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抵达母亲家里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假日的堵车让高速公路也不大顺畅,错过了当初约定的时间,可是他母亲仍在等候,这让文感到意外。
他双亲都是日理万机的大企业决策层人物,处理家事的时候往往也当公事办,特意抽出时间陪自己已算是相当难得,现在的情况更是罕见,文的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过。
大约一年没见面了,文的眼里妈妈没有多大变化,但在宫母眼中文长大了不少,此前最后一次会面时他的发育期尚未结束,同样的衣服刚买来或许恰好能穿上,但不久就变得不合适,因为个子长得很快。
文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简单的问候语卡在喉咙里面发不出来,最终还是宫母先开口:“小文,好久不见,先进去吧。”
“嗯。”
“对了,这位是……小文的老师吗?”
宫母开始看到这位文身旁的年轻女人有些诧异,旋即回忆起之前文在电话中提到老师家访一事,两者结合便猜到她的身份,只是不敢肯定,因为她太年轻了,更像是到自己公司面试的应届毕业生。
文才想起自己好像忽略了身边人,忙介绍道:“不错,她就是我现在的国文老师兼班主任。”
然后他又转头跟沈容馨说明道:“这位就是我妈妈。”
沈容馨显得有些拘谨,不太放得开,虽然没有和宫母的眼神对视过,但仍感到她眼角的余光正注视着自己,根本无所遁形。
由于担心一开口就说错话,此前保持着像石碑一般一动不动,宫母打趣道:“这位老师真的很年轻漂亮,不是小文你找来冒充顶替的吧?”
“宫太太过奖了。”
沈容馨打起精神,自己确实缺乏教师应有的气派,远方的朋友刚听说自己从事这一行的时候都认为自己是开玩笑,确认自己是认真的以后,他们惯常的祝福语听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充满了怀疑。
不知不觉在这个岗位上坚持了半年,可是除了授课技巧有很大长进以外,其他方面诸如待人接物并没有提高多少。
她告诫自己,就当作是一次训练的机会,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摆出一幅笑脸和宫母解释,“我的确是宫文的老师,去年才毕业,经验不足,还请多多包涵。”
“请先进来吧,外面天气还是挺冷的。”继续在门口处寒暄也挺受罪的,宫母注意到儿子似乎没披几件厚重的衣物。
附近这一带寸土寸金,宫母的房子比起国内的别墅要小很多,不过和一般人家比也是相当宽敞了,室内的装潢朴素简单,非内行人士不容易看出其名贵之处。
柔和清淡的色调让沈容馨觉得很舒适,她坐在沙发上一边品茶一边听旁边的母子闲聊家常,同时静下心来回顾一些可能的问题和准备的回答。
文和宫母的对话基本上是问一句答一句,完全没有和沈容馨独处时那般健谈。
沈容馨觉得这对母子实在挺怪异,更像上司和下属,联想到自己母亲在世时,母女俩可是无话不谈的,仿若一对贴心知己,不同的家庭果真像来自不同的世界吗?
她有心调节一下气氛,但找不到好的突破口,而且渐渐发现他们其实挺习惯这种公事谈话,也许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经,还是先观察观察,别贸然干涉。
慢慢的,话题转移到了文的学校。
“学校里面有没有碰到什么麻烦?”
“还行,我有一个好老师,就是这位。”
“那在此谢谢沈老师了。”宫母见沈容馨的茶杯已快见底,便动手重新斟满。
“不必客气,让我自己来吧。”
沈容馨主动接过茶壶,对宫母的称赞,她感到受之有愧,如果宫母知道了两人发生的一切,那对自己肯定不会客气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正在欺骗一位孩子的母亲,可是又缺乏足够的勇气坦白,只好继续隐瞒……
“其实主要是宫文自己努力的缘故,再加上他本来就很聪明,这学期成绩进步很快,我谈不上有什么功劳。”
“老师你太谦虚了,这孩子就是静不下心来,你能让他变努力已经很不简单了,咳咳……”宫母扶着沙发站起来,“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吃饭吧。”
这餐洗尘宴并不华丽,但每一样菜都极为精致考究,是糅合了当地风味的本国菜,和昨天的飞机餐不可同日而语,餐桌上飘散的香气很快触发了文和沈容馨的食欲。
“当地菜也许你们吃不惯,我特地吩咐厨师做的,也许口味还不够地道,没办法,A国这里想买我们常用的调料并不容易。”
沈容馨本来想对宫母说不必用这么丰盛的餐点来招待她,但张口之际醒悟到这应该主要是为宫文准备的,可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临时改口道:“已经很好啦,谢谢宫太。是吧,宫文?”
