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走出船舱,望着夕阳下闪动的波光粼粼,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想到,所谓的作戏是这样?白广莫非拿这万余人的性命开玩笑?
“龙将。”白浪手下的四位管带头头走近,南苏首先开口说:“皇储可下了指示?”他们虽然不知详情,但也隐约知道东极城那儿出了状况。
白浪点点头说:“皇储下令,部队严加戒备,随时准备应战。”
“敌人是谁?”浑身伤疤的唐灵忽然硬梆梆的开口。
白浪与唐灵相处的时间不多,大部分各自在一艘船上,他倒没想到唐灵说话这么冷漠,不过白浪一向是你冷我比你更冷,于是只稍稍一扬眉说:“还不一定有敌人,预备着就是了。”
唐灵脸上的疤痕抽动了一下,没再说话,倒是矮矮胖胖的孟启忽然往白浪的身后望,一面扬声说:“参见护国使。”
刘芳华也出来了?
白浪有些意外的回头,其他三位管带这时也一起问安,只见刘芳华脸色不佳的点点头说:“你们听龙将说了吧?大家小心点。”
“是。”四人一起应答。
刘芳华忽然皱眉说:“唐管带,你又受伤了?”刘芳华注意到浑身伤的唐灵,胸口一块纱布又渗出了血水,似乎是新的伤口。
“是。”唐灵点点头。
“你们不是只发箭吗?”刘芳华可想不透了,前两天与蛇人一战,白浪等五艘船根本没有与蛇人直接接触,唐灵也能受伤?
唐灵摇摇头,似乎不愿回答这句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南苏见状,适时解围说:“护国使有所不知,唐管带练功方式独特,有时难免会受伤。”
练什么功夫这么危险?白浪与刘芳华都是微楞,刘芳华诧异的说:“唐管带,是这样吗?”
唐灵先是微瞪了南苏一眼,跟着低声说:“请护国使放心。”
“唐管带。”白浪皱眉说:“自己身体要珍惜。”
“是。”唐灵依然不大领情。
刘芳华微微一笑,转过话题说:“传令下去,到东极港之后,刀剑不可离手,随时注意命令。”
这话虽然说的还是十分隐诲,不过聪明人都都听的出来,回到东极城时,可能会有敌人出现,心思转的较快的,自然而然已想到早有传言的皇储与二皇子之间的矛盾。
南苏、孟启的脸色都有些异常,唐灵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一直不说话的杨失,长长瘦瘦的脸上却是依然平静,似乎丝毫不感意外。
“你们去吧。”白浪不想在这件事上打转,直接说:“通知各部队小心。”
四人应是后,分别乘坐小船回到自己部队所属的船舰上。
这时东极港已经近在眼前,再过不久,船队即将到港,远远望去,港口上满是人群,似乎全城的居民都出来迎接了。
为配合数艘受损严重的船只,现在船速十分缓慢,虽然已经近在眼前,还是要航行大约一个小时,那时太阳应该已经落下,只剩下满空梦幻般的月光。
这时刘然、白广也刚上到舱面,望见远远欢迎的数万民众,刘然开心的笑着说:“你们看看,若有问题岂会是这副模样?”
白浪与刘芳华自是无言以对,若刘礼心有异谋,怎样也不该在所有人民的眼前动手,所以暂时应该是安全了。
白浪回过头吩咐一名士兵说:“请陈垒上来。”
白垒过不久便登上舱面,这时船只也逐渐的靠岸,白浪望见白垒,走过去低声说:“阿垒,你们抢天鹰时,脸有没有让人见到?”
白垒向刘然报告抢天鹰的那段经历时,当然没提地底怪老──橹老人的事,不过白浪自然知道实情,眼看刘礼似乎不打算立即发作,白浪自然开始考虑白垒是不是该避开。
“应该有。”白垒沉吟说:“不过一直以来,我的外貌并不容易记……”
还是小心为上,白浪嘱咐说:“无论如何,你躲着点。”
白垒点点头说:“上了岸后,我继续去探探,说不定他们把陷阱布在别的地方。”
“也好。”白浪点头同意。
白垒刚离开,白浪目光转过,恰与刘芳华相对,刘芳华走近说:“白浪,我们该怎么办?”
