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探春和迎春切切枕上密语一番,半日那夜色渐浓,直到园里各处院落都掌上灯火,才出来,到了前院,才见袭人麝月正哄着惜春玩儿。
那袭人见探春出来,却不肯因如今位份一般而拿大,却是依旧殷勤陪笑,只说“三姑娘可用了晚饭了?我们这边正摆饭,回头寻太太一起用饭可好?二姑娘身子可还好?”
探春也只笑笑,摸摸惜春的头,叮咛道:“四丫头如今别一味淘气了,好好照顾你姐姐,我这可就要回去才好”,回过头对袭人道:“你别张忙了。二姐姐这里难为你如此照顾,我心里总念你的好就是了。我这还是回秋爽斋去用饭才好,晚上还要去见情妃有事,替我问候太太,姨太太才是……”那一边,侍书早送上锦缎披风大氅来,袭人也不便多问,笑着便送出来,命前面领路的小丫鬟好生掌着灯看着路。
一行人走几步,侍书见左右无人,凑近一步对探春回道:“姑娘进去多时,外头有消息……”探春见说得郑重,回头便问道:“什么消息?”
侍书道:“王府里接了内宫旨意,月姝姑娘亲自来送信,叫主子去呢……这会子只怕已经出园子了?”
探春一唬,沉吟道:“这黑更半夜的,主子不是称病么?宫里能有什么事?”
侍书摇头道:“我已经差小丫头打听了,主子本来是在蘅芜苑里,月姝姑娘却进来求见,说是内庭旨意送到王府里,主子不在,才送过来,不是进宫,却是叫出京呢,说是去外头迎个道士来给万岁爷祈福治病……”
于这内苇里头是非,探春虽敏,也不过是豆蔻年华闺阁少女,于此中究竟却到底思量不来。
虽凝眉思量了片刻,亦是知道自己只是一味痴心白想,算起来自己不过是尚未供弘昼破瓜受用过的园中一奴,外头大事实在也是由不得自己,便叹一口气,依旧取道去了天香楼,可卿自然也得了消息,只是亦无可捉摸其中缘由正在不安,二人切切商议一通也不得要领,又自胡闹一番也就罢了。
不想弘昼这一出园子,连着有五六日没个音讯;园内诸女乃百劫余生之人,于这宫廷诡秘皇家忌讳,多是畏惧莫测,不过是胡乱猜测皇帝老子病情,自己主子又究竟去迎个什么道士。
何况此刻尤三姐生死不明,迎春罪赦难定,自己这能一语定人生死的主子偏偏又出了园子去,可卿凤姐心里固然各自都有盘算,却都不敢开销,紫菱洲虽说解了封,凤姐也不好安排迎春住回去,只干脆就让她姐妹依旧安置在怡红院里,自有王夫人照应也不肖叮咛。
好在那第六日上,月姝又进园子来,凤姐可卿一起接了在缀锦楼里用茶问安。
月姝却只笑说弘昼在外头一切安康,带话回来只说在张家口又是犯了摔伤背疼,死活不能挪动了,让随行下人陪着那张真人进宫去了,且在宣化养病,等背疼缓了还是要回园子养着。
众人想着弘昼却根本没个背伤,这等荒唐胡闹装伤作病模样,也不知这主子是个什么情形,不由也是面面相觑,只是好笑也未免不安。
却说原来弘昼这几日心中也自是有一份念想胡思心神不定。
他其实来自数百年之后太平时节,论起来是个见不得血腥的性子,虽说一时恼怒命詹事府拿了尤三姐,又知这小娘儿果真私通戏子,罪在不赦,然真要下旨发落到边疆供兵丁奸死,竟有些手软;若说就这么随意放过轻轻处置,他已经作惯威福由己众美围绕小心侍奉的和王爷,这等风流罪过,如何能干休;一时性起,干脆让冯紫英“自便处置那淫贱蹄子”,以他本心,尤三姐也是颇有姿色妙龄少女,虽是私通了外人,也是一般儿可人模样,就当赏了冯紫英,凭他是奸是杀,是去是留,落个眼不见为净罢了。