原打算闷头不做声的文被沈容馨点名后只好附和道:“是啊。”
自从父母离婚后,文就不喜欢搭理他们两个,送来的礼物倒是照收不误,但一句感激的回应也没有,此刻他的话虽然还很勉强,但仍算是一种认同。
宫母波澜不惊的脸上掠过淡淡的笑容,自己暂时放下公司的事务看来是正确的选择。
对文来说,餐桌很早就不是家庭的交流场所,哪怕是父母离婚以前,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时也是一声不吭,肃穆得像彼此完全陌生。
大概那时候父母关系已经出了问题,可是自己年纪还小没察觉出来,他们的解释是人只有一张嘴,用来吃就不能用来说了,而且说话容易分心妨碍消化。
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习惯,大家也不想改变现状,直到现在,文也没想过要在吃饭时和父母对话。
多了一个外人——沈容馨的加入让气氛好转了很多,文不想在喜欢的老师面前表现得像个对父母使性子的坏脾气小孩,便勉强自己提起精神来应付,起码从表面上看来不是明显敷衍的态度。
每当场面变得沉闷的时候,沈容馨就会扯开一个话题,偶尔也会比较无趣,但宫文母子都会参与进来聊上几句。
这让她胆子慢慢变大,原来自己组织交际的能力也不算差,不过她往往在引出话题后就功成身退,不再投入,以免喧宾夺主。
这么一来,文的兴趣自然不大,往往停留在公式般的应答。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细心的宫母发现了症结所在,便频频询问沈容馨的看法如何。
闪亮的目光虽不严厉,但似乎透着不容违逆的威严,让沈容馨无法逃避,硬着头皮跟进。
宫母原本是很不喜欢宫文拖着这个老师回来的,只是担心文以此为借口拒绝与自己的会面才同意,初时还有意无意地忽略她,现在才发现这个女人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自己还需要她作桥梁才能与儿子做进一步沟通。
敏感的母性让她怀疑起沈容馨与宫文是否仅仅师生关系那么简单,可是目前要下定论显得为时过早,于是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准备暗中调查一下。
不知不觉最后一个菜盘也已见底,主要是文的功劳,他的嘴巴一直没停过,宫母提议加菜:“厨房里面还有一些,一并端上来吧。”
“我已经吃饱了,现在到外面去休息一下,你们慢慢吃吧。”文摸了摸肚皮,摆出一幅吃撑的样子。
说完后他一个人走了,宫母叹口气道:“这孩子……”
沈容馨想安慰一下她又觉得无从说起,离婚家庭的孩子个性都比较乖僻,文的反应并不超过理解范围,易地而处自己也许会更糟。
仓促间她只能重复一些似曾相识的套话:“他年纪还小,长大了应该就能明白你的心意。”
宫母的眉头依旧没有展开,苦笑着放好碗筷:“也许吧。”她对此的期望并不高。
“沈老师,一会让佣人陪你去客房吧,在楼上,已经收拾好了,有问题跟他们说,也可以找我联系,这里有我的手机号码。”
宫母递过一张名片,接着说道,“一会我要去见几位客户,今晚可能没那么快回来,还请老师帮忙照看一下小文。”
“好的。”沈容馨答应下来。
“那麻烦你了,我去跟小文说一声。”
沈容馨在餐厅里依稀听到寥寥数语的几句对话,跟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想必宫母是去见她的客户了,莫名地心态轻松了很多,室内的温度伴随着她的离去好像变暖和了。
沈容馨望着桌子上新端来的饭菜,又咽了几口,刚才顾及上层社会的条条框框,她基本上是模仿着宫母一步一步进食的,根本没吃饱。
终于可以抛开他们的规矩了,沈容馨昨天吃的本来就不好,大半又呕了出来,早起时还没多大感觉,但中午时就体会到什么是饥肠辘辘,现在终于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吃大喝了。
不久之后,桌面上所剩饭菜就被一扫而空,沈容馨满意地拿起纸斤擦干净嘴巴,耳中却突然听到意想不到的声音。
“老师,这顿饭吃得还好吧?”
