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定疆与白玫,两人一高一低,就这么无声的过了好半晌,而刚刚那些羞辱白玫的士兵这时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四周只有一片凝结的寂静。
白玫就这么等着、等着,徐定疆依然一言不发,白玫的心越来越是沉重,难道真的已经无可挽回?
难道连自己都要受这无妄之灾?
身为白家人,连一点点的温柔都没资格拥有吗?
蓦然,低着头的白玫眼前突然出现了黑影,白玫一怔正要抬头,额头已经被一个略嫌粗糙的布帛抹过,一面听到徐定疆的声音:“傻孩子,你还来做什么?”
白玫百般委屈涌上心头,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白玫整个人投入了徐定疆的怀中,呜咽的说:“你……你不要我了?”
徐定疆一时也清不去白玫身上的尘埃,而那几口唾沫也不是这样能去除的,徐定疆抹了抹,也缓下手来,只轻轻的说了声:“对不起,我该早些拦阻的。”
“不……不……”白玫语不成声的说:“只要你不怪我,怎么……都没关系……”
“你……”徐定疆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要来?”
白玫刚刚一时激动下含泪拥着徐定疆,这时才慢慢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站直了娇躯,深深望着徐定疆的眼说:“如果一定要离开你,我宁愿死。”
徐定疆的表情微微有些颤动,凝望白玫好片刻才说:“既然如此……我们就生死与共吧。”
白玫心里有数,徐定疆不会不知道刘礼派自己来的原因,但两人既然已说清楚,那些话再说出来也不过是笑话,而徐定疆现在这么说,自然是打算抵抗到底了。
白玫深吸了一口气说:“都依你。”
“跟我来。”徐定疆牵起了白玫的手,缓缓的向坡上走,一面走一面说:“这里虽然有水源,但量很少,不能让你清洗,你就先忍耐一下。”
“不打紧。”白玫勉强笑了笑说:“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徐定疆点点头,没再说话,只稍稍的加快了脚步。
白玫心情更是轻松不起来,若是以往,徐定疆必然会顺口开上两句玩笑,现在却变得如此沉默,看来徐靖之死,对徐定疆来说影响实在非常大。
到了坡顶,白玫一看,这才明白为什么徐定疆会选这地方驻守,这里是连绵山脉一大片斜坡间的一个小台地,上来的狭道又不像一般山径是以之字形往上蜿蜒,而是从山崖侧面一个旧有河谷狭道攀上,除了向南的一面是一大片山壁之外,其他三面都是高低不同的断崖。
南面一大片山壁又不是全然陡峭,从台地的南缘一直往山坡延伸,约莫有个数百余公尺深、千余公尺宽的小型山林,在上面崖壁才突然较为陡峭,直直拔出千余公尺以上。
也就是说,除了从狭道、断崖之外,唯一到达这个小台地的方法便是越过那堵山,那山虽不甚高,但想从那个方向安全攀下却十分困难,看来除有数的几个高手可以越过外,想带一大群士兵攀过当可说是不可能的事。
既有山林,林中想来必有山泉,要供部队盥洗自然是不够,但饮用却是绰绰有余,而山林间草木植物、飞禽走兽皆可为食。
至于台地前半段,则是无数大大小小的乱石四散,彷佛多年前上方山壁并不怎么坚固,曾断断续绩的落石数百年,直到那面山林逐渐成长,这才慢慢的停止落石,想来山脚那大片斜坡应该也是落石而产生的。
这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处据点?白玫望了望,诧异的说:“定疆……你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嗯。”徐定疆一直没什么表情,闻声止步向着南方大片山壁望:“以前与芳华、东立常来这儿逛。”
这么特殊的地方,怎么没有士兵驻守?白玫心里十分疑惑,但见徐定疆一副没劲的模样,她也不好多问。
而徐定疆似乎明白了白玫心里的疑惑,他转过头微笑说:“都城本不该有战祸的,不是吗?”