不想凡事不省心,那日自己在天香楼里留宿,尤二姐又来哭闹,只说是园中另有姑娘有那不伦私通之事,言语里暗指她人,他本来就为此事有心结,才按下了又被撩拨起来,一时又找不着冯紫英,可巧天香楼里宗人府太监周秉通又正好在身侧说些差事,便命他差人将寿熙班里的人再作拷打,自己憋了满腔子烦闷,在园子里闲逛。
值路过栊翠庵,竟火辣辣拿那妙玉在禅堂里逼奸淫污一番,本来是知道妙玉高洁,内心不从,偏偏要折磨凌辱,只当出出火气,果然这妙玉玉体玲珑,娇泣忿恨,却又是不得不从,宽衣解带,俯体羞形,由得自己作践淫辱的模样儿,一路奸弄过来,出了气,又略略有些愧心,到底掩了自己火气,回头便干脆晋了妙玉为小姐。
才安生了一日,那宗人府又来回话,说果然有个叫蒋玉菡的管事,挨不得打,只说曾递送了几封信进园子给到紫菱洲骗些银两,再问信哪里来写得什么,想是不敢说,一味只推到如今不见踪影的柳湘莲身上,只说这柳湘莲昔日里就和贾府老少往来,怕是造个假信骗些吃喝。
弘昼闻言也难知究竟是个什么信笺,想着那迎春向来胆小,又不如凤姐可卿等在外头自有眼线,怎么有信笺竟然给她,也是疑惑,恼怒之下,便命周秉通差人查封了紫菱洲,果然在紫菱洲里查得两笺书信,看落款却是贾琏,信上一味告饶,只是无耻哀求迎春取悦自己以换活命,想到他昔年强奸自己妹妹,如今还要拿妹妹身子来求取悦贵人活命,也不知该气该笑。
只他连日来在这内外两宫出没,已渐渐知晓里头阴谋倾轧,多有蹊跷,见信笺内暗指凤姐也收了信,只那蒋玉菡却一口咬定再没了,一时又是着恼,又是无头绪,恨起来恨不得将那迎春惜春连凤姐都一并处置荼毒了,可巧正好那月姝从王府来回话就在身旁,正替着自己按摩腿脚,调皮娇笑着劝自己的话头也可爱:“前几日主人一恼之下发落了那尤家小妹妹,赏了人……我事后瞧着,其实主人还念在心上呢,可惜没先伺候一下主人枕席再赏……这会子主子要办谁,依着我,可缓两天才好;等回头想来,若还不消气再办也自然使得,一时办狠了,糟蹋了美人儿,主人回头又心疼了……何况这真假是非也一时难辨不是……”这园子里哪里有女孩子敢这么与他调笑,奈何想想,这月姝还真是可心,所说也真是自己心头所想,若是平常书信至多也不过是可怜虫垂死求生,迎春论起命运也是可悲可怜;但要这么掩过去又未免心有郁结。
哪知素日来不问他事的宝钗,竟乍了胆子来顾恩殿里求见自己,也不说旁的,只说李纨请她定园中教习女孩子的几份书稿,有些个妨碍处不敢自专,要请“主子裁夺”,娇音滴滴入耳,倒勾得弘昼眼前浮现一片佳景,想着稻香村里几个幼女,年纪最大也未满十四岁,尚未成年,娇芽初蕊,又是绝色,清音小荷,玉茹天胴,如宝琴、惜春、李玟、李琦、巧姐儿等,此刻要自己裁夺教习内容,自是李纨、宝钗等难以羞定那一等风月之事,或怕教少了自己不如意,又怕教多了失了幼女至纯至稚之美色,前来请示自己罢了。
他转念之间,已知是宝钗看自己这几日心绪不好,借着这么个风骚雅致别样意趣的名义,来分分自己精神取悦自己罢了,再一思想,自然是这几个幼女中还有惜春,这宝钗用心良苦,竟有轻轻雅劝自己怜香惜玉之意。
他俯仰之间,先不想别的,倒颇为这宝钗这等温柔贤淑心动感念,也不顾旁的,更是抛下心头烦闷,拖了宝钗去蘅芜苑里,在那闺房里脱衣解怀,调笑亵弄,温温柔柔的奸玩受用了一番,才几度春风,正将那宝钗奸弄得通体酥红,白凚乱凌之时,月姝却从王府里来急着叩门求见。