“啊?”沈容馨吃了一惊,文是什么时候回到餐厅的,她一点动静都察觉不到,也就是说,自己刚才的吃相被文尽收眼底。
她有些坐不住,强自镇定下来,当作没事发生,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文重复了一遍:“刚才这顿饭你觉得怎么样?”
文的表情看上去仅仅是善意的关切,可沈容馨总觉得他隐藏着调皮的笑容,如同诡计得逞一般,餐桌上的空空如也不就是问题的答案吗,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询问自己的意见。
“很好啊,我很久没试过这么开胃了。”沈容馨借此说明她之前的行为仅仅是偶然,顺便称赞一下饭菜做得不错。
“老师能习惯就好,我妈在楼上给我们准备了几间房子,等下我们一起上去给自己选一间吧。”
“好啊,现在可以去吗?”
“现在?”
“没有问题吧,就当散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楼上,一位中年女佣给他们带路。
二楼的布局和一楼完全不同,没有大厅,只有一条迂回的长走廊,尽头处是阳台,沿途错落着各个房间。
“除了两间佣人房,其他请随便挑选,少爷和这位小姐。”女佣是国内过来的,双方交流在语言上没多大问题。
文也就不客气地带着沈容馨四处参观,房间倒是大同小异的,最大的区别就是窗外的风光,其中一面可以看到江景。
这座城市工业很发达,同时又重视环保,河水表面看上去还算清澈,结合对岸的繁华市区相当怡人。
只是旁边这位女佣从带路那一刻起就在不停地刮噪,除了必要的说明外,还老是吹耳边风说些夫人怎么想念儿子,盼着儿子过来探望之类的话,让文烦闷无比,只想快快选定房间清静一下。
“老师你想住哪一间?”
“都挺好的,我无所谓,你呢?”
“那不如我们就挑选隔壁两间吧,有个照应。”
“嗯。”
沈容馨点头答应下来,她对住所没有特别要求,搬到学校公寓前还曾在昏暗窄小的出租屋呆过两个月,而现在即使是最普通的一间都超过了她心目中的理想配置,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
房间之前几小时已清理完毕,所需要的只是把行李搬上来而已,在几个佣人协助下,文和沈容馨并没花多少力气,只是提提小袋子而已。
了事之后,给他俩带路的那个总管模样中年女佣交代道:“您两位请随意休息,有事情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就在楼下,喊我阿席就行了。”
她说话时眼睛并不是直视前方,而是不时乱转,似乎正在检查有什么疏漏之处,末了补充道:“房间里面的物品都是任意使用的,包括那台电脑,可以直接上互联网,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没有问题,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文抢先答道。
他早就想把不相干的外人赶走,然后自己赖在老师的房间,可是这位女佣好像不太识趣,像只苍蝇一样有着没完没了的缠人功夫,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句话。
沈容馨倒是一直笑脸相迎,并不嫌她罗嗦,见她离去后就转头对文说道:“总算安顿下来了,我想要休息一会,你也去午睡吧。”
“……嗯,好吧。”
文显得有些不太甘愿,他正想老师多陪一会呢,可是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自己并没有合适的理由留下来。
反正一个寒假朝夕相对,两人独处的机会肯定不会少,也许自己的欲望别显得太露骨更好。
这么想着,文回到隔壁的卧室,不脱衣服不盖被子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入睡了,还挺沉。
沈容馨由于昨晚没睡好的缘故,急需补眠,待文脚步一离开,便倒在床上。
可是很奇怪,明明脑袋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意,但就是睡不着,让她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
发觉徒劳无功之后,她静静地呆在床上,这也是一种休息,只是效果不那么好,飘忽不定的思绪找不到合适的角落安歇。
