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明城的事对程晓瑜打击很大,饶是楚辰百般照料悉心呵护,她仍是郁郁寡欢不肯出门见人。
楚辰知道这么严重的伤害只能靠时间渐渐抹平,因此也不去逼她,除了上班其他时间他都陪着程晓瑜,给她做饭陪她看电影和她躺在床上一起聊天,一切仿佛还和过去一样,可程晓瑜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开心不开心都摆在脸上的小姑娘,他们的关系也再不是情侣。
不过楚辰已经很满足了,她能回到这间小公寓里已经是他再想不到的事。
楚辰打心眼里心疼程晓瑜,这种事对哪个女人来说都无法承受,更何况他的小白兔又不是个多坚强的女人。
程晓瑜常作噩梦,楚辰一发现就会立刻把她推醒。
那晚程晓瑜又作梦了,嘴里呓语着手脚不停地挣扎,楚辰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拍着程晓瑜的脸颊把她叫醒。
程晓瑜睁开眼睛,有些恍惚的看着他,楚辰抹了抹她额头渗出的汗水,把她搂在自己怀里低声说没事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程晓瑜安静的靠在楚辰怀里看着眼前沉静的黑暗,楚辰的怀抱和心跳声让她觉得安心。
楚辰见她不怕了,就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兔,没事了,我们睡吧。”
程晓瑜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楚辰也合上眼睛搂紧了程晓瑜,就在他以为程晓瑜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楚辰,我们去看极光吧,我们以前约好一起去的。”
楚辰和程晓瑜一起去了挪威。
三月份的挪威还很冷,当地人说这个季节有可能看到极光,但也要凭运气。
这里常常下雪,不下雪的时候楚辰和程晓瑜会出去散步,挪威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都很美,他们住的小木屋附近就有间很漂亮的十九世纪建造的大教堂,再走的远一些就到了海岸边,能看到飞的低低的海鸟;下雪天他们就依偎在壁炉前看电视或者读书,壁炉里的木柴烧的咔嚓作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舒服的木香气。
严羽曾说过会带她去欧洲玩,他们可以在烧的火热的壁炉前做爱,那终究成了空话,现在回想起来都好像做梦一般,就连那一晚恐怖的地狱般的情景,在这遥远的白雪覆盖的国度里似乎也变得模糊了。
那天天气不错,他们爬到了Preikestolen山崖上眺望lysefjord海峡,极目远望山崖间云雾缭绕,崖下深蓝的湖水如一块在岁月中静默沉淀的瑰丽宝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人力远不能及,站在这种壮阔的景观面前,人的心胸也很容易变得开阔。
楚辰和程晓瑜站在悬崖前谁都没说话,程晓瑜看着眼前层峦迭嶂延伸到暮霭深处的群山,心中瞬间有所顿悟,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渺小,那些你以为强烈到恨不得为之生为之死的情情爱爱,站在稍微远点的地方看可能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是万千世界中的沧海一粟。
人世间每天上演多少悲欢离合,可这世界何曾有过一星半点的改变?
是她执念太深,总觉得上天对她不公平,她不扭着干就表达不出她受了多少委屈似的,其实人不过是微尘般的存在,一阵风过来吹到哪里可能就要去到哪里,她何必这样苦人又自苦。
程晓瑜突然有些顽皮的朝楚辰笑了笑,“You jump,I jump.”
楚辰看着程晓瑜,在山顶晴朗的阳光下她的笑容纯净可爱一如往昔,楚辰的心瞬间就迷惑了,他喃喃的说,“如果你真跳了,我当然也会跳。”
其实程晓瑜和楚辰刚分手的时候她真想过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和他一起殉情,强过于这样痛苦的活着。
程晓瑜笑了笑,“还是活着吧,虽然很辛苦很累有时候很想放弃,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还是要活着啊。”
他们在奥斯陆待了一个星期,又去北角待了几天可一直没看到极光,他们原定的回国时间已经快到了,楚辰说要不再等一个星期吧,程晓瑜知道他每天工作挺忙的,这样跟自己跑出来两个星期已经是强抽出的时间了。
程晓瑜就说还是按时回去吧,哪能事事完美,能和你一起来到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
没想到临行前一晚到底叫他们等到了极光,两人穿着厚厚的衣物站在冰天雪地间抬头仰望天空,在深蓝色的夜幕中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绿光,然后那光在几分锺之内变得越来越醒目,接着瞬间就像瀑布般倾泻下来。
那情景太壮观,无法用言语形容,投影仪的光影更不足以比拟其万一。
那道光像条无穷无尽的巨型丝带绕满了整片天空,时若翩然蛟龙时若静海深流,那颜色也不是单纯的绿,混着些浅粉淡紫和深蓝,美的仿佛一场触手可及的色彩盛宴。
楚辰和程晓瑜抬头看着天幕上美轮美奂的极光,都被这大自然的奇妙造化深深震撼。
好一会儿楚辰才说,“这里和我心目中的‘天之涯’一模一样。”