他如今常常眠宿大观园,王府里上下事务,都交这月姝打点,虽然怜她爱她,这小侍女也温柔恭顺,随时候着给自己奸玩开苞,任意淫污,竟然不比宁荣众美,有些舍不得,见她打点王府事宜又是得当,起了个赐她个正经身份的念头,只是尚未说得。
今儿却如何莽撞来打扰自己和宝钗亲热,正要光火责骂,哪知月姝却是递送来内廷扎子旨意,竟说是个“朕躬违和,遣诸王子以顺德行孝,或可应天之和,已差四王子停差事进宫侍药,虽知五王子弘昼身子欠安,然亦当勉力与国休戚,可往张北真和道宫,为朕躬祈福,顺接黄冠张紫阳进宫祝行祷寿。”
此等大事,月姝、宝钗自不敢多言。
弘昼暗自揣度,也是踌躇,竟一时难辨,此时雍正病中,王子阿哥若有图谋大位想头,要么宿卫宫廷,以防大变时可居中占天时;要么外头领兵,退可自保进可图功算是占地利;要么干脆占据六部要津,以笼络八旗百官占人和。
只是雍正一朝不比先朝,雍正子嗣上有限,算起来继承大统只有一个四阿哥弘历合适,哪里有人敢存妄想之心。
自己称病躲在大观园里,说是贪恋美色,即是避嫌,又算是自污,让人瞧着这么一个好色荒唐的王爷,自然和皇位之争无涉。
如今内庭却又有这等旨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究竟是宝亲王弘历借着名头要试探自己,还是张廷玉等廷臣用旨意暗自敲打诸王子要谨慎,此刻旨意说得决绝,总不好不遵,虽然去张家口迎接道士祈福算起来不是什么正经差事,但是咬准一个“孝道”也挑不出理来,只得还命月姝回王府交代自己个亲信门人打探消息来报,自己带了几个随从亲兵,太监管家,勉忍弃了一园子美色,连夜奔张家口去。
哪知才到了宣化,居然发现此地竟驻扎着一营禁军,一查旗号,竟是骁骑营中军。
这骁骑营管带勒克什,乃是自己正红旗门人出身,昔年荐出去带兵的,如今见弘昼本主来办差,自然恭谨谄媚,率着众将兵迎接自己入大营歇息请安。
至于甚么祈福找道士张紫阳等“正经差事”,自然有本地地方官恭敬代为操劳,哪里真用弘昼去办。
弘昼就便问那勒克什,领着禁军驻扎在这里做什么。
那勒克什虽说带兵,却是个京官做派,一脸陪笑小心,油滑转营,满口“主子有问,奴才细细禀来”,只回说是河南流寇罗璞,已成气候,如今搅扰两个州府,都已经到了在京郊流窜,骁骑营是奉了兵部的旨意驻扎追剿,才斩了一队流寇贼兵,驱赶走了罗璞,此刻奉旨正要回京畿协同布防,更是嘴碎一路道来:“有幸遇到本主,就请主子示下,是随着主子一并返京,还是如何调度才得当”,再嬉皮笑脸跟一句:“以奴才见识,主子是千金贵体,跟我们这些丘八兵一起起居受不得,主子身上又不好,何不这里修养两日,奴才领那道士进京,必是妥帖的。军机处那里销了差,再来拜见主子,奴才在外头办差,得了几样爱巴物儿,一心想着孝敬主子呢”。
弘昼闻言,见他一脸坏笑,眼神示意,终于亦想明白差自己来张家口这道旨意的本意,必是张廷玉等军机处大臣,或奉了雍正旨意,或是揣摩弘历心思,刻意为之,试探诸王子并先朝诸王爷,否则哪里有那么巧,巴巴的放自己到张家口来办差,就遇到自己门下这么一支亲信军队。
自己若不知好歹,敢领兵入京,便是“居心叵测”,无论是雍正还是弘历,都必不能容得自己,军机处自另有一番发落。
如今雍正病重,北京城里里外外,西山大营,九门宿卫,两侧禁军,内宫羽林都驻扎停当,自己若有旁的想头,领这么几千人到京城墙下,能成什么气候。
此等试探,也算是自先朝传下的一个例。
这勒克什其实也是个伶俐的,已是读懂了军机处之意思,这是拿话提醒自己。