迷迷糊糊中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她索性站了起来,歪了歪脖子,打算活动一下。
窗外,冬季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映洒在河面上泛起一道道金黄色粼波,沈容馨觉得这场景和自己的老家很相似,有一份熟悉感和亲切感,完全不像身处异国他乡。
时节已近晚冬,河边淡淡的绿意昭示着春天并不遥远。
沈容馨联想到自己,或者多灾多难的季节也将宣告结束,以这一次寒假之旅为转折点,自己的新生活会由现在开始。
房间里面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而到外面其实也无处可去,百无聊赖之下她打开了电脑,看看最近的新闻。
吸引眼球的题目往往名不副实,今天犹甚,沈容馨略略浏览几条,觉得没多大意思,便又打开好几个常去的网站。
记忆中的网址一个接一个敲进去了,渐渐地所剩无几。偶然间,鬼使神差之下,沈容馨进去了曾经常去的私密聊天室。
熟悉的页面跳转让沈容馨一怔,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又回到这个地方,大概是敲顺手了习惯性键入的吧。
当初得到这个网址之后,为求保密,她不敢留下任何记录,全靠自己脑袋记住用时再输的,不料无意中又打了出来。
她想关闭窗口,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想看看隔了几日那变态色魔是否真的信守承诺不再玩弄她,所以还是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留言信箱。
结果却是空空如也,她本来该很高兴的,可是却没有任何欢呼的冲动。
甚至,她好像还在等待什么,迟迟没有移动鼠标,直到屏幕保护程序启动,眼前一片雪花才回过神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沈容馨暗骂自己一句,正要关闭计算机时,忽然发现屏幕上多了一条新信息,正是那个让她又怕又恨的家伙发过来的到底要不要打开来看看,沈容馨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开了,他未必怀有恶意,也有可能正如临终告别时说的偶尔打个招呼而已。
隔边厢,文早已经起来了,吃饱睡足之后该干什么,饱暖思淫欲,当然得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了。
书桌上放置的电脑吸引了文的注意力,看几部教育片也是不错的选择,既然提供了条件,自己就物尽其用吧。
文到惯用的网站下载了几部,由于非本地客户商,速度并不快,要等下载好还需要一段时间。
等待的过程是极为无趣的,文瞎逛了几个网站,一不留神居然和沈容馨一样来到了他们的地下场所,所不同的是文时间上晚了一点点。
沈容馨居然在线,这对文来说也是小小的惊喜,原以为老师不可能主动回到这地方的,他并非抱着希望的心情来到聊天室,纯粹是想重温一下昔日的部分对话,没料到竟有意外收获。
两人结伴而行居然还能在下午茶时间相会于网络,这恐怕不是仅仅用巧合就能解释的,文把这归结为他和老师之间独有的默契。
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最低限度也得问候一声吧,文便发了一条信息过去:“馨儿,你回来啦,老公很想念你啊,你那边能上网了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容馨随后就收到了,她的心很乱,如果要说话肯定是语无伦次的,随便组织了一下写道:“我是不小心点击进来的,可不是想见到你……”写了一半,回头看起,觉得这么说摆明心虚,欲盖弥彰,于是又擦掉重写,屡次修改后才发送出去。
“请注意用词,我和你之间一切都已结束。”
“是吗?那你回来干什么呢?”
“只是想把留言记录删除而已,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还是尽早清理掉比较好。”
“何必那么绝情呢,有时候回忆一下挺不错的,难保以后你没有寂寞的时候,不必刻意要忘记吧,况且也未必忘记得了。”
“胡说八道。”
“呵呵,我们不是夫妻也可以说是“好朋友”了,不如谈谈近况吧,你到了那边还适应吧,有没有水土不服啊?”