小兔和幽冥手拉手的站在天之涯的顶端,程晓瑜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和楚辰一起看到了极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光影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她终于可以不再那样深深地遗憾了。
从挪威回来以后程晓瑜似乎好了些,虽然还是不爱出门但情绪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差了,楚辰也多少放心了些。
那天楚辰下班回来的时候程晓瑜居然在厨房炒菜,楚辰再想不到,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然后笑说,“程晓瑜,你现在连饭都会做了?这么贤惠。”
程晓瑜皓白的手腕翻着菜铲,转过头朝他笑了笑。
程晓瑜只做了两道很简单的菜,一道香菇青菜一道西红柿炒鸡蛋,楚辰很给面子的全部吃光了。
吃完饭他们一起看了部轻松的电影,洗完澡以后才九点多两人就躺下了。
程晓瑜今天心情不错,关了灯还一直说话,楚辰就陪她聊天,两人聊到很晚,谈天说地畅所欲言,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们都不记得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情人也不是亲人,他们爱着对方愿意为对方做一切却永远隔着一道禁忌,他们超越了人世间所有可以言说的关系,他们是彼此心底最深处的一个伤一朵花一滴泪,那是谁也比不了的最初的存在。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程晓瑜还在睡觉,楚辰穿好衣服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轻声的关上门出去了。
等晚上他回来的时候程晓瑜已经不在了,家里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空空荡荡的好像突然变成了沙漠。
程晓瑜给他留了张字条放在床头柜上。
“楚辰,我回家了,我想我爸爸妈妈了。你不要难过,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兔。平安,勿念。晓瑜。”
楚辰轻轻放下了那张纸条。
她走了,屋子里还有她的味道,香香甜甜的弥漫在枕席之间,不过这味道也终将烟消云散。
楚辰仰面躺倒在床上静静的呼吸,她说要去挪威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程晓瑜走了他心里当然难受,但已经不是过去那种撕心裂肺的难受,是一种顿顿的疼痛感。
一次次的看她离开,或许他已经习惯了,爱她像一种最虔诚的信仰,他信奉了一个苦多于乐的宗教,自始至终都无法放弃。
程晓瑜坐上了从青城开往柳城的火车,架子上摆着她黑白圆点的小皮箱,还有五个小时她就到家了。
家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是无论走了多远最后都可以回去的地方,程晓瑜离开的越久就体会的越深。
前几天楚辰的妈妈约她出来见面问她现在是不是住在楚辰的公寓里,程晓瑜说她过几天就走,席容嗯了一声,倒也没再多为难她。
不过她离开并不是因为楚妈妈,她本来就打算和楚辰一起看完极光就离开。
只是这次她实在伤的太重,难免贪恋楚辰的温柔,所以多留了些日子,不过她心里清楚总归要走的,跌跌撞撞的这三年过来,就算她再愚笨,那些用血和泪换回来的经验她总不会忘记。
人生就是要做所有该做的事情,至于那些不该做的,不管多苦多痛多难多舍不得,都一定不能做。
执意任性的人都还是个孩子,而所有孩子最终都会长大。
火车上很热闹,吃东西的打牌的聊天的检票的还有走来走去卖东西的,程晓瑜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在她对面的男生问她在哪里下车还问她要不要打牌,程晓瑜笑着摇了摇头说累了,那三个人就打起了斗地主。
程晓瑜把头靠在微凉的玻璃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逝的风景,脑袋里没想什么只觉出些沉沉的哀伤,她心里还算平静,但不知为什么沉默的坐了一会儿眼泪还是自顾自的流了下来。
程晓瑜闭上眼睛抹去那滴温暖而咸涩的泪珠,她觉得有些疲惫,或者她该睡一会儿。
程晓瑜在热闹嘈杂的车厢里真的睡着了,还睡的很沉。
她作了一个梦,她是小学二年级的程晓瑜,身体小小的瘦瘦的,扎着两个小辫子,时间是在最悠长的暑假,头顶的电风扇呼呼的扇着,她爸妈都上班去了,整个家就她一个人为所欲为,程晓瑜把凉席铺在地上腿上搁着半个冰镇的大西瓜,拿根勺子一勺勺的舀着吃,冰甜多汁的西瓜吃起来不知多快活,电视上在放一部永远也演不完的连续剧,剧里的女主角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她有着永远流不完的眼泪,程晓瑜坐在电视前面看得津津有味,大人们的爱恨情仇在孩子的眼里精彩的就像游戏,程晓瑜一边看一边托着腮帮想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大多好啊……突然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程晓瑜睁开眼睛,是对面那个看起来像个大学生的男孩,他说,“你刚才不说在柳城下车吗?柳城到了。”
程晓瑜道了谢拎着皮箱下车去了,车站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不管是上车的还是下车的每个人都急匆匆的拎着、拉着、扛着自己的行李小跑着往前走。
程晓瑜拎着皮箱站在人潮当中有些茫然的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柳城车站,三年了,爸,妈,我回来了。