“尽量跟着皇储吧。”白浪思忖片刻说:“无论如何,他们的目标必然是皇储。”
也只能这样了,刘芳华点点头,一双明亮的胖子望定了白浪没说话。
白浪不知怎么,慢慢的越来越不怕刘芳华的注视,望着那双亮眸点点头,难得的加了一句话:“你……你放心。”
“我知道。”刘芳华露出浅浅的微笑,目光依然不离开白浪。
白浪终于有些受不了,认输的转过头去,只加了句:“我会尽力的。”
“我知道。”刘芳华依然只说这三个字。
白浪一楞回头,缓缓的说:“我……”
“我知道。”刘芳华站近了一步,两人的距离不到十公分,白浪鼻端闻到刘芳华身上淡淡的香气,浑身的血液往脑袋一冲,脸霎时红了起来。
“我知道……你会帮我的。”刘芳华声音十分柔和,一双恍若深潭的眼睁似乎藏着无数的话语。
白浪深吸一口气,在这一刹那,白浪全身似乎都充满了勇气,不再逃避这双令人魂牵梦系的眼神,两人也不用再说话,无数的言语彷佛从眼眸中自动交流,过去的旁徨、迟疑似乎都变得十分可笑,原来早该这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身旁忽然出现声音:“郡主姊姊、浪大哥!”
两人一怔回头,却是两天没见面的白玫。白玫望望白浪又望望刘芳华,脸上带着有些顽皮的笑意,却是不说话了。
白浪不由得有些脸红,刘芳华反倒大方,一把揽过白玫,半笑半怒的嗔说:“你这小丫头,这两天怎么老没见人?”
白玫本较刘芳华娇小,一揽之下整个人被包到刘芳华的怀中,白玫吃吃的笑着说:“郡主姊姊别生气,小玫若不是有事,也不敢这时候跑来啰唆。”
为什么不敢?想到此处,刘芳华再大方,脸上也不禁有些微红,白浪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刘芳华横了白浪一眼,见他尴尬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刹那间忘了害羞,忍不住轻轻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浪却更是头大,颇想找个地方躲开来。
白玫见白浪的窘状,不再开玩笑,微笑着轻轻挣开刘芳华的怀抱说:“郡主姊姊,我是来提醒一下,下船之后,队伍该分配一下。”
白浪听见这句话,心神一定,点头说:“没错……小敏呢?”
白玫往后一指,抿着嘴笑:“他可不像我这么不识趣,早就躲的远远的了。”果然白敏正远远的望着三人,眼珠子转呀转的似乎心里也在偷笑。
“小敏。”白浪没时间不好意思,挥手让白敏过来。
白敏见白浪招手,笑嘻嘻的直奔过来,刚到三人面前便一脸鬼鬼祟祟的说:“郡主、浪大哥,刚刚皇储看了你们老半天呢。”
白浪与刘芳华都是一惊,同时转头向另一边的刘然望去,只见刘然目光凝住在近在眼前的东极港口,似乎并没有注意自己。
刘芳华总算有些作贼心虚,低声说:“白浪,我过去爹爹那儿,这儿由你安排。”
“嗯,好……我来处理……”白浪蓦然感到有些舍不得,一时间话说的有些支支吾吾。
刘芳华再深深的望了白浪一眼,嘴角泛起一抹笑容,转头飘身离去。
“浪大哥。”
刘芳华一走,白玫立即收起笑容,正色说:“为避免风险,刚刚我与广三哥商议过了,三百族人应全部集中到皇储旁暂充亲兵,彤大哥、汉二哥、垒四哥、小敏和我都在外面配合……”
“阿垒说他到了港口想离队。”白浪见白玫一说就是一连串,连忙打岔。
“也好。”
白玫十分明快的说:“我们四人就各带几个人手配合着四位管带头头,小敏跟着‘俊哥儿’,彤大哥跟着‘浑身伤’、汉二哥跟着‘木头人’,我就陪着那个‘老油条’。”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浪大惑不解的问:“什么俊哥儿、老油条的……?”
“喔……浪大哥还不知道啊?”
白敏一旁笑嘻嘻的插嘴说:“那是四位管带的绰号,‘俊哥儿’是南管带,‘浑身伤’是唐管带……”说到这里,白浪已经明白,“木头人”当然是瘦瘦高高、一向沉默寡言、毫无表情的杨失,至于“老油条”指的自然是胖子孟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些绰号?