白玫这才醒觉,若人族不内乱,这个据点可说永远也用不到,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徐定疆暂守的地方。
白玫放眼望夫,只见数千人在断崖边据守,不过一个个却是轻松的低声谈笑,一点也不像在紧张的守卫,而再向内一些,却是一些以草木搭起的简陋房舍,外围万余士兵分成一团团的围坐着,有的睡,有的躺,但看起来都不像是在打仗,这下白玫更糊涂了,下面数万官兵如临大敌的时时打算冲上来,这些人……
这些人未免太放心了吧?
不过看来虽不到一万五,也有个一万二、三,与刘礼的估计差不多。
“参见小王爷。”眼前突然转出一个胖胖的身影,笑容可鞠的说:“果然是白玫姑娘来了,还好我没认错,及早通知了小王爷……”
这家伙是孟启,白玫头微微低了下去,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孟启,当初东极城四大管带中,就属这家伙最油滑,果然这一战也没能伤了他。
孟启仔细一望,跟着又大惊小怪的说:“唉唷,白姑娘怎么弄成这个模样?还不快去清一清?”
“孟管带。”徐定疆开口说:“你们部队伤亡的人数整理出来了吗?”
“当然、当然。”孟启哈腰说:“启禀小王爷,我们损失的倒不多,大概还有个两千人。”
“其他的散兵也差不多两千。”徐定疆顿了顿说:“孟管带,我会把你的部队重新调整,没问题吧?”
孟启微微一怔说:“不知小王爷此言何意?”
“我们现在拥有一万两千多名部队,不只没有龙将,连管带都只有十个左右,部队当然得重新调整。”
徐定疆眉头微微一挑说:“还是孟管带另有高见?”
孟启见徐定疆脸色不好,还彷佛透出了一股肃杀之气,他连忙说:“岂敢,孟启自然唯小王爷的命令是从。”
一旁的白玫却是怔了怔,这么说话的徐定疆令人十分陌生,白玫心里不禁有些觉得惊心。
“那就好。”徐定疆神色一弛,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目光一转,向着另一面说:“你们也来了?”
白玫的目光随着徐定疆转过,却见到几个不算陌生的身影,正是锺名古、杜给等南角城的管带,白玫只见锺名古目光有若喷火一般的瞪着自己,白玫心里一寒,不禁退了两步,躲在徐定疆身后。
其实白玫自然不会怕了锺名古,不过她却在锺名古的神色中,看到了徐靖刚死时,徐定疆那股疯狂的神色,白玫在心虚之下,不由得避开了锺名古的目光。
“参见小王爷。”杜给等人的面色其实也都不好,不过依然向着徐定疆施礼。
“怎么不休息?”徐定疆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只在言语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威势。
杜给等人对望一眼,似乎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还是锺名古忍不住说:“这女人来做什么?”
这话可是十分无礼,袁业家连忙打圆场说:“启禀小王爷,锺名古的意思是,她不是敌人吗?怎么会到这儿来?”
锺名古意犹未尽,接着又大声说:“白家余孽都不是好东西,墙头草、两边倒,信不得!”
见徐定疆依然没开口,袁业家忍不住又加注:“这个……锺名古是说,白家一族到底要投靠哪一边,总该说个清楚。”
这下锺名古可上火了,你这么会说,怎么一开始又不说?他瞪了袁业家一眼说:“你有完没完?”
又错了?袁业家委屈的说:“怎么了?”
“小玫。”徐定疆蓦然开口说:“你自己说。”
这时四面又聚集了好几名官兵,其中似乎也有几个身着管带服饰,不过更多的是服饰凌乱的官兵,比现在的白玫更为狼狈,但既然敢走的这么近,想来不是管带至少也是校骑,见徐定疆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玫身上,怀疑、愤恨、憎恶等情绪,借由目光毫不遮掩地由四面穿射到白玫身上。
白玫一怔,咬咬牙踏了出来说:“白家确实已经投靠刘礼。”
这话一出,四面哗然,那这丫头来做什么的?
只听白玫接着脸微微一红,仰起头来大声说:“但我已与白家脱离关系……定疆要到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下可把哗然声压下来了,每个人都一楞一楞的望着白玫与徐定疆,有点不知应该做何反应,连白玫自己也是望着徐定疆,看他倒底要怎么说?