“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和你从来都不是朋友,请你遵守当初说过的话,不要继续干涉我的私人生活。”
“说得严重点了吧,你确实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不必向我强调,反正我威胁不到你,用不着害怕,除非你自己心里有鬼。”
“我才没有,你别瞎猜。”
“跟我否定没用,你自己清楚才行。”
“不用你管。”
“我不是要管你,聊聊天而已,别太紧张,你平时太压抑自己了,多一个渠道发泄出来不是挺好的吗?你并不是非常恨我的,不然早就下线了,是吧?其实那天之后我就没上来过了,今天第一次就能碰到你,说明我们缘分不浅,毕竟你肯定不是经常来的。”
这一次,对面的反应比较迟钝,看来还需要时间消化吧,不过没有当即断线,说明还是有转机的,文趁热打铁:“我有钻研过心理学的,在这方面有小小心得,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免费的心理医生,不必顾虑其他。退一步讲,对我来说,你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呢,你的裸体我早就一清二楚,某些细节部分也许你的了解程度还比不上我,干脆打开天窗吧,多一个人倾诉比自己藏着掖着舒服多了,有些难言之隐是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陌生人来聆听的,这样并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冲击。”
沈容馨的防线并不牢固,面对花言巧语她动摇了,或者维持这样一个网友也不是很坏,他虽然卑鄙下流,但印象中并没有失信纪录,而且他的话也有道理,自己确实有很多苦衷,却不敢告诉任何人,积郁挥之不散。
“你说的可是真的?”
“绝对真实,如有虚言,保佑我出门被车撞死。我只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偷窥欲,你则有些心里话吐出来,大家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回到原来的问题,你搬到新地方去后没有不适吧,馨儿?”
文当成是同意的表示,开始进一步讨论。
“这倒没有,只是昨天晕机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不然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对了,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沈容馨早前已表明态度,绝对不能继续使用老公一词。
“这样吧,我以后是你的心理指导,叫我老师好了。”
“这好像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哦,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一名老师,但不要紧啊,谁说老师就不能有老师呢,偶尔换换身份当回学生也不错。”
文决定了,要把师生关系暂时调转一下,也过一回教训学生的瘾。
沈容馨的抗议并不坚决,很快被埋没了,勉勉强强同意了这个称呼。
“来,跟老师说一下,你住的地方怎么样,漂亮吗?”
“挺不错啦,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很多。”
沈容馨一时侧过头忘忘窗外,一时回头敲打文字,“在我的房间里就能看到一条大江,风景不错,而且气候在冬天也不会很冷,河面没有结冰,岸边还有几个人穿着泳裤准备冬泳,还有这里很安静,离交通要道比较远,没有半点噪音……”
文看到这一描述性的文字就发笑,她根本就是把现在所处的环境当样本依样画葫芦一遍,连修饰性的改动都没有,看来是想增强真实性,可惜这又怎么能骗得过身处此山中的自己呢,两人相隔仅仅是一堵墙,所见所闻实在差不离。
“看你说的好像确实很好,恭喜你了。”文尽量控制自己,别笑出声来,然后努力严肃地回道,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挺滑稽。
沈容馨说完外面又转到里面,从家具一直讲到装修,文没有打断,让她自由发挥,说了很久。
末了,她总结道:“有的东西我也叫不上名字,可能说得不够好,剩下的你自己去想象吧,总之我的住处不会差,你有这种感觉吧。”
“馨儿你太谦虚了,看完你的描写之后,老师简直是感同身受,就像自己也已飞过去和你住在一起。”
“你不是开玩笑吧。”沈容馨自我感觉写得并不好,有不少地方似乎未到点子上,所以对“老师”的称赞表示怀疑。
“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其实不用看她的文字也知道,自己和她的感受不可能差别太大,只要能逗大家开心,说些恭维话不会有损失。
文觉得差不多是时候揭人伤疤了,此刻她的心门比较容易敲开,不会导致难以控制的后果,便趁机问道:“你现在应该是和你男朋友住一起吧,他对你好吗?”