倒是满传神的。
白浪莞尔一笑后,缓缓摇头说:“临时要他们听命于你们……”
“这倒不用。”白玫知道白浪会错意,解释说:“一时之间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在一旁只是避免他们临时出状况。”
“应该不会吧?”白浪诧异的说:“他们都是东极城的军队,与皇储的感情应该极为深厚。”
“倒不是担心这个,我们怕的是他们应变不及,错估情势。”
白玫笑说:“除了我们之外,浪大哥、广三哥,师父都留在皇储身边,如果我没猜错,郡主必定也是寸步不离,什么变故应该都能撑一阵子。”
“我还以为阿广认为没危险呢。”白浪念头一转,想起不久前的事情。
“广三哥是故意的。”白玫一笑说:“反正怎么说皇储都不会信,不如顺着他的想法,再私下把事情准备好。”
原来如此,白浪点头说:“你们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我们去了。”白玫临走时又回过头来加一句:“浪大哥,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小心点。”
白浪反倒有些意外,白玫是关心大业,还是真的关心自己?眼看白浪没回答,白玫也不等下去,只轻轻一笑转身娉婷的离去。
夕阳已完全沉没在西方的群山之间,满天绚丽的七彩光芒柔和的洒在所有人身上,这时,历劫归来的东极旧部,终于回到了东极港,眼看不到数分钟,残存的八艘船舰即将一一靠岸。
在数万欢迎的群众前,千余名官兵簇拥着“神山卫国使”刘礼、“玄枪龙将”唐赣、“碧戈龙将”关胜男三人,在已被腾空的泊港区域静候着。
这确实不像打算造反,白浪与刘芳华对望一眼,心中都有些不安,若白垒所说无误,怎会是这么一番景象?
刘然却是十分高兴,眼见如此,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回过头笑说:“芳华,白浪,你们俩过来。”
两人闻声走近,刘然看着下方微笑说:“现在你们怎么说?”
刘芳华与白浪自然无话可说,刘芳华顿了顿才说:“难道……难道您认为陈垒说的不是实话?”
“这倒也不是。”刘然得意的说:“就要看二弟的反应了,看现在的情形,二弟应不是为人胁迫,我认为他已经说服了他们。”
“说服他们?”刘芳华不由自主的略略提高了声音,叛乱可是大罪,岂有说服就算了的道理?
“小声。”刘然面色一沉说:“这件事二弟不说,我就当作不知道,我不能让他难做人。”
白浪只觉匪夷所思,这算是宽大还是怎么?
刘芳华也皱起了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看船已靠岸,船上船下的官兵正忙碌的收帆下锚、固定缆绳,而刘礼等三人也正向着这艘船走来。
“芳华、白浪。”刘然呵呵一笑说:“我们一起下去。”话一说完,刘然身子一腾,向着前方飘行,掠过船头,飘身直下港口。
大军可还没下船,这未免太危险了,这一瞬间,白浪、刘芳华、数步之外的白炰旭,三人没空多想,同时追着刘然飘起,四人先后飘下数公尺高的船头,飘然落在地上。
四人刚落地,四面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立即响起,这次追击虽不算真正获胜,不过整体来说,这次东极城的战役毕竟是大胜,刘然更率领东极旧部肩负追击的重任,东极城的居民感激怀德不在话下,眼见众人归来,自然是万分热情的欢呼。
刘然眼望刘礼,高兴的说:“二弟……”
“刘礼、唐赣、关胜男,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三人竟同时拜下,身后的千余官兵也同时参拜,四面东极城的居民一时愕然,欢呼声渐渐的安静下来。
刘然怔了怔,往前踏出两步,搀起刘礼说:“二弟……”
“父皇……父皇已于八日驾崩。”
刘礼望着刘然,脸色沉重的说:“都城百官正引颈企盼圣驾回归,正式即位……当时为避免皇上应敌分心,臣下未能即时报告,请皇上责罚。”
虽然这已经不是新消息了,刘然还是有些震惊,刘然沉默片刻,摇头说:“你无罪……
这么说,我该回都城了?”
“正是。”刘礼接着说:“皇上要立即返都,还是先到城中休息,明日再启程?”