徐定疆轻轻一咳,清了清喉咙说:“都听明白了?”
他目光转了转,见无人答话,徐定疆伸手拉过白玫的柔夷说:“她是我的妻子,以后谁对她不敬,就是对我不敬。”
这下可不只众人傻眼,连白玫的脸都红了起来,这个夫妻作的可是有名无实,却不知这人……
什么时候要跟自己真作夫妻?
想到这里,白玫更是脸庞发烧,一面暗骂自己不知羞耻,一面又带着三分喜慰。
“小王爷。”锺名古突然大声说:“我信不过这个妖女,你莫要被骗了。”
这下众人可是大皱眉头,杜给等人更是焦急,徐定疆已经明明白白的说了,谁对白玫不敬就是对他不敬,锺名古这么大声的骂“妖女”,岂不是找自己麻烦?
徐定疆目光一凝,向着锺名古望了过来,一面说:“锺管带,你对我的判断不信任?”
锺名古以往不知挨过徐定疆多少次拳头,但这次不知为何心里微微一寒,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旁,袁业家又想打圆场,杜给却一扯袁业家的后襟,阻住他开口,一面说:“启禀小王爷,我们也是替您担心。”
“是吗?”徐定疆目光先扫到杜给脸上,再扫回锺名古,一面说:“锺名古,是这样吗?”
锺名古被徐定疆泛出的威势一慑,退了半步,但他横强的脾气旋即发作,正想开口硬顶的时候,忽想到自己这条命毕竟是徐定疆所救,锺名古终于垂下头说:“小王爷明鉴。”
“谢谢你们的关心。”徐定疆目光扫向众人,表情放柔和了些的说:“你们信了我这么久,这件事就依我吧。”
既然徐定疆都这么说了,众人也是无话好说,孟启十分乖觉,立即哈哈一笑说:“我们当然信得过小王爷,不然我们这几千人还在逃命呢,你们看,除小王爷外,谁知道归途还埋有伏兵?”
这话自然没人回答,徐定疆四面望了望,忽地说:“唐管带呢?”
“末将在。”依然赤裸着上身的唐灵,从人群后走了出来,看来他本在不远,只是不想露面。
“很好,大家都到了。”徐定疆望着四面说:“各管带半个小时后到我那儿集合,我们把部队重新分配。”
“是。”
在众人应是声中,蓦然崖下传来战鼓冲杀声,似乎下方的部队又开始尝试往上冲,徐定疆却头也不回,拉过白玫的手说:“各部队各归本位,该休息的尽管休息。”
话一说完,拉着白玫便往中央的一个简陋木屋走去,也不管身后的战况倒底如何。
白玫见到唐灵本有些尴尬,昨日大战时,她与白敏就曾联手对付唐灵,若不是其时因为徐定疆而分裨,唐灵只怕已经死在两人的联手之下──说到底,唐灵虽然较一般的管带功夫还高,与白玫、白敏也只在伯仲之间,两人联手自然不是唐灵所能应付的。
不过唐灵却一直没望向白玫,似乎并不在意,白玫反而有些莫名其妙,随着徐定疆走向木屋前,她目光还一直偷瞄着唐灵,心里颇为讶异。
说是木屋,其实不过是简陋的木条四面插入地面,上方与三面以一些粗大的树叶遮掩,前后左右以及上方到处都有透光的孔洞,别说没门了,就算有门八成也不会觉得气闷,就连一般农舍饲养牲畜的地方只怕都比这个木屋还坚固。
白玫四面望了望,见徐定疆盘腿坐下,她也不好立即挤过去,先好好的清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污秽,这才有些腼腆的坐在徐定疆身边。
在白玫清理衣物、头发的时候,徐定疆一直望着白玫,目光在柔和中,又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愁,白玫偶尔回头,见到徐定疆的神情,越发觉得自己来对了,在这种时候,自己当然应该陪在他的身旁。
不过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刚刚听徐定疆这么说,她心中早已小鹿乱撞,若非这儿连门都没有,加上四面都可窥探,这么坐到徐定疆身侧,只怕还得胡思乱想个好一阵子。
等白玫坐定,徐定疆轻轻拉过白玫,她也自然而然的靠在徐定疆肩旁,低声的说:“你真的不生我气?”
