的心境。
若非忽然有股大力将自己带出那片黑暗,也许自己就这么永远留在那恐怖的所在了。
回到现实,这一生的回忆突然重新清晰的涌上心头,这刹那间,刘芳华对如今的人生,突然有种虚幻的感觉。
刘芳华发怔片刻,终于还是说:“仗还没打完吧……父皇为什么还不放我?”
“你们功夫练的是够高了。”刘尉达突然有些感慨的说:“但也难免让皇上起戒心。”
“怎么……”刘芳华一顿,脸上泛出一股怒色说:“莫非白浪……”彷佛消失许久的恨意重新鲜明的涌起,刘芳华这才发觉,刚刚那无穷无尽的痛苦,也许正是因为对白浪的不谅解所造成的,或者……
该说自己根本忘不了他。
“白浪领着熊族冲破内城。”刘尉达喟然说:“我们两人联手也没能挡住,这一战……都城数十万军民可是死伤惨重啊。”
内城都被攻破了?刘芳华瞪大眼说:“怎么……那怎么这里还没……”
“都城外叛军与蛇族打了起来。”刘尉达摇头说:“熊族不知为什么退出去混战一场,三边正拚得激烈……看看谁胜,都城大概就是谁的了。”
“那……”刘芳华不可置信的说:“定疆呢?他早该赶来了啊。”
“别提那小子了。”
刘尉达脸色一沉说:“他才是最不可信任的,徒领十万大军却不肯接近都城,只怕最后的胜利者就是他了……没想到刘氏天下只传了两代。”
徐定疆想作皇帝?不可能!刘芳华坚决的摇头说:“定疆那个人两位爷爷难道不知道?给他当皇帝只怕他还懒得作呢。”
“问题是……”刘尉达想到徐靖与陈晶露的死,可就不是这么有信心了,但这话总不好对刘芳华说吧?
刘尉达顿了顿说:“那小子的想法从小就没人知道,芳华丫头,你不可太过自信了。”
“这……”这么一说,刘芳华的信心也动摇了,刘尉达说的是老实话,除了知道徐定疆十分爱护自己之外,自己什么时候了解过他?
连他是不是喜欢自己都弄不清楚……
而他为什么要帮白浪练成这么高的功夫?
又为什么要白浪答应那种奇怪的诺言?
许许多多的谜团,在动摇的心念下,彷佛一个个都是可怕的阴谋。
刘芳华脸色惨白的退了两步,无法接受徐定疆原来是个极恶的奸雄,而这一点,让刘芳华感受到的痛,竟不下于被白浪背叛的感受。
“你就是这么天真,所以不能放了你。”
刘尉达自觉替刘然找到个好理由,日后父女感情还有机会回复,他颇得意的说:“若你又被徐小子或白浪利用,你想想皇上会多伤心?你知道吗?连月华剑都被二尊者偷了。”
“他们……”刘芳华还在错愕与慌乱之中,又听到了一个震撼的消息,她脆弱的摇头说:“怎么可能,除我之外,他们还会听谁的命令?”
刘尉达这时可真是福至心灵,竟能在自己的推论当中,把一连串的事情兜在一起,他摇头说:“幻灵大法也没什么,最大的优势不过最能够持续飞行,天下间除你之外,难道没有人能飞?”
虽说尊者等人与徐定疆有极大的仇隙,但徐定疆也未必知道,所以推论依然可以成立。
莫非又是徐定疆?
刘芳华无力的一跌,踉跄之间又绊到了粗大的铁链,身子失去平衡,还好一跌之际“飘风技”突然一施,这才稳了下来──但刘芳华的心灵这时受了极大的创伤,就算这么跌上一跤,只怕也感受不到疼痛。
两老见刘芳华痛苦的模样,两人却也颇有不忍,刘尉莽哼了一声说:“我们走吧。”
“等等。”刘芳华露出坚毅的表情说:“放我出去,我可以杀了白浪,再亲自去找定疆问个清楚。”
别说两老不能做主,就算可以,也不觉得刘芳华说的话有实现的可能,两人摇摇头,刘尉达说:“你就安心的待在这儿吧,话说回来,如果真是被徐小子攻破都城,你该会被释放的。”
两老说完之后,就此飘然离去。
怎能让此事发生?
刘芳华忿然全力猛扯那粗重的锁链,白浪背叛自己,人生已无乐趣,如果连徐定疆也不能信赖,活着干什么?
刘芳华气怒交迸,猛扯着左碗的锁链,也不管原本晶莹如玉的手臂肌肤,在这么拉扯下由红肿泛出紫青。
但怎么扯也扯不下来,刘芳华想着自己一身功夫,却没有一种具有足够的威力,原先的无力感转变为自暴自弃的想法。
但她突然一怔,想起入定前后的点点滴滴,在有几分难以置信的情绪当中,想到一种威力可能十分恐怖的功夫,若如自己所想,连白浪那一招都将远远不及……
但相对的,却得以自己的生命作代价。
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好珍惜的?
问题是在这里死了,怎么杀白浪,怎么询问徐定疆?
刘芳华红了眼,目光一转,突然停在墙脚,那是……
一柄剑?
刘芳华想起自己吩咐随侍的事情,她目光一亮,手一招,墙角那东西咻地一下飞到了她的手中。
只听一声剑鸣,长剑脱鞘而出,功力催动下,透出的白色剑芒,在手中闪闪发亮。
刘芳华向着锁链猛砍数击,却见长剑徒然多了几个缺口,锁链依然不为所动,满怀不忿、越来越是激动的刘芳华眼一红,举着长剑的右手突然顿了下来。
只见刘芳华脸色由忿然转为迟疑,再由迟疑化为冷漠,她一咬牙,剑芒一闪间,她的左腕被自己硬生生斩断,锁链匡当一声摔落地面。
只见随之落地的溅血左掌,毫无生气的躺在鲜红血泊中,泛着惨然的苍白。
刘芳华也不管这些,她运功凝停左臂血脉,在刺痛中感受到一种陌生的不平衡感,自伤之余,一声清亮而蕴含着深切悲痛的长啸猛然传出,当上方守卫人人相对愕然之际,地牢中的刘芳华催动“幻灵大法”,带着长剑在刹那间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