当然不能进城,谁知道城里有什么埋伏?白浪正要开口时,又有一对军伍排开人群走近,领头的正是何威凡、陈扬、易岚等三人。
他们也是面色沉重的施礼,何威凡面含悲戚的说:“参见皇上,皇上圣安。臣等刚刚获得卫国使通知此事,现已将部队整理完毕,若皇上要立即启程,我们可护送皇上回都城。”
这可更令人安心了,总不会都城四大龙将之三一起反叛吧?刘然点头说:“你们都辛苦了,我们明日再启程吧。”
“爹……不,父皇。”刘芳华目光扫过刘礼等三人,转头低声说:“我们还是立即出发吧,都城不可一日无主。”刘芳华觉得何必增加风险?
“真是孩子气。”刘然笑着说:“大家都辛苦了,我们明天再出发。”
“启禀皇上。”何威凡前进一步说:“都城这时兵力不足,我们已经晚了几天,是否部分军队先回都城?”
这倒是一个大问题,都城派出三万兵马,连后备军力算进去,都城部队总数不到四万,若天下承平也就罢了,现在天定皇刚驾崩,若有人有异动,都城未必能迅速的应付。
刘然怔了怔,点头说:“好吧,你们……”
“父皇!”刘芳华忍不住叫了一声。
刘然一楞,苦笑摇头说:“好吧,陈龙将的‘霸刀部’先带一万兵马赶回去,你们两人明日再随我们一起回去。”
说刘然全无头脑也不见得,三大龙将中,陈扬个性较为冲动,较有可能被收买,让他先离开,对刘然来说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是。”
皇令一出,所有人自然凛尊,这时大部分的东极旧部也已经上岸,十来批坐骑牵来,众人上马向着东极城内缓步奔驰,习回合城部队、都城部队在前开道,东极旧部则列队在后尾随,众人在东极城居民夹道欢迎之下,绵延着进入东极城。
当晚,刘然与众将领作了许多的决议,东极城暂时由倪惕率领东极旧部负责。
也就是说,这一下子,刘芳华与白浪除了手下的三百白家族人之外,可以说是没有兵力了。
这一点倒是始料未及,可是又十分合理。
想到这件事时,白浪等人不禁恍然大悟,难怪刘礼在港口并未发动,等明日出城走向归途,能依靠的只有万余名的都城军队,相对于拥有近两倍人数的习回河城军队,众人可说是毫无胜算。
会议一结束,自然是快乐的餐叙,总算因为明日又将行军,没让大军寻欢作乐,宴会也算是早早结束。
刘然、刘礼等人退席之后,刘芳华自然立即跟了过去,白浪与几个龙将一桌,他向来寡言,自然是没有他说话的份,眼见刘芳华离席,白浪找了个借口也跟着离开,打算绕过王府后进,与刘芳华一起保护刘然。
白浪一出厅门,却见到白敏与白玫正在门口等候自己,白浪一怔还没说话,白敏已经急急的低声说:“浪大哥,大家都在等你呢,快跟我们来。”
白浪颇意外的说:“我该去保护皇上……不是吗?”
“不用了。”
白玫摇头笑说:“他们计划如此周密,不如等出城后更有胜算,今晚应该安全。”
事实上,对方若聪明,本就不会在这里发动,从这里到都城的一大段路才是危险的时候。
话说回来,当然也有可能事情正如刘然所设想,这件事情已被刘礼消弭于无形,不过权势令人痴迷,刘礼会不会这么客气?
除刘然之外,可没有多少人有信心。
白浪思忖片刻,还是不大放心的说:“我还是不去了,你们讨论的结果告诉我一声就是了。”反正他们也常干这种事。
白玫却不同意了,她靠到白浪身侧,轻搀着白浪手柔声说:“浪大哥,这次可不行。”
白浪可觉得浑身不对劲,白玫似乎越来越放恣了?白浪轻轻挣开白玫的手臂,不大客气的说:“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自行决议,何必如此?”
这话可不轻,白敏的笑容立即收了起来,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玫虽说脸色不变,心里却也暗呼不妙,她脑海转了转,眨眨眼说:“没有这种事,那些不但都是小事,而且是判断浪大哥不会有意见的事情才这样,浪大哥你说,难道不是吗?”
白浪想想,似乎白玫说的也有道理,气消了几成,轻嘘了一口气说:“这么说,这次问题不小?”