徐定疆摇摇头,顿了顿才说:“我连白老弟都不气。”
“真的?”白玫可有些意外,当时徐定疆一把抓起白浪的样子她可是亲眼目睹,说徐定疆不气白浪,她可有些不信。
“真的。”徐定疆缓缓的说:“不过我终有一日要手刃陈康,白老弟是刘礼阵营的第一高手,我非与他冲突不可,到时……”
“不。”白玫焦急的说:“浪大哥那功夫岂是人所能抗衡的?要杀陈康,方法多的很,不是吗?”
“我知道现在的我打不过白兄弟。”徐定疆吐了一口气说:“放心,我不会有勇无谋的。”
“我相信你与‘有勇无谋’四个字永远扯不上关系。”白玫轻轻一笑说:“连二皇子都很在意你呢。”
“那是他抬举。”徐定疆笑了笑说:“我总要珍惜与你相处的短暂日子,不是吗?”
白玫一怔,徐定疆莫非真的知道了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念头?那他未免太可怕了,而且这是不可能的……
白玫迟疑了片刻才说:“什么意思?”
“没什么。”徐定疆反倒一转话题,手臂紧了紧白玫轻笑说:“好吧,投诚的小妹妹,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这句话总算有几分像是以往的徐定疆会说的话了,虽然知道徐定疆内心其实依然沉重,只不过是强打精神,白玫依然微微松了一口气,思忖自己该是想的太多,她也配合的调皮一笑说:“不知小王爷想知道什么?”
“还是你自己说吧。”徐定疆轻嘘了一口气说:“若我问了你不想说的,岂非不美?”
“既然来了,我对你就没有隐瞒。”白玫诚心诚意的柔声说:“不过还是就我知道的先说一遍,有问题你再问我,好不好?”
徐定疆首肯之后,白玫便开始叙述她所知道的刘礼部队的状况,有关部队调动、安排,围困徐定疆部队的兵力配置,甚至连白浪功力全失,但似乎已经有解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白玫眨眨眼说:“而我上来后一个小时内没有好消息传下去,就是我谈判失败,徐小王爷招降无望。”
徐定疆目光半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白玫也不打扰,静静享受着依偎在徐定疆怀中的温柔,过了片刻,徐定疆才扬声说:“都到了吧?进来。”
徐定疆一说完,门口便出现了一群身影,一个个管带鱼贯而入,一面向徐定疆施礼,白玫这才发觉,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进来的管带总共是十名,除了唐灵、孟启外,白玫认识的便是锺名古、杜给、袁业家、吴平四人,其他的想必都是都城管带,而事实上,就算认识的五人,白玫也只是点头之交,谈不上熟识,更何况来自南角城的四名管带,对她还有一定程度的敌意?
众人到齐了之后,屋子已经显得有些拥挤,徐定疆挥手说:“各自坐下吧。”
“刚刚我已经说了,部队要重新分配。”众人分别趺坐后,徐定疆缓缓说:“有没有问题想事先提出的?”
过了片刻,见无人说话,徐定疆接着说:“好,我们一共有一万两千人,管带则有十位,若是平均分配,每个部队差不多是千余人。”
这话一说,孟启的脸色就有几分不正常了,他本来统帅着近两千人,这么一分岂不是反而变少?
“孟启、唐灵。”徐定疆接着说:“你们各挑选一千五百人,称风旅、台旅,有优先挑选官兵的权利,不过只限都城部队。”
“是。”这么一说,孟启可没话说了,他若能自行挑选,自然是找身强体壮功夫好的,比起原来零零落落的两千败兵可说是强上许多。
“你们八个一半来自都城,一半来自南角城。”
徐定疆转过头说:“我会将你们分成雨、电、雪、雾四旅,每旅各领两千人,分由一名都城管带、一名南角城管带统帅。”
众人微微一惊,这么分似乎不大合逻辑,两名管带彼此不熟,如何能合作?