弘昼本来就是个荒唐性子,此刻明白了这无头差事的由来,更也没了疑心,倒只是暗后悔自己没带几个园中女奴来,此刻也只就一笑,虚踢那勒克什一脚,呼喝道:“猴崽子,把你伶俐的,自然你还办你的正经差事,莫来缠我才是,我就这里瞧瞧光景,过两日才回京呢。”
那勒克什恭谨奉了命,领兵带着道士自去了。
只为错开行程,北京城里瞧不清局面,弘昼却只好称病,说是背伤发作,不便起行,便就草草宿在那本地知县的县城驿馆里消磨日子。
虽然此处遥近京城,也算繁华世界,但是一个县城驿馆,又如何比得了自己行宫两朝名园;他出来时又以为下马便回,只带了几个随从亲兵,要不就是太监小厮,更哪里能比宁荣诸美销魂蚀骨。
每日里只在驿馆里摔盆骂碗,要么斗蟋蟀玩蛐蛐,本地名流士绅“孝敬”王爷的财物金玉,连看也不看,只一味气闷。
那知县是个汉官,名唤任诚凤,却也是个颇能察言观色的,才两日,竟能读懂弘昼郁闷无聊之心,也不知他哪里来的手段,竟然将本地女学宫里两个读书的妙龄女学生送进驿站来伺候弘昼。
这等地方女学宫,本是地方上退仕官员或者士绅名流家之后幼龄女孩子,也要附庸风雅读书识字,又不好请男先生,便选谁家有园子的,聚在一起,雇几个女博士,讲说些女则论语,诗经楚辞,学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算同流应声,地方上联络之意。
论起来,里头的女学生,也算是本地面里有体面家之孩子,最是纯洁娇贵的;本来莫说风月之事,便是小厮男丁也不许进学宫里去的,更非寻常人敢去寻花问柳之处。
只是如今弘昼这天家阿哥,又是官场里出了名的荒淫之名,这任诚凤哪里敢寻那烟花女子来奉承,竟不知是威逼还是利诱,带了这等女孩子进来供弘昼“解闷”。
弘昼本来无聊,更不放在心上,自然笑纳,可叹这两个女孩子,本也是大家子闺秀,正是守字闺中,开蒙知礼,新梅初柳的年纪,奈何遇上这等“王爷留访地方”的事体,只给弘昼一通奸辱,玩了身子,破了贞节,只当泄欲玩具一般奸弄折辱,亦是时运不济,无可奈何,红颜薄命之事。
偏偏弘昼如今眠花宿柳有了几多美意,虽是这一対女孩子也是小巧可怜,别有风味,却总嫌弃远不如大观园里诸美颜色,只恨自己一时走得急,连贴身奴儿也没带来,心下不快,胡乱奸污了只管泄欲,也不多加疼怜。
便是两个女孩子的名字,都记不住。
也不知两个女孩子背地里如何哀泣悲耻,弘昼走后又如何自处,书中也难尽表。
才又住五、六日,又派人回京王府并园子报平安,门上却报,有詹事府冯紫英却赶来报信伺候,便唤人引进来问话,那冯紫英切切跪了,也不敢用茶,只陪笑回话,只说“奴才已经切切打探,连夜赶来给主子送信,京中风平浪静,皇上略有所起色,听说还在病榻上接见了军机大臣”、“六部里的事都是直批畅春园,宝亲王在御前奔走处置”,“圣上闻得王爷抱病带伤,还远行为父皇祈祷安康,圣颜颇慰”。
弘昼最知这冯紫英是个伶俐的,果然听他件件说的都是要紧消息,便索性放开性子笑骂道:“皇阿玛安好便好,只在这所在闷出鸟来……”
冯紫英却笑道:“奴才也知道主子闷,只是奴才瞧着京中情形,主子还在这里略盘桓几日才好,否则这回回京,总要面圣,皇上面前,总不能显得没伤没病的……再磨蹭几日,也就遮掩了……”
弘昼想想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随口闲话道:“园子里的案子如何了?”