“嗯……”白玫点头微笑说:“而且浪大哥八成会有意见,还是去一趟吧。”
“好。”白浪不想浪费时间,反正快去快回,早些去找刘芳华为上。
三人穿过数道回廊,只见附近都是三三两两在聊天的官兵,白浪却知道,这些都是白家族人,看来快要到辟室商议的地方了。
果然,又转了一个弯之后,白玫便率先进入了一间小房中,三人迅速的鱼贯穿入,白敏掩上房门的时候,白浪已经看清楚房中的人,除了白浪意料到的白姓皇族之外,还有那三百贵族的首领,现年已八十余岁的白述潘。
若以皇族的年龄来算,八十几岁不过是中年,不过对贵族来说,那却是高寿了,而白述潘虽说因此满头白发,却仍是白姓贵族中顶尖的高手。
白浪四面望了望,却不见白垒,白浪心里知道,白垒又跑出去刺探军情了,看来这是他的个性使然,到了人族土地,白垒似乎得其所哉,永远闲不下来。
“白浪,你来晚了。”白炰旭见白浪终于进门,点头微笑说。
白浪不发一语的坐下,白炰旭也不以为异,转头说:“刚刚我们说到那儿了?”
白广一笑说:“提到我们原来的计划既然没用,自然也不用陪在那几位管带身旁了。”
“对。”
白炰旭点头说:“看情形,出城后最快一天,最慢两天刘礼就会发动,他们不但能以多攻少,甚至沿路上说不定也布满了陷阱,刘然是死定了。”
这一席话听的白浪大皱眉头,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办法?
只听白彤哼了一声说:“他们鬼打鬼也不是坏事,我们陪在里面却是倒楣。”
这话中似乎有些埋怨,白炰旭的脸色微沉,瞪了白彤一眼说:“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白广难得脸色严肃的说:“大伯说的没错……”
“等一下。”白炰旭打断白广的话说:“这时候虽然没有外人,你们还是叫我师父,免得有任何意外。”
“好。”白广从善如流的接着说:“师父说的对,我们这时应想想怎么办。”
魁梧的白汉一向没主意,他皱眉说:“阿广,你有什么办法就说吧。”
“小玫,你怎么看呢?”白广转头问。
“我?”白玫轻轻一笑说:“最轻松的一种选择……既然帮不上忙,那就别帮了。”
什么?白浪愣住了,转头望向白玫,白玫望着白浪又笑着说:“但若这样,就可惜了浪大哥,这些日子进展的十分顺利呢。”
白浪脸上一阵热,他自然知道白玫指的是刘芳华的事情,可是白玫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白广接口说:“不只如此,我与刘然的关系也十分良好,若是转投刘礼,不只这一切全部白费,我们日后也不易获得重用。”
“什么转投刘礼?”白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一起望着白浪,一时之间,竟是无人说话,白浪心念转动之间,猛然醒悟他们的用意。
原来他们打算放弃刘然,转而由刘礼那面着手,这么一来……
刘芳华岂不是死定了?
“浪大哥,虽还没完全确定……但一切当以大业为重。”白广语重心长的说。
又是这句话!白浪火上心头,但又无可辩驳,只紧闭着嘴不说话。
见白浪烦恼的模样,白彤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些愉快,他沉吟了片刻,嘴角一牵,忽然轻松的开口笑说:“先不管是不是要转投刘礼,有件事我倒是想之不透。”
“你又有什么意见了?”白炰旭皱眉说。
白彤昂起头说:“按你们的估计,刘礼现在采取的方式自然是上策,但他们早知秘密已经外泄,又没有捉到阿垒,难道不怕刘然先下手为强吗?”
除了白广与白玫外,众人一起皱起了眉头,这话说的没错,若刘然一无所知,出城后暗袭之策才有道理,若刘然已知,刘礼绝没有道理这么冒险,这又是为了什么?