自得的心情很快被冲散,沈容馨看到这样的字眼后脑袋浮起陈希的身影。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已掀不起惊涛骇浪,但依然是一种隐痛,平时刻意忽略还不会有大的影响,不过一旦被人提起,就感到鼻子酸酸的,想痛哭一场。
也许别的方面可以据实以告,但她和前男友月前已分手这点是不能提及的,否则连带着整个移民海外一事都会被怀疑,那她回去之后只怕不得安宁。
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只好继续用更多的谎言来来给第一个谎言补圆。
“他对一直都很好啊。”
“和我相比呢。”
“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你只是借我发泄罢了。”
“呵呵,表现在什么地方呢,举个例子。”
匆忙间沈容馨也找不到比较好的实例,便再次就地取材,把这两天文照顾她的一些事迹套到她和陈希身上。
“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就是平淡生活过程中的一种体贴而已。比如说,我肚子饿了,他能及时把食物送到我这里:我晕机的时候,他会帮我清理哕物:生病的时候,他会更加悉心关照我……”
文估计她会说些以前与陈希在一起时的趣事,不料根本就是自己与她发生过的事情,这让文很有代入感,大概沈容馨也是当自己是男朋友才这么陈述的吧。
“说得让我都妒忌你们两个了,真是恩爱无比的楷模情侣啊。”
沈容馨在写的过程中不经意将陈希的形象弱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文,自己也沉醉在那梦幻般的构想中,好像自己确实生活在那一个世界。
想起文那天的庄重承诺,沈容馨心底仿佛有流淌着甜蜜蜜的暖流,全忘了过往不快。
对面传来的羡慕之语让她的虚荣感更上一层楼,并且更用心去编织幻境。
“小心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呀,烧得太旺未必能持久哦。”
“你眼红对吧,让我以女人的立场明白无误告诉你,像你以前那样的做法或许能控制她,但绝不能赢来真正的感情。”
头一次,沈容馨感到自己占了上风,能够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教训这个变态,大出一口恶气。
文正想和她斗斗嘴皮子功夫,却听见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陪他俩入住房间的那位女佣正用她铜锣般的嗓子喊道:“少爷,你们两位可以下来吃饭啦。”
两人谈天说地就忘了时间,连天色已黑都不曾察觉,没开灯光的寝室一片昏暗,只有荧屏处特别耀眼。
“稍等一等,我找老师一起下去。”文故意大声喊道,确保让沈容馨也听见。
果不其然,沈容馨停止了对她浪漫故事的叙述,发信道:“不好意思,临时有事,很紧急,没时间解释了,改天再聊吧。”
“呵呵,有什么事情那么急,再说两分钟嘛。”
文坐在椅子上,用双脚在地板蹭出“哒哒”声,听起来像是要走过去的样子,加剧她的紧张心情。
沈容馨匆忙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字都打错好几个。
“下次再说吧,第二天通一时间,不奸不散。”不晓得文什么时候就会闯入,沈容馨匆匆留下一句话就关闭了机器。
“好的。”沈容馨的实际意思文当然明白,不过他更乐意照字面意思来理解,那样更具想象空间,明天让她来诠释一下。
另一边的文看她下线,也就关闭了程序,再观察一眼下载窗口,发现进度条也接近百分之百了,没遇到阻滞,看来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他顺手关闭了显示器,然后过隔壁去找他的可爱老师。
房门未上锁,基于礼貌文敲了两下。
“请进。”沈容馨已离开了桌面,正对着衣柜上的镜子整理着装。可是还在“嗡嗡”响的机箱保留了她刚才的去向。
“老师,到时间吃晚饭啦,一起下去吧。”
“好的,你一下午都呆在房间里面吗?”
“是啊,睡过头了,醒来就是傍晚,一放假整个人就变懒散了,吃饱就睡,睡完又吃,和猪的生活没两样。”
“有时候做一只猪也不错。”
沈容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身为老师怎么能对学生说这种不上进的话,立即说明道,“开个玩笑,我们下去吧。”
“老师你下午在上网吗?”文瞄了一眼桌面上的电脑,指示灯刚刚熄灭。
“呃,对呀,找朋友聊天去了。”这么说也没太大问题,沈容馨并不觉得自己在撒谎,那家伙现在勉强能算得上了吧。
文暗自好笑,所谓的朋友可不是外人,就是自己,他没有傻乎乎地揭穿,佯装全不知情的模样跟她说:“不错,挺方便的。走吧。”
晚餐的式样比中午要少一些,也是足够丰富了,宫母如其所言没有回来,所以只有文和沈容馨两人,似乎回到了从前补习时的场面,只是配置升级得非常华丽。
“你妈妈不回来吃晚饭了对吧。”
“嗯,她总是很忙的,和我爸一样。”
两人都没有表现出遗憾的模样,宫母不在场气氛反而更自由,对文来说,探访父母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巴不得没有见面的机会。
自己和老师才是这次寒假的主角,父母只是跑龙套的,缺席也不可惜。
没有宫母在旁边问长问短,文得以放低速度慢慢享受,细嚼慢咽别有一番特色,这是中午品尝不到的,可以说这一餐才是出行以来最惬意的。
晚饭过后,文又回到聊天室,可惜等了很久沈容馨都没过来,当时约了第二天却没约今晚,也许她有别的节目吧,文倒不觉得沮丧,反正片子已经下载完毕,夜深人静的时分最适合独自欣赏了。
还没进入剧情部分,就听见敲门声:“宫文,老师可以进来一下吗?”