一个坐在暗影中的管带蓦然开口说:“启禀安国使。”
徐定疆目光转过去,见是个一脸愁苦的老管带,徐定疆点点头说:“木坦管带请说。”
白玫望去,只见那名躲在暗影中的管带已经年近六十,脸上满布着愁容,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心怀忧伤,按道理,一般贵族到了六十余岁,除非如龙将般具有高深功夫的,大多已经解甲归田,不知这位管带为何还恋栈军旅?
白玫正讶异时,只听得那名管带缓声说:“还有一千多人,不知安国使作何打算?”
“没冲出去就不提了,若能冲出去,就让他们暂时弃甲隐入附近的农村。”
徐定疆胸有成竹的说:“都城附近的战役不会太久,叛军也不会骚扰人民,他们不会有问题。”
这话说的也是,毕竟是内乱不是外患,北军可不比异族,对农民的管束该较为宽松,不过徐定疆是从哪一点看出都城附近的战役不会超过半年?
比如杜给、孟启、白玫等较工心计的人,都想到了这种问题。
杜给毕竟是南角城的人,这时候问徐定疆问题,似乎有些拆徐定疆的台;而孟启本就精乖,自然闷不吭声;白玫在这种场合,自然没有发言的余地;但另一位看来颇为精悍的都城管带,却是一拱手说:“安国使,所谓的半年之期,是从那个角度来看?”
还是有人问了……白玫眼睛眨了眨,转过头,只见徐定疆微微一皱眉,似乎有一丝丝不耐的说:“人族内乱可曾超过半年?”
众人一怔,回顾过去千年的历史,似乎还真的没有这种事,但那人似乎有些不服气的说:“安国使说的没错,过去确实没有,原因自然是若内乱拖延过久,外族必定入侵,到时打也打不起来……但以往的内乱,发动者几乎部已准备充分,也没有一次失败的,若安国使是这个意思……”
这话可是问到要害了,白玫瞪大了眼,这小子倒是挺大胆的,难怪刚刚徐定疆会露出不耐的表情,看来他也知道这人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过徐定疆若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刚刚就不会这么说了,却不知他要怎么回答?
“石萨管带。”徐定疆蓦然脸色微沉,轻哼了一声说:“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名唤石萨的那名精悍壮年管带一怔,脸色有些惶恐的说:“属下无意冒犯。”
徐定疆目光一转,扫视众人说:“我明白,你们都比较看好叛军,是不是?”
众人一楞,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莫非徐定疆在试探众人的心意,过了片刻,胖子孟启这才有些尴尬的张口说:“小王爷这话……属下可弄不懂了。”
“很简单。”
徐定疆扬首说:“若想攻破都城,他们非先灭了我们不可,但这里是个天然的堡垒,就算用大量火药硬炸,也只能炸出一两道缺口,依然不易攻入,以我们的兵力来说,他们除非全军来攻,是拿我们没辄的,你们无须为此担心。”
“但若他们全军来攻呢?”唐灵蓦然开口说。
徐定疆目光转过,却是莫名其妙的突然一笑说:“若这样,就好了。”
这下大家可都傻眼了,白玫更是莫名其妙,若刘礼当真率全军来攻,别说他们兵力远胜这群部队,现在陈康一伙人已经投靠刘礼,他们高手更多,更别说还有两把皇族至宝,徐定疆哪里来的信心?
忽然,一直没吭声的锺名古粗声粗气的说:“太好了,咱们就好好的干他一场。”
说完,自然不少人横了他一眼,眼中都有些这小子不知死活的味道。
徐定疆也不理会锺名古,只接着说:“雨、电、雪、雾四旅统整之后,把南角城部队与都城部队打散混入,杜给、锺名古、袁业家、吴平,你们四人按阵法操练操练,让都城部队配合。”
这下四人才明白,为什么要把都城部队与南角城部队统合,原来徐定疆要利用阵势?
可是这个平台的地形又不怎么宽阔,能用阵势吗?