白广摇摇头,缓缓的解释说:“这就显现刘礼的高明处了,刘礼今日的表现毫无破绽,刘然岂有翻脸的借口?若刘然当真在并无实据前不顾一切动手,只会落个诛残手足的骂名,这种事刘然绝不会做的。”
“也就是说,我们非帮刘礼不可了。”白炰旭凝重起来,他望望白广,又望望白玫,缓缓的说:“我们若是押错了宝,那可是灭族之祸。”
白广没有直接回答,忽然叹了口气说:“说起来,刘然作皇帝,可能比刘礼好控制。”
“会吗?”白彤反对的说:“单是他老弟刘礼会造反这件事,我们就费尽唇舌他无法说服它。”
“这又不一样了。”
白广笑了起来:“不能广纳雅言正是昏君的特色,想要使他对刘礼的看法改变,必须从一些小地方着眼,让刘然觉得是自己察觉到的……可惜我时间不够,不能慢慢的破坏他对刘礼的信任。”
白炰旭有些失去耐性,沉声说:“别一直说这些了,我们现在应该决定,到底要帮谁,帮了后有没有胜算?”
“刘礼。”白广作出了结论。
“我也这样认为。”白玫也点头说。
“好!”白炰旭点头说:“你们两人都同意的事,想来不会有错,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浪倒没想到,原来白炰旭对白广和白玫如此信任?
只见白广似乎已经胸有成竹,缓缓的说:“首先,我今夜便亲自与刘礼联系,此事务须小心进行……”
白浪却是脑中轰然大乱,完全没听到白广接下去说的话,他们要自己背弃刘芳华?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做得到?
可是……
就算是今日不选择刘礼,总有一天自己要背弃刘芳华的,不是吗?
白浪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心情彷佛跌到了无底深渊,一颗心飘飘荡荡的无所凭依。
白浪终于发觉,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刘芳华已经在自己心中占了极大的份量,若是没有她,彷佛作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复国又如何?
白家兴亡又如何?
可是蓦然间,白浪眼前涌起一个老人垂死的身影,老人正缓缓的对自己喘息说:“浪儿……你要记得我们的血海深仇,近千名白家人死的不明不白……你……千万别忘了……”
“我没有忘!爷爷……我没有忘!”
白浪心里大喊,但祖父的身影倏然消失,白浪眼前却又浮起另一个俏生生的芙蓉玉容,正凝视着自己轻轻的说:“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那双有如深潭的大眼是这样直望进自己的心里,是这样的信任自己,自己能放下她不管吗?
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白浪整个人纠结在自己矛盾的情绪中,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白广说到一半,注意到白浪的神色,不由得止住了话语,皱眉叫:“浪大哥?……浪大哥!”
白浪猛然回过神,眼睛瞪视着白广,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白玫心里有数,不禁有些怜惜的说:“浪大哥……你别太……”
白浪忽然间想通了一切,近千名白家人不能白死,刘氏一族必须付出代价,大不了事成之后,自己一死以谢刘芳华便是了。
想通此点,白浪心神一定,倏然站起说:“此事由你们计划,之后小玫或小敏来通知一声便可,我若不去助芳华郡主协防,反而令人产生疑窦。”
话一说完,白浪头也不回,大踏步的转身出门,留下一脸愕然的白家众人。
牧固图纪元 一二零一年十三月二十一日
清晨,都城部队、习回河城部队集合在东极城西面广场,准备离开。
表面上,习回河城军队一出城自然该往北走,都城部队则该向西行,场中,大部分中级将领都站在自己部队前,几个高级将领则聚在一起话别,这时刘然正在嘱咐倪惕。
倪惕难得能当此大任,自然是感激涕零的点头如捣蒜,声声应是。
刘芳华可算是最着急的,这一出城,岂不是任人宰割?可是现在该怎么办?盼望父亲的判断正确吗?
刘芳华转头望向一旁的白浪,想起昨晚白浪与自己一南一北的终夜守候,这份辛苦只怕都是白费了,今日终于要面对最危险的挑战;若自己猜的没错,出城西不到百公里就是一大片丘陵起伏的荒漠,正是最好的埋伏所在,也许今日就要走到人生的终点了。
白浪见到刘芳华的眼神,心里的激荡更甚,但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自然不能反悔,白浪铁下心肠,转过头不理会刘芳华忧愁的目光。
刘芳华自然是颇为意外,不过她这时心烦意乱,也没空思索白浪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刘芳华手握紧了腰间的月华剑剑柄,凝视着先行一步的习回河城军队,这群人到底有没有包藏祸心?
到底会不会往城外埋伏?