“……请进。”文手忙脚乱地关闭播放器,拾起脚下那个用来装点门面的书包。
门应声打开,文问道:“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只是看看你这边有什么活动。”沈容馨刚洗完澡,头发仍粘着不少水珠,也许一个人呆在房中太闷,便过来瞧瞧了。
“你在做假期作业么?”
“是啊,总不能回去再赶吧,那时寒假都结束了。”
“嗯,这样子挺好,老师在这里可能会妨碍你,我先出去吧。”
“不用了,老师你可以先留下来么,有些问题我不懂可以跟你请教。”
文转念想想,这段时间也没有经典片子,都是千篇一律,不如在她身边学习以捞点印象分。
沈容馨答应下来,以后基本上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复,上午睡觉,下午网上聊天,晚上温习功课。
宫母总是早出晚归,和他们打上一个照面都挺困难,看来那天一起吃饭的确是百忙中抽出的点滴空闲。
多日的网聊让话题越来越深入,内容越来越详尽,除去与陈希的一段,文认为基本上属实,是心声的透露。
这一天,在文的不断诱导下,沈容馨终于吐露了自己和一个学生的一段暧昧情。
“有一件事情,我不清楚怎么处理最好。”
“说出来吧,也许我能帮忙出主意。”
“是这样的,我的一个朋友,也是当老师的,有一天因为心情不好,恰好有个学生来找她,所以就一起在家喝酒,喝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结果第二天发现两人睡在一起了,这该如何是好?”
“那学生多少岁?成年了吗?”
“还没有,我那朋友也是教高中的。”
“高中生也不小了吧,顺其自然不就行了,或许发展出一段美丽的师生恋不也是挺好的嘛,时下是热门哦。”
“不行的啦,且不说其他,我那朋友早有未婚夫了,感情还很好。”
“刚刚开玩笑,不用太认真,不过这种事处理起来还真是麻烦,一个不好恐怕不仅仅是被学校开除,还要留下档案记录,以后找工作都成问题。”
文恶狠狠地吓唬道。
“那可得怎么办啊?”
“又不是你,那么紧张干吗?让她自己解决好了,不然你帮她反而帮倒忙岂不更糟。”
谁叫你不肯说实话,非得让所谓朋友背黑锅,那可别怪我这么说了,文卖了个关子,“除非……”
“除非什么?”沈容馨病急乱投医,马上询问道。
“除非你说的朋友就是你自己。”
这句话果然打中沈容馨的软肋,半晌没有任何回应。文接下去道:“不会吧,真的是你,我不过是胡乱猜一下,看不出来耶。”
“不错,的确就是我,可以教教我吗?”沈容馨将脸面暂时放一旁,承认并请教。
“这不是都过去了吗,你都到国外去了,以后未必能再见,看开一点吧,不必耿耿于怀的,还是被你的男朋友发现了,这倒比较麻烦。”
“不是这个问题,他说他很喜欢我,一旦毕业之后就要过来找我。”
“你和他还能联系得上吗?”
“可以,所以我想打消他的念头,但好像没多大用处。”
“呵呵,也许时间就能解决问题。”
“可是我不能放任不管啊,我也有责任的。”
看来老师还不能接受作为学生的自己啊,只是施展拖字诀希望冲淡一切,可是不要紧,自己双管齐下已布成天罗地网,她要逃脱自己的手掌心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