而原来都城的四名管带可就不怎么有信心了,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乐观。
“好了。”在众人面面相觑时,徐定疆一挥手说:“计议已定,你们出去分配部队吧。”
众人起身告退时,徐定疆蓦然又说:“注意了,天不落黑,对方可能会发动一次全面进攻,断崖就由风、台两旅负责看守,明日刘礼可能会亲自赶到。对了……孟管带,你先留下来。”
孟启一楞,心里暗暗叫苦,原来徐定疆说让自己先选部下是说好玩的?
自己一留下来,哪里还有好兵可选?
但他可不敢不从,只好苦着脸留在屋中。
“孟管带。”徐定疆脸上微沉,凝视着孟启说:“如果我没记错,你当初在东极城,是倪龙将的手下?”
白玫可是大大吃了一惊,原来这家伙就是倪惕的手下,难怪也这么油滑,果然是上行下效,却不知道徐定疆是什么时候打探清楚的?
是问唐灵的吗?
早知孟启等人是原东极城四位龙将的左右手,没想到孟启正是唯一幸存龙将的手下。
孟启可也有些意外,他哈着腰说:“小王爷果然明见千里,连这种事也知道。”
“现在东极城是倪龙将当家。”徐定疆说:“若东极城宣布投降叛军,你作何打算?”
孟启一怔,随即一脸激昂的说:“小王爷太看不起老孟了,现在小王爷是孟启的上司,自然是惟小王爷之命是从。”
白玫忍不住抿着嘴偷笑了起来,孟胖子果然油滑,听这话就知道他还弄不清徐定疆会不会投降,所以语气固然慷慨激昂,话却怎么样也不敢说满了。
徐定疆倒似是浑然未觉,只点点头说:“记得你这句话,若有一丝虚假,我可不会轻饶……去吧。”
“是、是……”孟启抹着满头汗水,必恭必敬的去了。
白玫这才轻唤:“定疆。”
“嗯。”徐定疆目光转过,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白玫却感到百般别扭,徐定疆今日所有言行,与以往的徐定疆都大不相同,不只沉默少言,脸上也几乎都没有笑容,这样的日子可不好过,但徐定疆毕竟昨日才遭丧父之痛,她顿了顿,还是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吭声。
见白玫默然,徐定疆也没说话,她忽然间觉得,两人虽然紧紧的依偎着,但距离似乎依然十分遥远,他的心到底如何?自己会不会来错了?
“小玫。”徐定疆突然说:“差不多要两、三天吧?”
什么两、三天?白玫一头雾水的抬起头望着徐定疆,只听徐定疆点点头说:“这几天我难有笑容,你要原谅我。”
听了这话,白玫还能说什么?
白玫不知为何,蓦然悲从中来,抱着徐定疆哭了起来,徐定疆却也不以为意,轻搂着白玫,无声的陷入这大战前的短暂温馨。
牧固图纪元 一二○一年十四月二十一日
刘礼建议的办法果然有效,白浪左掌经脉一被封阻,到了次日,便已经勉能进食茶水,力气也一丝丝恢复。
到了今日,白浪终于在白敏扶持下,能踏出营帐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两人踏出营帐,只见四面部队正有条不紊的收拾家当,似乎即将移动,白浪微微一怔,询问白敏说:“要攻击都城了?”
白敏的消息却也不怎么灵通,他楞了楞,蓦然四面张望,也不知在找寻什么,白浪见白敏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的说:“怎么了?”
白敏望了望,忽然哈哈一笑说:“这不是来了?”
白浪愕然回头,白浪终于明白白敏在找什么,从营帐后方这时正有两人缓步走来,一个是白汉,另一个正是白垒。
白敏望着白垒便叫:“垒哥快来,浪大哥有事要问你。”
白垒与白汉一怔,两人加快了脚步,奔到白浪身前,白垒正色说:“浪大哥?”
白浪不由得好笑,要问军情,确实是问白垒最为合适,依他的个性,不探清楚恐怕是不容易睡着。
于是白浪也不客套,点点头便说:“部队要移动了?”
“嗯。”白垒果然清楚,他点点头说:“二皇子似乎要等浪大哥能起身才要移动,大概是算算差不多了。”
白浪听了一楞,自己哪有这么重要?
只听白汉跟着说:“浪大哥,你好多了?”