那冯紫英闻听此言,却是心头藏了个鬼。
只因昔时抄检寿熙班、搜罗凹晶馆、擒拿尤三姐的差事都一路给了他,前几日紫菱洲的事体却是宗人府办了,他又只因弘昼一时贵人口风将尤三姐许个“自便处置”,一时贪欢娱色,又有些个“尝尝王爷的女人”的小心思儿,竟威逼胁迫,将个尤三姐倒拘在詹事府地牢里,也不舍得杀,只是逼奸受用;当时自然快活,事后未免有些害怕,此刻弘昼随口问个案子,竟不知是说哪一件,只得陪着小心,只道:“园子里又有了风波,都是奴才的不是……”
弘昼听他这般回话,才想起自己贵人多忘事,紫菱洲一事指给了宗人府去办,这冯紫英不知首尾,便道:“罢了,本不是你的首尾。也不是什么大事,恩……其实还该你来办才妥当的……太监没根的贱种,办事未免没了人情味……倒唬坏了女孩子……本王在这里着实无聊,你别在口外待着了……要不替我跑一趟……回京后让詹事府带人去园子里,回了凤丫头,用车接几个伺候人来这里伺候……”
冯紫英其实连着几日替弘昼打探消息,又是奔来张家口,到底累疲了,已悄悄让自己下人去县城里寻了个歌姬,晚上替自己“洗尘”,哪知这弘昼贵人心思,居然要他折返跑,说差事,其实不过是替主子去带侍女奴婢过来服侍伺候,未免心下叫苦,明知这般来去颇费周折,此刻也只得笑着小心问弘昼带谁来,弘昼一时也想不及,便道:“她们都是女孩子家不出门,路上也不安妥,就告诉凤丫头,就命四个贴身奴儿来这里吧……她们既然贴身,总要贴本王的身才好……你就不必来回跑了,就命个太监带来就是了……”
冯紫英也不得歇,便也只得应了,连那个歌姬的模样儿都没瞧着,辞了弘昼,接了这“替弘昼接性奴来服侍”的荒唐差事,独自连夜返京。
弘昼本来问起案子,他心头也是惴惴,原来那日他胁迫逼奸了尤三姐,依着利弊到底还是该杀了痛快,却到底不舍得,依旧拘禁在詹事府地牢里,每日里心痒痒,便去奸那三姐,那三姐本来就是美人坯子,此刻更有那被拘禁捉拿,或绳捆索绑,或逼迫欺凌,或生死折磨,或言辞羞辱,有时逼她自己脱衣裳献身子,有时又用强蛮之力压定了一味凌辱,有时更用绑绳索带,将那三姐身上,非但女孩子家私处,便是口舌、胸乳、臀肉、玉足、后庭、反反复复,不当个人来百般奸淫,种种别样风味,总不免醋意满满想着“王爷在那园子里受用那许多侯门千金,漏出一个来,却不是便宜了,我玩的这可是王爷的女人”,奸弄起来更添些兴头,流连忘返,何况那三姐其实恨极了自己,这等逼奸强迫更添滋味,竟连自己外头养的云儿也一时顾不得了。
只是三姐虽然获罪,又是弘昼亲口许得随自己处置,但是不杀不流,就这么拘着奸玩,到底也怕弘昼有心结。
好在弘昼倒也不再过问,自己更舍不得。
他往返奔波七八日回了京,又是一路想着,累疲的人,正是满腔欲火,去那地牢里又是要奸那三姐。
却见三姐原来已是肌肤滚烫,面如金纸,想来是被自己折辱得不堪,积了病愁,胡乱压着插弄几下,到底也舍不得就这么奸死了,问两句,又只是气若游丝求自己“放过柳郎”,如今苦笑自己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却依旧不得那柳湘莲下落,也只得罢了,倒忍不住安慰她两句“你柳郎且跑了,若是有了消息,我还来告你”,还命下头太监叫个大夫来瞧瞧三姐。