“芳华。”目送着刘礼一行人的刘然忽然叫。
刘芳华一怔,连忙走近两步说:“父皇请吩咐。”
刘然朗声一笑说:“我倒忘了一件事。”刘芳华心中暗暗打鼓,父亲这时候又想起了什么事?
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了过来,刘然这时突然想起啥事?莫非想多留个两天?这可是大变数。
“这次东极城死伤惨重……”刘然笑容一收,脸色沉凝的说:“不只东极王过世,四位龙将也损失三位,我们应擢升数人,日后派遣新任的东极王时也较好管理。”
刘芳华不明其意,诧异的说:“父皇的意思是……?”
“这就考考你的眼力了。”刘然微笑说:“你与东极诸将相处了好一阵子,有什么好建议吗?”
“父皇要现在封任他们吗?”刘芳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当然不是。”刘然慈祥的望着刘芳华片刻,这才遥望西面若有所思的说:“就让你选出的人与朕一起回都城,等朕正式即位后再行封赏。”
刘芳华燃起一线希望,灵机一动的说:“父皇,既然如此,就让女儿多选几位,父皇也可一路考核。”
“就由你决定吧。”刘然饱含深意的一笑,略压低声音说:“但也别选太多位,别让人有错误的期待,反而产生怨妒。”
刘芳华刚刚一心只想到可增加保护刘然的人手,这时才突然意会到,父亲莫非有意日后将自己晋升为东极王,不然为何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决定?
刘芳华转过头,望着送行的东极城官兵,思忖着谁能当此重任?
看来也没有什么好选择了,刘芳华深吸一口气,扬声说:“南苏、杨失、唐灵、孟启四位管带,你们各率精锐五百人,随同皇上返都。”
刘然一开始微微皱眉,颇有些讶异刘芳华为何叫这么多人,但他也不算笨,随即想通刘芳华打的主意;但这时已不好要她收回成命,刘然好笑的轻瞪了刘芳华一眼,摇摇头不管此事。
命令一下,场中所有人大为震动,不知情的不由得心想,刘然怎会突然作此决定?
莫非这一路上有险阻不成?
南苏等四人却心中微栗,这一路八成不好走,可要好好的选人才行。
而一旁的白广等人更是面面相觑,这下子部队突增两千精锐,可是大有帮助,虽然以近一万三千人对付两万人仍属弱势,但若白家三百高手倾全力相助,也不能说是毫无胜算,怎么办?
计划要不要变更?
过没片刻,南苏等四人选好的两千兵马已经加入了部队中,倪惕虽然愕然,但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依然千恩万谢的率所部送大队至城西,直等到众人离开他的视线,他才敢回头进城。
众人一路向西,虽并非急行,但队伍行进的速度依然不能算慢,约莫三个钟头,大队已经赶过了近百公里。
现在何威凡率领五千人在前,易岚率领五千人在后,刘芳华与白浪率领东极城两千人居中前行,至于自家约三百人,则被安排在最中心,护卫着刘然等人。
刘芳华万万没有想到,这三百人其实不大可以信任。
眼看着景色渐趋荒凉,刘芳华的心头越是沉重,前方丘陵起伏,视线难以及远,若对方两万兵马埋伏于此,突然冲出来可是猝不及防,总不能眼睁睁的往陷阱里跳。
刘芳华求援的望向白浪,见白浪一直面无表情的望着远方,刘芳华心里隐隐然有气,她轻叱一声,策马至南苏的身旁,低声嘱咐说:“南管带,你派一些人散开到前后左右数公里外,随时交替着回来报告。”
“是。”南苏点点头,向身后数名心腹略作嘱咐,二十余人立即分作四面,分头疾驰。
刘芳华刚赶回刘然身旁,却见后队的易岚正加速奔到刘然身旁,躬身施礼说:“启禀皇上,何龙将派人传来讯息,前方似是有异,何龙将要属下转知皇上,希望将部队暂停,并要属下与白龙将至前队商议。”
刘然有些意外,前方怎会有异?莫非真有人想造反?刘然皱起眉头,点点头说:“依卿所奏,去吧。”
易岚与白浪两人往前走的时候,白炰旭眼见似乎即将发生状况,他靠向白广,低声说:
“阿广,刘礼说我们若是遇到变故,记得向北面突围……真的没问题吗?”