“好多了。”白浪伸了伸手臂说:“多亏二皇子,我该向他面致谢意。”
“这也是。”白敏点头说:“二皇子果然厉害,一眼就找出了问题的症结,不过浪大哥啊,你这功夫不好。”
“小敏!”白垒白了白敏一眼说:“你胡说什么,浪大哥这功夫什么地方不好?”
“不是吗?”白敏不服气的说:“以后浪大哥出招,我们岂不是都得在后面跟着?还要帮他反制经脉。”
白浪大皱眉头,摇头说:“没这么离谱,只要最后一部分真气不往外冲,凝结住手掌经脉就好了。”白浪躺了一天,早已想出原理。
“原来如此。”白敏张大了嘴说:“那浪大哥那时怎么不这么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浪有些尴尬的说:“这……练的时候没想到。”
“你们准备好了吗?”这时已经有部队来收拾白浪的帐棚,同时白炰旭在白述潘的陪同下,向着四人走来。
“大伯。”众人一起呼唤,却见白炰旭摇摇手说:“白浪,你怎么也这么叫,现在又不需隐藏身分,论实际辈分,我只能算大哥。”
白浪可有些尴尬了,这么一来,他们几个岂不是得叫自己叔叔?
但白浪又不知道如何婉拒,正怔着的时候,却听见白广轻笑说:“大伯,北域白族与南角白族虽在族谱上可以查出关系,其实亲谊已经极远,索性称谓不变如何?”
白广也来了,众人转头的同时,同时施礼说:“参见二皇子。”
却是刘礼在白彤、白广、陈康、徐苞等四人的陪同下,刚绕过另一队正在移动的部队。
“免礼。”刘礼走过去,握着白浪的手说:“白龙将,你好多了?”
“多谢二皇子垂注。”白浪还真的颇为感激,他有些腼腆的说:“前日误击二皇子,白浪罪该万死。”
“那是第一次用吧?”刘礼哈哈大笑说:“套句小敏的话,那功夫可真是‘惊天动地’。”
“二……二皇子谬赞。”白浪更是惭愧,岂有人练功夫练得如此狼狈?一招之后便全身脱力,还累了一堆人相救。
“多亏你与徐定疆曾为好友,不然以你那时的状态……啧啧……”刘礼目光望着前方正不断集结的部队,脸上挂着笑说:“不过康公可就要小心了,一会儿碰面,那小子恐怕会奋不顾身。”
白浪顾不得陈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的心情蓦然一紧,部队要去找徐定疆了?
白浪念头一转,忍不住说:“二皇子,徐……徐定疆逃回都城了吗?”
“那小子没这么傻。”
刘礼露出有些惋惜叉有些赞赏的表情说:“他在都玉山北麓找了个天造地设的地方结阵,我们若是不去,只怕十天半个月攻不下来。”
“那……”白浪吞了一口口水,顿了顿还是脱口而出:“那‘秘阁卫国使’会来助阵吗?”
这话一说,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笑容,白浪问的不是“秘阁卫国使”刘冥,问的根本是刘芳华,自白浪清醒后,多事的白敏早就把刘芳华被刘冥带走的事加油添醋的说给白浪听,白浪自然是非问不可。
不过刘礼却是未曾发笑的其中一人,他顿了顿,面色凝重的望着白浪说:“白龙将,我已尽力挽留芳华,但她仍不愿原谅我这个作二叔的,所以……这……反正日后我必定找个配得上你的好姑娘。”
白浪却不大认同,刘冥不过只是教刘芳华“幻灵大法”,就算刘芳华不愿投入刘礼阵营,自己大不了日后抛官弃爵,总能与刘芳华厮守吧?
刘礼望着白浪,他一眼便看出白浪的心思,刘礼迟疑了一下,终于说:“白龙将……我不能不先提醒你,修练‘幻灵大法’的人,不只再无情欲,连原有生机都会几近断绝,你还是别期望了……这事,只怕连芳华也不知道。”
白浪脑门彷佛受了重重一击,若不是白敏扶着,只怕他当场就会摔倒,白浪无法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自己与刘芳华……当真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