自己无奈收拾了衣帽憋了一肚子憋屈去大观园里办差。
只是此番再进园子,明知弘昼断然不在,倒不比前两次心下拘谨,虽也不敢放肆,倒是宽笑着,在西门雀思门上对了牌子进了门房,见里头只有几个粗使太监在玩鼻烟壶,便笑道:“几个狗腿子又在一味偷懒,我奉了王爷命,要来见凤妃,你们谁去回一声才好……”
几个太监识得冯紫英,忙都请安问好,为首一个便道:“爷您是奉了王命,还用通传?只怕里头姑娘们不便,您候一回子,我寻个丫鬟带爷进去可好?”
冯紫英笑着道好,那太监却要转身进去,哪知一旁正有一个粗粗壮壮的小丫鬟,却大咧笑道:“凤姐姐正在西边滴翠亭里听戏呢,没什么不便的,我领你进去就是了。”
冯紫英也不知她是何人,本来园中女子,他也不敢多瞧,此刻忍耐不住瞧两眼,却见这丫鬟方十四五岁,穿戴平常素朴,更生得体肥面阔,一对丫头辫子编得凌乱,两只手掌臂膀也是糙实,怎么瞧着也不过是粗使体力活提水桶扫院子没名牌的下人丫头,怎么就敢开口是称“凤姐姐”。
见那太监本来就懒怠,见有个人跳出来买差事,也只是陪笑不在意,只得糊涂应道:“那便难为这位姑娘”。
冯紫英虽不认得,也不放在心上,便就随了她自雀思门进了园子。
须知这大丫鬟本是昔日荣府里家生的粗使丫鬟,只因身量榔槺,又是天性有些痴痴呆呆,不过是做些体力活,园中诸人早忘记了她的本名,也不曾替她取个正经名字,只一味唤她“傻大姐”,或作“痴大姐”。
以她的身份,本是贾府最末等之流,外头做些粗活,连几个主子院子也不得进的,更莫说进房间了。
却偏偏因为她这傻傻痴痴,一时明白一时糊涂的性子,贾府诗书礼仪之家,未免怜惜她,反而诸事不做避讳,由她天性胡闹,若换了旁人,以今天园子里尊卑,又当着外人,如何敢唤凤姐“姐姐”。
这傻大姐痴痴傻傻,只嬉笑着携领着冯紫英往园中东边走去,路上也倒遇见几波宫女丫鬟,见是外头男人,都唬得闪避了也不敢问候,几个太监更不敢多问。
冯紫英虽来过园子几次,却都是低头由丫鬟带着走路,只这大观园里繁花绕树、玉叠楼栋、借山挪影、凭泉听湖、辗转琳琅、造化非常,一时也记不得许多路径,只是随着那傻大姐一路走来,七绕八绕,已是不辨西东。
其时已经是自东北角落里绕过枕霞居后门,来到潇湘馆边的湘妃竹林,快到怡红院西北角落,但见此刻冬日里一层层竹深幽远,软刷刷风动影焯,那暖暖阳光透过几层竹枝遮影依旧洒满一地,顺着一条斑驳的雨花石小路,已是只余了细细的斑点,两侧竹竿,密密丛丛,数竿翠黄交映,倒是一片清香迷人魂魄,心下也不由赞叹其幽远雅致。
再走几步,西边渐次开阔,几丛桃木点缀一汪小溪流之上,只此刻深冬渐至,树上已是不见片叶,只几只燕雀叽喳飞绕而过,想是园中丫鬟怜其冬日残色,却用些五彩薄纸,扎了个些个小纸花儿、篮儿挂在树梢,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冯紫英也正赞叹,却见那傻大姐已是从那溪流之旁,一道汉白玉粉墙边堪堪小径这里穿绕过去,不由心想:这等小路,如何方便走路。