白广皱眉低声应说:“昨晚我以刘然昏庸为题,向刘礼暗示投诚的念头,刘礼不置可否我倒不意外,但‘向北突围’这句话我还是没能弄懂,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两人相对默然,刘礼当然不会立即信任自己一行人,但他会怎么作呢?
这时白浪与易岚已经到了前队何威凡的身旁左右,部队也已经停顿了下来,何威几遥望着前方,低声说:“前方峡道出口似有兵马汇集,人数不明。”
易岚脸色立变,目光望着前方两片夹道矮丘,既然已经侦测出有敌,并不算十分危险,不过这里居然有敌人,难道……
易岚在思索的时候,白浪心中却是转着一个大胆的念头,昨夜他自白玫传话得知,白广与白炰旭夜访刘礼,结论却是什么“往北突围”……
虽然弄不大懂,但似乎已经与刘礼建立了默契,若是这时刘礼当真派人来袭,自己先一刻暗算了这两位龙将,都城一万兵马群龙无首,岂不是一攻即溃?
白浪不由自主的缓缓凝集了功力,只要一动念,两人猝不及防下,不死也难逃重伤。
白浪目光无须转动,心念已经牢牢锁定了左侧何威凡的右胁,而易岚又在更左侧,这一发动必须将劲力催出遥击,顶多将他击成重伤,想一击毙命是不容易了。
白浪已随时可以出手,只见他双爪微微颤动,劲力凝聚至将近爆涨,爪端更是隐隐闪现青光,想到自己这一掌击出,与刘芳华从此恩断义绝,势成仇雠,白浪的双爪却总是发不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白浪忽然察觉,近在身侧的何威凡蓦然一扬右掌,迅疾无比的向着自己胸侧抹来,威力竟是大的骇人,亏得白浪早已运足了一身功力,这时也来不及攻击易岚了,白浪双爪青光同时暴涨,同时迎向何威凡。
何威凡似乎没想到白浪竟早有准备,诧异之下猛然加劲,两人劲力交集,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两人的坐骑同时被这股大力压的全身骨骼碎裂、砰然倒地。
白浪跌下的同时,何威凡也被白浪的双爪击飞,整个人向左前方直翻出数公尺远,白浪惊讶的转头,却见易岚正软软的倒下,却是被何威凡同时暗算。
这是怎么回事?
白浪诧异之下,自然而然的一手扶着易岚,只见易岚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咬牙断断续续的念:“何……何威凡……你……”看来若非白浪同时出手,偏开了何威凡的准头,他受的伤会更重。
何威凡万万没想到白浪早有防备,只见他脸色铁青的退了数步,蒸然声传全队的扬声大喊:“所有部队注意,白龙将意图反叛、出手伤人,立即将其所有部属拿下,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一面同时向着白浪攻来。
这一瞬间,队伍大乱起来,白浪的部属可是最接近皇上的一批人,他们想反叛还得了?
这一下前军后队全部向着中央涌来,所有人齐声呐喊:“保护皇上!”刀剑其出的向着自家三百人冲了过去。
后方不知前方事,白广等人不知白浪遇到了什么状况,不过他们这时蓦然想到“向北突围”那四字,莫非此计刘礼早已定下?
众人若是突围不了,自是死不足借,若是能够突围,不但刘然部队死伤惨重,自己一行人也是非叛不可。
白广一咬牙,心中暗骂:“好高明的招数……”一面扬声大叫:“不可伤了皇上,咱们向外冲!”
“阿广,咱们干脆顺便宰了那家伙。”白炰旭发狠说。
“不行。”
白广急急的低声说:“若是如此,我们决杀不出去!”
一面继续大叫:“我们受了陷害,绝不能伤了皇上。”
一群人已经与绕至北面的部队打了起来。
刘然眼见白浪的部下根本不管自己,一股劲的绕过自己往北冲,一时楞在当场,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没过片刻,刘然已经被冲来的东极城四管带的军队围住,安全无虑。
而刘芳华却已愣在当场,白浪……反叛?难怪今天他的眼神始终不对……
刘芳华全身充塞着一股被人背叛的痛苦感觉……
眼见父亲已经无恙,刘芳华一瞬间跃下马背、拔出月华剑,只见半空中光华一闪,刘芳华足踏红云、带着一道森寒的光华往前急飞,眨眼越过数十公尺,迅速无比的向着前队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