无奈也只得跟着,再绕几步,却听身后有叽喳嬉笑之声,这冯紫英忍不住一惊,回头一瞧,却见身后适才自己路过的正经石板路上,一个如同玉粉琢就的十三四岁小女孩子,正和一个丫鬟宫裙打扮的小姑娘嬉笑路过,那女孩子一身玉粉色纹彩棉裙,外罩着雪白色貂绒披风,扎一个小荷芙蓉尖角小辫,两只水汪汪的萌秀美目正是飞扬神采,一种娇憨憨的微翘粉唇张合嬉笑,虽是年幼,身形尚未长足,但是此刻远观颜色,饶是冯紫英自来是个拿得住的,也是一时唬了:这世上,竟有这等如同画上天女一般的小女孩子……
我也偷瞧过一眼主子的那个宠妃王熙凤,已经是万万人不能想得国色了,便是大内几个嫔妃也未必比得了那等颜色,这个女孩子如此粉雕玉琢,只怕将来还在其上,我这主子真是会享福……
他想到这节,一时不由心动神摇,明知弘昼不在园中,竟生了几分大胆,又下死眼瞧了那女孩子身形体态片刻,竟然触动那心中一片禁忌欲念,忍耐不住连下体都略略刚硬起来,脑子里也开始混沌,尽是描画一些个不堪念头。
却听那两女孩子中随着的丫鬟嬉笑道“琴姑娘再别混闹了,惹一身汗来,回头让你姐姐知道又要罚了”,两人且说且笑,银铃娇叱,莲步洒漫,转过路径而去。
这冯紫英本是王府家奴出身,虽如今起居八座,已是从三品大员,向来在风月场上也见过些个颜色,与那宠妾云儿也算是多有些云雨之欢,在外官任上也淫玩过几个女子,只是到底比不得弘昼身份,他虽也娶有妻室,养有私眷,却如何能比得弘昼可以任意圈拘这等千金闺秀,于这等世家名门、尊荣体面的官宦人家女孩子,还是心内自有一番艳羡贪慕的。
只是他自有一番功名利禄之心,又是个天性妥帖谨慎之人,以他如今的历练身份年龄做派,本来也不肯由得自己欲由心生,胡乱失态。
偏偏今儿却自有一番魂不守舍。
原来这一则,自己今儿是明知弘昼不在园中,颇有些个“天高皇帝远”之心头轻松;再则这前几日,日日奸弄那尤三姐尚自不足,憋了几日今儿也未得尽兴;三则一路来贪看园景,冬日里暖阳一逼,更生了迷蒙倦怠之心。
此时明知荒唐不妥,这园中女子,个个都是弘昼禁脔,自己胡乱瞥见个幼龄女孩子却是天仙般颜色,竟是耐不住那五内里天然一股男子躁动,脑海里几乎要构画出自己压着那女孩子身子,撕扯衣裳,玩弄肉体之淫靡场景来。
他才思及一刻,但觉口也干舌也燥,气息渐重,心下也是没来由得慌乱,四周一瞧没人,几乎天性一般伸手在自己裆部小小抚弄一把,才收敛了心神,此刻惊慌失措之余,才忽然发现,自己一时失神,前头引路的那粗使丫鬟,已是不见踪影了。
这一愣神间,当真一时没了主意,冯紫英在外头虽亦是威风八面,但是其乃弘昼门人,祸福皆由弘昼之赐,又颇知弘昼忌讳,于这等行宫所在,如何敢一味放肆。
此时前不见引路人,后没个随行者,更不能辨别自己身在何方何处,即便要去拜会凤姐传话,又是迷失了路径,自己孤零零一个在这满是莺红燕玉的大观园里,如何成个体统?
一时又是心下躁动,恨不能转过身去,追随适才路过那女孩子之处再去瞧个几眼。
心下几乎要自欺欺人胡思乱想起来:我追上去,再瞧一眼那女孩子,就说自己是丫鬟引路进来拜见凤妃迷了路,也是个话题……
她总不好便叫嚷起来。
左右主子又不在,她不比那王熙凤等有历练的,年纪小又不懂事,我近近的偷偷瞧瞧她那没长成的小奶儿,只怕她都留意不到呢。
他生了这贼心,越发大胆,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进园子是个什么公干,四周张望,但见此刻自己正在河边依着一处院落之小径上,便一路沿着那墙向外头挪步过去,紧赶慢赶几步到了那石板路边,远远一眺,花影山石,清风摇曳,哪里还有人影。
此刻这一激再激,一惹再惹,冯紫英已是满心不快,见身后那面粉墙连绵向东,墙根处,有一扇小门虚掩着,心里已经全是荒唐念头,只想着乘着弘昼不在,胡乱贪看一些园中美色,居然乍了胆子,挪步过去,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却见里头似乎是个小小的后庭院落,院子里栽着一棵石榴树,场地边稀拉拉摆着些个瓶瓶罐罐,侧耳听时,围着院子的东西两侧厢房都是静籁无声,只似乎北面一间小木平房里隐隐有些个水音动响。
他举目观瞧,当真是又惊又喜,原来那小木屋四四方方,月牙浪花的飞檐,不用重门木板,却用一道厚重的隔水翠竹门帘垂遮着,屋顶灰浆琉璃瓦上支了一个小烟囱,却是通排水汽用的,房墙上虽有窗户,却是一人老高,小小几面透气窗。
虽是华丽,到底也识的,竟然是大户人家洗澡用的温泉木屋。
此刻里头竟然有着水音,园子里太监如何敢在里头洗澡,必然是个女孩子无疑。
此刻当真是欲念来时更有撩人之意,心魔生处正逢错乱之情。
自己是满腔的心火荒唐,居然能在园子里撞见女孩子洗澡。
虽然四周瞧瞧,小房该是后院,木屋规模也是普通,当是丫鬟住所,非是主人庭院,自不敢胡想能遇到园中小姐们洗浴,但是便是能见着丫鬟洗澡,窥视一下这“又一个王爷女人的身子”,此刻也是诱惑满满。
他明知这等举动幼稚荒唐,自己要女人也该外头去寻,此时偏偏是这份禁脔禁忌,撩拨得自己混天暗地,蹑手蹑脚的凑近那小木屋,却听里头水音更是清晰,这园中原本也不曾考虑会有外男进来,也没个防备,他四周一瞧无人,将那隔水翠竹门帘一角微微撩起一小段,倒吸一口凉气,但见里头水雾蒙蒙,一个橘木色木桶里,一片醉人心脾的白花花玉嫩,果然是一个女孩子之裸背。
正坐在桶里沐浴。
欲知此女是何人,且候下文书分解。这真是:
先贤佛圣传功业
王侯将相谋青史
红尘儿女恋香旖
江湖绿林贪朱紫
身后有余当缩手
眼前无路可回头
七情六欲人间事
谁曾参透贪嗔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